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祁是他生命里……最明亮炽热的一道光，他害怕会失去这样一束光，害怕时祁会因为他是同性恋，同他分道扬镳。
直到那天车祸。
他看见自己双手执着方向盘，听见车载电台断断续续播报着新闻，
“强台风‘海鸥’将于今晚登陆本市，受热带气旋影响，平均风力可达8级以上，请市民们在台风期间减少不必要外出，提高自我安全防护意识。”
记忆里的自己侧头望了望窗外，卷云低垂着挂在阴暗的空中，云间时不时响起几声闷雷。
宣牧心有些乱，似是有些低落不安。
“你怎么了？”
副驾驶位上的时祁注意到宣牧神情不对劲，声音有些发虚地开了口。
“没……没什么，”宣牧话音顿了顿，余光瞥见时祁正手正按在腹部的位置，皱了皱眉，“你胃……现在还很疼么？”
“好点儿了，”时祁的额头密布着冷汗，强撑着微笑开口道，“你别急，慢慢开。”
宣牧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记得……时祁家族里有比较多的癌症病例，时祁的父亲两年前也因胃癌去世。
时祁本身胃不好，加之癌症在家族遗传中有一定的聚集性，因此宣牧一直以来都督促着时祁养胃。
前些天时祁说自己胃不太对劲，今天差点胃疼到晕过去，宣牧便决定带时祁去医院检查。
他的心像是悬在半空中一样，不太踏实，有些慌。
宣牧直视前方，好半天后，他深深呼了一口气：“哥哥，你……”
时祁看了他一眼，“嗯？”
宣牧话音顿了顿，轻咳了一声，来回斟酌修改着措辞，“你……上大学那么久，没有遇到喜，喜欢的人吗？”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缓缓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啊，”似是没有料到话题如此跳跃，时祁思考了一会，开口道，“有。”
“……”
宣牧不动声色地垂了垂眸，而后又恢复正常，强装语气平静地开口道，“……没有跟她表白吗？”
时祁笑了一声，“想。”
宣牧：“嗯？”
时祁：“想表白。”
宣牧蓦地怔了怔，好半晌后“哦”了一声后，刚刚鼓起的勇气也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瘪了下去。
时祁转头观察着宣牧的神色，没有说话。
宣牧一直是个容易想太多的人。
自从听见时祁胃不对劲后，宣牧脑子一直有些乱，预想了几种不好的结果。
他原先没有做好准备，不敢去面对这种进一步是恋人，退一步重新变回陌生人的抉择，如今他更怕事情向他预想的方向发展。
他怕检查出的结果不好，怕时祁会选择一个人扛着。
毕竟时祁……就是这样一个人。
“我有个喜欢的人。”宣牧冷不防开口说。
时祁似是早有预料，嗯了一声，问，“跟他表白了吗？”
宣牧摇了摇头，“我不敢，我怕他不喜欢我。”
“去吧，”时祁怂恿道，“或许他也喜欢你呢。”
他轻笑一声，接着补充了一句，“你那么好。”
宣牧眨了眨眼，细细咀嚼了一下对方的言语，有些捉摸不透他的态度。
好一会儿后，他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我……有话想和你说。”
“我也有话想说，”时祁没有犹豫，“让我先说。”
“不，”宣牧有些焦急开口道，“我……”
话还未说出口，左侧方相对而行的大卡车突然加速，而后失控一般朝着他们撞了过来。
宣牧瞳孔骤缩，猛地一打方向盘，车直直地撞出右侧围栏，从立交桥上往外冲了出去。
大卡车的司机正闭着眼将头靠在一边，似是疲劳驾驶睡了过去，丝毫没有察觉惨烈车祸的发生。
“哐！”
一声巨响之下，宣牧脑子有些混沌，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他感受着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力气被骤然抽走，声音也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驾驶座上的安全气囊没有打开，他的额角似乎嵌进了一些玻璃碎片，雨水径直砸到他的脸上。
他想转过头去看看身旁人有无大碍，然而眼前骤然涌上一片血红，什么都看不真切。
视线逐渐被黑暗笼罩，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伤得有多重，他有些慌乱，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他很怕疼，他也怕……时祁会像他现在一样疼。
他的思绪不自觉乱飘起来，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蓦地想起前几天手机中病毒，自动下载的那个叫‘审判游戏’的APP。
当时他在输入框里写下愿望……
希望时祁永远不要得癌症，希望时祁长命百岁。
无论怎样都好……
不要受伤，一定不要。
我已经疼习惯了，千万不要……让时祁也这么疼。
第44章
宣牧猛然从记忆中抽离出来，重重地喘了几口气。
耳侧的蜂鸣声还没有消散，眼前一片漆黑，不再产生令人惊惧的幻觉。
他懵了好一会儿，深深呼出一口气来，脑子里最先涌上的便是前些天跟时祁接吻的画面。
他抱住膝盖将脑袋埋了进去，感觉脸颊有些发烫。
什么前男友啊……
嘴里没一句实话。
他扶着墙壁撑了撑发软的双腿，有种想要立马回到时祁身边的冲动，然而手电筒解体，视线被完全剥夺。
“唉……”宣牧叹了一口气，与此同时，他仿佛听见有细微的脚步声自头顶不断徘徊。
他蹙了蹙眉，凝神听了一会儿，试探着抬头大喊了一声，“时祁？？”
不对……
万一刘洋……或者是那些奇怪的东西……
他连忙抬手捂住了嘴，头顶的脚步声却也跟着停了下来，似是有些正在辨别着方向。
“阿宣！”那人有些发哑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洞口传来。
“哥哥！！”宣牧立马回过神来，连忙抬手撑着墙，大喊着回应了一声，“我在这！”
记忆回笼，他也同时想起这个称呼的来源。
这还真不是时祁骗他……
起先两人说话的时候，宣牧偶尔会调侃叫时祁‘哥’，后来不知怎么就演变成了‘哥哥’，最后也就慢慢习惯了。
加之时祁确实大他一岁，叫起来也没什么问题。
天呐……他是神仙吧……
这都能找过来……
那人快着动作朝声音来源行来，不一会儿后，明亮的光束出现在了正前方的洞口处。
“阿宣？”他声音有些发颤，“你在里面吗！”
“我在，我在这！”宣牧连忙摸索着往光线的方向爬去，见时祁正准备往下跳，他急忙喊停对方的动作，“别！别下来……一会儿我们都上不去了！”
时祁愣了愣，立马反应过来。
“你等我一会儿！”短暂思索几秒后，他朝着宣牧喊了一声。
光束从洞口离开，时祁的脚步声自天花板上响起，不过几分钟后，一个折叠梯自洞口架了下来。
是先前在诊室立柜里放着的折叠梯！
时祁连忙沿着梯子爬了下来，顺着光线看见缩在角落里的宣牧，有些后怕地冲上去将对方紧紧抱住。
“哥哥……”宣牧抬手抱住了时祁，将头埋进了时祁怀里，声音有些发颤。
时祁喘着粗气，将宣牧放开，打量了一下对方周身，“你哪里受伤了？”
如今他这才来得及在心里咒骂刘洋。
什么狗东西……
“啊，”宣牧这才感受了一下身体疼痛的来源，不由得“嘶”了一声，“肩膀和后背撞了几下。”
时祁手忙脚乱从衣袋里拿出之前的喷雾，边开盖边说，“脱。”
“嗯？”宣牧愣了愣，看清时祁手里的东西，“哦”了一声，将卫衣脱了下来，“没事，不怎么疼。”
借着昏暗的光线，时祁只能依稀看清几处淤青，却也将眉头紧紧拧了起来。
“你别这表情，”宣牧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时祁的神情，轻声道，“真没事，我从小到大疼习惯了。”
时祁听见宣牧的话，蹙眉瞥了他一眼。
空气骤然沉寂下来。
他一言不发替宣牧喷上喷雾，加快动作处理好伤口，替宣牧套回卫衣，将他从冰冷的地板上拉了起来。
宣牧撑了撑酸软的双腿，好半晌没有听见时祁的回应，侧头看了看他。
时祁没有说话，紧紧地拉着宣牧，生怕再把他弄丢。
“以后，”时祁盯了他一会儿，“别再说什么疼习惯了这种话。”
他知道宣牧一直特别怕疼，第一回 在小巷里遇见宣牧受伤是小概率事件，以往打架几乎没人能碰得到他。
听见‘从小到大’四个字，时祁蓦地想起那天车祸，头一回见到伤的这么重的宣牧。
“永远不会再疼了。”他轻声道。
宣牧怔了怔，立马乖巧地答道，“不说了，肯定不说了。”
时祁“嗯”了一声，思绪却不受控制放飞，想到了什么不该想的东西，脚步突然顿了顿。
……？？
我说了什么？
天呐……我说了什么？……还能撤回吗？
宣牧并没有发觉身旁人的不对劲，自顾自嘟哝道，“也不知道刘洋那垃圾玩意儿会不会扣分。”
时祁回过神来，轻咳一声，“反正别让我再碰见他，我肯定弄死他。”
“嗯，”宣牧跟着时祁往前走去，“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时祁答道，“卡片机位置共享。”
宣牧疑惑地看了时祁一眼，“？？？”
时祁从衣袋里拿出卡片机，触了触上方地图的标志，只见上面似乎有两个红点，几乎重合在一起。
“原先地图上只会标注自己的位置，”时祁解释道，“我们绑定了，所以我俩的一起显示了。”
“难怪，”宣牧感叹时祁的细心，“我都没注意到。”
时祁笑了一下，来到方才的折叠梯前，借着手电筒的光线望了望四周。
宣牧顺着光线看了过去，立马了然，“要查一查吗？”
“嗯，”时祁牵起宣牧的手，“看看吧，现在还没有通关线索。”
宣牧应了一声，侧眸看向时祁，心有些痒痒的，指尖状似不经意地在对方掌心轻轻挠了一下。
时祁身形顿了顿，稍稍低眸同身旁人的视线触上，对方便已经收回了目光。
“这是个地下室？”宣牧问，
“嗯，”时祁手上的动作紧了紧，“跟好我。”
“好。”宣牧感受了一下手里传来的温度，沿着走廊往前行去。
自己本身并不抗拒和别人身体接触，加上时祁牵他手的动作太过自然，他一直没有想太多。
如今清楚自己心里那点心思，这些小动作也被他琢磨出一丝甜来。
宣牧揉了揉眼，开始细细往四周打量起来。
这是个长长的走廊，一眼望不到尽头，两侧的墙上似乎画着些东西。
一开始的画风比较写实，画的是一家三口郊游的场景——画上的男人冷眼看着小女孩，表情似乎有些不屑，女人则神情微妙地看着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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