胥之明揣着那根竹竿歪在一旁,活像挂在那上面的。他答道:“不晓得。我肯定得去见见他,他破了那沉尸案呢,我去……问过了,那尸体虽是中毒死的,可还没到能够一眼看出来是那种毒的程度。他能看出来,定是有所了解,说不定还能多问他点东西,毕竟是姑苏阁的探子。” “哦,那倒确实是值得与之一谈。”张青则擦了擦手,取来食盒,替他把糕点装好了。 胥之明突然扯住她的袖子,歪头笑着低声道:“吴州那出戏唱完了吧?谁起的哄?” 张青则吓得手一抖:“……还、还没查明,青则定会尽心尽力,继续查下……” “……哼。”胥之明放开了她,拎走了食盒,招呼了在外头的雪地里打滚的噶努,离开了府邸。 张青则捏了捏手心,在围裙上擦了一把,将手上的冷汗抹掉了。
第2章 白院 街上已经有不少人了,甚是热闹。胥家在霂州乃是大户人家,胥之明的那只噶努是被他从小带到大的,霂州的百姓也都认识,因而对噶努那么大一只走在街上也并未表露出什么惊恐之色。 一位老妇挎着菜篮子,一手牵着自己的小孙子,站在菜摊边冲一手搭着噶努脖颈的胥之明笑道:“胥少爷,这会儿出门?” “……嗯,去找个人。” 老妇看了一眼他手上那个食盒,心中了然,从篮子里取出了一个木盒:“正想送去给您呢,这是家中收的冬雪茶。” “唔,谢谢。”胥之明眼皮一跳,把手伸过去接过了木盒,捧在手里。 胥之明拽着噶努到了晏梓门前,敲了老半天的门,却是仍然没有人应。 他与晏梓不熟,不晓得他的作息习惯,保不齐他已经出门去了。可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哪里像是一个会到处闲逛去的人,看着应该也没什么朋友,这个时候出门能到哪里去? 于是金贵文雅的胥少爷做了一个十分粗野的决定——他准备爬墙了。 晏梓住的宅子的围墙不算矮,平常是绝对扒不上去的。然而有噶努在这里,踩在它脊背上轻轻松松就能翻过墙了。 胥之明一踩到院里,顿觉诡异。太静了。且若是他能看到,便能发觉,昨日站在墙外看不见,现如今便能将整个院子一览无遗了——虽然下了雪,可仍能从白雪的缝隙间看到那白色的石板地面。不光如此,院里凡是目光能及之处,均是白花花一片,从门板到砖瓦,没有任何一块其他的颜色。 胥之明像是看见了,皱了皱眉,去推开门放了叼着食盒的噶努进来,迅速阖上了门。 噶努感觉到了主人的紧张,也乖乖地不吱声了。 胥之明随即往屋里走去。这宅子布局也着实奇怪,外院到里院还有老长一段路,中间先是一间小屋,再是一条架在一方池子上的走廊,紧接着又是一间屋子,接着才是里院。然而这些屋子都明晃晃地开着门,从房间到地砖皆是一通白色,那池子也是干的,只在池底铺了一层白色的细沙。
胥之明听说有一种叫雪盲症的,人在雪地里走得久了会辨不清方向。他总觉着,在这么一间宅子里待久了,会不会也迷了方向,甚至是心智,最后落成个疯子? 晏梓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才会想把自己搁在这样一个鬼地方? 转眼间,噶努已经跃到了他前头,灵巧地钻进门里,小心翼翼地踩过走廊,在里院轻轻嚎了声。 “怎么了?”胥之明一边用竹竿敲打着地面探路,往噶努的所在慢吞吞地走过去。 然而到了院里他也只有一根竹竿,并不能看见什么。他面无表情地站了会儿,突然收起竹竿。 紧接着他迅速走到了廊下——这健步如飞的模样,哪里像个瞎子? 廊下躺着的,正是昨晚走出屋子来的晏梓。他昨晚不知为何没能回屋,就那样躺在了廊下。一身白衣、一头银发、皮肤惨白的他,几乎与雪地和白色石板融为了一体,更无端添了几分孤独感。怕是他孤身一人,就算这般冻死在了这骇人的院子里,也没谁会晓得。 胥之明把晏梓抱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脸,然而晏梓并没有什么反应,昏得十分彻底。 晏梓在雪地里躺了将近半个晚上,浑身都是冷的,只有躯干还有那一点温暖。光靠胥之明这点温度是不够的,就算是一大床被子恐怕也难让他热起来。 进到屋里,胥之明冲跟在后面的噶努努了努嘴。噶努蔫头蔫脑地钻了进来,在地上窝下了,像极了一团埋在雪地里的煤球。 胥之明把晏梓放在噶努那柔软舒适的毛上,到床上抱了被子来,给他盖好。待这一切做完了,他估摸着这个每天躺棺材一般的家伙是不会立马醒来的,便去寻柴房了。 好在晏梓家里的柴房并没有完全是白色,地面是普通的灰色石板,一大捆颜色正常的柴禾被扔在了角落里。然而灶上积了一层灰,怕是已经许久没用了。 他干脆利落地拖了一小把柴火和一个炉子到屋里,去邻家借了壶水,搁上炉子,坐在屋里的木椅上,一手支着脑袋静静对着水壶,等着壶嘴处开始冒出白烟儿来。 他觉得要想跟晏梓相处好,或许真的很难。方才他去问邻家借水时,那邻居居然还不知道这里什么时候住进了一个人。 这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他到底是谁?从哪儿来的?怎么……会进姑苏阁? 胥之明皱了皱眉,握紧了手中的竹竿。 水一壶又一壶地烧干,胥之明一壶又一壶地去借,晏梓窝在噶努怀里,却丝毫没有想醒了的迹象。 午后叫人昏昏欲睡,胥之明拄着竹竿走到院落里晒太阳。在院子里晾了好一会儿,胥之明才觉得这般好的太阳不让那个已经半只脚进棺材的人来晒晒实在是浪费,便抬脚转过身去,正准备抱他出来,那人已经迷迷糊糊地坐起,跟噶努大眼瞪小眼了。 胥之明把手握拳放到了唇边:“……咳、咳。” 晏梓猛地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胥之明。 “我记得……我没回来……”晏梓慢吞吞地说道,又一脸复杂地看了看兴奋得快要伸出舌头来舔他的噶努,“我屋子里也没这么个毛团子……” “它叫噶努。”胥之明从带来的食盒里取出了一盘糕点来,摸索着放到桌上,又以同样的状态去倒了两杯茶,坐到了桌边,“这糕点是我让我家厨子做的,你吃了垫垫肚子。” “……多谢。”晏梓拖着身子起来,拢了拢头发,坐到了另一把椅子上,拿了块糕点,“这上面什么……梅花?” “我可……我听她说放了梅花进去。” 晏梓挑了挑眉,把糕点吃了,茶水喝了,也不多做评价,道:“这只到底是什么东西?” 胥之明嘴里塞了一半的糕点,细嚼慢咽了老半晌才反应过来:“噶努么?是北域狼。” “我以为已经没有了,就算有也没这么乖的。” 噶努微微抬起头,伸出表面粗糙的舌头舔了舔晏梓的手心。 听名字,北域狼自然是北域的特产。他们活在冰天雪地里,或是无边的沙漠中,是北域最勇猛顽强的战士。听闻北域人会放养一两只,作为王的坐骑。北域狼的体型比一般的狼要大上许多倍,四脚踏地时能与一匹成年的马差不多高,蹲坐时与北域的成年男人一个个头。他们骁勇善战,是最好的战友。 然而近几年北域狼逐渐销声匿迹,差不多灭绝了。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一只。 “……跟个狗似的。”晏梓抽了抽嘴角,说道。 “我从小养的。” “你也别绕弯子了。”晏梓抬头看他。 胥之明端着茶盏的手一顿,笑了笑:“好吧。就是想问问你,你为什么会识得‘睚眦’这味毒?” “……什么?” 胥之明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虽然他没看见,但他听得出来,晏梓有一瞬间的僵硬。 “平常人看他那模样,怎么可能会认出来那是毒?” 睚眦是种极少见的毒药,胥之明也只在祖父留下的典籍上读到过。如今只知这种毒发作缓慢,会从心口处出现经脉纹路,发色也开始褪去,指甲开始发黑。如果说一开始不重视,那么等人反应过来后基本已经没得救了,发作起来只消一柱香的时间,便能毙命。 “发色、指甲……”他顿了顿,“这两样看起来就不大一样了,也很容易猜到吧?而且我明明……” “可他是淹死的。” “……什么?”晏梓愣了片刻,回过头来。 “他是淹死的,没有被下毒。他岁数不小,常年挖煤,手也受过伤,因而指甲盖上的黑色极难去除。想想也知道了吧,睚眦难得,怎么会被下在一个普通老百姓身上。你却告诉衙门他是中毒。你是不是对睚眦有什么过深的印象,以至于一看到疑似是睚眦的症状便觉得是睚眦所致?” 胥之明慢悠悠地啜了一口茶水,继续道:“我听说你是姑苏阁出来的,姑苏阁出来的探子怎会如此粗枝大叶?” “不可能!”晏梓猛地一拍桌子,从木椅上站了起来,因着情绪激动,咳了老半天才缓过来,在木椅上缩了好一会儿,“一定是睚眦……一定是……睚眦……” “他的肺部有水,仵作看过了的。您是不是中过睚眦?” 胥之明老半天没听见晏梓出声儿,知道他是默认了。 “既然您中过睚眦,我就不得不怀疑您的身份了。睚眦不会下在一个普通人身上,权贵之间也极少用这味毒。那么,您到底是谁呢?” 晏梓有些怒了,瞪着胥之明:“……出去。不要来烦我了。” “……晏公子。” “出去。” - 噶努看了看一旁有些失落的主人,发出一阵有些诡异的声音,听着……颇有些像在嘲笑他。 胥之明抄起竹竿在它太阳穴上轻轻打了一下,险些没把它敲晕了。噶努委屈地蹭了蹭被敲击的地方,凑到了胥之明身边。 “他会过来的,”胥之明笑了笑,言语间没有丝毫的犹豫,仿佛他认定了自己就跟晏梓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就算并不是冲着睚眦来,出于礼数,他也会来的。”
第3章 睚眦 晏梓的头有点痛。 胥之明那个家伙把糕点连带着食盒一并放在了他这儿。假使他只留了个糕点还好说,可连带着食盒一起留下来,他就不得不回过头去找他了。 说不定……还会被他笑。 那食盒上用金色画了一堆祥云,食盒本身应该还是红杉木做的。 他一定是故意的。 晏梓瞬间有一种要一刀子戳死他抑或是一食盒敲晕他的冲动。 - 艳阳当空,冰雪消融。今个儿有些冷,冻得站在院儿门口的胥之明忍不住开始发抖了。 “少爷心情不错?” “……你哪里看出来我心情不错了。”胥之明的脸黑了一半,不带任何情绪地开口说道。那下人缩了缩脖子,没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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