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屋,门左边是灶头,右边摆着一张四方形的小桌和两张长凳。 再往里,是一条黑黑的过道。视野里一片黑暗,徐墨只得伸手摸着墙壁前行着。 黑暗中只听前方传来“咚,咚,咚”的声响,接着是布料撕裂的声音,以及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悉索响声。金属划过金属的“刺啦”一声,如划在心间似的,让徐墨不由颤了下,他下意识握紧了拳头,手心沁满了汗。 十来步路的过道,却仿佛走了半个时辰。一向不信鬼神的徐墨,在亲身接触了之前几个奇异的事件后,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是非常讨厌黑暗。 眼前终于有灯光了,那昏暗的还在不停抖动的小火苗在徐墨眼中却如同明日一般。 “有人。”身后传来刘真的声音。 徐墨的心终于定了定,有人就好办。 走出过道是一个很大的空间。屋子的四壁都是大架子,架子上摆着各式各样的人偶,在微弱的烛光下那一双双眼似是发着灵异的光芒,齐齐射向了这两个不速之客。 徐墨一阵毛骨悚然,但马上就定了定神,不停告诉自己说,那只是人偶罢了。 屋子深处的角落有些微微的响动,声响便自那儿传出。 “抱歉,有人吗?”刘真的心很大,他才没心去体会这间屋子多么诡异。 角落那里又是一阵响动,然后就见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子从一堆杂物中站了起来,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视线投向两人。 “宋先生?”徐墨说得非常小心翼翼,这里忒安静了,安静得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就像一柄利剑划破长空。 男子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在下渠县知县,徐墨,有些事情想要请教您,不知现在可方便讲话?”徐墨彬彬有礼道。 这位姓宋的人偶师这才放下手中的人偶,朝他们走了过来。 跟着宋先生,两人又回到了刚进门的那间屋。 宋先生让他们在桌边坐下,才开口道:“想知道什么?” 桌上只点了一盏微弱的油灯,再借着屋外的月光,徐墨这才看清眼前人的容貌。 男子的发已白,不过脸却很年轻,应是刚过而立。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沧桑,仿佛已历了半百。 他的穿着意外干净,完全不似有些不修边幅的职人,倒是一丝不苟的,颇有点翩翩君子之气。 “宋先生可是世代经营此业?”徐墨问。 宋先生道:“正是,从曾祖父那一辈传下来的手艺。” “而今只您一人?”徐墨又问。 “鄙人自小丧母,家父在三年前也过世了。” 宋先生坐在徐墨他们的对面,但那眼神却始终偏了个方向,像是落在了窗格上。 徐墨进了正题:“听说此次中秋夜的压轴大戏,正是您的《霓裳羽衣曲》?“
宋先生点点头。 “为何是《霓裳羽衣曲》?”徐墨一点弯儿都没拐,直接问了出来。 对面的男子嘴角扬起了一个轻微的弧度,口吻淡淡的:“大人问此事作甚?” “宋先生可知每天夜里的《霓裳羽衣曲》?” 男子下意识地弯起食指关节,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只听悠悠乐声扬起,由轻及响,正是那每夜的《霓裳羽衣曲》。 徐墨望了眼窗外,也到了这个时辰了。 “传说唐玄宗某晚做梦,梦到自己随友人登上了月宫,听见月宫中传出悠扬的旋律,并看见一舞女翩翩起舞的曼妙身姿,久久不能忘怀。他就着记忆中的旋律和舞姿谱写出了传世的《霓裳羽衣曲》。” 清清淡淡的声音伴着乐声传入男子的耳中。 那敲打桌面的手指慢慢停了下来,他收回目光,第一次与徐墨对视。 “曾祖父花尽毕生的心血,排演出了这一场《霓裳羽衣曲》。每个人偶都如被赋予了舞者的灵魂一般,随着乐曲起舞。自由、美丽、张扬、含蓄……我只是想要尽我所能去再现这一盛世美景罢了。” “不知今日可有幸能欣赏一二?”说话的是刘真,邹文的他可不擅长,那一曲《霓裳羽衣曲》却是听得他感慨万分,在那本应欢悦的曲调中却藏着隐隐的哀思,那是一种思念离人的心绪,也许刘真无法说明白,但他却能感受到那份情绪。而此时,比起他俩继续在那儿说些有的没的听不懂的,倒不如实实在在听一曲看一把来得简单。 宋先生对这突如其来的要求明显有些意外。他犹豫了会儿,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继续跟着他,这次倒不是走进最里面那间作坊,而是进了过道中的一间屋。 在灯光的指引下,两人这才看清刚才伸手不见五指的过道两旁其实是有两扇门的。他们此时进的就是右手边的那扇门。 门后的屋子不像作坊那么大,最里面摆着一张矮桌,桌上立着一个屏。靠着两边的墙也是摆着两排三层的架子。架子上倒不是人偶,而是一些幕布、吊线、木棒之类的表演工具。 徐墨他们很快就知道,这应该是一间人偶戏演出排练室。 由于缺少现场乐器,宋先生便高声吟唱了起来。那曲儿用男声吟唱又别有一番风味。 随着旋律,屏后的少女舞动起她曼妙的身姿,虽然只是一个影子,却仿佛能够看到一个表情生动的少女甩一甩衣袖带来一片风情万种。衣衫翩翩,随身影飘动,轻盈柔美,如月中仙子,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一举手、一投足,牵着观者的眼神和心神。乐至高潮、舞至极致,少女一挥衣袖似是散落了满天的星华,盈盈光点悠悠飘落,仙境之美,不过如此。 末了,少女收起舞姿,弯腰欠身。影散去,屏后一片寂静。 男子从屏后走出,朝两人点头致意。 一阵掌声爆发,是来自刘真的。 “这是我见过的最棒的人偶戏!”刘真大呼,眼放亮光。 宋先生却很淡然,只是轻道:“多谢。” 大呼之后,刘真又轻叹了声:“可惜……” 宋先生的眼中忽现惊色,不过只一瞬,却没有逃过徐墨的眼。 “可惜有佳人如此,却无郎君相伴。”刘真接着道。 宋先生扯了下嘴角,也只是如此。 两人在此也叨扰许久,徐墨最后致了个歉,并让他好好准备中秋夜的大戏。 “说来,宋先生可懂医术?”临走前,徐墨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个问题。 宋先生脸色一僵,不过马上道:“确实略懂一二,家父生前身子不好,我随着大夫学过几年。” 徐墨没说什么,便和刘真一道告辞离开。 “徐大人怎知他懂医术?”刘真问。 “刘大哥没闻到吗?他屋中有草药的味儿,而且还不止一味。”徐墨道。 这下刘真惊了,大人还有这等本领的吗? “徐大人也懂医术?” 徐墨微微摇摇头:“我那可真叫皮毛。只是小时候被药房的人差遣过罢了。” 刘真知他不愿多说,也就没再问。 “刘大哥今晚打算在哪留宿?” 徐墨琢磨刘真本该买完东西就回王爷府的,现在这时间,怕是回不去了。 刘真笑道:“随便找家客栈吧。” “不如上我府内吧。夜深了,客栈怕也不怎么好找。”当然,徐墨说此话完全是出于感谢之情,毕竟刘真是陪他才到那么晚。 刘真想了想,也就没拒绝。正想点头了,却感觉脚被人踩了一下,他立马痛得“哇哇”叫出来。 徐墨关心道:“怎么了?” 那一下还真挺狠,刘真走路都一脚轻一脚重了。 徐墨伸出一只手,扶住了他。 刘真抱歉地朝他笑笑,这次是感觉整个身体都变得超重,举步维艰。 这回府的路,他们楞是走了好长时间。直到月亮把影子拉得老长老长,他们才刚刚进府。 作者有话要说: 刘真出场见《回缘地》,梁王出场见《西山温泉》 其实不影响观看,明个身份
第2章 第二凉 带刘真去了客房后,徐墨便回了自己的房。 房内沈衣坐在桌边,没事人似的抬眼看他:“怎么样?” 徐墨冷冷道:“你不跟着吗?” “我是问你,刘大哥怎么样?”沈衣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却凉进了徐墨的心。 他解了衣带,褪去穿了一日的长衫,随手抓了件披衣挂在身上。“刘大哥累了一天,怕是已经休息了。” 沈衣的目光就一直追着他,“我们的赌呢?认输吗?” 徐墨瞥了他一眼,又顾自解开了发。一头长发披落在身后,映在沈衣眼中,那背影竟然有些诱人。 只听徐墨清冷的声音道:“还没有结果。” 沈衣眯起了眼,饶有趣味地勾起了嘴角:“有眉目了?” “不算。不过有在意之处。”徐墨如实答。他总觉得今晚见到的那个人偶师应该和此曲脱不了干系,但此曲并非他所演奏,因为今日此曲响起之时,他们确确实实是和他在一起的。但是无论是每晚响起的《霓裳》,还是今晚男子吟唱的《霓裳》,都透着同样一股哀思,并且节奏的处理、转音的变化、颤音的使用上几乎一模一样。这不得不让徐墨起疑。 沈衣在徐墨身边躺下,顺势就把人捞进自己怀里。 八月的天还是非常炎热,徐墨一点不客气地蹭着这个“冰袋”,这鬼也就这点用处了。 “明天还要查?”沈衣问。 徐墨点点头。 “刘大哥一起?”沈衣又问。 徐墨抬头,面带疑惑:“刘大哥还得回王爷那儿交差。” 沈衣抿嘴笑笑,紧了紧手臂。 第二天。 白日里,处理完衙门的日常事务后,徐墨就出门往宋家那条街去了。 既然觉得那宋先生可疑,自然就要从排查他的人际关系开始。 然而,这位宋先生平日里基本都在自己的屋中度过,偶尔出门也不会和邻里多啰嗦几句,除了客人也甚少有朋友会来找他。 听闻这一家子都是这古怪脾气,手艺是没话说,可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也是让人很无语。 “对了,大人,这家主人每月十五都会打扮得人模人样的傍晚出门,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一邻人拍了下脑瓜子。 “每月十五?” 那人点点头,用比刚才更坚定的口气继续道:“平时他这时间很少出门,起初我也没在意的,时间长了突然就发现,每次都是月圆之夜,我敢肯定,定不会错。” “你可知他去见谁了?”徐墨问。 那人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吞吞吐吐道:“这……我还真不知。我也没这兴趣去跟踪他您说是吧……” 这月十五正是中秋,是夜宋先生定是在忙演出了,怕是跟不出什么结果。况且过了中秋,《霓裳》也会断了,又要等一年? 徐墨内心默默叹了口气,只是记下了这个线索。 “不过……”那人的思绪似乎还没有停,他断断续续道,“几年前,我见过一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在这家的门口鬼鬼祟祟地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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