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肌肉抽动,忽然一个急转身面朝楼外,回头昂着脖子冲我嘿嘿一乐。
虽然这种暴露自身弱点的行为大出意料,我依旧摒弃凝神,视线锁紧这个家伙静等最后一秒的到来。
“你真有趣,杜克先生,看在你这么有趣的份上,最后告诉你件事――底下那个人,”他伸手指向下方一点,“不是我杀的,虽然我倒很想这么做。”
“一!”
开枪!
人们曾用百发百中来形容出类拔萃的神枪手,但这种形容词对我而言却太过苍白。
无论是做为超远距离狙击手,还是配有无声手枪的特种指挥官,肖恩杜克从不曾浪费一颗子弹,从不曾偏离一厘准星。
我不相信自己会犯错。
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近到完全不能捕捉子弹的轨迹,然而开枪的一刹我已预料到这一枪会击中他的右小腿,穿透皮肤筋膜,钻进腓肠肌,打伤腘动脉,他将血流如注,惨叫跌倒。
我甚至已经准备冲上去抓住这个凶手免得他掉下楼摔个半死了!
一切如同预料,他身体突的一振,向前倾斜过去,我的脚步已在弦上!
然而这个时候他居然又直起身体,依旧保持转头的姿势,斜挑起一边嘴唇向我笑了起来。
什么!
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腿竟然完全没有出现任何血迹!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红发男人哈哈大笑起来,向我张狂的挥动双手。
“看来下次你的子弹上要蘸点大蒜汁才行。”
我再也顾不上什么理性,猛的扑上前,手中扣动连续扳击,子弹倾泻而出。
然而太晚了!
这个家伙倏的向前一纵,轻飘飘的跃下楼顶,一连串子弹擦着他头顶嗖嗖掠过。我几步抢到楼边,看到那身急速坠落的黑色皮衣在月色下闪闪发亮。
见鬼!
我疾扬手,一串子弹直向这个身影呼啸而去。
我看得清清楚楚,没错,每一颗都打在他身上!然而却没有丝毫回应,没有血,没有惊叫,什么都没有,就象打在棉絮中一样!
这一切怎么回事?!
夜空中传来一阵放肆的笑声。
“我们马上会再见的!杜克警官!我保证!”
就这样,我眼睁睁的看着凶手从将近二十米的楼顶跃下,一个翻身落在灌木丛中,而后大摇大摆的飞跃过高墙,清晰的感到全身的血液一点点凝固,整个心脏沉到无尽的深渊中去。
怎么……可能……
身后忽然传来翕翕簌簌的声响,我慢慢回头,看到乔纳斯正手忙脚乱的顺着楼边的安全梯爬上来,动作慌张脸色煞白,显然对这种高危动作没有做过充分训练。
我来到梯子边,一把将他捞了起来。
“哎,哎,真是太危险了。”终于从地上爬起来,年轻人卡着腰直喘,“你是怎么上来的?”
我心神动荡,难以遏制,只是摇摇头,一言不发。
他环顾四周,“没人啊,我还以为……”他呼了口气,“我已经给局里打了电话。”
此刻我们都听到隐隐的警笛长鸣。
“嗨,你没事吧?”他歪着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
“杜克警官?你还好吗?”
“是的。”
是的,我他妈的没经过比这更糟的事了。
日记
我本打算再去主教书房内寻找与案情有关的资料,可等把乔纳斯接下安全梯后发现周围已布满警察与探员,所有的目光都胶着在我们二人身上,脸上是一派毫无遮掩的怀疑,根本没机会重返犯罪现场。
随着一阵窃窃私语,梅兰妮库布桑多斯拨开人群走到我面前。
看起来局长是从床上直接来到现场的,头发蓬松松的,脸上也没有任何化妆品的痕迹,不过眼下我真希望她涂些浓妆,这样起码可以稍稍掩饰一下白炽化的怒气。
我拉直衣襟,除下手套,平静的向她打个招呼。
“晚上好,局长。”
局长的视线落上我伤口绽裂的右手,嘴唇微微抽动一下,突然伸指猛戳上我胸口,用力之强令我不禁皱眉。
“肖恩杜克警官,我告诉你,你现在唯一没有被勒令上缴佩枪的原因只是因为离了它你马上就会被打死。该死的!也许那样反倒痛快些,反正你也打算找死,不对吗?!”
我缄默少时,便把腰间的警徽卸下来,在手中掂量一下递上前,“对不起,局长。”
她没有接,两只冒火的眼睛瞪视着我,“见鬼!肖恩!你在玩什么花样!快给我拿回去!”
我仍旧维持前递的姿势不变,“对不起,为这些……麻烦,按照守则我应该被停职,还要接受内部调查,所以我想……。”
啪的一声,对面的女人一巴掌打上我的手背,“你这个混帐!”她眉毛拧得直立起来,“别跟我玩这些把戏!听着,虽然我还不知道这件事的内情,不过现在这件事必须交给我处理。现在你马上跟那帮交待一下案情,然后给我滚回家去好好休息,明天提一份详细报告给我,这是命令,混帐!”
我心里清楚今天晚上惹出的麻烦实在不小,然而在梅兰妮局长的一意维护下,终于在凌晨一点十五结束了盘问。这些口供丝毫没有涉及天台上发生的事件,因为坦白一切的后果是我将不仅因为精神问题被停职,还必须被迫去看心理医生,这对一个将要在黑帮案件里做为重要证人的警察来说是极端不利的,所以我只是简单的告诉自己追上楼顶后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就不再多说什么。
无论诸位调查员究竟相信与否,总之十分钟以后当我来到停在甬道上的车旁准备驱车回家时,有点吃惊的发现乔纳斯正在驾驶座上弯腰翻看着一叠,听到声响抬头向我一笑,“嗨。”
我在车门边站定,“你应该留下来和他们在一起。”
象往常一样,年轻人随意的耸耸肩,笑容澄净透明,“为什么?现场并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何况我还有别的事要去做。”
我转到他那一侧的车门,“好吧,随你,不过要换我来开车。”
许多张音乐中,乔纳斯出乎意料的挑了柴可夫斯基的第六交响曲,当低音提琴的重音在一片混沌灰色中叹息般的奏起时,连夜色也似被搅弄得更混浊了。
我紧攥方向盘,目视前方,任明明暗暗的一切自两旁风驰电掣的掠远。
此刻悲怆已进行到第一主题,乐声嘈急而蓬乱,仿佛我此刻的心绪一般动荡不停,咬紧牙根,我拼命遏制自己猛踩油门疯狂飙车的冲动。
每次亮光滑过车前窗,那张惨败的脸孔就会霍然在眼前出现,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
我拿什么去相信这一切,拿什么去相信自己!
疯狂的情绪在胸口动荡膨胀,将要破膛而出的刹那,车子陡的一转,无人的十字路口蓦然横亘眼前,刺眼的红灯呼呼击来,匕首一般割破夜色。
吱―――
我猛一个急刹车,身体随之向前呼的一冲,立即又被安全带重重拉回座位中,只听旁边咣的一响,随即哎哟一声。我转头发现睡眼惺松的年轻人一面胡乱的揉着撞上侧窗的额头,一面迷迷糊糊的嘟囔着什么,然而他并没有就此清醒过来,只一会,抬起的手臂便渐渐耷拉下去,头向胸口一点点垂低,终于再度陷入梦乡。
音箱里交响曲的调子在节节拔高,恰似欢腾喧嚣,然而虚无与彷徨却从每一个音符的空隙处汹涌而出,被浓郁的夜色一路吞没,连余韵都黯然。
我在乐声中沉默。
交通灯来来回回的变幻着颜色,红的触目惊心,绿的森然可怖,仿佛不停闪烁寒光的瞳孔,冷眼看我疯狂与软弱。
乐音一点一点的凄伤悲凉,仿佛把钝刀在神经处慢慢磨锉,终于颓然而止。
我一震,从迷茫的情绪里抽身而出,自心底长长嘘了口气。
好吧,如果这就是肖恩杜克的宿命,那么就接受它。感谢上帝,我至今仍孑然一身,没有家室之累。
这个念头使我微一怔忡,这一霎父亲的身影忽然无比清晰的凸现在眼前。
在记忆中,父亲永远来去匆匆。
成长的岁月中清晨醒来后常常会在枕边找到新玩具,然而兴冲冲的跑下楼时,却只看到母亲一个人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对这一切我并无怨怼或不满,可能是是身为特警之子的自豪感,也可能是因为失望已成习惯。
只是这一刻,我忽然触摸到父亲的深邃情感。
感谢上帝,他们都已在天堂,尘世只余我孤身一人。
感谢上帝,我如今没有爱着什么人。
车内一片岑寂,只有乔纳斯均匀的呼吸声,街灯的微光映上那张年轻的脸,睫毛那么长,安稳的彼此交叠着,投下柔和的浅浅阴影。
今天他过得可不轻松,除了连续十八个小时的工作外,还要想尽办法包庇我这个相当疏远的搭档,此刻早已筋疲力尽,这场睡眠对恢复精力会相当有帮助。
我稍一犹豫,伸手自车后座上够起块毯子盖在年轻人身上,然后轻轻打开门跨出车外。
冷风袭来,衣角被风拍得扑棱棱做响,我环抱双手,静静聆听黑夜的声音。
不知这样站了多久,身后传来车门开启的声音。我偏过身,看到年轻人正从车内探头向我张望,一脸迷蒙睡意,右颊被压出一道浅浅的褶痕。
我们的视线在半空交汇,他揉揉眼睛,展开一个孩子气的天真笑容。
“醒了?”
“是的。”他笑容更深,漫天星光在瞳孔中跳跃,晶晶亮的,却掩不住一点顽皮与狡黠。
这家伙肯定有事。
我不动声色的回到车内,正准备打火启车,却见旁边的家伙朝我这个方向一头扎下来,身体窝得象只虾米,满头金发紧紧抵在我腰间,两只手则抻到驾驶座下不停的挠来挠去。
耽美小说 www[.]fushutxt[.]cc 福书 网
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21 首页 上一页 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