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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不进你的心 是我没有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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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罪归百

作者:白色黑桃三   状态:完结   时间:2023-12-23 06:00:02
  一罪归百   作者:白色黑桃三   引言:你无需敬礼,我自忠诚万里   分类:纯爱,悬疑,推理,连载   标签:原耽,甜宠,强强,HE,卧底,缉毒,纯爱,连载   文案:   他是本该被围剿的幸存者   亦是本该风光凯旋的英雄   他是凶名在外的假冒者   亦是众目睽睽之下不败的战神   “代我当好白鹰,好好活下去。”   付安一生,忠诚不死。   HE 第1章 达汀酒吧   大雪纷飞,刺目的白夜。   正值深冬,刺骨的寒意倦怠地携着万家灯火,吵闹的人群熙熙攘攘,嘈杂又糜乱的烟草气余音绕梁般久久不散。   原海市,达汀酒吧。   乱花渐欲,红蓝交错,震耳欲聋的“最炫民族风”偏振着波动的荷尔蒙。   “恶魔披上了天使的外衣倒也衣冠楚楚,我说老大,你约我来这鱼龙混杂的酒吧谈及此事,就不怕哪里藏着条子的眼线?”   白隳戴着厚重的眼镜半倚在椅背,完美地隐藏了凌厉的下颚线,棱角分明的脸显得笨拙,却无论如何也遮挡不住呼之欲出的戾气。他的右臂随意地搭在扶手,看起来潇洒放松,左手轻摇高脚杯,名贵的红酒氤氲中震荡。   倏然,白隳上身前倾,一双鹰眸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老大,只听他轻轻地说:“还是说,你搞到了什么有意思的货?”   老大代号南风,是远近闻名的毒*,道上人亲切地称呼他一声南爷。   此刻南爷半抬着头,机敏的眸光斜视着眼前色欲熏心的白隳,油光可鉴地圆脸靠近了白隳些。   南爷:“不是货,是家伙。”   人总是会想着毁掉比自己更完美的人,南爷看着比自己更具魅力的白隳不由得心烦,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红酒继续道:“我啊,这回折损了近十名精英兄弟和一个卧底才搞到了这个条子,知道你喜欢男美人,所以把你叫来,是想把他送给你折磨折磨。同样,你帮我把话从他嘴里套出来。”   “哦?”   白隳咧嘴笑了笑,在笨拙的眼镜的作用下显得邪恶又欲望满满。   白隳:“折损了十名精英兄弟?这人什么来头,这么野?”   南爷:“原海市刑侦支队支队长江池,曾经和白鹰凶神驰名的原海市战神,能拉拢尽量拉拢,会是我们入市原海最得力的保护伞!”   南爷品了口红酒,左右看了看,才小声说道:“正好,试试新型毒品碎荇的药力。”   白隳下颚动了动,看向了南爷手里的高脚杯。   白隳:“碎荇?这玩意我怎么没听说过?南爷,不地道啊,这种消息都避着我?”   南爷哈哈大笑:“这你可就误会我了,这药难搞的很,我废了好大功夫才搞到这么一点,这不直接拿给你了吗?听说这东西一沾即上瘾,发作效果和丙酸睾酮相似,很适合给你的猎物用。”   这下白隳倒是意外了:“丙酸睾酮?春药啊?!”   南爷又是一声豪爽的笑,眼底流转着毫不掩饰的狠辣和邪恶:“去看看你的猎物去?”   白隳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子,拍了拍裤腿不存在的灰:“好啊……让我看看这匹狼能野到什么程度。”   酒吧外的大雪停了阵,风依旧狂舞,透过地下室的大型排气扇卷入闭塞的黑屋,伴着打开的门和慢慢走进的人影带来独属于人间的冷凉烟草气。   被结实地绑在凳子上的人影似乎习惯了黑暗,突如其来的刺眼灯光让他皱了皱眉,睁开了不带感情的眸子。   白隳:“卧槽,好帅!”   南爷:“哈哈哈哈,是吧?”   江池不加掩饰便肆意泄露的冷漠映在白隳眼里,却丝毫没能让他眼底的血流成河和森森白骨泯灭多少,反而愈发地血气横生。   白隳看得很清楚,江池嘴角一携擦伤被他自己巧妙掩盖,隐忍的兽性厚积薄发,却被寒气十足的画皮遮盖地完好。   然而眼前这群毒*显然没意识到这个家伙有多恐怖,恐怕还停留在抓捕地窃喜之中。   只听南爷满嘴黄腔:“瞧这冰山美人,一旦摄入这个宝贝就会从冰清玉洁变得水性杨花。”   南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挥了挥手:“一条,把碎荇给这个条子灌下去!”   白隳看着一条点头哈腰,郑重地取出一个白色手提箱,掩盖着输入了密码,取出了支小小的试管,橙色透明的液体在白暂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眼看着一条越来越靠近江池,白隳倏然出声:   “等等!”   白隳看着疑惑的一条冷笑一声:   “还是交给我来吧,我的猎物,不喜欢让不干净的人碰!”   如白隳所料,一条情理之中地勃然大怒:“你几个意思?!你就他妈干净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白隳脸色瞬间冷了下来,鹰眸微眯:“一条,放干净你的嘴,老子还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   南爷笑了声,适时地挥了挥手:“好了一条,每个人的习惯不同,没什么好计较的,那幺鸡,你来吧。”   幺鸡——白隳悠哉悠哉地接过那支碎荇,缓缓走进了江池。从头到尾,江池都低垂着眸,眼中覆盖着似死火山口附着的冰,刺骨,没有波动。仿佛他眼前的不过是一群小丑,跳梁又不知所谓。   白隳不由分说坐在了江池的椅子扶手上,双腿悠然而荡。   “碎荇,真是个好名字,击碎寂潭之中坚韧的水草,倒希望它真的有这种药力。”   话毕,在所有人瞠目结舌之下,白隳一仰头,将致命的毒素尽数含在了嘴里。旋即,又略微一侧头,对着江池的唇,狠狠地吻了上去!   江池瞳仁一缩,眼底中一抹厌恶划过,下意识挣扎,却被白隳指尖紧紧捏住了下巴。   下一秒,不由分说地,白隳自己将碎荇尽数吞了下去,一滴也没沾到江池的唇。   然而,这一幕在众毒*眼中,白隳显然已经把碎荇尽数渡给了江池,并且趁机急不可耐地上了嘴。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原海市盘口成了囊中之物,不由得飘飘然起来。看见江池眼中好不容易浮现的动容,南爷以为收编已成定局:   “哈哈哈哈,好啊,好啊,你还真是这点时间都等不及,逼出信息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好好享用这个美人吧,我们就不打扰你的闲情雅致了!”   话毕,南爷近乎仰天长笑,带着一种在毒界举足轻重的人物扬长而去。   门“咔”的一声反锁,白隳扭头便跳下椅子,双手慌忙支撑在旁边的小桌子上,微微的颤抖让他的后腰无意间撞到了桌角。他急喘了几口气,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该死……玩大发了……什么奶奶玩意,齁咸!”   白隳粗暴地拉扯了几下衣领,强行压抑着突如其来的烦躁才没一圈砸在桌子上,只听他继续道:   “刑侦支队支队长是吧?那个……很抱歉,这些日子你可能无法离开这里了……”   白隳顿了顿,又道:“刚刚有些唐突,但也是无奈之举,实属抱歉……”   江池:“……”   很显然,江池还没把自己的话组织成功,直到白隳再次打破寂静:   “大约三天后,原海市葵青县会有大量毒品入市,并且有月连县的毒*和这里的人接头,那时是将对方一网打尽和取得犯罪证据的最佳时期。到时候麻烦帮个忙,将消息通知一下你们的人,我们联手。”   江池:“你是?”   白隳摘下眼镜,恢复了十足的戾气,只听他轻轻笑了笑:   “原海市特警支队千纸鹤特别行动小组组长白隳,代号白鹰。真是狼狈啊……同为条子……不是,警察,这事麻烦你别上报,我会想办法戒掉的。”   江池:“什么办法?镇定剂?还是把自己锁起来?”   白隳望着江池有些郑重的眼神,突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总之……不会危害到别人和影响任务的,我心里有数。”   很显然,江池针对的并不是任务,然而白隳并没有察觉出来。   罢了,此事因他而起,他总归不能放手,江池想。   江池望了望难受的白隳,冷道:   “现在怎么办?”   白隳:“还能怎么办?在这呆一夜呗!毕竟之前我在他们眼中塑造的人设可是持久的很,等等,你怎么打开的绳索?”   江池活动着僵硬地手腕站了起来,个子竟然比白隳还要高一些,淡道:“不要小看我。”   白隳转过身子,臂肘支在桌子笑道:“是了,十名精英兄弟换来的冰山大美人,又美又牛叉。咱们江支队可是传言中的绝对零度,遇见一个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美女求助都能直接拨打110,自己转身就跑。据说你总是公办公事一点同情心没有。遇见悲痛欲绝的受害者,都能把她拽出办公室让她去外面哭……”   江池顿了顿,道:“你认识我?”   白隳:“那当然,你的高冷和美丽还有实力早就传到隔壁的特警队了,试问哪位不知道你的名号啊?”   江池看着白隳眉宇间的兴高采烈,抬了抬眼:“传言未必可信。”   白隳:“那你给我讲讲你的英勇事迹呗?正版的!”   如果此刻给白隳插个尾巴估计他都能摇起来,但江池很清楚,这只是他对自己内心慌乱的掩盖。   江池望着空了的碎荇试管良久的沉默,就在白隳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江池突然开了口。   他说:“有机会的,先从这里平安出去再说。”   不经意间,江池望见了白隳虎口处的疤痕,眼中深深藏匿的兽性淡了几分。   江池:“白鹰组长,合作愉快。” 第2章 试探   一夜无眠。   硬质的地板并没有让两个共处一室的人的尴尬减轻多少,不习惯和别人处于太近距离的江池率先醒来,江池回头看着也许是因为碎荇药力的原因依旧处于熟睡的白隳,动了动身子,打开了地下室的门。   “你要去哪里”   倏然,一个熟悉声音在耳边响起,常年浸泡在毒品中的羸弱却带着些枪林弹雨遗留下的痕迹。   正是南爷。   江池眯了眯眼睛,眼里最后的兽性早已被悄然覆盖,南爷的出现仿佛正在他的意料之中。   江池:“没什么。”   江池垂了垂眸,他再次抬起头的瞬间,眸中流露出细碎的侮辱,恐惧,以及疲惫。   毫无扮演的痕迹。   江池:“去洗个手,需要报备”   南爷上下打量着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冷哼一声:   “哼,量你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南爷眼神宛如毒蛇低语,流露着隐秘的诅咒和毒辣,妄想一眼看穿江池。   南爷:“昨天我说的那些话,幺鸡干的那些事,你是有意识的吧怎么样,高高在上的警官,承欢在毒贩的胯下,爽吗你还满心装着着高傲,嗯你还傲地起来吗你还有那个资本吗当真以为你还是从前那个高洁的战神呢?”   江池没有说话,垂着眸,脸上阴晴不定,带着分堕入泥潭沼泽的挣扎和绝望。   南爷见此嘲讽地哼了声,压住了心底的窃喜:“实话告诉你吧,这个新型毒品——碎荇,我第一次听说它的时候,可还真给我震惊到了。它的上瘾性非常强,你猜猜是多少?”   南爷饶有兴趣地看向脸色变得晦暗不明的江池,扯了扯嘴角,接着伸出了一根手指:“10毫克。而昨天溶解于那支试管中的碎荇粉末,高达成瘾性的十倍。”   一直伪装地天衣无缝的的江池倏然抬头,脸色甚至出奇地发白:“什么”   南爷:“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我告诉你吧,这碎荇,可没有戒毒的药剂,换句话来说,一旦发作,去戒毒所都没用,只能靠忍……”   江池脸色不改,心里却凉了半截。   南爷继续说道:“而碎荇最有魅力的一点在于,只要不是本身过量,它是不致死的……上瘾后,它会把你折磨的死去活来,想自杀都不行,因为,它会吊着你的命。”   南爷双臂张开,拥抱着虚无,闭着双眼,脸上蔓延着享受:“想死吗?死多容易啊,一秒的事,折磨才是人生最痛苦的。不过据我所知,你还不想死吧?哈哈哈哈……”   江池身为刑警,审过的瘾君子数不胜数,简单的“折磨"二字背后承载的,他再清楚不过了。   江池看着南爷轻松的样子,低垂下了眸,眼底闪过无声的杀意。   却只听南爷继续侃侃而谈:“你也可以尝试着回到条子队伍里,试试看他们会不会把你当成个危险的怪物?还是说,你天真的认为会有人把一个瘾君子当成凯旋而归的英雄?他们只能接受十全十美的战神,正犹如蝼蚁亦不会侍奉肮脏的神明。就算你曾经的功劳再多,也遮盖不住一次的罪恶,一罪归百罢了……”   南爷似乎是冷笑了声:“你倒不如加入我们,那样,你会拥有你一生数不尽的财富和地位,就算把你的警号升到001也不难,不比你现在吃的那点公家饭强多了?”   还没等到江池回复,一只胳膊轻飘飘地搭上了江池的肩膀   来人似乎非常不悦:“南爷……你不是说过他是我的了吗?怎么,挖墙脚啊?”   南爷见状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哈哈哈,幺鸡啊幺鸡,别有那么强的占有欲嘛,我这不是怕你一个人应付不来吗?怎么样,昨晚可还舒服?”   “爽着呢,好久没品尝这么有味道的美人了,只不过和我最爱的丰胸肥臀差了点。不过不碍事,该说的,他昨晚在床上都哭着告诉我了。”   话毕,白隳一双鹰眸扫过周边真枪实弹的便衣毒*,眼神轻移:“单独聊聊?”   一条慌忙拦住蠢蠢欲动的南爷:“南爷!他毕竟不是本部的人,不可完全信任!”   白隳的动作顿了顿,接着用手比作一把枪的模样对准了一条,口中“啪”的一声:“如果我是卧底,早在六个月前,你用下肢思考的时候,我就冲进来把你吓萎了,蠢货!是老子提醒你据点被曝光,让这里所有人逃过一劫!老子项上人头现在价值六位数,正因为破坏了警方和亚特兰的计划!”   南爷顺势打了个哈哈,将白隳的手轻轻压下:“咱们的目的是入市原海,咱们的敌人是名扬海外的白鹰,现在还不是我们内战的时候,这些人我都信得过,幺鸡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   “行。”   白隳瞪了一条一眼,翻出了平板定位,随手扔在桌子上:“我从江池那里了解到,之前西风犯毒瘾,手脚不干净,杀人被发现,千纸鹤的人抓住了他,和刑侦支队一起从他嘴里挖出了我们三个大据点和数个下线。”   白隳手握铅笔,淡淡地:“数十个下线全军覆没,这个消息我想你早已知道了,如今,这三个大据点现在是红色警戒区,至于警方为何迟迟没有动手,我想很有可能是警方知道了我们三天后的交接,准备将我们一网打尽。”   说完,白隳仿佛不经意间向后抛了眼江池:“放心,消息可靠。”   南爷摸了摸下巴,上身前倾靠在桌上,看着平板电脑:“原来如此,我曾一度以为内部出现了叛徒,原来是西风那个没用的东西!”   白隳微不可察地冷笑一声。   早已因拒捕被当场击毙的西风会感谢你的信任的。   白隳:“北空县,南空县,葵青县全部被发现,我建议立刻把三天后的交易转移到别的据点!”   南爷斩钉截铁:“不行!这三个据点易守难攻,就算是警方围剿也可以硬刚!即使失败也极易逃脱,没有比这三个地方更适合交易的了!”   白隳毫不掩饰地嘲讽着笑了笑:“你在金三角待的太久了,也太小看境内警方的实力了,你当真以为这三个地方会保障你的安全?不过是多牺牲几个人罢了,你觉得那个传闻中为了自己活命而出卖两个战友的白鹰会在意这个?”   白隳顿了顿,环顾四周:“还是说你太过信任我们这些人了,认为我们能杀了那个祸害遗千年的白鹰?我连江池的实力都信不过,你能信过谁?”   南爷指了指身后的江池,用仅供两个人听见的声音:“别忘了,我们还有这个底牌!”   白隳的身子也向前倾去:“还是那句话,白鹰杀战友都毫不手软,他会在意一个小小的刑侦支队支队长吗?”   南爷看了眼满脸“与我无关”的江池,咬牙切齿的忍耐才没拔枪把这个用起来雷声大雨点小的废物崩了。   南爷:“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白隳:“退出这三个据点,在这里交易,白鹰绝不会想到惜命的我们主动退出宝地,待在这个废弃工厂。”   南爷看了眼地址,渐渐恢复了微笑:“你当真是了解白鹰啊。”   白隳挑了挑嘴角:“那个凶名在外的祸害可被我恨到了骨子里!”   南爷:“得,就这么定了,一条,立刻给一饼那边的人传消息,临时转移交易地点,换为霖澜市边界的波顿工厂。”   一条有些急了:“南爷,他才来我们这六个月,你就这么信任他!”   南爷面色平静地看着一条:“你是真的为我们着想,还是因为他取代了你的一条名号,你有所不甘?你心里那点肮脏的心思最好藏起来,我没空跟你玩过家家!”   一条垂着眼,依旧沉默。   南爷自以为仁至义尽,不再搭理他,冲着身后摆了摆手:“行了,武器什么的都备着,谈崩就不需要留手了。”   南爷瞥了眼江池:“不是去洗手吗还不快去?我对你说的话永久有效,我期待你的答案,幺鸡,跟我下去清点货。”   白隳伸了个懒腰,转头面向江池:“宝贝儿,洗白白床上等我哦~”   说完,白隳立刻转头,没有看江池的脸色,径直跟了上去。   江池蹙了蹙眉,嘴角抿成平直的线,仿佛这样才能压抑不断跳动的心脏。   江池冷淡又旁若无人地走上了楼,打开了卫生间的水龙头。   他冷淡地双眼倒映瀑布一般的水流,在眼底激起阵阵浮沉的涟漪。   “刑侦支队支队长江池?久仰久仰,接下来你和幺鸡有什么计划没有”   一条走了进来,打开了另一边的水龙头,飞溅的水珠让江池微微侧眸。   一条熟视无睹,清洗之后关闭水龙头。他甩了甩手里的水,透过干净的玻璃望着江池:“计划通知白鹰组长了吗可需要我做接应”   江池脸色不变,白暂的手深入水流,水流避让着顺着弧度划过:“怎么怀疑幺鸡?”   一条眼中隐隐透露着几分凌厉:“白鹰没有告诉你我是卧底吗还是说你被抓来也是意外上头并不知道但无论如何,堂堂支队长,连我的话都听不懂白鹰同意把你塞进来当真是把你当成炮灰,他自己倒在办公室里坐着瞎指……”   一条话没说完,只见江池手举着枪。   森寒的枪口直对一条的太阳穴。   江池的语气很冷:“我既已打算加入他们,拿你和幺鸡两个叛徒当投名状,不过分吧”   一条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眼中流露出慌张。   妈的,自己的枪什么时候被眼前这个条子顺走了!   一条看着眼前的江池,江池眼底隐隐蔓延肃杀的血色河水,万骨的枯林,一条下意识倒退一步。   江池:“开玩笑的。”   江池手一松,一根手指勾住扳机,手枪在他指尖转了一圈。   “我不动你,南爷的人,叛徒也交给南爷亲自处理。”   “哈哈哈哈哈……”   粗犷的声音透过隔音并不是很好的卫生间的门只是略显闷意,回过头,只见南爷缓缓地打开了门,脸上还带着满意而猖狂的笑。   他说:“你们果然没让我失望! 第3章 行动结束   “真是抱歉,是我怀疑你两的衷心才让一条试探的,别激动别激,江池,把枪放下!”   江池回首,略显凌厉的眼尾扫过南爷身后的白隳。此刻的白隳挑着眉撇着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江池随手把手里的枪扔给了一条,一条慌乱接住。   江池:“这份大礼,我记住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南爷,不小了,你应该懂。”   一条瞪大了眼睛,显然没想到一个阶下囚这么狂,然而,闻此言的南爷却眼底一亮,欣喜若狂几乎要喷涌而出了。   南爷随即掩饰般地尬笑了声,眼珠转了转:“这事事关重大,我赌不起不是”   江池听着南爷的话,抬了抬眼,一股奇怪的感觉升腾在心底间。   他曾看过白鹰的通缉令,这样一个本应风光凯旋的战神把自己保护的很好。白鹰,一个称号,脸上的白色鹰头面具从未取下来过,因此没人知道他究竟长什么样子,包括除了邵局以外所有在职警察。   然而,此人残忍,嗜血,无道,几乎所有人都不想让他活着。   江池非常奇怪,原来他们不知道眼前之人就是白鹰……   可是那些人不是想让他死吗,原来连白鹰是谁都没搞清楚。   从未见过白鹰真正样子的毒贩估计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已经败了,江池绕过南爷,走到了白隳面前。   白隳见此景显然有些诧异,头一歪,疑惑地看着江池。   江池:“带我走。”   白隳先是一愣,随即低头笑了笑,曲起手指,指关节在江池胸前弹了弹:   “这么依赖我啊,原,江支队长。南爷,你看,本人人品魅力使然,自家小孩有点粘人。那么,我先失陪了。”   白隳礼貌弓了弓身,南爷自知理亏,摆了摆手。   白隳熟练地握起江池的手腕,众目睽睽之下潇洒离去。   “南爷,江池一个阶下囚都这么狂,你怎么还留他的性命!”一条显然有些愤慨和不解,“你不是最讨厌别人挑衅你的权威吗?”   “你懂什么……”   南爷目光追随着离开的白隳江池两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如果他低声下气屈尊就卑,那才是他的掩饰,那样的江池才是危险的。现在的狂傲恰恰说明他已经放下了戒备,打算正式加入我们,开始释放自己的天性!还有啊,知道你为什么到不了我的位置吗?”   南爷伸出手指敲了敲一条脑门:“在看人这方面,还是学着点吧小崽子!”   ……   达汀酒吧外。   震耳欲聋的音乐共振着内脏,偏偏腾空而起又坠落深渊的虚无感潮水般席卷。   白隳靠在吧台旁边,随手端起旁边的高脚杯红酒,优雅地递给了江池:“其实,我很讨厌这种地方,乌烟瘴气,但每次吧,又不得不来。”   江池接过红酒,却并没有放至嘴边:“这里的酒味道不错,蓝色多瑙河啊,加冰,不放糖,现在这个季节引用正合适。”   白隳挑了挑眉:“小声点喝,一会有个蝴蝶展览,据说会有绝版蝴蝶千面谍,他们非常擅长演戏,经常把自己伪装在白色大树的旁边,但是逃过了很多天敌,没有逃过鹰的眼睛,不得不说,鹰的眼睛还是很锐利的。”   江池潇洒地将糖融化在酒里:“不是千面谍的伪装不行,也不是鹰的眼睛太锐利,是鹰抓捕过的猎物太多,经验使然。”   江池有些许不自然地抿了口红酒,醇香回荡在齿间:“而且……很多千面谍会不小心露出自己黑色的腹部,那是他们致命的弱点。”   江池可不信那样一个说话直言不讳的“卧底”一条能埋那么久被发现。   “话说回来,据说有些千面谍会和鹰共生,这或许是大自然的馈赠吧。”   江池将剩下的酒一饮而下,锋利的脖颈将诱人的喉结勾勒的淋漓尽致。   你不怕我也是被南爷找来试探你的?   白隳读懂了他话里的意思,笑着说:“或许对于鹰来说,他有足够的自信可以护住千面谍也有足够的自信小东西不会伤害到自己。”   江池漠然转过头。   他知道白隳是因为见过自己,知道自己身份不假,且身上的是警装,所以才坚信自己不是南爷找来的试探。   白隳信的不是江池这个人,而是江池身为警察身上的功勋和信仰。   但这,已经够了。   被别人当成战无不胜的英雄久了,很多人都在怕他背叛,很少有人会明白他也有信仰。   那份无坚不摧,义无反顾的模样   “早些休息。”   江池扔下了最后一句话。   ......   三天后。   乌云万里,昏暗的苍穹遮天蔽日,阴冷的色包裹着颗颗漆烫,隐秘跳动的心脏。   废弃工厂残留的黑烟滚滚凝聚又消散。   南爷身后跟着江池、一条,后方则是干毒*。   要结束了。   被委以看门重任的白隳目光所及之处所有猎物已进了工厂内部,看不见身影。   他一腿支在墙边,全身倚靠在墙角。   他耳间不知何时别着枚闪烁着蓝光的蓝牙耳机,终端悄然链接不知名的信号。   “蟋蟀进了笼子,孩童独身一人。”   “收到!”   几千米外的树林中,一辆不起的山间越野车悄无声息地停靠在那里,屏幕里面链接着大大小小几个几个不断波动的心电图。   坐在椅子上的蓝鸟歪头摁住了蓝牙耳机:“火山雁带一组寻找至高点狙击位置,二组东西方待命,和刑侦支队,缉毒支队南北方形成包抄,随时突击!蓝牙耳机全开,随时保证联络通畅!”   火山雁:“火山雁收到。”   “一组收到!”   “二组收到!”   ……   此起彼伏的声音通过蓝牙耳机相继传来,窸窸窣窣得草丛中穿行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不久便传来了几声就位的信号。   “原地待命,听我命令行事。”   靠在墙边的白隳翻开了自己的背包,取出了夹层中的白鹰面具。   面具采用特殊材料制成,可延展和折叠,无论放在哪里都是不起眼的小小一团。   没人知道这是令无数毒贩闻风丧胆的白鹰最独特的标识。   蓝鸟:“蓝鸟收到!组长,注意安全。”   白隳轻笑了声,轻轻展开面具,戴上去,下一秒,已经不见了踪影。   ……   波顿工厂内,双方剑拔弩张。   一饼相比较南爷很是年轻,身边站着毒界著名退役佣兵火烈蝎。   南爷靠近了几步:“怎么样,货带到了吧?”   一饼嘴一咧,扯出了个狰狞的笑:“八爪章大人说过了,你们手脚不干净,这货啊,我们不交易了。”   “你什么意思?你加入亚特兰了?!红中老大知道这件事吗!”   南爷脸色骤变,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你们耍我?故意让我们白跑一趟?!”   一饼瞪大了眼睛,仿佛听了个笑话:“哈?南爷,你也不小了吧,能不能别这么天真了?道上的人尊称你一声南爷,你真以为你是爷了?我怎么可能让你们白跑呢?这样我的损失也很大诶……”   一饼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抬起了手:“那就用你们的命赔偿好了。”   几十把枪被架了起来,旁边的火烈蝎勾起了个嗜血的笑。   火烈蝎:“动手!”   白隳:“击毙!”   两枚狙击弹无声地撕裂虛空,直击一条和火烈蝎的脑袋。   刹那间,一条的脑袋炸开,火烈蝎心中警铃大作,条件反射般一躲,那枚致命的狙击弹仅带走了火烈蝎的一只耳朵。   “草!!”   几乎淹没神经的剧痛让火烈蝎停滞了最致命的一秒,就在这短短一瞬间,上空摇摇欲坠的屋棚被暴力踹开。   白色鹰头面具从天而降,一脚踹中了火烈蝎的脑袋,火烈蝎一一个踉跄刚想回头,白隳毫不犹豫扣动了扳机,血顿时飞溅至洁白的面具。   “防御!防御!!”   “幺鸡!幺鸡呢?!”   白隳缓缓抬头,自面具后泄露出的杀意紧紧环绕在一饼身边。   下一秒,一饼只觉一阵冰凉。   却见白隳举起了手枪,对准了一饼的脑袋。   另一边,江池顺着倒下的一条,随手拎起了一条的手枪,也对准了南爷的太阳穴。   废弃工厂的门大开着,刺目的阳光将昏暗的工厂照得宛如白昼。   特警刑警鱼贯而入,硝烟之中,三个红外线小点无规律地游走。   “条子,想活命的话,最好别轻举妄动。”   白隳留下面具后机械合成的冰冷的声音,余音绕梁般环绕在耳畔。   他点缀着血迹的面具贴近了一饼的脸,冰凉的触觉让一饼打了个寒颤。   南爷气的全身颤抖:“江池,原来你……幺鸡呢,他也是卧底吗?!”   白隳似乎有些好笑地看着南爷:“幺鸡?你说那个英俊潇西,风流倜傥,盛世美颜的家伙?早就凯旋而归了,等你啊?”   得到肯定回答的南爷双目有些无神,想起曾经的话,甚至有些不敢看倒下的一条。   看着失魂落魄得南爷被警方铐走,白隳嗤笑一声。他接过蓝鸟递来的纸巾,细细擦着面具上的血。   蓝鸟:“大哥,为什么不活捉他?那群狗东西又会找到对付你的理由了。”   蓝鸟看着脚下火烈蝎的尸体,泄愤般踹了踹。   白隳无所谓地晃了晃脑袋:“我不能给火烈蝎这个亡命徒开枪的机会,我要保证江池的安全。所有卧底都必须活着回家。”   蓝鸟:“我知道。”   蓝鸟递给白隳一枚白色雄鹰的小塑料模型:“但那些人懂也装作不懂。”   白隳随手将白鹰logo扔在了现场的地上:“我何时怕过?”   蓝鸟看着白鹰面具上顽固的一滴血,刚想提醒,只见江池交代了后续事走了过来。他看了看白鹰的面具,伸手轻轻抹去白隳眼角一抹殷红。   江池:“可以了。”   白隳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只见另一边的火山雁淡淡走来,冷不丁来了句:“大哥,邵局来找你算账了。”   江池眼睁睁地看着刚刚大放厥词说自己啥也不怕的白隳下意识想跑,被及时赶来的邵康一声咳嗽定在了原地。   邵康,原海市公安局局长,白隳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   白隳回过头,讨好般讪讪地笑了笑:“邵局,我……咳,我这是无奈之举。”   邵康一脸“你说,我听着”。   白隳只得硬着头皮:“那个时候警方还有几秒才到,火烈蝎是亡命徒,一定会趁机开枪,向着江池。通过扰乱另一方,从而扰乱警方的安排,为自己争取活着的机会……”   邵局:“那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啊?”   邵康看着白隳的眼睛又道:“你是不是在想'那当然'?”   白隳:“……”   邵局继续说:“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说'江池没你想的那么废物'?然后你就可以用'江池也不是神'来堵我?”   白隳的话被抢了个干净,有些不知所措:“我……”   邵局:“你个屁你你你你你,明天给我交个一万字检讨上来,这事就这么完了。混蛋玩意,杀的时候道挺爽快,亚特兰线索我看你怎么挖!”   白隳小心翼翼:“那……纪检委那边……”   邵局:“行了,那边我去处理,记得,一万字检讨,混蛋玩意!”   骂的爽了,邵康背过手,大摇大摆地走了。   直到看不见邵康的身影,白隳才松了口气,倏然回头,只见蓝鸟笑得浑身发抖。   倒是火山雁看着蓝鸟,依旧是淡然的模样。   旁边的江池也是冷冷冰冰的样子,白隳顿时有些心累地摇摇头:“江支队长,允许我们到刑侦支队做客吗?顺便把那些人审审。”   江池:“请便。”   话毕,他侧身让开了道路。   ……   下线被围剿的消息迅速传遍各方,有些势力不免拍案而起,蠢蠢欲动。   金灿的海风轻抚,波塞冬悠闲地坐在礁石。   “又是白鹰?”   他手里紧紧握着张照片,一只白鹰模型在背后黑色硝烟的映衬下傲然。   金发黑瞳的男子将照片攥地紧了些:“那个混蛋,他狂什么?” 第4章 对峙   隆冬渐深,却烈阳如炎,干冷又萧瑟的苍穹下隐约的热浪滚滚。   原海市刑侦支队审讯办公室。   邵康随手打开了门,看向电脑前目不转睛地蓝鸟,皱了皱眉:“怎么样?”   蓝鸟双臂张开一瞬,又颓然荡下,拍在了两侧的大腿:“整整十二个小时了,油盐不进,啥也不说!我最讨厌遇见这种人,只要不是捏住死穴,你什么也别想从他嘴里挖出来。”   两人透过单向玻璃,看向审讯室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一饼。   一饼手腕上待着银色的冰冷手铐,整个人却放松地靠在椅背,看起来竟有些解脱和潇洒。   一行携着威严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没有让他心里有一丁点的负罪感,反而让他觉得嘲讽可笑。   审讯桌前的刑侦支队一线女警员余春野面色严肃:“田非,代号一饼,隶属于红中手下,四大天王之一。咱们僵持在这十二个小时了,你还是什么都不说?”   回应余春野的只有手表嘀嗒的嘈杂一片。   余春野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犯人,继续说:“我看了你的资料,你还有一个三岁的儿子寄宿在别人家,你难道想让他背负一辈子毒贩的儿子这个名号苟且偷生吗?你是个父亲,你不觉得这对一个小孩子太过残忍了吗?现在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会为你争取些功绩,到时我们为你正名。”   余春野从一开始的强硬到现在的低声下气也是套路用尽,但那些套路对口不择言的犯人还行,对这种什么都不说的就有些捉襟见肘。   眼见着一饼竟然缓缓闭上了眼睛,余春野心里暗骂一声。   倒是从头到尾没有掺和的江池头靠在椅背,歪了歪,指关节缓缓敲击着桌面。   他深深地看了眼一饼:“其实,你输在白鹰手下,不冤。”   “白鹰”二字仿佛戳到了他的痛处,一饼的眼皮突然抖动起来,嘴唇微颤,几乎要开了口。   却不知为何又咽了下去。   江池冷淡的目光一直关注着一饼脸部肌肉细微的变化,知道自己找对了。   江池:“说说亚特兰如何?他们究竟有什么魅力让你和堂堂白鹰战神作对?”   田非:“闭嘴!闭嘴!!他不是战神!他不配,他不配!!”   田非倏然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眼睛打破一直以来的冷静,癫狂地摇晃着双手。   手铐脚镣咣当咣当地回荡在有些空旷的审讯室,造成空灵的回音。   江池双臂交叉:“战神的名号不是你一个阶下囚能够改变的。你应该知道,他身上多少功勋,多少荣耀。”   “嗤……”   一饼嘲讽地笑了声:“恐怕也只有你们,把一个懦夫当个宝!”   余春野漂亮的眉毛一挑:“你觉得你一个草芥人命的混账,有资格这么说他吗?”   余春野身为编内人员对白鹰的事迹早有耳闻,但一直以来都是嗤之以鼻的。   虽说不信那番言论,却也津津乐道。但,警方内部随他们怎么看不起,怎么惧怕白鹰,敌人却都是没有资格的。   谁也不曾想,听了这句话的一饼突然爆发,上身蒙的向前冲,面目狰狞,嘶吼着几乎要挣脱手铐扑上来:“我再怎么混账也不会出卖队友,再怎么混账也不会吃队友的肉,喝队友的血!一个早该被围剿的,苟延残喘如死狗一样的软蛋,战神?我呸,他配么?!”   “咣当!”   一道震耳欲聋的撞击声音回荡在审讯室内外,几乎让所有人上身下意识后仰。   只见江池的记录本被他狠狠甩在了桌子上。   江池:“你再重复一遍?”   江池野兽般狂野的眸光直直刺入一饼内心,直达深渊的恐惧让这样一个对死亡司空见惯的毒贩下意识咽了口唾沫,甚至失了言。   就连余春野都偏头,无比诧异地望着他们高冷面瘫的江支队长。   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神砥什么时候开始偷灶王爷的糖了?   寂静了好几分钟,常年混于黑道的一饼才重新找回自己的淡定:“我要见白鹰,否则,我什么都不会说。”   一饼望向审讯室旁边的单向玻璃,尽管那里什么也看不清,但他心里清楚,他想让听到的那个人一定会听到的。   江池突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一饼:“现在的你没有谈条件的资本,是吧,阶下囚?”   还没等一饼说些什么,只听审讯室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戴着白鹰面具的白隳走了进来,不由分说把江池按回了椅子。   尽管他带着面具,但是江池似乎能感受得到,面具下的白隳在笑。他一手支在江池的椅背,另一手敲击着桌面,缓缓抬眸:“在下白鹰,你口中那个吃队友的肉,喝队友的血的软蛋。”   顿了顿,白隳的语气彻底染上了笑意:“听说……你要见我?”   田非满意地咧嘴笑了笑:“我就是想知道,传闻中的白鹰为何能活的那么安心。   田非身子前倾,眼中闪烁着不知名的兴趣和疯狂。   白隳歪了歪头:“为什么不能安心?怎么?你很恨我,因为我曾抓了一万?”   田非:“我当然恨你!我恨死你了!!你说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如果不是你,我们安安稳稳,本本分分地做着你情我愿的生意!至于像现在这样唯恐被你抓住,所有商家夹着尾巴做人吗?!是你破坏了我们这个大家庭,支离破碎颠沛流!”   白隳:“哈?”   本来不想用脑子里成吨成吨的中二鸡汤向着这样的人灌输,但白隳实在觉得可笑和怒不可遏了。   白隳:“你们的家是家,别人的就不是了?多少个家庭晚餐共聚一堂,因为你们,背井离乡?多少人缺胳膊少腿,依旧喊着给我?他们的家人如何的煎熬?他们如何拼命想摆脱又极度渴望?甚至多少人暴死街头,死后都不能落叶归根?!”   白隳一拳砸在桌子上:“还有多少人黑暗里向死而生,多少人理应身披荣光走在暖阳之下?他们血里流着罪,骨里溶着毒,黏膜上粘着金钱……他们为了正义出生入死抛弃了自己的一切,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跟我聊聊家庭?”   一饼倏然暴起,几乎要拖着椅子桌子硬生生站起来,却又被活生生禁锢在原地:“白鹰!任何人都可以指责我,你又站在了什么立场!蓝鸠,银雀为什么死的你不知道么?你一个连队友替自己去死的做法都能同意的懦夫!一个连队友都能亲手杀掉,为了活下去喝队友的血,吃队友肉的混蛋!”   田非毫不掩饰地嗤笑一声:“对对对,你是战神,你当真是凶名在外,这三年来你可曾有一晚梦见过将一切托付给你的队友?可曾梦见过他们的指责?”   现场所有人包括邵康在内,没有人知道他面具下是什么表情。   白隳出乎意料地平静了下来,只听一饼依旧似疯似魔。   田非:“三年前屠空之战的'空'是谁你不清楚吗?你凭什么还能站在这里?你扪心自问,战神之名你配吗?你不心虚吗?铁三角?哼……铁三角,被你们塑造的坚硬无比,当真是天大的笑话!江支队长是吧?你之前义正言辞,可曾真正了解过眼前一套背后一套的白鹰!”   田非最后一句几乎吼破了喉咙:“总有一天他也会出卖你!出卖你!”   “闭嘴……”   白隳低垂着眸,就连旁边的余春野都清晰感受到了他的颤抖。   刑侦支队支队长江池,代号巨齿鲨,特警支队战神白鹰,两者驰名。   前者是由于他的战绩太过耀眼手下案件结案率100%,绑架等重大人质案件解救人质几率100%。任务之中,无一失手,无所不能。   后者则是因为他在外的凶名,相比钦佩,更多的是恐惧和鄙夷——一个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的人,很难被人喜欢的起来。   江池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嗤笑了一声:“你还是想想你自己,怎么贿赂法官才能让他怜悯地扔给你个无期。至于其他的,一条狗,就别管主人家的事了。再怎么基因突变,也抓不了耗子。”   话毕,江池站起身,这次轮到他不由分说,拽着白鹰的衣领硬生生地拖出了审讯室。   审讯室外的邵康害怕出事,立刻迎了上来:“白鹰!没事吧?”   一直游离在外的白隳仿佛如梦初醒:“啊?你说啥?”   一旁的蓝鸟脸色直接冷了下来:“他应该庆幸,这里是刑侦支队,而不是千纸鹤!”   邵康一皱眉:“千纸鹤怎么了?严刑逼供?白鹰,这你教的?”   “跟大哥没关系!火山雁教的!”   蓝鸟自觉失言,很不做人地往不在的火山雁身上推。   邵康:“……”   邵康其实知道,屠空之战的结局,不是白隳说走出来就能走出来的,当年的真相更是只有他和两个死人知道了。   而白隳自己,仿佛认定了自己的神经没有问题,不愿意去见心理医生。软磨硬泡之下倒是去了一次,硬是把心理医生审问得家里几口,小时候尿过几次裤子都清清楚楚了。   想到这里,邵康叹了口气:“行了,没事就好。这边既然逼着也不愿意说,不用浪费时间了,跟我去看看那边审的怎么样了。”   江支队长应和一声,抬腿,刚想跟着邵康离开,被后面的白隳一把搂住了胳膊:“等等……”   江池扬眉,两个人接触的地方有些发烫,江池不着痕迹得摩挲了下手指:“嗯?”   白隳:“谢谢……”   江池一句"我欠你一个人情”还没说出口,便被白隳打断:“其实也不必,毕竟战神之名他们起的,我是真的不配。你和我走的太近,也许真的有一天,你会因为我的原因牺牲,那样,我……”   江池:“想什么呢?我怕死吗?”   江池平淡地目光一扫而过:“还有就是,你说一饼的话是真的?不好意思,我不信。”   不信那样一个人会为了一个陌生同僚甘愿吞服下碎荇。   不信那样一个人会害怕队友死亡,而冒着被检查的风险,击毙火烈蝎。   不信那样一个人会说出“所有卧底都必须活着回家"这句话。   白隳似乎愣了愣,接着说:“可那就是真相,铁三角中两个都因为我死了,蓝鸠,银雀……我喝了他们的血,偷了他们的命。现在,他们就葬在烈士墓园。”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代替他们躺在那里。   这句话被白隳深深地藏在了心底。   鬼使神差地,江池看着白隳有些落寞的眼睛,轻道:“你很帅,别总戴面具。”   你很好,别总戴白鹰的枷锁。   白隳很快明白了话中的含义,愣愣的看着江池缓缓离开的背影,面具之下勾起了个惨淡的笑。   ……   邵康:“他也什么都不说?”   火山雁:“嗯。前后神神叨叨地重复自己对不起一条,其余的什么也交代不出来。”   白隳走过去时,只见火山雁拎着一沓记录的废话,邵康则不信邪地来回翻。   也许是翻了会没得到有价值的线索最终,只能认命般得放手。   邵康:“这白鹰的后劲还是一如既往的大……罢了,这个集团跟我们僵持得够久了,也不能太过心急。”   邵康手一扬,点了两个本应今天值班的协警:“你俩留守,看着他们,记住,无论什么要求,打电话给我!”   那俩警察深知这两个人的危险程度,连忙点头。   邵康的目光投向其他人:“大家也都累了吧?这样,去格尔拉酒店订个包厢,把庆功宴办了,欢迎卧底了六个月的白鹰和意外被俘虏的江池回家!”   周围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两位战神活着回来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每次这种庆功宴不让喝酒,不让吃山珍海味,实在难以挑起他们的兴致。   白隳看了看眼睛都快要闭上的火山雁:“怎么?不欢迎你大哥我回来?想谋权篡位了是不是?”   火山雁:“欢迎欢迎。”   火山雁敷衍的鼓起热烈的掌声,白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大步追了上去。所经过之处,夹道两旁的刑警下意识远离他一步。   白鹰的凶名耳听目染得太多了,相比之下,冷酷又面瘫的另一位战神都显得好接触起来   白鹰是习惯了的,但是江池看到这一幕,眉头不由自主蹙了起来。   邵康没理会这些小动作:“我可不是你们马副局,自己得不得瑟偏偏对下属死板的要死。这次庆功宴酒想喝多少喝多少,想吃什么吃什么!”   蓝鸟:“邵老头威武!邵老头霸气!我非把你吃穷不可!”   蓝鸟不走心的应援偏偏深得邵康的心:“哈哈哈你个小兔崽子。”   邵康摸了摸蓝鸟的脑袋哈哈大笑下一秒,目光转向了江池:“江池,你也不许缺席!”   余春野小心翼翼:“邵局,江支队从来不参加这种……”   江池:“嗯,我开车。”   余春野:“???”   余春野差异地看了眼江支队,满肚子疑问只能因满屋子的人咽了下去。   众人相约而散,下楼兴高采烈地找搭便车,余春野这才趁着没人问出了心声:“江队,你不会是为了那个白鹰才去的吧?传言,不会是真的吧?”   如果是平常,江池绝不会理会这种与他无关的问题。   然而这一次,他认真思考了会儿,才淡道:“他是本该被围剿的幸存者,亦是本该风光凯旋的英雄。他救过我一次,我欠他个人情。”   说罢,江池倒也不给余春野反应的机会,抬腿就走。云里雾里的余春野显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大跨步又跳又跑才跟上江池不断前进的步伐。   余春野:“不说那个了,江队,你办公室那个柜门有坏的趋势,不用报修一下吗?别哪天彻底关不上了。”   江池脚步一顿,深深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放心,不会。” 第5章 碎荇   格尔拉酒店。   与灯红酒绿散布着都市的烟火气的达汀酒吧不尽相同,这里富丽堂皇,大气潇洒。   名为锦绣山河般的壁画上屹立着大好河川,人影于月下独酌,却说不出的诡异。   白隳走到壁画面前,蹙了蹙眉,这种虚伪的静好岁月气氛让他很是反感。   白隳:“这种壁画真的有人挂在店里,放在大门口不觉得瘳人吗?”   蓝鸟却啧啧称奇,张着双臂大堂中转了圈,得来无数人的回眸:“哇哦~这种地方一顿下来不得几万?邵老头也太有钱了吧!”   火山雁手中把玩着手机,在一声“first blood"的轻声音效中头也不抬:“等你的警衔和他一样,可以天天住在这里。”   蓝鸟瞥他:“怎么说的跟贪污受贿一样?”   话毕,蓝鸟又拍了拍白隳的肩膀:“话说回来,大哥,你说你工资那么高,我们怎么从不见你去趟饭店搓一顿,或者给自己添点衣服?”   白隳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有钱不请你们吃饭吧?”   蓝鸟一甩深蓝色的头发,摊手:“我可没那么直接地问出来哈~”   面具下的白隳轻笑一声:“你们还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钱这种东西都是身外之物,是留给未来媳妇下聘礼的,你们懂什么?”   对于这段话,蓝鸟是一个字也不信的。   追江大战神的能从原海市排到酉阳市,而追眼前这位凶神的却一个也没有。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一个字,怕。   这个字导致了千纸鹤特别行动小组从组长到特勤,从警犬到蚂蚁,找不到一个母的。甚至于连队员都被殃及池鱼,没享受过江池那样,被女孩捧花表白了三天的潇洒日子。   ——尽管令人痛心疾首的是,江池就放任女孩外面冷风里站着,站了好久,被恨铁不成钢的马帅局长知道后追出了十三条街。   蓝鸟给面子,装作惊奇的样子:“什么大哥你有有意思的人了?连聘礼都准备好了?嫂子不会害怕你么?”   白隳:“切……你嫂子可是连子弹都当糖豆吃,她腰细腿长,身材一级棒,当真是下人间的天……”   火山雁:“金刚芭比?苍井空?”   火山雁终于舍得把目光从手机里移出来,白鹰第一句话一出他就知道又在扯蛋,因此他毫不留情地揭穿。   白隳面具下的笑容僵硬了好几秒,才勉强不尴不尬地"哈哈”了两声,旁边的蓝鸟则早已爆笑锤墙,甚至直不起腰来。   三人边笑着,边并肩走上楼梯,打开了包厢的门。   邵康:“来了?”   邵康的目光一扫门口,顿时移不开眼,甚至有些恍惚。   三个人并肩前进的样子让邵康仿佛看到了三年前的铁三角。   那是记忆中最深刻的一幕,那天也是这个酒店,是三个人执行拯救者任务前的一次联络。   但——也是三人能够全部出席的最后一次聚餐。   两方霸主比肩而立,三双鹰眸睥睨罪恶。   两只飞禽被拧断了脖子,一只雄鹰剜出了仇恨的心脏。   只是一瞬间的愣神,便被邵康巧妙压下,他向三人摆摆手:“……咳,进来进来,就等你们了,想吃什么随便点。”   白隳接过旁边服务员热情递来的菜单,翻开,眼皮就是一跳。   口水鸭650/只,酸菜鱼1100/条,火山盖雪450/份,海陆空杂烩9000/份。   这他妈哪是他能吃得起的菜单?!   难道这石斑鱼身上长的不是石头而是钻石?   白隳:“不是,这……”   美女服务员以为白隳没有笔:“先生,这是铅笔,想吃什么在前面勾上就好。”   白隳站在那里看了半天,手中的铅笔硬是没敢往下滑。直到他翻开了最后一页,一道三人独木桥映入眼帘,售价500/份。   他愣在那里,久久没有回神。   服务员:“先生?先生?您选好了吗?选好了的话我就上报了。”   直到服务员出生礼貌地催促,白隳这才如梦初醒:“啊,好了好了,那就这个吧,顺便给我上杯蜂蜜水。”   服务员笑意盈盈地点头,白隳从菜单中抬起头才发现众人已经落座,只剩了一个空位,想必是给他留的。   他慢慢走过去,伸手刚刚摸到椅子靠背,左边的女刑警下意识的向左躲。   白隳的眼瞳之中倒映下了女警颤抖的指尖,和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鄙夷。   白隳尴尬地抬起了手:“额……抱歉……”   他环顾四周,所有人就那么看着他。   长久以来的习惯并未让他难堪,但心底泄出的一丝委屈几乎要蔓延开来。就那么一点点,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倏而,只听当啷一声,江池站了起来,走到那女警旁边,屈指敲了敲她的椅子。   那女警名字叫温柔,是个和余春野的御姐风完全不一样的风格,她的长相就像是她的名字,线条十分柔和,看起来并不像个警察。   温柔抬头,毫无防备地对上刺骨的眸子:“江支队,我……”   江池:“那。”   江池下巴扬向自己原来的位置,女警立刻意识到江池想让自己去他原来的位置,顿时脸红了一片,几乎是狼狈逃到了那里。   江池随即在女警的位置前,顺手拉开了白隳面前的椅子:“坐。”   白隳愣在了原地。   总是被惧怕和瞧不起惯了,他早已习惯了孤独,但江池的动作几乎让他丢盔卸甲,落荒而逃。   白隳:“……好。”   白隳有些拘谨地坐下,挪了挪屁股,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更靠近了江池一些。江池看清了这个小动作,眼底不由自主划过一丝笑意。   这时,邵康才洗了手回来,没有注意到刚刚的小插曲,看到两个大男人坐在了一起,挑了挑眉:“诶?你俩怎么坐一起了?怎么样?这次任务还算顺利吧?”   白隳透过面具合成的机械音有点愉悦地上扬:“很顺利,就是亚特兰的手伸的有点长了。”   江池撇撇嘴,作为这里面除了邵康以外唯一听过白隳真正声音的人,突然觉得机械合成声音太冷。   一旁邵康微微点头,又看向江池:“那个出卖你的叛徒挖出来了,你们支队技术组的,毒贩价钱出的高,他本人又看不上你拽个二五八万的样子,你这个性子啊,真该有个人给你磨一磨。”   江池:“不需要。”   邵康:“你少跟我扯,怎么,仗着那么多人追你你恃宠而骄呗?你再这么混下去,追你的……得少一半!”   邵康硬生生把“没有"咽了下去,因为他知道那不可能,再好的医生也治不好那帮女警的眼瞎,说是不是她们的错,实在是江支队长太帅了。   于是邵康把炮火转向了白隳:“你呢小兔崽子?这辈子不打算结婚了?”   白隳靠着椅背,偏头看向邵康:“结婚干嘛?把儿子女儿再送给你们被你们霍霍成我这个样子?那不行,虽然我基因无以伦比的好,你们也不能强人所难不是?更何况,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一句话犹如鱼雷击碎平静的水面,在场所有女警下意识后仰。江池更是猛然抬头看向了他,眼中闪过几抹寒光。   邵康则是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只听白隳轻轻说:“苍、井、空。”   刹那间,江池脸上维持得很好的冰冷没绷住,只留下一言难尽。他早该知道,这种人的鬼话哪应该去相信。   邵康却一脸不知所云:“苍井空?这名字是有点耳熟,我是不是在哪听过?”   白隳缓缓站了起来,趁着旁边的火山雁一个不注意,以毒贩手里夺枪的速度夺走了他的手机。随后一个箭步跳跃到了邵康身边,迅速点了几下屏幕,将手机递给了邵康。   白隳:“她!”   下一秒,包厢内爆发出两声惊天动地的怒吼,让所有服务员娇躯一震。   火山雁:“组长!!”   邵康:“小兔崽子!!”   顿时,江池眼中绽放出细碎的笑意,却只是转瞬即逝,快得没人发现。   白隳则飞也似地跑到包厢门口:“怎么了怎么了?我说了我有你们怎么都不信呢?那真是我女神,打算下聘礼结婚呢!”   邵康:“......”   邵康很想破口大骂,却见服务员热情地将佳肴端上了餐桌,便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白隳知道他不会再骂什么了,眼中满盛着笑意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   只是,刚刚碰到椅子的一瞬间,白隳只觉得自己的眼眶周围瞬间染上了血色。   与此同时,遍身皮肤倏然变化,犹如熊熊烈火包裹全身,灼烧的刺痛刹那间席卷大脑皮层。   糟了……碎荇发作了……   近乎滚烫的触感让他全身无意识痉挛,他用几乎克死的意志,才强行压抑着自己坐在那里。   全身肌肉的痛感宛如滚烫的热水淋在皮肤一遍又一遍,又拿刀趁热一片片地削着血肉。   直至神经末梢,直击最原始的欲望。   他扣住桌子,翻滚的冲动让他几乎要跪在地上。他死死地压抑,不想让任何人察觉到异样。   好热……好疼……   他已经分不清哪种感觉更胜一筹,那一刻,他甚至很想利落地拧断自己的脖子,结束自己失败的一生。   但他不能。   铁三角的另外两个人还躺在仇恨的火海,等他复仇。   “江池……”   他本应惨白如纸的皮肤泛起不正常的红色,肌肉纹理清晰,紧紧地绷起。颤抖的白隳下意识地抓住了旁边的服务员,血红的双眼让那服务员不寒而栗,瞬间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手中滚烫的热汤也一股脑倒在了白隳胳膊上,海浪般虚假的疼痛中,这一丝真实宛如石沉入海。   很快又被十倍凌迟般的痛苦覆盖。   “白鹰!”   江池猛地站起,一手扒拉开服务生,将轻微战栗的白隳胳膊架在了自己的肩膀,转头对邵康说了句:“我带他去处理一下。”   他的声音冷的吓人,没等到任何人的回答,江池已经带着他往卫生间去了。   身后传来了邵康有些气急败坏的怒吼和服务生不断道歉的哭腔。   ……   “给……我……江池……”   “……”   草。   江池心里暗骂一声畜牲。   而半昏半醒之间的白隳立刻意识到了碎荇的作用。   碎荇除了它独特的春药作用外,似乎还可以不断复现宿主内心最恐惧的死法,正如他最怕烧死和凌迟。   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因蓝鸠银雀正是这么死的,他亲眼所见。   银雀在烈焰中起舞,蓝鸠被放干了鲜血,活下去的只有失去了一切的白鹰。   传言不是空穴来风,他被人鄙夷也纯属活该。   胡思乱想里,隐隐听到江池几乎算得上温柔的一声:“乖,回家。”   下一秒,白隳几乎失去了对外界所有的感知。   只有江池冰凉的皮肤和冰冷的不断往烫伤处拥挤的水流,让他下意识得依靠。   但他无法完全相信任何人,于是又条件反射般的警戒,保持着最后每隔几秒的冷静。   江池:“白隳,清醒点!”   江池紧紧握着白隳无数次想通过伤害自己来保持清醒的手指。   这苦,本应是他江池应该承受的。   江池将白隳轻扶进驾驶座,刚想关上车门,被白隳抓住了胳膊。   白隳:“药……给,给我……我……药……”   下一秒,白隳又收回手,死死抓住了自己的头发:“不……不能要……不能给我……”   趁着白隳松手的当儿,江池快速回到驾驶座,随手给邵康发了句“烫伤严重,去处理”。   下一刻发动机点火,车犹如离弦箭般冲入了黑夜。   江池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抽出了手机,打给了个熟悉的号码:“姐,帮个忙。” 第6章 发作   “你说这人毒瘾犯了?少骗你姐,他这样子分明是中了春药吧!”   江郜女士,江池的亲姐姐,一名医生,当真是倾城之姿,秀丽的短发短小精炼,飒爽英姿。   她穿着高跟鞋,一脚随意地侧搭在另一只脚旁边,习惯了承载白大褂的肩膀不肯放松。   她的衣柜里面大多都是风衣,淡色系,现在即使深冬也不例外。   现在她一脸震惊地看着满目狼藉的屋内,原本整齐的被子瘫在靠床的地面,床单七扭八歪,蔓延着杂乱无章的褶皱。   江郜:“不是,你们……”   江郜又看了看几乎是毫无形象坐在地上的江池,冷漠的男人此刻怀里有个陌生的男人安然睡着,两个人衣服凌乱,甚至有些地方撕裂开来,江池的胳膊更是被刮出几道深深地血痕。   白隳倒是被保护的不错,除了胳膊上有块伤口,江郜医生一眼就看出来那是烫的。   刺激。   精疲力竭的江池抬眼看了眼自己张着大嘴的姐姐。   江池:“你来晚了,毒瘾已经过了。”   江郜:“不是,毒瘾的话送去戒毒所啊,没有抑制类药剂会死人的!而且,你和他这么乱搞,他父母不嫌弃你吗?”   江郜瞪大了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相处还算融洽的两个人。   保护了三个小时防止白隳伤到自己的江池显然没力气扯皮,他随手铺了两下床单,下一刻一用力,将白隳平稳地抱到了床上,转头看向了江郜。   江池:“有药么?”   江郜惊掉的下巴还没安装上去:“什么?都疼成这样了还想折腾!我可告诉你啊江池,别没个分寸,做出毛病来可是一辈子的!”   江池忍无可忍:“烫伤药!少看你房间那本《他看上了他的前男友》!”   江郜又瞪大了眼睛,自知是误会了,却好像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她穿着高跟鞋,“哒哒哒哒”地走远,又"哒哒哒哒"地回来,递给江池急救箱:“药都在这里了。”   “姐,家里不要穿鞋进来。”   江池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打开急救箱,拿起烫伤药膏挤出了点沾在棉签,轻轻地靠近了白隳的伤口。   江郜仔细确认江池的动作无误这才抬起头:“你懂什么,你姐我可是医生,一旦有急救患者送来需要我怎么办?那个时候再穿鞋?麻烦死了。”   江郜又看了眼白隳:“话说你对他也太上心了吧?”   江池很冷淡:“他救过我,我欠他的。”   江郜:“……感恩之情啊?”   江郜挑了挑眉,看着对待白隳伤口比对待他自己的伤口仔细了好几倍的江池。   江郜觉得他在放屁。   江郜又靠近白隳,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脸上的面具:“呦,这人恐怕是个卧底之类的吧?瞧这面具,可延展性轻金属,高级货,这么看来警衔还不低。江池,我不隐瞒了,我觉得你配不上他!”   江池:“闭嘴,出去。”   江郜连忙辩解:“唉唉唉唉,你别推我啊,你知道烫伤后续怎么处理吗?你知道怎么包扎吗?而且你的胳膊也需要……”   门被无情的关上,隔绝了一切声音,江郜泄愤般地塔了塔高跟鞋,只听咔嚓一声,棕色的地板划出了一道白痕,江郜动作顿时一顿,眨了眨眼睛。   下一秒悄悄地溜了。   门内,江池心累地捏了捏鼻梁,看向白隳不断叮叮当当的手机。   他本是不想看的,奈何白隳连密码都没设,一个个文字宛如活了一般拥挤进江池的眼底。   消息来自出入平安,邵局的微信名。   而白隳自己的微信昵称很简单,粗暴直接的二字:白鹰。头像则是他本人带着白鹰面具的侧脸,光影没有顾及到这边,显得低沉阴郁。   个人签名只有短短一句:我是白鹰。朋友圈封面是黑底金字的“千纸鹤”。然而,真正点开封面,隐藏在下面的,是四个血红的小字。   “屠空之战”。   江池自己毫无察觉地蹙了蹙眉,看着邵康不断发来的信息。   出入平安:“我没记错的话你山药过敏,三人独木桥是蓝鸠最爱吃的菜,你为他点的?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连我都不肯告诉么?值得你信任的人其实很多。”   江池看向白隳,即使处于昏睡状态,他的肌肉也下意识紧绷,那是绝对的防御动作,显然,他信不过任何人,在任何地方都处于警戒状态。   江池点开白隳微信右上角的加号,添加了自己,然后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三年前的屠空之战震惊中外,而真相就连当年的围剿者都不知道。   内网里大概率也是极其机密的信息。   果不其然,江池用自己的权限进入内网,搜索栏中输入“屠空之战"后,出现了一行鲜红的小字。   您的权限不足查阅。   江池冷哼一声:“正处级的权限都不够。”   江池倚在椅子靠背,慢慢阖上了眼睛。   或许,白隳只是看不惯任何人和他一样堕入地狱,却也没给任何人靠近他内心的机会。   再或许,他当初选择一枪击毙火烈蝎,只是他不愿意让他自己的背后处于危险境地。   当年屠空之战的谣言究竟为何而来?当年的法医必定验了尸,又为什么没有揭穿流窜的谎言?是因为高层有叛徒吗?   铁三角之后他无人可信,那他当初一夜之间失去所有,又是多么的绝望?   所有人都在探求真相,没人探求他的孤独与痛苦。恐怕比铁三角另外两个人的任何一个家属都歇斯底里。   那失去了一切的孤鹰张开血痕累累的翅膀,众叛亲离地保驾护航。   ……   一夜无话。   清晨,鱼肚白漫上天际,余晖照亮巷尾的刹那,白隳猛地睁开了眼睛。   看清了周围后,他的肩膀也没有放松,站了起来,手却悄然攀上了后腰。这才留意到自己的衣服不知何时被人换了,整整齐齐地叠在枕边。   很快,白隳的目光被桌子上的字条吸引。   “早饭在桌子,吃好来刑侦支队,邵处找,钥匙在桌子上,记得拿。江池。”   白隳挑了挑眉,打开了房门,只见一碗温热的粥和一份三明治摆在那里。   白隳连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肩膀顿时放松了不少。   他轻笑一声:“也不怕我半夜来,做点什么。”   ……   原海市公安局刑侦支队。   此时正值上班高峰,大厅内嘈杂一片。   只见一个中年大叔胡子拉碴地叼着烟,几乎是滚在地上拽着余春野的裤子不放:“啊我那苦命的阿汪哎,它一声不响的走了,让我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怎么办……阿汪啊,它从小陪我长大,有一次被劫匪绑架还是它冲过来救了我,我不能没有它啊警官,求求你们一定要帮我找到它啊,不然我只能去死了啊警官……”   余春野走也不是站也不是,被同僚的目光追随着,让她有些恼火,却只能好声好气:“您去前面报个失踪,但是不超过24小时,我们不予立案,您可以先回家看看,也许他只是出去玩了,或者您多打几个电话,再耐心等等。”   那中年大叔名叫车建:“我刚刚去报失踪,你们就说不给立案,它身上可有三万的意外保险,它如果死了,你们给这钱吗?拿不到保险钱,我干脆上吊死了算了!你们警察不就是为民众排忧解难的么,怎么连这点事都办不到?你们吃着公家的粮,却不干事,可让我们这些老百姓怎么活呀?”   余春野叹了口气,自知这么闹下去没完没了:“那您把他的照片给我看看,我帮您上报。”   早已准备好的车建赶紧拿出了照片:“警官,它可是我的命啊,我当初花了3000才买的,你们一定要帮我找到,找不到的话你们把三万元保险金给我报销了也行!”   余春野看着图片上的那条土狗,凭借毕生教养才维持住微笑:“对……对不起先生,这事我们的确不管。”   车建脸色骤变:“我呸你们这群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你们妈不知被多少野狗草过才生出了你们这些窝囊废!披着警察的皮真他妈人模狗样,我告诉你们,今天你们要么找到狗,要么赔钱!”   余春野:“闭上你的嘴!”   余春野瞬间暴露本性,提着拳头就准备上去了,其他同僚连忙七手八脚地拽住。   “余姐,余姐,淡定!”   “别生气别生气!”   “这有摄像头,不能动手不能动手!”   白隳进入市刑侦支队见到的就是这么鸡飞狗跳的一幕,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伸了伸脖子看到是刑侦支队无误,这才抬腿走了进去。   车建几乎坐在地上撒泼:“警官打人啦!!警官打人啦!!没人管管么?”   这时也不知谁喊了一句:“白鹰来了!”   所有警察瞬间老老实实地站好,排成两排,夹道欢迎。   余春野抬头,跟白色面具面面相觑,手也僵在了原地。   白隳:“怎么回事?”   车建一看到其他人的反应,立刻明白这保准是个领导,扒着白隳的裤脚把事情重复了一扁。   白隳仔细地听完,挑了挑眉,缓缓蹲下,满目地笑意,他伸手替大叔整理了整理头发,轻道:“刑侦支队真的管不了这种事。你现在有两个选择,出门右转,1162路公交车四站,有个直辖派出所,二,出门左转,5942号公交一站有个市中心医院,你可以去问问那里的神经科医生,他们有没有见过你的狗。”   周围传来几声压抑地笑声,白隳则毫不费力地挣脱大叔的手。   本以为此事就这么完了,那大叔偏偏不甘心地补充了一句:“那江支队长不愧是杀人犯的儿子,自己放荡不堪不说,手下的兵一个比一个肮脏!”   白隳的脚步瞬间僵在了原地。   余春野生怕白鹰误会:“白鹰组长,您千万别信他的话,我们队长根本不……”   下一秒,白隳轻轻转身,宛如离弦箭般冲了出去,一拳狠狠砸在了那大叔的眼眶。   大叔像炮弹一样腾空而起,狠狠撞到了墙上,还没等他滑下来下一秒,他整个人便被白隳提着衣领提了起来。   白隳如鹰般的双眸压制着三千恶鬼,笑意盈盈地盯着大叔:“我不想撕了你的嘴……”   大叔被这眼神盯上的瞬间,只觉得从头到脚,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恐惧。   眼前这人真的会杀了他,杀了他!   大厅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看着这头野兽发狂,只留下大叔上齿无意识触碰下齿的“咯咯”声,恐惧又窒息。   倏然,白隳耳朵一动,,几乎肌肉记忆一般,一个手刀劈向身后还没来得及触碰白隳肩膀的来人,几乎是同一秒,白隳死死的压抑着本能,手刃堪堪停在了来人耳边。   江池:“……”   江池好像连躲得想法都没有。   他只是侧眸看了看,随后伸出了自己的手握住白隳的手刃,并轻轻压下。   白隳:“对不起!你怎么不躲?”   江池:“我信你有能力不伤到我。”   江池冷淡如故。   却只听白隳轻声道:“别再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 第7章 最野教官   白鹰之名,本无需任何人的信任。   正犹如天空一霸不会随意收敛翅膀落在月下枝梢,放下孤傲,露出最柔软的一面。   江池看向白隳按着车建咽喉的另一只手,他伸手来,轻轻按住:“放手。”   白隳愣了愣,偏头看了江池一眼,果真乖乖松开了车建的脖子。   随后,他低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不再言语。   车建劫后余生般粗喘着气,叫骂声淹没在四周此起彼伏鸡飞狗跳过后的尘埃里。   江池嘴角抿成一条平直的线,看着白隳乖巧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依旧没什么波动:“康良,删监控,余春野,送医院,费用我报。走。”   江池最后一个字显然是对着白隳说的,白隳抬头瘪了瘪嘴,跟了上去。   ……   隆冬尚深,支队内的供暖却很足,警员为了方便工作大多穿着短袖训练服,只有开窗通风时才裹件棉袄。   此时的窗关的紧紧的,江支队长却穿着把自己胳膊包裹的严严实实得长袖衣服,这显然有些另类。   但由于白鹰这座凶神跟在身后,倒也没人敢上来问。   ……   白隳:“邵局?”   两人就那么一前一后地进了办公室,只见邵康负着手,目光投向玻璃外的景色。   支队办公楼并不算高,只是能堪堪看得见低洼景色,却也车水马龙阑珊灯火。   那是多少人前仆后继得来的荣光万丈,邵康低头自嘲地笑了声,转过身:“亚特兰这个毒瘤存在很久了,相关线索你们多留意留意。我找你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邵康顿了顿,奇怪的目光打量着白隳,这让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邵康:“马上年底,每年一度的'最野教官'评选即将开始了。白鹰,今年上头打算启用你,训练警校预备兵后一场演习断胜负。希望你一雪去年被酉阳,市打败的耻辱,最重要的是……”   邵康左右看了看,见没人经过,这才低头小声道:“时间大约一个月左右,你要顺带用你的魅力诱惑他们多多留在本市,尤其是女警,你也知道有多稀缺。”   白隳:“……咱支队是招不到新人了吗?”   白隳双手接过原海市公安局招人宣传册,封面是江池那张帅脸。   白隳面具下的眼睛顿时瞪大了,不可思议地看着表面那行字。   “原海市两大战神驻镇,心情舒爽,cp感强,快来一起快活呀~”   白隳:“……”   白隳连忙翻到翻面,果不其然是自己戴着白鹰面具的一张照片,只有侧脸。   光影交错之中显得阴郁低沉,又说不出的血气横生。   总之白隳看见自己的照片时是被自己吓了一跳的。   旁边看见了一切的某战神:“……”   白隳怒不可遏:“……原海市已经没用到用炒cp来招新人了吗?还有,为什么他在封面而我在背面!”   江池依旧冷淡:“因为你受。”   白隳被江池的语出惊人劈了个外焦里嫩,几度张嘴也没能蹦出一个字。   邵康老脸一红,那群老不正经的还真是这么想的。   白隳毫不犹豫地拒绝:“不干!我堂堂白鹰竟然被你们用来撑门面?”   邵康:“三年,整整三年!所有新人因为害怕你没一个愿意来原海市!技侦组技术组法医组全都反馈说把你调走好注入新的血液,你还怪我们启用你?”   白隳依旧僵持:“不行,丢面子!”   邵康点了点头,似不经意间看向了江池:“我记得……年终奖好像是要结算了吧?”   白隳仿佛瞬间被打了鸡血,对着邵康站的笔直,目光坚定不移:“白鹰收到!保证完成上级交付的任务!面子哪有新鲜血液重要?为了新鲜血液就算把我的脸皮扒下来放在地上踩我也在所不辞!”   江池似笑非笑地看向白隳:“你缺钱?”   白隳点头:“对!我要留着钱娶媳妇!还有,把秋蝉招过来,不然女警我总是不方便对付的。”   秋蝉,特警支队布谷鸟特别行动小组唯一的女性。   由于其性别和性格的优势,也是唯一愿意来千纸鹤鬼混……做外援的母的。   这让布谷鸟组长剪刀燕恨白隳恨得牙痒痒,见着母特警就宣传布谷鸟比千纸鹤的好。   结果被一致认为是原海市最猥琐的队长,没有之一,以至于那么大一个帅哥沦落到和白鹰一样的地步,从来没搞到过新人。   剪刀燕要是知道秋蝉又被抽调到千纸鹤估计能直接持枪来几梭子。   邵康点点头:“今年的场地就定在原海市公安大学,秋蝉和火山雁他们已经在楼下等你了,我就留在局里静候佳音了,你有什么要求直接跟江池联系就行,你俩加个vx吧。”   江池:“加过了。”   在白隳一脸“他什么时候加的"和邵康一脸“他怎么那么快”的深色中,江池面色无常,转身,迈开腿离开了会议室。   ……   原海公大。   宽大辽阔的训练场远处立着排标靶,枪支弹药遗留下的烟火气久久不散。   这里曾经孕育着无数无名英雄,有的成了异国他乡战死的一杯黄土,有的成了好不容易落叶归根的墓碑。   更多的却是像疆狼一般无法实至名归的“背叛者”还有至今把头颅悬挂在刀尖上的一线警察。   青河省每年有近一百位一线警察牺牲,他们几乎都来自这里,这个令行禁止的地方。   此刻,原海公大书记和校长目光扫过整整齐齐的九个方队,正前方拉着的横幅印着未来教官的称号。   第一队总教官:酉阳市武警大队副队长响尾蛇。   原海公大校长负着手,欣慰地点点头:“去年来的是武警大队大队长眼镜蛇,今年来了个副手,不过看这代号也是不容小觑。”   书记连忙答话:“是啊,去年咱们市可是输惨了……”   校长:“但今年是咱们的主场地,上级恐怕不会派水货来。”   校长不置可否,两人缓缓走过各个方队,每看见一个教官总要评论上一两句他们的功绩。   无一例外,都是战功赫赫的佼佼者。   受过的伤死亡线上徘徊的次数不比他们吃的饭少多少。   很快便走到了第五支队,只见第五队所有人仿佛忘记了刻在骨头上的纪律,一脸生无可恋,队形显得臃肿阴沉。   “这个方队什么情况?这么无组织无纪律?”   呵斥了一句后,校长这才看清了横幅上的名字,顿时愣在了原地。   原海市特警支队千纸鹤特别行遖峯动小组组长白鹰。   白鹰?!   校长明白了第五队的心情。   凶名在外,无人不惧。   拜佛烧香,自求多福。   校长的脚步顿时加快,剩下方队的横幅一眼都没看,快步走到了训练场入口,整理了整理警服。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校方恐惧了不少。   上头怎么想的,这下不得腥风血雨起来啊……   校长有些纳闷地想着。   ……   车来的比预想要快,千纸鹤的车一骑绝尘,稳稳地停在了公大校内。   车门自动打开的一瞬间,所有人望着这边,肌肉下意识地紧绷。   一个墨蓝色头发的男子下了车,笑着向校方招了招手。   一个手把手机眼都不抬的男子下了车,在不断地“the firstblood”,“ace”的音效中,靠在了车边。   一个短发精炼的女子下了车,右手环玩着车钥匙。   最后,戴着白色鹰头面具一手捧一杯coco的凶神下了车,眼底深处是几乎品味不到的戒备:“原海到位,队伍在哪?”   白鹰将奶茶随手扔进了垃圾箱,摘下了白色手套,眼睛弯了弯,却让他眸中的血气越来越浓。   公大书记:“第咦咦五队,在那边!”   白隳抬头,看向生无可恋的众人,笑了:“怎么?这么不想我来夺走冠军?”   为什么不想你来你心里没数么?   当然这种话也只能在校长心里蹦哒几下,没一会就蔫了。   校长是个在毒贩中也云淡风轻,年轻时无数次出生入死的老刑警,身上的功勋不计其数,自然不至于害怕白鹰。   他只是知道,眼前的年轻人和自己是同类人,理应得到最基本的尊重。   那些传言他听过,但是,身为一个看尽世态炎凉,看尽牺牲后甚至得不到自己满是荣光的警号被澄清的卧底英雄,看尽无数因为卧底任务被冠以各种各样难听的名号也无所埋怨的傻子。   他愿意相信白鹰也是这样子的人。   校长慈祥地笑了笑:“我们的兵野,自然也需要野的教官来压制不是?”   白隳轻笑一声,暗道一声老狐狸,却随即敬了个端正的警礼:“多谢前辈。”   校长摆摆手:“没什么好谢的,年轻人啊,也该学着接替我们的未来。”   白鹰笑了笑,转身,带着三人,缓缓走近了第五支队。   ……   原海市公安局大会议室。   骄阳酒的烈,没了冬日的刺骨冷意竟显得灼热,就那么肆意透过玻璃,照射到桌面。   纪检委的人衣冠楚楚,站在两边,面色不善。   市缉毒支队支队长范丁,市特警支队支队长潘志祥,市武警支队支队长迟森更是脸色铁青。   只有江池依旧是那么冰冷,满不在乎的模样:“康良,开始吧。”   刑侦支队副支队长康良站在所有人面前,尊敬地点了点头:“就在刚才,110中转站接到了一个绑架电话,对方声称自己是三二零爆炸案逃逸的凶手,将名为车建的本市男子绑架。赎金三个亿,二十四小时看不到钱立刻撕票。”   话毕,康良敲击了下笔记本电脑,投屏上的幻灯片切换:“车建,男,四十五岁,本市人员,不久前因爱犬丢失在刑侦支队内撒泼,对刑侦支队支队长出言不逊,被特警支队白鹰组长出手教训……车建被我队余春野警员送到医院确认生命无忧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家,之后再无人得知其踪迹。”   青河省纪检委领头人罗艘:“电话真伪确认过么?”   康良:“确认过,但是对方的IP地址经过了警用高级反侦察加密,除了在场的正处级以上警官外,只有白鹰组长手机内有此程序。而且他不久前刚和车建起过冲突……”   罗艘立刻打断了康良的话:“现在很显然,事情只有两种可能,一,白鹰以通缉犯的名义绑架了车建,并打了这通电话,二,白鹰与此通缉犯勾结为自己复仇。我劝你们立刻把白鹰交出来,进行停职调查!”   潘志祥几乎拍案而起:“你们他妈的不长脑子吗?凭借白鹰的实力和手段,他想杀人藏尸谁能发现?至于这么勾心斗角策划这一切么?你们把我们特警看成傻逼么!”   罗艘淡然道:“三二零枪杀案的凶手代号青鸾,曾在三百名警察的围剿下引爆了炸弹,带走了近二十名战士的生命,自己安然逃脱。一年前他入境,再次出现在警方视野内,报复了一名一线警察,放干了他全家人的血,吊在了房梁上,事后又重新逃脱!”   潘志祥:“那也不能……”   罗艘:“他的通缉令危险等级是红色,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潘志祥一掌拍在桌面上:“青鸾当初是老子派人围剿的,那二十个人有一大半都是老子的手下!他的危险性老子比你更加清楚,还轮不到你评头论足!我们每个人的忠诚更不是靠你这屁都不是的猜测一槌定音的!”   潘志祥看了眼旁边脸色难看的邵康,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话语中的不妥,语气软了下来:“更何况,白鹰去了'最野教官'评选,有充分不在场证据。”   罗艘显然是被潘志祥骂习惯了,看起来不以为然:“你们谁能证明他在车上时,蓝牙终端没和别人联系过?凭借他的手段要想完美犯罪恐怕容易的很吧?他曾喝过队友的血甚至亲手杀了队友,你在跟我争议他的忠诚?这样一个恶魔被你们当做战神,你们原海支队是没人了么?”   “当然有人。”   一直没正眼看过罗艘的江池倏然开口,惹的罗艘的目光立刻追了过来。   罗艘皱了皱眉,眼前这人他自然知道是谁,也是他最不愿直面的家伙。   罗艘:“江支队长?你有什么问题吗?”   江池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我倒要看看,没有证据,谁敢在我面前强制逮捕白鹰。”   罗艘:“……”   江池:“我只是不喜欢多管闲事,不代表我没能力去管。屠空之战时间过去那么久了,无能的你们查不到前因后果,就全都推到本应风光凯旋的英雄身上,我都替你们丢人。”   罗艘:“……”   罗艘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他也很想找话反驳,但做不到。   因为江池说的是真的。   所有人都说白鹰阴险嗜血,残忍无道,要说不先入为主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没人想过从来奉行“与我无关”渐渐淡出所有人视野的另一位战神此刻站在了白鹰的立场。   江池声音很冷:“困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久了,所有人都以为它失去了爪牙。”   他靠在椅背,手中转着笔,呼之欲出的血腥野性:“我说的够明白吗?”   罗艘有些僵硬地站在一旁。   别人没见过战神江池凯旋而归的风华,罗艘却见过。   它犹如血海之中的巨齿鲨,堪堪闭合致命的利齿。 第8章 战神之名   那场战斗,被内部知情人称作单方面的血腥屠杀。   代号巨齿鲨的江池只身一人,闯入五名和青鸾驰名,甚至更为凶残的红色通缉犯包围圈内。   罗艘心里跌宕起伏:“因为一名队友的牺牲,他手无寸铁地面临五把手枪的包围……而且还他吗赢了?!没人知道那场战斗多么遮天蔽日……只知道战斗结束后,五位死亡中摸爬滚打的恶鬼三死两伤……”   活着的两位,一位植物人,另一位被鉴定为四级伤残,关押在国际重型犯监狱。   江池一身的鲜血,几乎失去了属于人的理智和清醒。   而第二次,则是他自己的手下被佣兵挟持,屠宰场的绞肉机嗡嗡作响。江池随手提了把菜刀,毫无声息的溜到劫匪身后,照着劫匪的头砍了数十下,尸体随手扔进了绞肉机。   据说当天屠宰场待宰的狗吓失禁了一半。   罗艘无助地想:“仅仅两件事,便让江池有了战神巨齿鲨的称号,所有人都说巨齿鲨的逆鳞是他的队友,只有队友被威胁他才会撕开与我无关的外皮大开杀戒,只是太久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触碰逆鳞,所有人都忘记了他的凶残,也有很多人说这样性格的人实在不适合当警察,尤其是刑侦支队支队长,那帮家伙不是早就说要弹劾他吗?为什么他还不下马?!”   罗艘难过,罗艘无语,罗艘瑟瑟发抖。   江池自然不知道他恶魔的一幕被走马观花地过了一遍,他只是看似漫不经心地倚着柔软的靠背,他伸出了一根手指,在罗艘眼前晃了晃。   江池:“一天时间,我找回车建,你,道歉!”   鸦雀无声里,只听江池又冷笑一声:“他出生入死的回来,不是给你们对他评头论足的机会的。你们不珍惜,自有人放在心上。互为同僚,我也不好翻脸。”   在所有人面前,江池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如果马帅副局长在跟前几乎就要拍手叫好了。但如今,罗艘脑子里一遍一遍过着江池满身是血的可怕一幕,愣是支支吾吾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是他不想说,是他不敢说啊。   这个架势看来,江池很显然已经把白鹰当做了队友,他这已经不是去碰逆鳞了,而是抱着逆鳞啃了。   罗艘觉得自己没有横尸街头已经是万幸了。   邵康:“听到了吗?慢走不送。”   白鹰,你看到了吗?独排众议的,不只有我了。   也许是邵康太过平易近人,气势上竟然活生生冲淡了血海般的戾气。这让罗艘如释负重,深深吸了口气。   罗艘:“好,那就给你一天时间,江支队长,希望你能履行你的诺言!”   大会议室的人目送着罗艘有些仓皇而逃的背影。   只有江池突然拽过旁边邵康的打火机点了支烟。   邵康有些不满:“江池,这是会议室,注意纪律!”   江池:“清楚。”   迷雾般不散的烟气环绕在会议室,看不清的幕后,江池缓缓蹙起了眉。   ……   待白隳接到江池电话的时候,他正悠哉悠哉地盯着手下瑟瑟发抖的新人。   他一脚踩在旁边的高台,另一脚柱在地面,右臂随意的搭在支起的膝盖,左手拿着杯剩了个底的奶茶。   白隳:“我说你们啊,当真是……”   “血液沸腾也曾燃烧,静候子弹的呼啸……”   被手机铃声打断,这让白隳微微有些不满,因为经常出任务,倒也很少有人会主动拨打他的电话。   白隳:“江池……他什么时候有我的电话了”   白隳小声肚诽了一句,那一丝丝不满顿时烟消云散了。   白隳:“喂江支队长怎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想我了”   江池的声音似乎没有什么太大变化,只是带着烟气,略微有点闷沉:“午饭准备在哪吃公大盛产山药,你吃不惯。”   “啊?”   白隳显然没有想到江池一个电话过来就为了这个:“你怎么知道公大盛产山药”   江池:“我从那毕业,吃了好几年山药。”   也不知江池哪句话戳中了白隳的笑点,面具下的眼睛顿时弯了起来,连语气都变得轻快。   白隳:“所以你特意打电话给我谈情说爱来了还是给我定制了爱的午餐哎呀江支队长别这么好啊,我会以为你对我图谋不轨呢!”   江池:“……”   江池微微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白鹰是真傻还是装傻。   江池:“我订了份水饺,记得去公大门卫那去取。直接报我的名字就行。还有……碎荇发作给我打电话。”   为了防止白隳再度口不择言说出“给你打电话方便咱们上床吗”这句话,江池还没等白隳反应过来,已经挂断了电话。   “诶诶我还没说完话呢……”   白隳不满地皱了皱眉,下一秒,神经质地笑了出来。   等到笑够了,他蓦然转头看向满脸八卦的众位学员,脸上的笑顿时僵了僵。   白隳:“怎么,这恐惧还会随着意识为转移的啊就这么一会,就一点都不怕我了”   所有人瞬间恢复了恐惧的表情,脊柱挺了挺,活一副等死的样子。   白隳了然的轻笑一声:“原来你们还真的对我有意见啊,大家别紧张,对我有什么看法和要求尽管提就是了,男人之间嘛,除了撸以外,就只有拳头喂出来的友情了。至于女生,还有秋蝉可以陪你们玩玩。”   白隳见没人搭理他,倒也不觉得尴尬:“也不知道你们的脑子是不是短路了,大好河川放着不要,非要到这拼个外勤名额。拼到了又指不定哪一天被人寻上仇,自己被开膛破肚,肠子扯出来都不算什么就是怕波及到家人,等到你们追烈士的时候连享有人都找不到一……啧啧啧,想想都可怜……”   白隳丝毫没有在意底下一群预备警察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他冲着众人摇了摇手指,依旧自说自话:   “所以啊,我一不小心拼到了这个外勤名额可是怕死怕得很,为了活下去只得杀了队友喝他们的血喽?也许哪一天你们会和我一样,现在害怕我可不就是害怕你们自己吗”   白隳把腿放了下来,整理整理衣摆:“人啊,要正视自己的内心,我有什么好怕的大家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双螺旋结构DNA你们说对么”   话音刚落,白隳微微回头,凌厉的双眸只露出眼尾,细碎地杀气向着背后缓缓靠近的人席卷而去。   身后那人似乎是一愣,没想到白鹰的警惕性如此之强,随即轻松地笑了起来。   响尾蛇:“你好你好,在下响尾蛇,酉阳市总教官,我只是比较好奇传闻中的白鹰,想亲自见识见识。”   白隳重新转过头,虽然没有看他,但响尾蛇有种强烈的预感,自己再靠近绝对会被列为攻击目标。   但他根本不在意白隳为什么会有如此之高的警惕性,只是站在原地抱着臂,饶有兴趣地看着。   白隳撇撇嘴:“我属实不习惯有人这么自来熟……你,出列!”   白隳随手点了个警察。那男警下意识一抖,随后老老实实出列。   只见白色鹰头面具的主人饶有兴趣地指着自己:“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没关系,畅所欲言嘛,我又不会给你穿小鞋。”   被点中的男警岑欢支支吾吾:“您善良美好,乐于帮助别人,温柔体贴……民主,敬业,文明,公正……十全十美,温……温柔如水……”   白隳:“……”   “啊哈哈哈哈哈哈……”   响尾蛇一改刚刚的吊儿郎当,笑得前仰后合。   “我靠笑死我了,传闻中的白鹰温柔体贴?啊哈哈……要不要我给你科普科普一年死在他手里的毒贩有多少啊哈哈哈……”   面具下的白隳嘴角抽了抽,显然不想理会眼前这个神经病,他盯着那个男警:   “你身高182,体重在150-160之间,带点大男子主义,你生活富足家庭安定,和三列二,四列五属于一个小团体,最近你谈了个恋爱怕被发现,因此从刚刚站在这里开始就有些心不在焉,我说的对吗”   男警的脸瞬间白了,白隳恍若未闻:   “一名卧底的必修课就是看人识人,以及隐藏,显然,你们都不合格,这么一群菜鸟也配被我训干脆原地解散得了!”   白隳看着所有人一动不动茫然的样子,喝道:“没听到我的话吗原地解散出去玩半天,晚上总结会议回来就行。”   说完,他也不管众人是什么反应,不由分说迈开腿,向警卫处走去。   蓝鸟问出了所有人的疑惑:“大哥你去哪”   白隳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   “去拿江支队长给我订的爱心午餐~”   ……   他口中的江支队长此时正闭着眼睛,戴着耳机,循环播放着青鸾的报警电话。   青鸾:“各位条子你们还活的好么?我是你们的老朋友,青鸾。”   ----自爆身份,引起恐惧和愤怒的回忆。   “我绑了个在刑侦支队撒泼的家伙,不过就算他再贱,某人也不希望他死吧?”   ----自爆目的,嘲讽并激怒警方。   “准备三个亿,现金,放到刑侦支队门口的广场,二十四小时,不然,我立刻撕票!”   ----一天筹集三亿,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其中,青鸾的每句话尾音轻微上扬,很显然处于极度得欢愉之中,很显然他在做他最喜欢的事。   江池将目光投向了三二零案件的卷宗,加上这次,青鸾一共入境三次,第一次杀了个局长,顺便带走了二十多名警员的生命,而第二次杀了一位一线警员一家。   那么他不可能只为了要那三个亿!   ……   “……刑侦支队撒泼……”   ……   倏然,青鸾的话犹如一颗手雷在耳边炸响。   他的目标是白鹰!   但是为什么仅仅是为了让白鹰停职调查这对白鹰来说几乎不痛不痒。无数个背道而驰的方法比现在更有效,他为什么要冒险入境绑架车建?   江池瞬间联通了终端:“康良!立刻停止对刑侦广场的布控!青鸾的目标不是那三个亿,更不会到现场拿钱!出动警犬彻查广场!”   康良:“是!”   江池双手搭在了一起,轻轻敲击着指关节,静静等待着结果。   没过多久,康良的声音再度传来:   “江支队!广场上发现了三枚自制炸弹,威力足矣把刑侦支队炸翻!”   是了,青鸾的目标是抄家,他想断了所有可能支援白鹰的警力,让他无依无靠,茕茕子立地死……   做梦!   江池翻开了手边的地图,以青鸾第一次和第二次作案的地点为圆心画圆,两圆相交的地方也许就是青鸾的心理安全区。   他是穷凶极恶的恶魔不假,但越是这样的人越是怕死,杀死警察后心理变态的愉悦就是他无法与这世界割舍的最坚固的纽带。   但不对……   这点当年的警方不可能没想过,为什么警方的布控接连两次失利,为什么他们对白鹰的行动如此了如指掌?   当年不可能没人防备过叛徒,为何第二次依旧没能找到他的心里安全区   当年的行动为什么又扑了空   霎那间,江池倏然抬头。   对青鸾这种狂妄自大的人来说前两次任务太过简单,几乎不存在心理负担。   但这一次他的敌人是白鹰,这个敌人非常可怕,他会恐惧,会慌乱!   也就是说,前两案没有触及到的地方才是他真正的心里安全区!   “哼!”   江池冷笑一声,看向了地图。   两圆相交的夹角处,一个熟悉的地名映入了眼帘——   波顿工厂! 第9章 跳崖   波顿工厂。   天阴沉沉的,像是当初初次来到这里一样,长风潇潇,颇有些山雨欲来的味道。   青鸾的手激动的不断颤抖,拿着纸巾一遍一遍擦着手中的枪,直到光亮如新,反射着森寒的冷光。   白鹰啊,那可是臭名昭著的战神呐,就要死于他们之手了。   只要自己杀了这个条子,就逃出去。逃去缅甸,再也不入境了。   但是如果自己失败了怎么办,他真的能成功地拖住大名鼎鼎的巨齿鲨吗?想到这里,他心脏竟然说不出来由的悸动,多着份极速下坠的失重感。   他竟然在慌乱。   这个认识让青鸾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毕竟他在面对警方圈圈包围的时候也没有恐惧过。   但是无论如何,他没有退路了。   枪应再快些,刀应再锋利些。   日光渐渐西斜,白昼即将落幕,与废弃工厂相隔甚远的灯火稀稀疏疏地被点亮,那是多少人前仆后继才换来的万家灯火。   青鸾有些痴迷,同样也有些糜乱中说不出的厌恶和嘲讽。   青鸾冷笑一声,他最讨厌那些自诩白昼和正义的条子,只有贪欲和交易才是永恒。   他有些百无聊赖地颠着手里的警徽,那是他的战利品,属于那个家人被放干了鲜血的警察。   就在他努力用曾经的狂妄镇定着自己的心脏,他的颅骨倏然一紧,紧接着一股寒气从他的尾骨直冲而上。   危险!   意识到这点的青鸾心神大惊,瞳仁紧缩成针锋状,就地一滚,躲过了来人的致命一击。   青鸾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人的腿接踵而至,他只得勉强用双臂挡住太阳穴,巨大的力道让他的双臂瞬间失去感知。   与此同时,本在他手中的警徽被来人稳稳地接住了。   “谁?!”   青鸾有些怒不可遏地吼了声,紧接着看到了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脸。   那是个年轻的,长相带有凌厉的美感和致命的攻击性的帅哥。   虽然他没见过,但他几乎在那一刻就肯定,这是原海市刑侦支队支队长江池,代号巨齿鲨。   但现在显然不是讨论这个人帅不帅的时候,青鸾咬了咬牙,索性让自己的双臂当了盾牌。江池几腿下来,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青鸾知道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了,不然自己只会死的很惨,于是他费劲力气抬起了自己的左腿,挡住了江池的腿。   另一只腿抬起,刮过一阵凌厉的风,直冲着江池的脑袋去了。   江池一个后仰轻松躲过,这个当儿却让青鸾轻松站了起来,枪早就被不知踹去了哪里,只剩下锋利的匕首。   青鸾干脆死马当活马医,朝着江池的喉咙划去。   江池再躲开已经来不及了,莽撞的直接冲了上去,青鸾被狠狠地一撞,匕首也歪了,却结结实实划在了江池胸口。   从右锁骨到左腋下,蔓延出一条长长的血痕,带起一串血珠。   江池无所谓地抹了把血,随手往地上一甩,抬眼,冷漠地看着被自己活生生撞在墙上几乎背过气去的青鸾。   他上前利落地擒拿,将青鸾的双手用手铐铐在了一起:“青鸾是吧?”   巨齿鲨张开了血盆大口,扬起了锋利依旧的獠牙。   青鸾呸了口血,突然咧嘴笑了起来:“好久不见啊,巨齿鲨,看来你比当年厉害了不少。”   江池挑了挑眉:“你认得我?”   青鸾嗤笑了声:“拜托,你在我们那里很出名的好么,大家都在想象怎么用你的肉做成排骨怎么把你的脑浆熬汤喝。”   或许是红色通缉犯都有些惺惺相惜,当得知曾有战神巨齿鲨一己之力灭掉无名可怕的五名通缉犯的消息时,大家都是慌乱的,也是愤怒的。   出乎预料,青鸾并没有被逮捕的恼怒,他又笑了:“巨齿鲨啊巨齿鲨,你觉得,海洋霸主能护住天空一霸吗?”   江池暗道一声不妙,只听青鸾再度冷笑一声:“我不过是猎杀的倒数第三环而已,我的目标也从来不是白鹰,而是你呀。诶呦让我看看这是几点了……啊哈,来不及了呢。”   ……   同一片蓝天下,落日的余晖没有落下原海公大。   第五方队的警员不知道白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颇有些战战兢兢地集合了。   只见属于第五方队的帐篷里,白隳潇洒狂妄地坐在最前面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手里玩转着把94式警用手枪。   白隳余光一扫,看到人齐了,换了个姿势,漫不经心:“回来了?怎么样,出去玩的开心么?”   所有人看着白隳这黑道老大哥的气势都没敢吭声。   白隳也不求着他们说话,只见他收起了手枪,身子猛地前倾:“其实啊,你们出去玩,我们教官也没闲着,跟踪你们玩了玩,拍了点有意思的东西。火山雁,投屏。”   在新人满满的“卧槽,他们跟踪我们,我们怎么没发现”的神情中,火山雁动了动手机,六个屏幕被以幻灯片的形式投放了上去。   其中一个就包含褒奖过白隳温柔的男警。   那人找了个角落,似乎觉得很无聊,翻出手机打开了隐秘的文件夹,看着新下载的珍贵资源,伴随着嗯嗯啊啊的声音,一脸享受。   还有一个在洗着澡,哼着歌,鸟和鸟蛋被教官好心的打了码,却不曾想那朦胧的尺寸却包含着特殊的美感。   ……   视频拍摄的角度刁钻又诡异,他们知道,如果拍摄者不是对他们没有恶意的教官,而是仇人,现在的他们恐怕早已人头落地。   因此,尽管眼前的画面很好笑,却没人笑得出来。   不出所料,白隳的眼睛似是淬了冰:“如果我是敌人,你们已经人头落地几次了?真想拿那个烈士名额啊?”   所有人像只鹌鹑,更不敢说话了。   白隳目光扫过所有人:“既然我们萍水相逢,那我就教给你们点最重要的东西,任何时候,任何地点,提防着任何人。即使这个人曾和你谈笑风生,即使这个人刚刚和你翻云覆雨,即使这个人和你手足情深。能完全交付的,一直都只有你自己而已。”   他的目光好像要将所有人开膛破肚,只听他收起了往日所有的嬉笑,语气阴沉的整个帐篷内气压都低了几倍。   白隳:“就连队友都不能将自己的后背完全托付。卧底二字不仅仅只有16个笔画,在这两字背后承载的,是十年乃至几十年无数生命的坚持,意志,执着,努力,甚至是信仰。走错一步,埋没的都是森森的尸骨。在此前提下,任何信任都会让你一时失足恨千古!”   之前只是道听途说,第一次直面杀气腾腾的白鹰,新人们显然都被吓蒙了。就连火山雁也都放下了手机,站的笔直。   蓝鸟暗戳戳地戳了戳火山雁:“宝,怎么不排位了?别怂啊。”   火山雁:“闭嘴然后滚。”   蓝鸟显然习惯了火山雁的性格,只是吐了吐舌头,没有回复。   白鹰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只听蓝牙耳机中传来响尾蛇不正经的声音:“原海市老哥,夜跑你要迟到了,还不来吗?”   白鹰刚想脱口而出的话化作了不轻不重的叹息,他偏头按下了蓝牙耳机:“马上到。”   ……   待气势汹汹的白隳带了一群瑟瑟发抖的小兔崽子来到山崖边,响尾蛇看着这一幕似乎觉得有些好笑:“这怎么都害怕成这样。”   白隳面具下看不清面容,却回敬了个略显冷淡的眼神:“彼此彼此。”   语音刚落,白隳不再废话,率先带队跑了起来,飞扬的发梢彰显着主人的张狂,身后的新兵也便那么跟了上去。   响尾蛇歪了歪头:“新兵蛋子们,那咱们也不能输了啊……”   ……   晚风干冷,山上还残留着淅淅沥沥的寒雪,踩在脚下便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空气阴潮,刮着脸似乎便要结冰。   警员们恍若未闻,没有聚光灯,没有摄像头,在这没人在意的角落描绘着属于自己信仰的必由之路。   气氛却又那么被压抑着,往常体能没那么优秀的新兵都跟了千纸鹤三位教官的脚步,将第一队远远扔在了身后。   他们仿佛一夜之间领悟到了什么,但又本能地觉得白隳的话不可全信。   傍晚的轻风在耳边低吟,却抓不住来源,很快了无踪迹。   原海公大后山很是高大,再到后面就是切面平整的深峡谷,有关这里还流传着传说,只是没人知道为什么形成。   峡谷的另一边是树木更加茂密的山林,阳光常年照不到的松林,即使深冬依旧绿意盎然,一望无际。   当初原海公大之所以建在这,纯粹是因为地皮便宜,后来初代校长铁血手腕,硬生生拔到了985,原海市最好的公安大学。   此后,由于历代校长坚持认为这片森林是风水宝地,倒也一直没迁址。   原海公大被群山环绕,直至今日一直平安无事。   ……   第五队很快到达了峡谷边缘,峡谷处云烟环绕,能见度很低。   这里非常安静,就连鸟叫都很少,只有不时几声嚓嚓声音,窸窸窣窣的,像是裤脚擦过枯黄的野草留下的。   或许是他们跑步留下的吧,没人会因此多想。   他们又绕着这个峡谷跑了段时间。   倏然,一片寂静里,白隳的手机响起,他连看都没看直接摁响了蓝牙耳机。   “我是白鹰。”   江池的声音少见的夹杂着几分恐慌,“你在哪?”   白隳眯了眯眼睛:“我?我在原海公大啊,怎么了?”   “立刻离开那里,立刻!!”   白隳还没来得及回答,突然发觉耳边的风的流动似乎有所变化,带着硝烟的味道和凌厉的刺痛感。   刹那间白隳心里警铃大作,第一次乱了阵脚:“趴下!!!”   多亏了平常的肌肉记忆的苦练,虽然不明所以,所有警员仍条件反射的趴下。   下一秒,炸弹的巨响在耳边乍起,几乎是一瞬间,所有电子仪器失灵,所有人的耳膜仿佛被刺穿,嗡地一下暂时陷入诡异的寂静。   死亡一般。   同一时刻,脚下的断层松动,下一瞬间轰然倒塌,巨石轰鸣落下峡谷,许久才传来落地的响声。   最靠近边缘的一个女警顺着倒塌的巨石向下坠落,那女生似乎把旁边的灌木当做救命稻草,死命地抓着:“啊!!!!”   很不幸地,那灌木也伴随着坍塌的巨石向着崖底坠落。   尖叫声中,白隳有些颤抖着抹了把脸上不知是谁的血,伴随着阵阵的耳鸣,一把夺过旁边蓝鸟手中的训练枪,二话不说跃下了山崖。   风呼地将白隳的衣服刮起,他毫不费力的一把拽住女警顺着惯性将她一把拽了上去,自己则由于女警的借力向下一顿,一手紧紧抓住了坍塌的岩石,鲜血只一刹便涌了出来。   一切只发生在短短的三秒内,秋蝉将那劫后余生的女警安然接过,随后费力地向白隳伸出了手:“组长!!上来!!”   白隳向峡谷底下看了看,雾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看不清下面是湍急的河流,或是尖锐的能把人体刺穿的巨石。   但他知道,不行的,他是不能上去的。   这是代号“氚”的火箭炮,持有者很有可能是熟人八爪章,他的目标只有自己,跟上面那些队员和新兵无关。   按照亚特兰的行事风格,他们不会把无关之人牵扯在内,除了为了狙击目标人物以外。   亚特兰那群混蛋的目标只会是自己,自己如果上去,那么所有人都在劫难逃!   头越来越昏沉了,不知哪里来的血顺着面具流进了眼睛里面,有些疼。   他倒是有办法活下去,但是那些人呢?   屠空之战的悲剧,他不可能再眼睁睁地看着发生一次了。   只见他抬头,面具下的眼睛弯了弯。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他在笑。   下一秒,白隳说了句话,那句话在所有人心里久久地环绕,再也散不尽。   那句话就像是在所有的心脏上加上几公斤的负重,沉甸甸的,又酸涩无比。   他说:“我就不了。”   在尖叫声和怒吼声中,他松开了手。   果不其然,随着他的坠落,下一个炸点就变成了山腰的位置。   又是一声巨响,半山腰更多的岩石轰然倒塌。   “组长!!!”   “教官!!!”   ……   风在白隳耳边无声的刮,传来阵阵刺骨的痛。   这条命是我偷来的,我占有的够久了。   白隳静静地想着。 第10章 跳崖   白隳经常听出生入死的同僚说自己在将生将死的界限上会回顾自己的一生。   他徘徊不定了那么多次,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每次听了就当个笑话,笑而了之。   但这次,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或许是这次真的要死了,他真的开始回溯曾经的一切了。   他突然想起自己白鹰之名的来历。   白昼,没人看得见的身影,为世人保驾护航,夜晚,垂梁在头顶的利刃般,永不可忽视的身影让所有人恐慌。   白鹰掠过的高空,罪恶无处遁形。   可渐渐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连白昼都没了他的容身之处。   江池的身影渐渐出现在他脑海之中,久久不散,他突然有种强烈的,占为己有的渴望。   像是他遇见自己最心爱的枪,不,准确来说比那种渴望更深一层,想要揉碎了骨肉,溶着鲜血的那种。   这种可怕的想法让他短促地笑了声,但他真的羡慕了。   如果真的有来生,他的生平再简单些,手上沾的不是队友的血,那么他真的会成为自己的朋友吧。   那种……无言不尽的……朋友……   ……   轰的一下,他破了水面的厚冰,冬日里刺骨的水涌入肺部,重力势能转化成巨大的动能让他的后背直直的撞上了坠落在水下从崖边坍塌的岩石,只是一瞬间,五官和胸膛一度温热,又立刻被刺骨覆盖。   内脏可能破裂引起大出血了。   刺骨的冷几乎屏蔽了痛觉,强烈的耳鸣让他失去了所有概念。   ……   太疼了,但他没有哼出一声。   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在水底,谁也不知道,好像也挺好的。   无声无息……   百无聊赖……   ……   就在他马上要失去所有意识之时,他只觉得被一股大力狠狠地拽到了岸边。   他下意识的反抗,但绵软无力的四肢显然构不成任何威胁。   一个有些朦胧的声音伴随着嗡嗡作响的不知名失聪感直达大脑皮层,让他一瞬间的恍惚和痛楚。   那个声音在说:“他们都说白鹰的命非常大,非常可怕,可怕到所有交易都要偷偷摸摸,现在还不是像死狗一样趴在我脚下?嗯?”   白隳只能隐约辨别到模糊的影子慢慢蹲下,似乎拿着什么东西贴在他的脸上,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   他自知应该做些什么,但强烈的疲倦感让他很想就这么睡着。   但是不行,他可以死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就是不能死在亚特兰手里。   他可以因任何人而死,唯独不能因他们而亡。   否则他怎么下去见蓝鸠和银雀?   他的左手动了动,却被来人狠踩一脚,踩进了土壤:“呦?还妄想挣扎呢?不过我还真没想到,面具下的这张脸这么好看啊,看得我都想……”   来人似乎有了些想法,竟真的缓缓解开了裤带,同时又慢条斯理的扯开了白隳本就支离破碎的衣服。   “其实,我随时随地都能杀了你,但我就是想看你受尽折磨一点点死去,你不是最不想直面屠空之战吗?我让你永远忘不掉!”   来人没有着急强上了他,手中的匕首在白鹰手臂上游走,渐渐地,血红的屠空之战前两字成型,疼痛感已经伴随着随意流逝的生命力渐渐散去了。   不可以,这怎么可以?!   白隳似乎觉得自己全身都变轻了,飘忽不定,居无定所。   这种恍惚感让一向习惯了掌控的白隳很不舒服。   他凭借拼命凝聚起来的微薄力气,握紧了手里的枪。   来人拿着匕首,刚想继续刻下去,只见白鹰右手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抬了起来,手中的训练枪对准了来人。   来人一惊,只能就着姿势下意识地一躲,白鹰几乎是赌了一把,枪口微移立刻开枪。   一声枪响,来人被击飞一米远,但幸运依旧没降临在白隳身上,那颗子弹仅仅打中来人的右肩。   鲜血喷涌,却带来了最后的绝望。   果然啊,自己的生命该到头了。   那一枪一下子激怒了来人,来人揪起白鹰的衣领,再一次将他狠狠贯在地上:“真他妈没想到,你手里竟然还有枪!”   来人已经没有了什么欲望,又或许是觉得鞭尸也不错,决定不再迟疑。   他几乎毫不费力的夺走了白鹰的手枪,用这把警用训练枪对准了一名警察的脑袋。   “再见了,白大战神。”   又是一声决绝的枪响。   ……   一段时间以前。   蓝鸟眼睁睁地看着白鹰松了手,几秒后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   火山雁手机咣的扔在了地上,顺着桥飞驰而过,钻进了另一片松林,寻找狙击者。   速度快的不可思议,几乎是在所有人眼前一闪而过。   这就是顶尖的,一线特警吗?   蓝鸟有些不可置信的后退了一步,大喊一声:“救人!”   蓝鸟向下看了眼,却发现悬崖断壁真的就像是小说里的鬼斧神工留下的痕迹,整齐的吓人,根本无处可下脚。   “可……可是没有绳索啊,怎么救啊……”   被救的那个女警忍不住哭了起来。   “那就上报,愣着干嘛,你们聋了吗?!”   蓝鸟双目赤红,扔下这一句话二话没说脱了自己碍事的外套,随手拿了把匕首纵身一跃,将匕首狠狠卡在了悬崖上,企图用这种方式下到悬崖底端。   ……   几乎是同一时刻,一辆山间越野疾驰而来,说不清那到底踩了多深的油门,急刹车过后,就连车门都是被撞开的。   从车里急匆匆出来的江池二话不说大踏步走进一把拽住一个女警的衣领:“白鹰在哪?!”   江池的眼神太过吓人,且领口一大片都被鲜血染红,宛如深海中受伤的恶鲨,这让那女警下一秒就哭了出来。   江池一点耐心和同情心都没有:“哭个屁哭,老子问你白鹰在哪?!”   “跳……跳下去了……”   女警哆嗦又哽咽地回答。   江池瞳孔一缩,一把甩开女警冲到了峡谷边。   只看了一眼,便在所有人瞠目结舌之中,二话不说跳了下去。   还在努力着向下移动匕首的蓝鸟仰起头,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身旁大鸟一样飞速坠落的某刑侦支队支队长。   那一瞬间蓝鸟觉得自己的代号该颁给他。   “江队!!”   “江支队!!”   “卧槽,他疯了吗?!”   ……   风很冷,水更冷,却依旧抵不住心冷。   但江池很幸运,他落水点的水很深,起到了足够的缓冲作用。   他凭借着惊人的体力拖着几乎要结冰的衣服上了岸,就连锁骨处的伤几乎被完全冻结都毫无察觉,只是带有几分踉跄,疯了一样狂奔。   你在哪?   你不会就这么死了,对吧?   你不会的,对吧?   你还没遇到肯用一切护着你的人,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对吧?   你还没得到那些混账的道歉,怎么就能安心的呢?   ……   就在失去了所有理智甚至想直接把断崖炸了的巨齿鲨一拳打在旁边的山崖,血液再次喷溅而出的时候……   倏然,第一声枪响。   江池猛地抬头,向着声音都来源,疯了一般的冲了过去。   进入他视野的一幕几乎让这位战神浑身的血液凝固了。   从未有过的怒火似乎达到了最高温度,灼烧着心脏,胀痛的血液瞬间冲至大脑皮层。   盛怒之下的眩晕感让江池一瞬间忘了自己是谁。   他的视野里,一个男子狠狠将白鹰贯在了地上,白隳有些脆弱地蜷缩了一下,就不再动了,浑身的血迹烫到了江池的眼。   最后,江池看到了来人果露在外的小鸟。   那个混蛋怎么敢?!   江池毫不犹豫举起了自己的配枪,扣动了扳机。   是那声决绝的枪响。   来人没有躲开,头颅噗得一声被子弹贯穿,带出红白相间的液体。   江池一脚把那尸体踹的老远,他几乎是跌撞着跑向白鹰的。   白隳躺在地上生死不明,江池甚至不敢乱动,只得撕开自己的衣服,死命地压着他汩汩流血的伤口。   “白隳,白隳!醒醒……”   江池的声音很轻,像是北极极光深处的一簇小火苗,却温暖热烈。   白隳的指尖不自主地抽动了一下。   吵……吵死了,那人怎么还不开枪?   白隳隐约间捕捉到一个俯跪在自己身上的影子,他暗道一声不妙,竟还想举起手中的警枪。   却被江池的另一只手轻轻握住了。   “是我,江池。”   江池?   他怎么下来的这么快?   那劫匪走没走,江池会不会受伤?   白隳好像很想张嘴说些什么,但随之席卷而来的是吞没天地的黑暗和血腥味。   他有点累了。   ……   “患者血氧饱和度急剧降低!立刻进行手术!!”   “家属呢?家属呢!立刻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   “他父母前年出车祸死了哪还有法定监护人?!”   “医生!他是特警支队小组组长!请立刻进行手术!”   “他还不能死,有些事情还没调查清楚,相关协查令还没……”   “江队!江队!淡定淡定!他是纪检委!不能动手啊!”   “妈的火山雁,老子这身警服不要了,江支队都上去了咱们……”   “卧槽你们别!你们俩都被停职了白鹰组长醒了之后谁去调查?!”   一阵鸡飞狗跳,火山雁的表情终于不淡定了,他一把拽住蓝鸟死死扣留在自己的肘间,另一只手还想去拦江池。   不因为别的,就是看在白隳的面子上都不能让这个疯子被停职啊。   但是江支队长哪是那么容易能被制服的,火山雁的动作简直慢了好几拍。   等到火山雁的手终于碰到江池的时候,江池早已一拳砸在了罗艘的脸上。   罗艘嗷一声差点被揍在地上,头嗡得一声,简直觉得自己七窍瞬间滚烫,仿佛下一秒鲜血就要喷涌而出了。   就在所有人想着冲上来拦住他的时候,倒是江池自己冷静了下来。   他摘下了自己手上沾满白隳鲜血的白色手套,连眼皮都懒得掀起来去看他,只是隐约能察觉出来眼底的一片寒意:“放干净你的嘴!”   “你!”   罗艘的眼眶以惊人的速度紫了,生理性的眼泪夺眶而出,他手下的人手忙脚乱地护着自家老大。   罗艘又想骂句什么,却见医院的护士长江郜带着主任走了过来。   所有人盯着她们的脚步,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   江郜动作顿了顿,显然被这群警察看毒贩子的眼神看的有点心底发凉。   江郜看了看罗艘:“这里是医院,我们是医生,无论患者是什么人都与我们无关,你最好不要让我告你寻事滋事。”   “……你!”   罗艘当然认识江郜是谁,毕竟这个医院几乎成了独属于原海市警局的医院,谁受伤了都直接往这里送,这里的所有人都信得过,警局身份没有泄露出去过。   然而最重要的其实是眼前这个可怕的女人,也不知道她爹是谁,生出了这么彪悍的女儿。   没有人敢挑战她说的话会不会成为现实。   罗艘脸色铁青,一脚泄愤般踹在了椅子上,咣当一声响。   来迟一步的邵康这才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怎么样,白鹰怎么样,一定要救回来,一定要救回来……”   江郜刚想说什么,看了眼自己的弟弟,咬了咬嘴唇,斟酌了下词汇:“放心吧,是我们院长亲自手术,患者134肋骨断裂,内脏大出血,路脑血管也有破裂的迹象,应该庆幸有人的人工呼吸和心脏复苏做的及时,不然就直接转去隔壁吧……”   医院的隔壁是殡仪馆,但是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了江池。   救护车来的时候这位高冷的支队长几乎是跪在地上亲吻……不是,做着人工呼吸。   江池的眸光依旧低沉:“什么能醒?”   江郜扫视了一眼屋子里眼神灼灼的警员们,微微叹了口气:“要看他对生的渴望强不强烈了。”   邵康只是一瞬间就泄了气:“他不会渴望活着的,尤其是死在手术台上……”   牺牲,是所有战士的避而不谈,却是白鹰的心之所向。   他不想死,但是渴望牺牲。   江池抬了抬眼:“屠空之战?”   邵康望向江池,这才发现眼前这个一直被誉为铁山般顽强不倒的男人眉宇间竟流露出了几分颓然。   结了冰的衣服经过医院的暖气刚刚化冻,嘀嗒地往下淌着血水,但他似乎没感到疼和冷,只是盯住了那鲜红的“手术中”。   那其实和看惯了的警笛的红色没什么不同。   却又一点都不一样。   此刻将江池的眼睛刺得有些发疼。   直达泪腺。   邵康叹了口气:“的确……屠空之战,他的背后失守了。只是没人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没做什么,他把人们所有的猜测都承认了。”   不然,他也会是比肩江池的特警支队支队长。 第11章 手术   邵康的目光也转向了鲜红的手术中:“他本来不是只孤鹰,想进他的身不难。从头到尾却只成功了三个人,可是当年的屠空之战,一个背叛了他,两个因他而死,我知道他为什么不说真相,因为他再也信不过任何人。江池……如果真的有一天……”   “没有如果。”   他会成为独属于白鹰的战神。   此刻的医院很是安静,江郜很会看脸色,在两人谈及屠空之战的时候就离开了,只有远处的蓝鸟火山雁不知在一起捣鼓什么。   江池略弯了腰,支着双腿,缓缓坐在了等候椅,融化留下的血水让路过的路人和医生护士频频侧目,看了眼又匆匆忙忙地走了。   没有人敢提醒这位支队长注意一下自己脚下汇集出的一摊血水。   江池湿漉漉的头发贴在侧脸,只露出一点眼尾,疲惫之中泄出野兽般的戾气。   也不怨其他人害怕,实在是他这副皮囊太像是连环杀人犯了。   他骨子里有一份属于森林狼的野气,只是自我欺骗换上了冷漠的画皮。   ……   倏然,手术室的大门被从内部狠狠撞开,护士有些慌乱地冲着外面吼了一句:“布洛芬已经失效,立刻特批使用芬太尼特效药。患者现在有精神假死的迹象,立刻!速度!!”   远处的江郜应和一声,护士转头,却迎面撞上了江池血丝满满的双眼。   眼前的一线刑警眼中含着面临几把枪指着太阳穴都没流露出的恐惧,同时,几乎化为实质的血腥杀气向着护士席卷而去,似乎下一秒就能把人生吞活剥。   就连以看生死为常态的护士都下意识地退后一步,下意识解释到:“现在患者精神假死,脉搏几乎完全停止,所有的止疼药麻醉剂全部失效,我们从没见过这样的躯体……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就像是急转而下的暴雨狠命击打着湍急水流里好不容易直立起的青荷,摇摇欲坠。   江池早已脆弱的神经几乎打破了最后一道防线,再之后护士说了什么,又何时进去的,自己已经完全记不清了。   满脑子都是自己曾不少看过的病危通知书。   还记得自己刚刚当上支队长那会,牺牲的小刘法医,家里满门烈士只剩他一位,到最后,病危通知书都是身为支队长的江池签的。   还有,就在一年前,全家人病重不能下床的小男警鹿林,被凶犯捅了数十刀,病危通知书也是他签的。   自己的名字笔画不多,但是每每到这个时候,自己都极度地渴望着自己的笔画多一些,再多些,签的慢一点,再慢一点……   也许下一秒医生就告诉自己可以不用签了……   人已经救回来了……   但他一次也没等到。   这次呢?还会像以前一样么?   倏然,江池抬起头,在赶来的特警刑警瞠目结舌之下一拳砸在旁边的墙上。   本就撕裂的伤口再次不堪重负,殷红的血流了出来,随着颓然落下的手留下一道狰狞恐怖的血线。   你任性地想着牺牲?   也有人任性的想让你好好地活着。   现场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敢说话,触了他的霉头。   手术室内,主刀医师满手鲜血,仪器运转的嗡嗡声让他有些烦躁,他深吸一口气保持平常的心态。   主刀医师抬起了手术刀,看了眼几乎泯为直线的心脏波动图。   “他是位警察,一名卧底,一个英雄。”   主刀医师的脑子里突然传来江郜手术前曾告诉自己的话,他又怎么能放弃这样一条生命呢?   主刀医师抬了抬眼:“患者心脏骤停,立刻准备震颤仪!”   ……   极致的黑夜犹如被饱含墨水的毛笔细细涂抹过无数次,冗长的血路,荆棘丛生,无论是以涉足的或是未涉足的,都泥泞不堪。   碎片化的记忆像是一部部支离破碎的电影,不断循环播放着。   ……   “白鹰,你听我说,千纸鹤和铁三角可以没有我们,但不能没有你,你必须活着回去!别想着报仇,做好你该做的,护好你该护的!”   不,他没做到,他的余生几乎都用来报仇了。   但是,如果是牺牲的话,就做到了你告诉我的吧?   ……   “白鹰,你也不过如此,一个连队友替自己去死这个想法都能同意的懦夫,我曾以为你乃天人之姿,可笑!”   不,他没有同意,他怎么可能同意!他宁愿替他们去死!替他们埋在冰冷的土下!替他们盖上鲜红的国旗!替他们走过那条满是鲜花的白地毯!   ……   “你口口声声说保护他人,因你而死的人最多。我弟弟蓝鸠,还有银雀。你凭什么活着?凭什么只有你能活着?!”   对啊,他凭什么能活着呀?   他才是最该死的那个才对。   他的命是偷来的啊,那么不光彩,下跪?道歉?没用的。   ……   “我用五年,取得守护你背后的资格,就是为了今日杀你。因为你,我父亲锒铛入狱,因为你,我母亲也走上了贩*!记住了,老子不叫蜻蜓,叫青鱼!”   可他真的把蜻蜓当成出生入死的兄弟的……   曾经无话不谈,无酒不欢,可以把背后无条件留给对方的生死之交的。   ……   “尸检结果出来了,蓝鸠心脏和手腕处刀伤皮瓣外翻,皮下出血点密集,有生命活性,为死前伤,刀的创口位置压力偏右,符合他杀的迹象,且与白鹰的习惯相符。并且,在白鹰的齿间,检测出了蓝鸠的DNA,只有一种可能,白鹰在极度缺水时割了蓝鸠的动脉,喝了他的血,后又给他了一个痛快。”   不,不是这样的!   如果真的到了那步境地,他只可能给自己抹一刀,怎么可能亲自伤害蓝鸠?   但那些人为什么要用质疑的眼光看着他?   为什么就没人想想如果那些事真的是他做的他为什么现在没有入狱?   法医金口玉言,大家都信了,那他的辩解有什么用呢?   徒增大家对白鹰战神之名敢做不敢当的侮辱吗?   好吧,他认了,蓝鸠的却因他而死,他亲自动的手。   他也认,他同意了银雀替自己去死的决定,在火中化为了灰烬。   他什么都认,他有罪,愿意上军事法庭,一颗子弹了结一生。   孤独,众叛亲离,他们原来真的不一样。   可,他能信得过谁呢?   为什么会有人知道他们铁三角的位置?   青鱼吗?不,拯救者任务后来没人跟他联系过。   警界高层吗?   那就……太可怕了吧。   就这么牺牲在手术台上,总比一颗子弹光鲜吧?   就让肮脏的白鹰永远沉沦于地下,让蓝鸠银雀烈士永存。   ……   白隳就这么想着,黑暗开始顺着眼眶周围向内缓缓蔓延,直至整个世界都沉寂了下来。   黑暗,孤独,茕茕孑立……   倏然,一声巨响令他心神具震,从高处坠落下来的失重感只是一瞬间,下一秒接踵而至的是一只怒气冲冲地手,拽着他的衣领,把他从死亡线上活活拉了起来。   是谁?   是谁会希望他好好活着?   邵康?   或是……那个人?   还是……希望得到屠空之战所有真相的人们?   再或者,是那一纸苍白的协查令?   好像都不重要了……   自己对再见到那个人的期待,盖住了所有孤独和恐惧。   也许这点,连白隳自己都没发现。   ……   “心跳!心跳恢复了!”   “血氧饱和度停止下跌,开始回升了!回升了!!”   “芬太尼特效药到了,使用吗?”   “麻醉剂生效了,芬太尼可以不用了!!”   又是一阵特有的让人心暖的嘈杂。   ……   手术持续了整整十四个小时,江池穿着干了的便衣在走廊干等了十四个小时,期间蓝鸟红着脸送过一次饭,不知是冻得还是怎么的。   但江池只是接过便放在了一旁,一口也没动。   蓝鸟搓了搓脸,看了看江池,好像是鼓起了勇气,这才认真说道:“其实能看得出来,组长去拿你送的饭的时候,他还挺开心的,他对你真的不一样,很……谦让。”   江池疲惫又坚韧的目光自蓝鸟身上掠过:“像对邵局那样?”   蓝鸟歪了歪头,胡乱抓了把刘海:“不,不一样的,也许谦让这个词也不准确,总之他很听你的话……啊,原谅我语文成绩不太好,形容不来那种感觉,但真的不一样的。别人都以为他怕邵老头,但那其实是尊敬。”   蓝鸟顿了顿,左右看了看才又轻声说道:“因为邵局是当年屠空之战唯一一个独排众议,坚持出兵救援铁三角的,铁三角功高盖主,对毒贩来说他们是敌人,对一些高层来说也同样,因此无论警方还是毒*,都想让他们,尤其是领头人白鹰死。”   高层为了前程,不惜抹杀战神,抹杀令毒贩闻风丧胆至不敢入境的存在。   甚至于,如果当年干出两件惊天大事的巨齿鲨得来战神之名后不是当好刑侦支队长,而是再次展露锋芒,他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个白鹰。   但是,凭什么?   凭什么出生入死的战士得不到任何一方的后盾?   如果那些被性命保护的人只会一边躲在守护者身后安然,一边举起利刃狠狠捅守护者一刀,那么他们把为他们而牺牲的人放在哪里?   只是在那可悲的追烈仪式上的一两滴眼泪?又或只是不痛不痒对家属的一句“节哀”?   再或是最残忍的,面临那些永远在黑暗中挣扎着,散发着光芒的名字和代号,表面的问心无愧,衣冠楚楚?   或许,终是那些不吭不响之人的誓死守护,助长了他们嚣张的气焰。   江池缓缓歪头,斜睨着看了眼远处谈论着什么的纪检委,不经意间露出刺骨的冷光。   江池的声音像是悬崖底那层冰:“战神死了,他们就能平安无事了吗?”   蓝鸟轻叹了口气:“也许等到一些人真正死的那天,他们才会后悔吧。”   但他江池永远不许有那一天。   芙蓉花开了,白鹰的羽毛应该亮了。   尽管有些人,他千不该万不愿。   “对了。”   蓝鸟一低头,墨蓝头发飞扬而起,又昙花一现般落下。   江池疑惑地看了看他。   只见蓝鸟从外兜拿出了一张警察身份证件和一面备用白鹰面具,递给了江池:“特警支队出任务,我和火山雁只能先走了。你帮忙把这些给他吧。”   江池目光落到那张身份证件和面具上,柔和了下来,珍重接过。   “好。” 第12章 弦曲街   又不知过了多久,江池的手指不断摩挲着独属于身份证粗糙的触感,还有那张未曾经历过太多,依旧是雏鹰的白隳的脸。   那时还轻狂着,洋溢着成功追逐梦想的风光。   身份证件上,还印刷着白隳的现居住地址和生日,江池目光一扫而过,悄然记了下来。   三月三十,处于一切悄然复苏的时候,也是生命开始的佳季。   有着最美好的祝愿,却没能留下什么美好的人生。   倒是让他离自己拼死守护出来的灯火人间更远了。   或许,就像自己现在一样。   周围人来人往,嘈杂的护士和家属没有一次成功让椅子上的男子抬眼看上一次。   ……   倏然,“手术中”的红灯“滴”地熄灭,那个声音很轻很轻,却像是法官呈堂证供成立的一击锤,清脆地砸在江池的心脏。   江池猛地站了起来,站的笔直。   身穿白大褂的主刀医生率先出了手术室,汗液染湿了大片的衣服,眼中布满了可怖的血丝。   他看到等候的江池了然一笑,满脸写着“等恋人”的欣慰感,动手慢慢摘下了自己的口罩。   那张脸已经不算是年轻了,但是很眼熟,毕竟光是自己在他的手术刀下就不止一次了。   主治医生语气洪亮,却怎么也掩不住深层的疲惫:“初步脱离了生命危险,转入ICU稳定。”   看到江池明显地松了口气,这位手下拯救过无数警官的白衣天使忽的笑了:“放心吧,我会挽救每一个出生入死回家战士的生命,活着迎接属于他们的荣光。”   这句话江池听了不止一次,也许医生每次救下一个警察都要说上那么一句,但是每每听到依然心底一震。   江池放松了整个神经,肩膀仿佛卸下了最厚重的盔甲,紧绷太久的弦忽的松下,这才让许久未曾感受到的虚脱感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毕竟当初跳崖的可不止白隳一个。   这位疯子一样的市刑侦支队支队长在其他警员眼里虎背熊腰,当初白隳刚送来医院的时候,几个警员就想让江支队长也检查一番。   但是都被江支队长伸手回绝了。   BaN   现在想想以当初江池那个心情,没一枪把他们崩了,而是还能作为正常人冲他们摆手拒绝,都怕是江池克制的结果了。   邵康看到这个家伙能蹦能跳便不再坚持,毕竟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怕是有数的,就算是出了什么事,长个记性看他以后还敢不敢那么作。   医生可不管那一套,一眼就看出这个男人早该休息了,语气也没那么好听:“你呢?还不休息?还想让我再来一次手术?”   旁边已经包扎了伤口的几个原海公大警员吓得差点没哆嗦起来,心里想着,这医生不完了么?   他们已经做好随时拉架的准备了。   然而,下一秒,所有人都错愕了。   江池听话的点点头,应了声。   白隳还活着。   被那个医生救下来了。   那……那个医生说什么是什么吧。   ……   黑暗笼罩的并不只是医院的上空。   特警支队大会议室人,灯火通明,前方的幻灯片上显示着几张橙色的通缉令。   都是很常见的长相,走在大街上不会有任何人回头多看一眼的那种,却让所有人特警如临大敌。   这些人他们都或多或少听过,要么事悬案通缉犯,要么是境外著名连环杀人魔。   全场鸦雀无声,只能体会到无声的压抑感环绕在周围。   秋蝉站在幻灯片前,按下了手里的遥控器:“在此之前,原海工大由于其背景特殊,一直四处安排狙击手。我们排查时发现,三个据点的狙击手全部被打晕,没有死亡,符合亚特兰的行事风格,但是他们为什么对公大的狙击位置那么了如指掌,这还有待商榷。”   秋蝉切换了幻灯片,整张幻灯片只显示了一名男子,足以见得这名男子的危险性。   他的通缉令是红色。   映照着里面的人黑色的短发和一副自大的属于边疆人独特的深邃面容有些凶狠。   秋蝉:“手持'氚'号火箭炮的主人是五年前一起纵火案,被称为蓝色森林一案的通缉嫌疑人,代号八爪章,隶属于亚特兰中高层,是个很特殊重要的人物。早在屠空之战出现过,此前和此后都再无踪迹,我们猜测他一直不在境内。”   幻灯片再次切换:“在峡谷底狙击白鹰组长的,是6年前一场杀人案的凶手。但他只是黄色通缉令,显然也只是亚特兰的底层成员,连配枪都没有。但我们尚且不知道为什么猎杀白鹰的最后一环会如此草率,也不知道亚特兰的人为何对白鹰的路线如此了如指掌。”   在旁一只听着的蓝鸟嬉笑的脸一收,冷声到:“很显然,原海市警方高层出现了叛徒。”   此话一出,不亚于平地惊雷。   所有特警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其中潘志祥支队长最像屎黄色。   他这支队长的位置本来就是白鹰犯了错不要的,要是内部再出问题,他这位置明天就可以换人了。   潘志祥沉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蓝鸟冷笑一声:“我把我的嘴管的很好,当年屠空之战令人心寒的做法,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蓝鸟指关节轻敲桌面,颇有白鹰的行事风格:“我的成绩很差,但当年大哥的话我记了两年多,'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你们是否还记得国旗之下的誓言,是否还对得起头上的荣光,是否还问心无愧,一切只有你们自己清楚!”   蓝鸟这个人太出名了。   出名到几乎特警支队人尽皆知。   在于他只听从白鹰一个人的话,其他人管你官衔有多大都能呛上几句,完全不看在眼里。   潘志祥的双眼看着蓝鸟,似乎越过时间看见了两年多前的白鹰,那时的他也站在所有人面前,身后站着那著名的刺头。   当年的白鹰眸中同样冷光扫过:“'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别以你们总以为是的高高在上把其他人的路肆无忌惮地遮挡,如果我是你们,对不起头上那行黑底白字,对不起心底那枚明亮的警徽,还当什么警察?死了算了!”   明明是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或许是他们真的很看重自己的身份,被白鹰骂的无地自容。   当年没人要的刺头新人也长满了羽翼,学会了向敌人嘶吼,成了如今千纸鹤中赫赫威名无人敢惹的蓝鸟。   潘志祥低了低头,倒是旁边的副支队长似乎忍耐许久,拍桌大喝:“你们组长死没死还不知道,千纸鹤剩了俩菜鸟也胆敢在这叫板?!”   “听啊,废物在无礼地叫嚣,看啊,拍桌子的人没毛!”   一道声音突然从火山雁嘴里传出,所有人一脸懵地看向他。   却只见火山雁一抬手:“最近正在准备春节文艺演出,刚刚条件反射念了句台词,见笑。”   特警副支队摸了摸秃顶的头刚想骂句什么,被潘志祥拦下。   潘志祥低头给蓝鸟发了微信。   蓝鸟只觉得手里的手机一震,随手点开了消息。   潘志祥:“高层或队内有卧底一事勿传,勿打草惊蛇。”   看见了消息的蓝鸟冷笑一声,他不但要打草惊蛇,还要故意嚣张纨绔激得叛徒狗急跳墙!   蓝鸟没有回复,只是将手机按灭:“纵然组长受伤,千纸鹤依然是千纸鹤,让你们所有人谈之色变的特别行动小组!”   他的目光扫过了所有人,在几个人的脸上微微顿住,其中就包括支队长潘志祥。   随后,又在被注视的几人抬眼的瞬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转移了视线。   潘志祥不知有没有发现这一幕,只是哄小孩一般,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是,当然是,公大的人一致同意把最野教官称号颁给你们组长,按照酉阳市响尾蛇副支队长的话就是'随便跳崖的疯子谁能比他野'?恭喜你们组长吧。”   ……   随便跳崖的疯子此刻还躺在ICU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每隔一小时才能进去探视五分钟到江池第一次无所事事。   他坐在椅子上,右手搭在扶手,隐隐藏匿着傲岸不羁,经过休息已经精神充沛的他似乎回到了那个冰冷潇洒的支队长。   他拿着白鹰的身份证件,目光扫过那行地址。   弦曲街。   这个名字如雷贯耳,不为别的,只为这里是他们辖区最乱,偏偏一次大事都没出又最省心的。   技侦组经常被派去找鸭找狗,背后暗骂刑侦组不帮忙。   刑侦组乐得清闲看着他们掏垃圾,偶尔会路过送点沐浴露香皂“慰问”一下,被打着出来。   然后慰问品也没因为一顿打拿回来。   弦曲街的名字取得很文艺,据说是整个原海市最穷的地方,从八十年代开始这里就再也没有翻修过,墙皮脱落的十分严重,房价低至三位数一平。   路灯时好时坏没人修理。   夜晚黑的像失明,没人敢明晃晃的出现在大街。   这里是被都市抛弃的一角,居民大都是被都市压的苟延残喘的乞丐。   因此当江池豪华的市局配车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几乎所有人家都从窗口探出头来,好奇的眼中闪烁着羡慕。   会喷气的黑匣子总是在路上跑,好久没有进来了。   江池也没有想到白隳会住在这种地方。   先不说身为一名市特警支队组长的工资怎么样,光是以他的卧底身份,市局怎么可能不分配住房?   待江池打开车门,抿成平直的线的嘴角一动,黑色墨镜下的眉毛皱了起来。   江池森冷的目光扫过整排街道,眸光一定,只见远方一个有些壮硕的青年踌躇着靠近了这里。   目光慢慢的好奇和戒备,狐疑地问:“你是谁?来这有事?”   “找人。”   壮硕青年好像被江池的语气冻了一下:“这里怎么会有你这种高端人士要找的人?你找错地方了吧?”   面对一个自来熟的家伙对现在的江池来说很受用,于是他顺势把话题接了下去:“没错,我找白隳。”   壮硕青年的眼中透露几分惊讶和讥笑:“就说你们找错了吧,他就住我家楼下,已经有三年没回家了,估计早就烦了我们这些人搬走了吧。怎么?他在外面欠债了?我事先说好,我和他没关系,我不可能替他还债的。”   闻言,江池的眸光对着青年一扫而过,明明面无表情,青年就是打了个哆嗦。   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好像有些不快。   江池:“不是要债的,我是他特警支队的上司。”   令江池没想到的是,壮硕青年的嘲讽加深了不少:“你是想说文警吧。他的痛觉神经天生灵敏,对疼痛的感知度是常人的几倍,小时候最怕疼,怎么可能去当特警?没想到啊,混的那么好,警察……也不回来看看。呸,白眼狼!”   饶是对死亡和疼痛司空见惯的江池也彻底愣在了原地。   怪不得……怪不得手术麻醉时他几乎陷入了神经假死。   原来是因为太疼了,连神经自己都承受不了。   壮硕青年看到江池愣在原地,又试探着问:“难道他违反了什么纪律?”   “没有,他……”   “抓小偷啊!!”   一声尖锐的叫声。   在这种被世界抛弃的地方,每天盗窃行为层出不穷,因此这道声音一出,居民们都冷漠地看着热闹。   旁边的壮硕青年也只是看着那小偷远远地跑过,一位女士在后面急得直跳脚,也没有丝毫追赶的意思。   江池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长久以来的那件事更是让他懒得多管闲事。   于是,这导致了江池是原海市出了名的铁公鸡不拔。   别的铁公鸡指的是钱,他指的是案子。   只要不是上级下达的指令,哪怕案子怼到他脸上了,他最多也是帮忙打个110。   前提是没有人命的威胁。   一旦触碰了这个底线,江支队长怕是能冲到外市去,直到安全解决。   他就是这样一个冷漠如磐石却又温柔之至的男人。   大家也许会尊重,听从命令,但不会害怕。   因此,这个铁公鸡不拔,有时偏偏成了褒义词。   如果是以前的江池,在看到这一幕,恐怕毫不犹豫地掏出手机报警了。   但这一次,江池仅仅是下意识地一碰手机,又立刻放开了。   哪里都可以袖手旁观,但这里不行。   因为这里是白隳的家。   下一秒,众目睽睽之下,江池墨镜一摘,随手扔进了车里,犹如离弦箭一般冲了上去。   ……   那小偷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就偷了几百块钱怎么就引来了个刑侦支队支队长。   起码小偷的头被生生地摁在警车车盖上,手上被迫戴上手铐的刹那,是满脑子卧槽的。   小偷看看包里的几百元钱,和控制住自己的英俊的警察冷冰冰的脸,脸色青一块紫一块。   也不知道是在为自己没能花出手的几百元钱感到遗憾还是为即将到来的拘留生活感到恐惧。   江池按着小偷的衣领转身,不带感情的目光看向了身后的壮硕青年。 第13章 决定   在周围一片鼓掌声和喝彩声中,江池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似乎在他眼里自己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不值得这几声不知是真心还是虚情假意的赞扬。   江池声线平淡:“三年来,一直有一个匿名账户向弦曲街的免费修缮机构捐款,不久前够了三十万元,弦曲街即将免费翻修,那个匿名账户,就是我正在找的蠢货。”   也许是脑子里突然迸发出了一本《好人好事》,这让那壮硕青年明显的怔愣,显然没想到自己嘴里的白眼狼这么好心。   一瞬间,他的眼神变了变,倒也说不上那是什么神情,愧疚还是遗憾。   江池把小偷扔在了壮硕青年的怀里,刚想拿出手机报警,不想率先被呼入。   江池蹙了蹙眉,回头说了句报警便按了接通。   打电话过来的是余春野,这位女士无论是惊讶还是愤怒嗓门永远高的吓人,之前遇见个街坊邻居大姨大妈纠纷的案子,那帮子人磕着瓜子吵得不可开胶。   就在江池也头疼这些人怎么才能听进去自己说话,他们身后还有具失足掉进化粪池的尸体的时候,余春野一句“支队长”硬生生压住了整个小区大姨大妈的唇战舌枪。   于是,接了电话,江池熟练地把手机举得远远的,电话里一声巨吼传了出来。   余春野:“支队长不好了!!!”   江池:“我很好。”   余春野明显被噎了一下,但又好像没时间扯皮,火急火燎:“我当然知道你很好,但是白鹰组长不太好,他醒了,纪检委冲进去了!”   话音未落,江池倏然抬头。   他迈开自己的大长腿,钻进了车里,刚想起火,他的动作顿住了。   随后,指尖动了动,拿起了后座的笔记本电脑,打开了警方内网,输入了自己……不,也是曾经自己父亲的警号。   ……   病房内,不顾医生的阻拦,纪检委刚刚听说白鹰苏醒的消息,就赶过来了。   估计比听见自己最好的兄弟抢了自己老婆还积极。   白隳眼睁睁地看着纪检委进来拉开了椅子,拉上了窗帘,拿出了早已备好的录音笔。   白隳突然自嘲一笑,这些人当真是迫不及待啊。   纪检委看了看白隳有些苍白的脸,或者是有一丝不忍的吧,但很快了无踪迹了。   罗艘:“白鹰组长,此时事关重大,原谅我们这么冒昧趁着现在找你,但我们不得不趁早了解真相。”   像是只咬着主人裤脚撒娇的小狗,白隳乖巧地坐在病床:“理解。”   罗艘心里感叹一声白隳可比江池好对付多了,一边按下了录音笔:“那么我就开始问了,为什么青鸾的报警理由是跟你有仇的车建,你能给我们个解释吗?”   完全不知所云的白隳并没有问青鸾是谁,车建又是谁,他只是看着对方脸上被江池打出的包歪了歪头:“你的脸肿了。”   罗艘:“为什么亚特兰的人目标坚持不定的锁定你,为什么亚特兰的人那么了解你的动线,你是否做了些对不起你身份的事?”   白隳:“你被打了。”   罗艘对他的避重就轻很不满:“如果你拿不出证据证明你和亚特兰无关,我们就只能将你暂时停职调查。”   看样子,白隳似乎是想冷笑一声:“被谁打了?”   罗艘看了看他,点了点头:“行,既然白鹰组长对今天的事情选择隐瞒,那咱们问点别的,被你藏了三年的屠空之战的真相到底是什么?银雀,到底是不是因为你而死的!”   最后一句话不像是一个无关的人义正言辞地追求正义质问出来的话,倒像是个饱含愤怒的家属渴求一个公道。   白隳慢条斯理地玩弄着自己胸膛上的绷带:“你对蓝鸠弟弟的感情,蓝鸠知道么?”   “你!你在说什么……”   白隳嘲讽地笑了笑:“那么,你又站在什么立场质问我呢?”   “当年的事情如果不是证据不足,你可知道你进的可是军事法庭?!”   罗艘有些忍不住了,滚烫的愤怒熊熊燃烧着。   白隳面具下的嘴角勾了勾,肋骨传来阵阵刺痛,让他的嘴唇有些发白,他垂了垂眸,不再争辩。   就在罗艘火气渐渐被压制,刚想再问些什么的时候,白隳看了他一眼,似乎也觉得自己过分了,便又开了口。   白隳:“我只是想有一天,变得很强大,强大到所有人都能心安理得的站在我身后,可我没想到,这份心安理得成了你们质问我的资本。当然……你有资格,蓝天也有资格。只是……”   只是他谁也信不过。   罗艘愣了愣,好像出乎预料地明白了他话里的未尽之言。   这一点对他自己来说都太震撼了,震撼到他悄然按灭了录音笔。   等到他再次抬头,目光已经变了,从不学无术的纪检委,变成了在枪林弹雨中穿梭的饿狼。   罗艘:“贪恋之源,饿狼不死。组长,我什么时候才有资格知道真相?”   白隳无所谓地笑了笑:“你演纪检委,挺像的。”   恢复了真正的自己的罗艘一张扑克脸似乎演变成了僵尸脸,好像对这句赞扬感到了莫大的侮辱,他偏了偏头。   罗艘:“我沦落到这,你不清楚么……还被江支队打……”   白隳当然清楚,正是因为太清楚了,新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罗艘曾是千纸鹤的一员,和铁三角共队的家伙,代号翼狼,成为纪检委,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组长。   装作一副臭嘴脸恶心的要死,也是为了让上级放心。   与其让一个全然不知底细的纪检委来多管闲事,倒不如留个曾认识的人。   毕竟,熟人不会把所有细节上报,惊动高层间谍。   白隳:“对不起……但你只需要配合我计划就好,等到那一刻,全世界都会知道了。”   罗艘的扑克脸浮现了一种奇妙的难过:“用你的命换来么?”   白隳没有直面回答:“此事因我起,也就因我而终吧。”   倏然,白隳皱了皱眉,冲着罗艘比了个眼色。   罗艘秒懂,重新打开录音笔,嗷一嗓子:“白鹰!你干什么!啊!”   然后罗艘自己一拳打在自己的脸上,这下两面平衡了。   白隳:“……”   妈的,夸早了。   演技拙劣。   ……   于是,当江池打开门,看到的就是伤痕累累的白隳捂着肋骨低垂着嚣张的眉毛老老实实站在病床旁。   狼狈的纪检委捂着另一只眼睛嗷嗷叫唤。   江池:“……”   怎么说,这一幕挺喜感的。   江池看了看罗艘眼睛上的伤,眯了眯眼睛。   罗艘被这一眼看得发毛,急忙吼了一句:“江支队!管好这个疯子!!”   说完,不知是害怕再挨一拳还是害怕自己的身份暴露,溜得无影无踪。   江池坐在了白隳前,带着平常聊天的语气:“演的挺拙劣是吧?”   还在忐忑的白隳彻底愣住了。   江池冷笑一声,无所谓地偏开了头:“你是不是觉得所有靠近你的人,都只不过是想知道当年的真相,没有真心关心你的。”   白隳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从哪知道的。”   江池将手里的东西扔给了白隳,白隳接住,打开一看,是江池自己的警官证。   江池:“正处级警官,内网也有点权限,能查到点东西,包括曾经的千纸鹤所有成员。”   顿了顿,他又说:“包括翼狼,包括邵局,也包括……我,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在利用你?”   他太聪明了。   白隳忽的想。   聪明到仅仅凭借支离破碎的证据将一切串了起来。   江池看了看垂着眸,不敢和他对视的白隳。   心脏又热烈地跳动了起来,江池突然一个冲动站起身,高大的个子将白隳紧紧抱在了自己的怀里,右手扣着白隳的后脑紧紧贴在了自己的锁骨伤口旁:“怕什么?好不容易回来,别走了。”   弥漫在白隳鼻尖的,是江池伤口的血腥味,含着淡淡的冰雪气。   他瞬间知道这个伤口是哪来的了。   白隳指尖颤抖,突然不知该怎么做了。   狼烟地狱,泥泞人间,总有人在光前驻足等你。   山河呜咽,冷风逆卷,总有一天,会有人向这静好岁月向你酬谢。   十字准星之中,在这天到来之前,我会一直陪你,直到你不需要我为止。   彼此之间接触的地方依稀能感受到不正常搏动的脉搏,有力,强健,却说不出的慌乱。   最终,白隳伸出了手臂,犹豫了几秒,终是没环抱上去,而是轻轻挣脱了开来。   “对不起……”   对不起,有些事必须他去了结。   对不起,他没法回应这份真挚的感情。   对不起,他还不能应下承诺。   江池似乎早有预料,但是真正遇到这一幕的时候,心脏还是不由自主抽疼了一下。   江池背对着阳光,有些刺眼,但是也没有多痛苦,他说:“不想告诉我真相,起码,把大家知道的,告诉我也好。”   白隳愣住了,手握紧了床单:“真想知道?那个真相里,我可不是个正派。”   “你说,我听着。”   白隳伸手,挡了挡不存在的阳光,声音很轻:“好……三年……不,更久之前,我有三个非常要好的兄弟。蜻蜓,蓝鸠,银雀。那时白鹰之名刚刚名扬海外,铁三角也赫赫威名,于此相比,千纸鹤的其他所有人,倒显得默默无闻了。”   白隳闭上了眼睛,继续说:“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个跨国大案,关于亚特兰。上头启用了蜻蜓那个默默无闻的战士,一个月后,他突然在境外俄罗斯向国内传送SOS信号,卧底身份暴露,生命垂危。”   暴露两个字,对于卧底来说,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但是,又在任务开始前,每一位卧底都做好了这个准备。   在所有人心急火燎想要把蜻蜓救回来的心思里,没人多想。   “邵局紧急启用铁三角,出境解救蜻蜓,行动代号,拯救者。”   白隳手劲更大了些:“但是谁都没有想到,蜻蜓是埋伏在我身边长达五年的亚特兰间谍。铁三角陷入圈套,招致数百名雇佣兵的围剿。”   那便是震惊中外的屠空之战。   “我们身受重伤向境外逃亡,逃亡过程中银雀说,亚特兰的目标只有我,只要白鹰死了,他们一定会回去,这是亚特兰一贯的行事作风。必须有一个人冒充白鹰留下来拖住兵力,否则三个人被同时追上必死无疑。”   江池看了看他:“留下的是银雀?”   “没错,他自愿留下来引兵,我想活着……就同意了。其实我也在赌,在赌蜻蜓会不会对我们有一点点的手足之情……可惜,我输了。”   一败涂地,咎由自取。   “没有人见过白鹰的脸,但是偏偏的,蜻蜓见过蓝鸠和银雀的脸,他告诉了亚特兰首领波塞冬,那不是我。”   再之后,波塞冬一把火活活烧死了银雀,并把视频横跨整个海外,流传到了中国警方的手里。   白隳全身颤抖,几乎控制不住的戾气席卷而出:“他说……”   ……   波塞冬:“白鹰,你也不过如此,一个连队友替自己去死这个想法都能同意的懦夫,我曾以为你乃天人之姿,可笑。”   蜻蜓:“我用五年,取得守护你背后的资格,就是为了今日杀你。因为你,我父亲锒铛入狱,因为你,我母亲也走上了贩*!记住了,老子不叫蜻蜓,叫青鱼!”   ……   江池紧紧握住了白隳的肩膀,但他知道,在那一瞬间,什么安慰都没用了。   “我从那一刻才知道,对自己笑意盈盈的脸后,藏着毁天灭地的恨。追杀仍在继续,我们在等着援兵,可直到我严重失水,亲手杀了蓝鸠,我都没等到。我用沾满蓝鸠鲜血的匕首,抹杀了将近十名围剿者,最终跌跌撞撞,恰好入境,被边防救了下来……”   那一场,元气大伤的不仅有警方。   还有亚特兰。   死的那十位围剿者,都是亚特兰顶尖培养的大毒*和打手。   白隳用挡光的手似乎想抓住江池,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伸过去,刚想缩回来,江池背后仿佛长了眼睛,主动伸出手紧紧握住了。   江池的声音听不出到底是什么心情:“血腥,残暴,冷酷,惨无人道的白鹰?”   江池冷笑一声。   “没有人好奇做出如此大事的你为什么没有伏法吗?”   白隳低着头:“上头明知道这件事不是我干的,但也没澄清……我不知道为什么……”   一月的斜阳似火,男子背光而立,牵着身后人的手:“从你的语气,我知道哪是真的,哪是假的。”   其实很容易分辨,但是这么多年,又有几个人肯坐下来好好的听,细细的品味他的情感变化?   江池却也知道,白隳还是不信他,还是没能说出真相。   心底,泛着说不出的酸涩。   白隳仰着头,贪恋地盯了会那刺眼的光。   江池,你是这些年来除了邵康唯一见过我的脸的人。   这连当年的铁三角和蜻蜓都没做到。   我可以永远信任你吗?   原海市,刑侦支队,支队长,巨齿鲨? 第14章 疆狼   冬日的月亮总是很明亮,夹杂着冰雪的味道,照射在皮肤上显得阵阵晕眩。   都市的一角,背光的地方,下方就是灯火阑珊,变幻莫测的灯光带着人间的喧嚣,伴随着十字街道的车水马龙。   八爪章却没有丝毫打算进入的意思,只是恰到好处地站在全黑的地方,面色晦暗不明地盯着那道光。   他悠哉的舔着雪糕,一手拿着个在普通不过的手机,声音阴沉,却有些跳脱:“潘支队长,波塞冬老板对你的失职可是非常恼火,为什么猎杀白鹰的最后一环不是定好的你,而是那个废物?”   潘志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迫:“不是说白鹰残忍无道吗?最后一环本就不可能起到作用,鬼知道他真的会为了那群菜鸟跳崖,而且命这么大!!”   八爪章冷笑一声:“不要小看任何一个敌人,尤其是白鹰,他可是屠空之战的幸存者。不过,既然你失败了,那么总要付出点代价,蓝鲸快到了,做好准备吧。”   “喂?!八爪章!八爪章!!”   回应潘志祥的是“嘟嘟”的忙音。   下一刻,这位堂堂特警支队支队长狠狠摔在了椅子上。   面色土黄,那名为绝望。   蓝鲸亲自来。   完了。   ……   “别急嘛。”   另一边的八爪章诡异地笑了声:“疆狼大哥的儿子竟然当了刑警,而且是号称战无不胜、无所不能的巨齿鲨……”   垂着头,也不知道八爪章透过这繁忙的都市看谁,眼神颇有些穿透性:“替大哥清理门户,他黄泉之下,会感谢我的吧。”   八爪章一松手,手机下坠,下一秒,川流不息的车压过,顷刻间化为了碎片。   月光之下,仅仅留下八爪章潇洒而去的背影。   和一句环绕在风中的话。   “要知道,就算是巨齿鲨,也有很多东西,无可奈何的……”   ……   骄阳之下,冬意愈深。   时间飞逝而过,半个月眨眼之间。   白隳的伤好的很快,期间邵康抽空来看了几次,纪检委几次来想趁机审问白隳都被江池堵在了门口。   好吧,白隳不得不承认,论演技,江池可比罗艘高明多了。   瞧瞧那个拦住罗艘的时候快要杀人的眼神,怕是自己都要当真了。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的空气中弥漫着酸酸的味道。   像是冬日里的酸梅,苦涩。   至少罗艘觉得苦涩。   白隳只觉得好笑。   而刑侦支队则发现了个不可思议的现象。   他们一向外表冷酷内心温柔留在最后才下班的顶头上司江池,这半个月每到下班点溜得比钟表还快,谁也找不着。   就连隔壁技侦组的林哥来找求他帮忙加班翻个垃圾桶都没用,拿什么补偿都没用。   倒是刑侦组其他人看着那补偿的大包子眼馋的要死,可惜了,林哥不找他们。   恐怕是害怕这帮子手臭的人翻垃圾翻出个人体组织什么的。   除了林哥,就连马副局长每次拿着资料找江队都无功而返,听说江兔崽子又去了中心医院都会努力瞪大他本就没多大的眼睛:“他受伤了?”   “哦没有,那还好……”   “又去探望白鹰组长了???”   ……   但这半个月可苦了白隳,江池几乎把他当成了易碎的玻璃,这也不让走,那也不让去。   但是,身为一只成熟的鹰,要学会不听话……   左边抓抓耗子,右边筑筑巢。   当然,如果排除白隳总是身形一动,老实的躺回床上这一点就好了。   守班的护士一看到这一幕,就知道准是江池到门口了。   然后就开始莫名其妙的奸笑,像是见到了自己心爱的口红粉底。   白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长的太好笑了。   ……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还不能出院。”   这是江池数不清第几次拒绝白隳的出院请求。   老实的躺在床上的白隳轻轻搭住江池的小指:“江池……”   “医生单独跟我说过了,碎荇这种毒,你对那种死法越是恐惧,药力越强,手术时直接压制住了麻醉剂的药力,后来因外界刺激,恐惧程度降低,这才释放了麻醉剂的药力,不确定暴动的碎荇会不会随时发作,还不能出院。”   其实医生还告诉了他点别的猜测,但是没有定论,江池所幸就不告诉他了。   白隳没有察觉到江池细微的变化,他的手悄悄上攀,搭上了江池掌心:“可我想喝奶茶……江池~”   滚烫……好软……不是,好热。   江池猛地站起看向白隳戴着面具仅仅露出的一双眼睛。   卧槽!   他在撒娇!   这他妈是他江池能受得了的?!   “等着。”   脸上冰冷依旧的江池扔下这句话扭头就走。   没人看见,在不为人知的角落,他的嘴角勾起的明显弧度。   门咔擦一关,白隳面具之下露出了个得逞的笑,两腿有力的跳到地面,稳稳地站起。   他走到落地窗前,通过窗户,望见了江池略显冷酷的背影。   白隳愣了愣,拿着自己的指尖贴在玻璃倒映着的身影上,随着江池的移动轻移。   指肚被压的有些泛白,白隳不知为何偏头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好傻。   笑完,白隳就骂了自己一声。   下一秒,他指尖突然收紧,白隳耳朵一动,笑容全无,倏然回头,戾气横生。   ……   “你确定那野种经常出现在这里吗?”   “确定!那野种的妈不知道惹了什么人,被人报复到家,轮着上,爹更是个杀人犯,你觉得他儿子能干净到哪去?估计也是出来跟哪个人做的。”   “好!父债子偿!今天我就要把他狠狠教训一顿,为我爹报仇!”   三人踹开房门,没看见想见到的人,却见到一个奇怪的白鹰面具男站在窗边。   白鹰面具半回着头,眼尾散发着可怖的血气,几乎要把来人生吞活剐。   他的声线也冷的吓人;“说谁呢?”   来人领头那个染了一头的黄毛,耳垂上挂着又大有沉骷髅头耳钉,整个人看起来杀马特,估计还没过最中二的时期。   那街头混子的青年叫康盛,明明害怕,却自知气势不能输。   毕竟对于一个自认为是老大哥,天下唯我独尊的年龄,恐怕不知道得罪人三个字怎么写。   于是,康盛暗中掐了把自己的大腿驱散了些许恐惧,这才装模作样地说:“我们找江池那个野种!你是他朋友?我劝你离他远点,他脏!”   “哦?”   面具男似乎饶有兴味,缓缓转过身,背光之地看不清他的眸子:“你们很了解他?”   康盛还不知死活,忙不迭的补充:“那是当然,我和他同村的,他家那些破事我全知道。他妈被仇家找上门,拍了轮着上的视频到网上,大家都骂她浪,也就他杀人犯爹,把她护的死死的,连儿子是不是他的都不知道。领一个破鞋回家,还那么高兴,呸!”   白鹰非常平静:“那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康良说,“我爹就因为骂了他妈一句没人要,他爹就带人把我爹抓走了,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带走了我爹,第二天就发现了我爹的尸体!后来我才知道江池他爹是个毒贩!”   白隳并没有什么波澜:“所以呢?”   康盛暴跳如雷:“还有后来?后来他爹死了呗,据说是被警方当场击毙的,击毙他的还是什么副厅长!凭什么他现在还能当警察!还是个支队长!这世界坏人都可以这么肆无忌惮了吗?!”   白鹰:“你要怎么惩罚他?”   康盛舔了舔嘴唇:“一个和他娘一样,只配被万人骑的孽种,当然是给我开开荤!”   几乎是常年的卧底生活养成的冷静在那一瞬间土崩瓦解,白隳转身揪起花盆里的仙人球照着康盛的脸摔了上去。   黑乎乎的土尚且湿润,在康盛的脸上绽出点点红色。   康盛捂着脸嗷嗷大叫,在病房外滚起来。   这一次,没有第二个江池拦住发疯的白鹰了。   两个小弟一看大哥受挫这还了得?凭着兄弟义气觉得即使自己两人干不过眼前这个面具男,起码也……   算了,打不过跑吧。   兄弟义气算个鸟。   白隳似乎对眼前这一幕觉得好笑,又觉得爸爸打儿子没有挑战性,居高临下地看着康盛:“你觉得他不配?那这些人生死不明躺在手术室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那些被他们护着的人,到底配不配?”   走廊的病友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看到白隳的眼睛又把头缩了回去。   白隳蹲下身子,慢条斯理地用康盛的衣服擦着手上的血。   “以为这些人能用一辈子护着你们,背后说他们什么她们都不在意,依然会护着你们,你们就觉得肆无忌惮,理所当然了是吗?”   “白鹰!”   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但白隳没有回头,他觉得自己没错。   地上的康盛还不知死活:“我没说错!他就是没妈的种!他爹就是杀人犯!他也理应被万人唾骂!你凭什么打我!”   江池一瞬间就知道白隳知道了什么。   自己最害怕的事情终于是发生了。   “白鹰,我……”   江池去拉白隳的手,却被白隳摔了回去。   那一瞬间,仿佛有人往江池的心脏狠狠捅了把刀,再胡乱地搅动起来。   他永远不会怪白隳放手,因为他知道白隳究竟有多恨毒贩。   但他不甘心。   其他任何人的谩骂他都习惯了,唯独不敢看白隳失望的眼神。   他的父亲江涛,代号疆狼,亚特兰高层毒贩之一,他从小到大永远摆脱不了的恶魔。   因为“疆狼”,他父亲失去了一切。   因为疆狼,他也失去了一切。   整整十年,周围无论是熟悉的,不熟悉的,救过的,没救过的,都在谩骂他。   骂他是毒贩的儿子,骂江郜是杀人犯的女儿。   在他们一人当上刑警,一人当上医生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浪荡地做了什么,才打破了三代直系有案底便不能有编制的规定。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高考,因为疆狼,加了整整一百分。   但那一百分,他们两个人,都不需要。   不需要那种可悲的怜悯,要想补偿,澄清一下,不就行了?   但是他们自己也知道,那不行。因为……   江池低头自嘲地笑了笑。   自己早该知道的,他这种人,就该躲在暗处,履行好自己的守护者身份,践行好当年警旗下的誓言,做好被人唾骂的,战无不胜的战神。   释放着自己的感情,喜欢别人做什么?   白隳不知道他在胡思乱想。   下一秒,白隳做了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   江池只觉得自己被白隳一推,推进了病房,门咔擦一关,身边人的唇狠狠贴了上来。   面具不知何时被白隳摘了下来,这个吻和初见的陌生厌恶还有迫不得已不同,它带着安慰,温暖,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倾诉。   他的战神,理应身披荣光凯旋而归。   江池觉得自己一生最快乐的时候恐怕就是这个瞬间了。   白鹰原来没有怪他。   两人都不会吻别人,即使曾经千钧一发之际做过。   白隳的嘴唇好几次磕在江池的牙,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江池叹了口气,一用力,扣住了白隳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白隳没经历过凶狠的攻势,傻在原地。   白隳只得不断退缩,江池则不断攻占城池,买来的奶茶何时掉在地上都没人搭理。   最终,白隳被江池按在了玻璃上,左手十指相扣,贴在窗前,白隳另一只手只能紧紧环着江池的腰。   窗外,人山人海车水马龙。   上空,两位战神促膝相拥。   就在白隳被吻的全身绵软,几乎要瘫下去的时候,江池的头突然下移,咬了口白隳锋利的颈侧那诱人的喉结。   白隳“嘶”了一声,只觉得被碰过的地方一阵酥麻,像是蚂蚁啃噬,瞬间蔓延至了耳畔。   他高昂着头,呼出一口略显沉重的呼吸。   江池温热的呼吸喷在白隳的脖颈,让白隳下意识退缩。   白隳:“停……”   江池:“别动……告诉你个事。”   江池的手掐了下白隳的腰,这让他顿时不敢动了。   只听江池声音说不出的低沉:“我父亲是警方在亚特兰安插的卧底,时间长达十年。可惜……死在了不知道他是卧底的警察手里。”   疆狼是最成功的卧底,隐藏十年,没有人知道他是警察。   他也是最失败的卧底,牺牲十年多,没有人知道他是警察,所有人都当他是杀人犯。   仅仅留下了保护世人的江池战神和妙手回春的江郜医生。   江池伸出舌头,舔了下白隳的喉结:“我告诉你,是想让你知道,告诉你也没关系,我相信你,不会告诉亚特兰。”   我失去了一切。   但我依然永怀信任。 第15章 蓝鲸   “江队江队,你们没……”   这才匆匆敢来的余春野大嗓门估计全医院都以为闹鬼了。   只见这位女警用电视剧里抓捕罪犯时最帅地踹门动作一脚踹在了医院门上。   咣当。   门没开。   余春野:“……”   又刺啦一声,只见余春野老老实实地用正常方式打开了门,嘴中还不停:“……事……吧……”   江池的后脑把白隳的脸挡的正好,余春野并没有看清,但是并不妨碍这位老司机知道他们在干嘛。   一瞬间,看过的《他的男朋友是霸总》《偏执男友爱上我》《他和他的爱情故事》像过电影一样飞窜。   里面那些星星点点断断续续省略号贼多的话像是多了两张脸,自动续播。   余春野脸红了一个度,立刻扭开了头:“咳……看来是一点事没有。”   白隳一看人来了,本来只是耳根红,现在整个颈侧都红透了。   他从江池的怀抱里挣脱开,又躲在江池怀里带上了面具,这才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   装得跟个人一样看向了余春野,只是语气里漂浮着可疑的飘忽不定:“小……余警官,找江队有事?”   只是一下,余春野就知道谁在上谁在下了。   她瞥了眼好像对怀里的温度突然冷下来十分不满的江支队长,翻了个白眼:“刚刚接到消息,在潘支队长的家里发现的尸块身份确认了,是潘支队长本人,技侦组已经过去二次痕检,马副局紧急召回江队。”   两个人都愣住了,猛地看向余春野:“你刚刚……说谁死了?!”   余春野咬了咬牙,眼睛充斥着怒火:“原海市特警支队支队长,潘志祥。初步判断,可能是报复……死壮惨烈。”   江池语气听起来有些震惊:“我怎么没得到消息?!”   余春野薅了把头发:“本来交给了重案一组,结果发现身份是潘支队长本人,立刻提交到整个刑侦支队了。”   白隳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任谁都能听出来他语气里蕴含着的暴怒,好像有滚烫的火气在胸口燃烧:“境内屠杀正处级支队长?!什么人这么猖狂!”   随后,他又像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拽住江池的袖子,语气竟有些慌乱:“不对啊……你不是告诉我,潘支队长半个月前就申请年假了吗?他不是已经离开本市了吗?”   江池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最受不了警察的牺牲,主动捏了捏他的手,向余春野问道:“一次痕检有什么发现?”   “现场留下了一黑一红两颗上了漆的百克珍珠,根据内网资料,他们来自亚特兰蓝鲸。”   那一刻,江池敏锐地感受到白隳的表情变了。   那一瞬间说不上到底是震惊,不解,解脱,还是什么别的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总之怒火是淡了很多很多的。   只听白隳继续问:“还有呢?”   余春野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在潘支队长的死亡现场,发现了他打包的行李,以及一份关于市面上未知的名为碎荇的新型毒品。   “其内部含有芬太尼长链,醚键,氨基等大量致幻成分,初步判断此毒品非常可怕,且内网中没有相关记录,潘支队为什么会有这份资料还在查。   “至于其他的,现场非常残忍,恐怕连全尸都拼不起来。”   白隳急喘了几口气,随后转身一把搂住江池的胳膊:“江池!我必须出院!”   江池条件反射般地拒绝:“不行,你还没……”   “你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意味着什么!”白隳语气骤然拔高,声线几乎在抖,“蓝鲸是亚特兰的审判者,他会审判亚特兰中一切带罪之人。   “红色珍珠代表违背命令,只会被注入海洛因而已,而黑色的则是违背忠诚,会被蓝鲸挑战,如果输那么格杀勿论。   “潘志祥根本就是亚特兰的人!说不定在他那里会有其他间谍的线索。   “这事必须我去查!我已经没有时间了江池……”   白隳有些不敢去看江池的脸色,余春野却看得清楚。   震惊,质问,暴怒,甚至是恐惧,都有。   他脸色铁青,像是刚刚超负荷行驶过的机车发动机表面。   紧紧攥起放在身边的手从手背到趾骨暴起,绷着青黑色的血管。   江池:“时间不多了?你要干什么?!”   白隳依旧没敢直视江池,只是自顾自地说着:“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潘支队死了,直到死了,他的身份都是敌人告诉我们的!   “我们身边还有多少未知的威胁?时间不等人啊,江池!   “就差一点……当年,就差一点……我就能偷听到波塞冬和蜻蜓的对话,抓住那个叛徒了……   “三年了,整整三年了……他又害死了多少人……害死了多少警察……   “你不会懂这种感觉的……   “这种因为你不够强大,保护不了所有人,害的那么多人牺牲的无力感……”   江池突然僵住了。   他不懂?   他在说他不懂?   他凭什么说他不懂?   江池听到这句话,突然就笑了出来,但是眼底依旧是冰冷一片。   行啊,是他不懂。   两年前,因为自己没能及时击毙毒贩导致一名无辜女孩子丧失生命。   三年前,他没能及时阻止当时的队长抱走定时炸弹。那枚炸弹带走了支队长的生命,却带给了江池支队长的位置。   五年前,就差一分钟,就能挽救回一个女孩的贞操。但晚了就是晚了,在女孩醒后,接受了那几句铐心的质问。   十年前……他无力又无能地眼睁睁看着视频里自己永葆忠诚的父亲,被一位警察击毙。   ……   好。   这些都是他不懂。   江池只觉得一种恶感和直冲颅骨的怒火:“行,你就当我多管闲事,想出院不是么?我现在就下去签字!”   话毕,江池再也没看白隳一眼,摔门而去。   旁边的余春野傻眼了,缩着脖子,左看看右看看,愣是不敢说话。   她觉得什么都不理解什么都不懂的是她吧。   她也不知道俩人为什么会吵起来。   实际上让她解决这种人情世故不如给她把机关枪在毒贩据点扫射来的快活。   ……   “你别跟来!!”   门外的江池又吼了句。   缩着下巴的余春野翻了个白眼。   她突然觉得自己又懂了。   余春野扬起脖子,兴高采烈地冲着白隳招了招手:“白鹰组长,走啊,正好搭江队的便车!”   白隳愣了愣:“他不是不让我跟着么……”   余春野又结结实实地翻了个白眼:“不是吧,男人说这种话你也信?我告诉你啊白鹰组长,江队说这种话的效果,就跟几万公斤海洛因的毒贩供应商让警方放过自己自己再也不敢了效果是一样的,假的很!”   白隳:“……”   白鹰边急切地大跨步走下楼边不说话了。   余春野猜他是在品味自己的话可信度多少。   也不知道白鹰是从什么角度品味出了个答案,只见他动作一顿,突然狐疑地看着余春野:“那你说……我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用不用道个歉?”   道歉还不如把自己洗的白白净净放他床上。   但是余春野知道事情紧急,来不及扯皮:“哎呀别扯了,赶紧走吧!”   ……   等到俩人以最快的速度下了楼,发现江池的市局配车停在了最显眼的位置上。   副驾驶座的门大开着,不知是为谁留的。   起码等到江池从驾驶座探出头,冷淡地看着白隳说了句“上车”的时候,白隳都是蒙的。   哦,原来小余警官说的是真的啊。   余春野笑嘻嘻地把白隳推上了副驾,自己则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江池深深压抑着自己眼底的戾气。   直到拧动钥匙,发动机打火,车平稳地开出了医院,江池这才有些傲娇地开口:“谁让你上车的?”   白隳没听出来,只是垂了垂眸:“对……对不起……”   “错哪了?”   白隳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把江支队长惹生气了,但是火山雁的肥皂剧没少看,他也多少蹭过几幕。   于是白隳连忙说:“哪都错了。你……你别生气了……”   江池微微侧眸,轻轻叹了口气。   他似乎也觉得自己刚刚的做法有些不妥,说:“下次,再敢说我不懂……我……”   他好像是想说什么不太健康的话。   突然发现了后座努力把自己往角落塞的余春野。   这才生生咽了下去。   他余光扫了眼拿着原海市宣传招生杂志的余春野,语气平淡地说:“拿反了。”   “啊?咳咳……”   尴尬的余春野连忙把杂志倒了过来。   只听驾驶位江池冷淡的声音继续响起:“你对蓝鲸了解多少?”   这是在问白鹰吧?   余春野想。   果然,白隳舔了舔嘴唇,似乎在斟酌词汇。   白隳说:“蓝鲸只是个代号,只是不知道代表一个人还是一群人,但他已经死了好多次了。”   江池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白隳:“之前特警支队接到过几次关于蓝鲸的案件,每当支队查到最后锁定凶手,找到的都是蓝鲸的尸体。   “在尸体上,有关于蓝鲸犯罪的完整证据链,且都是畏罪自杀,完美到找不到任何一个破绽。   “所以有人猜测,蓝鲸不过是一群死士的代号。当然,也有人认为,那些畏罪自杀的'蓝鲸'只是替罪羊,我们称他们为白鲸。”   白隳顿了顿,继续说:“蓝鲸是亚特兰内部的高层,找到他很有可能顺藤摸瓜找到波塞冬。   “但由于我是白鹰,因此,每次的蓝鲸案件我都被强制要求回避。我想趁着公文下来之前查出些端倪,尽快把尸检报告告诉我。”   余春野:“其实没什么尸检价值了……”   余春野捂着脸,因此没有看到前面俩人透过后视镜看向自己的视线。   她继续说:“尸体全身肌肉组织全部被切成小块,下锅油炸,就连骨头都被用大锅熬成了汤。   “一进门就摆了这么一桌子菜,全身的细胞也在高温下完全坏死,DNA链损坏,所有线索都消失殆尽了。”   江池眯了眯眼睛:“那潘志祥身份怎么确认的?”   余春野拿下了杂志,脸色凝重:“餐桌上有杯名贵的红酒,红酒里面浸泡着半根没有经过油炸的手指,提取到了指纹,确认的身份。   “经过法医组鉴定,手指断节处没有生命活性,是死后造成的。也就是说,无论尸块是否属于潘支队,能确认的就是,潘支队已经遇害。”   “死亡时间呢?”   “没法判断。”   车窗外的景物飞驰而过,镜花水月般定格在如梦的现实。   天尾绽放出一抹墨色,也许是哪里的烟囱排放的废气,似乎触手可得,又遥不可及。   江池:“如果潘志祥真的是间谍,那么青鸾手机内IP地址的警用高级侦察加密系统就很好解释了,不久前猎杀白鹰,有他的一份。”   他的语气很是森冷,还攀着不知名的杀意。   他又说:“我早就觉得奇怪,如此大手笔的猎杀,最后一环怎么会是一个连枪都没有的小罪犯,也许他才是真正的最后一环。”   江池一脚刹车:“那么违反命令也很好解释了……到了。”   ……   潘志祥身为一名特警支队支队长,每年的工资就是个很可观的数值。   他的家处于市中心的豪华地段,住在这里的人也非富即贵。   黄色的警戒线随着冬日干冷的风不断地翻转,仿佛诅咒一般绕在人们的心头。   在这里生活的人们经常和警察打交道,都是为了寻找人脉或者企业合格证书的补办。   都很少接触到如此剑拔弩张的一幕。   但是作为成功人士,驻足看热闹的也少之又少。   ……   技侦组的林哥看到江池的市局配车在红蓝交错的警笛中帅气的一个甩尾,稳稳地停靠在警戒线旁边,迎了上来。   林哥:“来了大江子?”   江池下了车,瞪了他一眼,似乎对这个称呼感到羞耻。   然后,林哥眼睁睁地看着平常满脸“全世界都与我无关”冷漠的要死的江支队长亲自去为别人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当里面那个凶神出来,江池竟又为他轻轻地拉起了警戒线。   林哥怀疑是自己早上没吃饭饿的发晕。   自己这个技侦组老大在刑侦组求自己办事的时候都没这个待遇。   余春野在远处向着林哥眨眨眼。   江池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心思有多活络,只是向后摆摆手:“半个月前,潘志祥请年假的理由是什么?”   余春野不再跟林哥寒暄,跟了上去,说:“据说是家里有人去世,他要回去办丧礼,连着前两年没休的年假一块批了下来。”   潘志祥的家门应声而开,紧接着就是一股浓重的油炸的腥腻气味钻进鼻腔。   那气味就像是早年不卫生工地大锅饭放了一锅的油炖出来的几斤满满肥膘的大肥肉。   让人想呕吐。   江池习以为常,带上了洁白的手套,勾勒地手指纤长有力量,他抬了抬眼,伸手挥了挥表面漂浮的尘土。   而旁边白隳的目光则扫到了玄关处整洁的两包行李。   一包是衣服,另一包是现金,银行卡和身份证等重要证件。   现金数不清有多少,一摞叠着一摞。   反正白隳是没见过这么多钱。   只是令人格外注意的是,其中几摞百元现金上,仿佛多了几道不应该存在的砸痕。   江池缓缓地蹲下,伸手翻起了那几十沓的金钱,旁边的余春野继续补充说:“现场的垃圾桶里还发现了半个月前的外卖单,来自格尔拉酒店,一份三人独木桥。”   江池是知道三人独木桥对于白隳来说有特殊的意义的。   于是,此话一出,两个人同时转头,有些惊愕的目光追着余春野。   白隳:“三人独木桥?”   余春野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啊对,没错,就是这个名字……但是现场并没有发现这道菜的包装袋。”   蹲在钱袋前的江池收回视线,从钱袋的钱里面拎出了一部手机:“这个一次痕检发现了么?”   余春野连忙摇头:“这钱哪来的还不知道,谁敢动啊……”   江池点头,又问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蓝鸟曾在支队会议上想激怒间谍让他狗急跳墙?”   “对的,这有什么关系吗?”   江池没有接话,慢慢闭上了眼睛。   ……   潘志祥接到八爪章的电话后,拿着自己的手机不断敲击着手掌。   眼中翻滚着恐惧,后悔,质疑。   大会议室里,蓝鸟看向自己的意味深长的目光让他心里慌乱得紧,难道他们已经在怀疑他了吗!   蓝鸟的话像重锤一遍一遍敲击着他的心脏,曾几何时,他也有个保家卫国的美梦,又不知什么时候烟消云散了。   或许是看着别人逢年过节都可以回家,自己只能坐在办公室处理令人心惊胆战的案件。   或许是别人都给家里人带去了数不清的财富,自己出生入死也只有那点破工资。   但无论如何,他当初披上警服的初心可不是这个……   不对,现在重点不是这个,自己违背了亚特兰的命令,蓝鲸在追杀……自己要是被抓了怎么办,昔日的同僚会用什么眼神去看他?   不行,他不能干下去了!   逃!   必须逃!! 第16章 杨永   任何人都可以扪心自问,潇洒地久了,便贪得无厌。   无论是什么样的表皮,永远希望衣冠楚楚,不愿意被撕裂伪装。   像是只披着光鲜亮丽羽毛的腐朽丧尸,明明烂成了一堆腐肉,还妄想组合起自己,走上贪欲的末路。   现在就逃,逃到境外,逃到没人知道的角落。   趁着他这身引以为傲的警装还没有被扒下来之前,正处级身份是最好的通行和护照。   也许,过段时间,自己的间谍身份暴露,亲自把自己放出中国境内的海关警察或许会为曾向自己敬礼而捶胸顿足。   也许他们也会被处分,再也无法穿上自己这身厌倦已久的枷锁。   但那些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现在的自己也不需要钱。   这些年来贩*赚的,足够他潇洒一生了。   还有……碎荇。   那个承载着无数人的白骨鲜血和贪欲的最新型毒品。   好在自己手里还有一支,足够他逃到境外了。   但自己就这么走了,一声不响?   自己要是这么凭空消失,恐怕会被全城搜索。   尽管警方只是害怕他出事,但这种自以为是的关心会是他出境的最大的绊脚石。   请假!   对的,请假。   自己身为特警支队支队长,以及亚特兰渗透原海市警方的中流砥柱,为了配合私下毒品贩卖和制取,从来没有请过年假。   这一次倒是可以一股脑用上了。   半个月,足够了。   潘志祥站在那袋钱前,金钱贪欲特有的味道让他安心了一些。   他打通了那个熟悉的电话,静待对方的接听。   “喂?”   那是他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邵康熟悉的声音。   一向比较活泼的老头子此刻的语气有些阴沉,充满了警惕和质疑。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原因。   潘志祥:“邵局,我想请个假,我祖母去世,家里需要男丁置办葬礼,最少也得要半个月。”   那边静了一会,其实没有多久,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终于,邵康出了声:“可以,支队里还有马副局看着出不了事,放心去吧,有需要给我打电话。”   ……   电话挂断。   看来邵局没有起疑。   潘志祥笑了声。   那么,再也不见了,中国警察。   此时的他是欣喜若狂的。   终于,自己马上就可以离开寝食难安、心惊胆战、唯恐暴露的生活了!   一切出乎预料地顺利。   看来自己一年前去算命那里算得大凶,只不过是那个老头子为了几张臭钱张嘴就来唬人的罢了。   虚惊一场。   ……   “叮咚——”   胡思乱想着,门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声音就像是在潘志祥紧绷的神经上震了一下,他浑身一哆嗦,手里捧着的手机砰地脱了手,砸进了钱里。   他手忙脚乱地把手机往钱袋深处一埋,悄无声息地靠近了猫眼。   猫眼外周围漆黑一片,似乎还在慢慢向内侵蚀。   只有一个穿着黄色外卖员衣服,戴着黑色的几乎遮盖住脸的鸭舌帽的男人怀里抱着一个盒饭,一只手拖在底部,另一只手拿着笔不知道在盒上面签什么。   哦,自己在和八爪章对话前在格尔拉酒店定了一份三人独木桥。   潘志祥放心地打开了门。   外卖员缓缓抬起了头,露出了完全藏在阴影下的脸,很陌生。   十足的狠戾迸发开来,让潘志祥下意识地想关门。   但是,晚了。   那份三人独木桥下,外卖员左手推动了枪,悄然露出了枪口一角。   那个东西潘志祥再熟悉不过了——是个消音器。   在潘志祥最后的意识里,是一声无声的枪响。   ……   也许是猜到了江池的想法,白隳看了看他,无声地摇了摇头。   这不对。   江池很快也意识到了哪里出现了问题。   以潘志祥的身份和性格,在这种敏感的氛围和时刻,他不会看不出打扮成杀手的外卖员。   就算真的没看出来,也大可能只是让那个外卖员把外卖放在门外自己去拿,绝不会给任何人杀自己的机会。   因为潘志祥很谨慎。   否则也不会因为蓝鸟的几句话和几个眼神就想着离开中国境内。   潘志祥身处的高档小区所有的玻璃窗外全部加了防盗,门更是连警方强行破开都需要时间的高档防盗门。   那么,究竟是谁,能让这样一个人放心地打开了门。   又或者……所有的一切根本是一个局?   江池危险地眯了眯眼睛。   他翻开了潘志祥手机的通讯录,最近联系人里面倒数第二条是邵康的电话,呼出,三分钟。   而最后一条是一个未知号码,呼出,三分钟。   竟然是潘志祥主动打给别人的。   白隳很显然看到了,冲着江池摇了摇头:“没用的,空号。”   江池戴着惨白的手套,举手投足显得冰冷,拎着那部手机,将那个电话再次拨了过去。   果不其然,回应他的是一串冰冷的机械合成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核实后再拨。Sorry……”   白隳摊了摊手,一副“你还不信我”的表情,拽过了潘志祥的手机,说:“亚特兰不会犯这种蠢事,这些手机号大多都是从黑市购买的,用完就销毁,查不到来源和去处。不过真正让我在意的是……蓝鲸处决的理由可是两条,违背命令和忠诚。”   江池点点头。   潘志祥违背命令很好解释,他私自换了猎杀白鹰的最后一环导致任务失败。   那么忠诚呢?   又是谁知道了他打算逃出境外呢?   江池再次瞥了眼白隳手里的手机最上方的那一串号码:“如果是我打算出国,再也不回来。最后一通电话,会留给最放不下的人。”   可那放不下的人的电话,如今成了空号。   也或许正是因为这一通电话。   接电话的人背叛了潘志祥,告诉了蓝鲸潘志祥打算出逃境内的消息,让蓝鲸临时加了违背忠诚的罪名。   再或许,就连潘志祥自己都不知道,这位最放不下的人,就是蓝鲸本人。   潘志祥自己亲手葬送了自己。   但无论是哪种可能,竟让江池心里升起了一点可怜的可悲。   白隳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了手机微信里未能发出去的草稿,彻底愣住了。   江池似乎察觉到了沉默,目光追了上去。   那短短的一行常见的字组合在一起几乎让白隳有些不认识了。   那是一条潘志祥到死都没能发给邵康的消息。   白隳的看起来很平静,声线却有些不易察觉的颤:“……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池没有回答,或者说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环顾着房间,周围都是打斗的痕迹,从阳台到床边,洁白的墙壁之上溅着些血。   林哥看到了江池的目光,说:“现场血迹被我们分了32份样本取样,等我们回去一一对应,又要熬夜加班了,你可要给我们带点生发剂啊。”   江池摆了摆手。   旁边的杨法医拿出了证物袋,正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取出了一条蛆虫细细观察着,近到似乎下一秒就要填进嘴里。   江池皱了皱眉:“情况怎么样?”   杨法医神经质地摇摇头:“真是美妙的作品啊……每一丝血肉都被完美烹饪,恰到好处,没有烧焦也没有留下一点生命痕迹,是个合格的厨师……”   杨法医啧啧称奇,江池却见怪不怪。   这位最负盛名的法医很有能力,也有些不为人知的扭曲性格,大家也都习惯了。   江池:“能查到别的信息吗?”   杨法医比划了下自己的身子:“我需要进行尸块复原,标注哪个尸块属于哪个盘子,组合成完美的尸体后,应该能窥探到凶手的一些心里变化。”   “报告尽快。”   江池走近了厨房,伸手轻轻打开了洗手池的水龙头,细细的水流全部顺着池子流入都市的排水系统。   “老林,这个水龙头当时是关着的?”   林哥抬头看了眼:“不,当时开了个小阀,后来我们关的。”   江池点点头:“提取排水系统出水箱内所有废水,检测血液含量尤其是水管内侧壁DNA,全部排查。”   “没问题。”   江池低头,只见白隳边删去了微信的那句草稿,边向自己走了过来。   江池:“有什么发现?”   白隳仰头,面具下的眼睛很平静:“你说……蓝鲸看没看到这部手机?”   江池反问:“你觉得呢?”   “其实我不是特别了解蓝鲸,具体的要问杨永副支队长,毕竟蓝鲸的案子队里一直都是他和潘志祥在负责。”   江池接过手机,拇指和食指并用,掐住了手机塞进证物袋:“一个间谍的副手,说话可信?”   杨永原本只是一名小小的协警,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很会拍马屁,因此得到潘志祥的青睐,被潘志祥一手提拔了上来,成了特警支队的副支队长。   这种人最是不被兢兢业业努力工作的人看好的,因此,没有几个人看得上他,只有他自认为高贵,每天打扮的油光可鉴。   典型的金玉其表败絮其中。   白隳抿了抿嘴。   从刚进房间开始,他便一直觉得心底有种不正常的悸动,让他有股痴迷的向往。   像是坐了过山车猛然下坠,这个时候这种感觉突然变得非常强烈。   他环顾四周,目光锁定在了那袋钱中。   他蹲下了身子,小心翼翼地翻了翻一捆困百元大钞,发现了个夹层。   他拉开了拉链,手缓缓伸了进去,动作就是一顿。   江池挑了挑眉:“什么东西?”   白隳将那个东西取了出来,是一只试管,里面晃动着液体,在白炽灯的照射下显出几分橙色的流光溢彩。   这是碎荇。   伴随着原海市特警支队长的死,终于要正式出现在中国警方的视线里了。   白隳抬眸,江池瞬间会意,接过这支碎荇,紧紧地封在了证物袋。   白隳强压住心底的蠢蠢欲动,把头扭到了一遍,江池的手顺势贴在了白隳后脑,安抚般地摩挲着他的碎发。   江池:“能查到碎荇来源吗?”   白隳点点头:“碎荇的合成方程式目前只有亚特兰和红中掌握,合成很难,每一支成品碎荇都有详细的交易和使用记录,蓝鲸一定知道潘志祥手里有……他不会没有发现这个的……”   那他为什么不带走?   这个问题没人能替他们回答。   值得肯定的是,蓝鲸连这支碎荇都发现了,又怎么会落下那部手机?   这部手机里面所有内容恐怕也被蓝鲸发现了。   那么里面内容的真假就不得而知了。   ……   长风潇潇而来,伴如柳絮般的雪花潇洒而去。   也许是临近新年,家家户户喜气洋洋,振奋的红色灯笼琳琅满目,映的白雪萧瑟。   小区的人们脸上洋溢着希冀和期待,没有人在意这场人们司空见惯的生老病死之下,致命般的暗潮涌动。   冬日的风飘扬过白隳的风衣。   他站在阳光下,留下了背弃的影子。   江池则站在了他的身后,两人的影子重合在一起,倒显得纠缠不清。   待白鹰死后,这座完美的都市就交给你了巨齿鲨。   白隳回眸,背阴处的双眸散发着光:“回市局?”   希望我们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起,披荆斩棘。   江池轻轻一笑:“上车。”   ……   新年的祥瑞仿佛并没有顾及这群可歌可泣的警察。   白隳前脚刚到刑侦市局,杨勇后脚就带人找了上来,仿佛他早就知道白隳会先到这里。   杨永用着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把手里的文件摁进了白隳怀里:“市一中有一个女孩闹自杀,你赶紧过去,蓝鲸的事还轮不到你管。”   白隳皱了皱眉,看了看怀里的文件。   他刚想说什么,旁边的江池伸手扣在了白隳肩膀,稍一用力,就把他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江池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一双凝视死亡的眼睛就那么盯着杨永。   他说:“别跟蓝鲸一样,不知所谓,自认聪明。”   杨永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江池身为正处级支队长,要比他高上一级,他自然不敢用对待白隳的架势对待江池。   杨永很聪明,他看到江池手中的证物袋里的手机,几乎是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   只见杨永弯下了身子,几乎是恭敬地说:“您错怪我了,蓝鲸是不会回收对触碰了审判条例之人不利的线索的。我是害怕白鹰会把不利的线索藏起来,为此,我愿意当个坏人。”   一副大义凛然甘愿奉献的样子。   ……   对江池来说,这段话透露的信息可不少。   蓝鲸绝对已经看见了短信上的内容。   那么下一个被审判者会是谁?会是那个负责选出白鲸人选的人吗?   江池饶有兴趣地看向了杨永:“英雄,我们在现场发现了一条短信,是潘支队长没来得及发给邵局的。一句,'杨永是白鲸。'”   杨永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的上唇无意识地触碰着下唇,开始哆嗦:“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潘支队长不可能知道白鲸的身份的……”   杨永下意识地说完这段话,脸色瞬间变得更白了。   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白隳的眼睛,并没有想象之中的暴怒。   他松了口气。   原来传闻中的白鹰不过如此,不过是个蠢货,根本没发现自己刚刚暴露了什么。   最终,白隳在杨永的注视下,眉眼弯了弯:“没人可以否认潘志祥曾作为一名警察的直觉和判断能力。杨副支队,我们没有骗你。” 第17章 突然的爆炸   杨永眼珠一转,忽的像是想起来什么,笑了出来:“这是不可能的,江队,你可别信白鹰,他和那个潘支队长可是一丘之貉,现在潘队都被揭发了,我相信白鹰的小尾巴也藏不住了。”   江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怎么确定你不会被选为白鲸?我劝你还是不要信誓旦旦的好。”   杨永点头哈腰:“是是是,江队教训的是。但是江队,实在是您有所不知啊,由于他们独特的信仰,这亚特兰白鲸的人选啊,一直都是八爪章在全权负责,白鲸也都是罪无可赦穷凶极恶的危险人物。   “要么杀人殃及妻子或是其他女人,要么殃及孩童,这些事我又都没干过,我怎么可能是白鲸?”   白隳和江池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漆黑的瞳仁里看见了凝重的自己。   然而,等再转过头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恢复了风轻云淡的样子。   白隳耸了耸肩:“谁知道那个八爪章咋想的,也许人家就是看不惯你这副德行。”   话毕,白隳冲着江池摇了摇刚刚杨永塞到自己手里的文件:“小池池~那我先去完成别的任务了喔,你也要加油哦~”   在江池一言难尽和杨永目瞪口呆的眼神里,白隳面具下的嘴角轻勾:“还有啊,你那拉风的车借我开开。”   江池随手将钥匙一扔,白隳顺手接住,笑着用一根手指摇了摇钥匙,转身出了门。   杨永眯着眼睛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了角落里漆黑的摄像头。   江池转身,恰巧也看了过去。   摄像头上的红色灯光映在两人眼底,在杨永眼里浑浊一片,很快散去,在江池眼底却是猩红一片,显得杀气森然,血气横生。   随后,杨永就离开了刑侦支队。   江池冷冷的看着杨永还算镇定着离开的背影,勾起了唇角。   “八爪章?说到底,我好像,还欠你一句谢谢。”   ……   冬日如刀般的烈阳并未带去温暖,反而让凛冽的风变本加厉,许是黄昏将至,厚积的雪霜参杂了进去,汽车咯吱咯吱的碾压声音伴着汽油弥漫的腥腻硝烟气。   待扎眼的市局配车一个刹车急停靠在黄色的警戒线旁边,只有几个警察看见,立刻迎了上来。   白隳打开车门,仰头看向教学楼的天台。   那里孤零零地站着个女孩,女孩闭着眼睛微扬着头,大张着双臂,拥抱着将至的夕阳。   黄色的警戒线拉的不是很近,几个警察焦头烂额地拦着拼命往里凑热闹的记者,红蓝交错的警笛灯光映在他们脸上。   白隳戴着白鹰面具,顺手甩了甩自己的风衣,抬腿钻过旁边警察抬起的警戒线,靠近了市一中教学楼。   “凭什么他能进去!”   人群里突然穿出了个刺耳的声音,白隳蹙了蹙眉,回过头,那是个手里举着话筒的记者,正面色不善地盯着他。   白隳边戴白色手套边冷哼一声,将目光重新集中在了眼前的警力。   旁边的警察连忙解释他是警察之类的话,蓝鸟立马靠近了过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老大。”   白隳伸手指了指周围:“消防呢?”   蓝鸟抿抿嘴:“旁边的街出了车祸,消防现在过不来。”   白隳环顾四周:“现在是什么情况?”   蓝鸟:“那个女孩明叫黄珂,是市一中一个很优秀的学生,刚满17岁,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她已经在上面站了三个小时,一句话不说,只有在我们靠近的时候才会突然大叫,我们不敢赌,一直僵持到现在。”   白隳偏头看向他:“盲区呢?也上不去?”   蓝鸟撇撇嘴:“市一中一直是个封闭的学校,只有正门没有侧门,害怕学生逃课,窗都安了防盗,又紧贴着后墙,视线盲区里没有能进去的地方。”   来不及吐槽一句学校的阴间设计,火山雁举着电话蒙的转过头:“组长,上头打算在消防过来的时候强行突破。”   现场突然安静了下来。   一片寂静声音里,白隳突然冷笑一声:“这次突破,那下次呢,还突破?”   市一中的教学楼并不是特别高,再加上白隳的声音格外突兀,黄柯听的清楚。   红蓝交织的灯光映在她脸上,让她的笑容意味不明:“你不会怪我吗警官?”   黄柯低下头,看着白隳,那个男人身上似乎带着职业军人的冷峻,却散发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轻生者愿意沟通,这是个好兆头。   白隳并没有像其他人心里默念的那样否定,而是一条腿倒退一步,轻轻点着地面,同时慢条斯理地摆弄自己的手套:“怪啊,当然怪。”   现场所有警察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却只听白隳继续说:“如果我们这次没有来,你会无依无靠地从上面跳下来,让一个花季正好的少女失去她的一切,我们为什么不怪你?”   现场所有人生怕那姑娘直接一跃而下,毕竟白隳的话其实说不上温柔。   但谁也没想到,黄柯突然笑了,很倏然,轻松:“我只是很难过而已。”   “在难过什么呢?”   “在难过……母亲的偏心,重男轻女……”   黄柯语气很轻,就像是猫仔轻声地踏在柔软的棉花上:“我讨厌母亲,小时候无论我说什么,永远得不到她的认可,永远得不到她的关心,我太累了……太累了……”   黄柯深深吸一口气:“你知道吗警官,我家里很穷,很穷……我和我弟弟只有个母亲,我们在一个小小的,只有一张床的小屋子里面活着,卑微的活着,在城市的角落,像狗一样。”   白隳:“每一个人,都有故事,比你更像狗的人比比皆是,仙女,你没有错,但是你不觉得,这么浪费一条生命,很可惜么?”   “不可惜啊,当然不可惜……”   黄柯的语气带上了哭腔,却并没有流下眼泪,也许是半夜躲在被窝里哭的太多了:“我母亲,睡在我和我弟弟中间,她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我弟弟每到半夜,就会伸出他的手指,干一些……完全不符合他年龄的龌龊事。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明明,是在那样一个懵懂的年纪里面。   “我要是突然醒来了,弟弟就会立刻收手,让我时常以为我是在做梦,但那又是真实的。我又不能尖叫,因为母亲,总是会纵容他,我不止一次地暗示母亲,弟弟在做一些违背伦理道德的事情,说他总是在半夜乱摸,但最后妈妈总是厌烦地瞥我一眼,告诉我弟弟不过是想跨过我到另一个房间,去上卫生间……   “她指望我把真相完完全全地说出来吗?!”   所有人震惊地看着声嘶力竭的女孩,有些人甚至在暗骂一声畜牲。   白隳皱了皱眉,一个连母亲面前都说不出来的女孩子,会在这么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么。   尽管疑惑,白隳面色不显,轻轻展开了自己的怀抱:“你母亲不知道没关系,现在哥哥知道了,交给我解决,交给靠谱的男人解决,好么?”   “你不懂的警官,你不懂的……他们会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会说是我太放荡的……我想搬出去住,和过去彻底和解,但每每我告诉母亲的时候,换来的,是狠狠一巴掌……”   黄柯颤抖地抚上了自己的脸:“她说我不懂事,说母亲成天要死要活地工作不就是为了我们好好学习吗,我还要任性的搬出去住,花格外的钱……我说我要打地铺,母亲又说是我嫌弃她了,嫌弃她太穷了,嫌弃她没能力养活我们……   “我受不住了……   “没有一个晚上,我不担心,也没一个晚上,能睡个完整的觉……   “弟弟未成年,关不了多久……难道我要等着他出来,变本加厉,或是面对母亲的质问吗?警官,这就像家暴一样,其实你无可奈何的……”   白隳慢慢站正了:“一个生命的诞生,需要战胜几万个同类,但是一个生命的消亡,却只是一瞬间。也许我没有你这样的经历,不配在你面前劝导你,但你记住,这个世界的法律其实是不完善的,但也是公平的,就像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但也是温柔的。”   黄柯嘲讽地笑了笑:“警官,这个世界,哪里温柔了?”   “不温柔?”   白隳轻轻点点头:“那我们现在站在这里干嘛?过家家吗?小仙女,我告诉你,其实你的死活本来跟我们一点关系没有,毕竟就像你说的,总有一些人,我们无能为力,我们救不下来,那么现在,我们为什么要耗费时间陪你?那是我们觉得,你不应该死,更不可以死。”   如果是以前,黄柯很有可能大吼一句:“那你们别管我啊”,然后一跃而下,就像曾经无数个夜晚拿着刀刃把胳膊割的血肉模糊,但如今,那句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双手死死捂住脸,手下泪水早已遍布脸庞。   正在这时,属于消防车独特的铃声振响,训练有素的红衣战士依次下了车,迅速放置着救生气垫。   消防小队队长立刻凑近了白隳的方向。   旁边的蓝鸟立刻小声:“老大,消防到了。”   白隳并没有理会蓝鸟的汇报,自顾自地仰望着已经降下的夜幕:“感受到我的心意就下来吧,小仙女,回家。”   黄柯带着泪笑着,点了点头,从栏杆上轻轻下了来。   所有人暗自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个当儿,耳边的风倏然变得冷冽。   白隳的瞳仁猛地一缩:“趴下!!”   白隳可怕的危险预警能力再次起了作用,所有训练有素的战士下意识趴了下来。   下一秒,四楼的位置轰然爆炸。   顷刻间的耳鸣过后,一块巨大的带着墙皮的钢筋混凝土钢板横飞而出,直接击中正忙着护周围民众的协警身上,鲜红染了一片。   而教学楼的四楼之上,诡异的烈火以几乎不可能的速度迅速蔓延,铺天盖地地窜上了天台。   黄柯尖叫一声,高温的灼烧迅速崩塌着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里防线,不但如此,那道火线和天空几乎成了半天然的屏障,封锁了女孩所有的退路。   现如今,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会炸,也没人知道还会不会发生二次爆炸,消防小队长已经红了眼,一挥手,刚想吼一句“救援”,自己的手就被人死死握住了。   他回过头,只见传闻中惨无人道的白鹰战神一副白色面具下的眼睛猩红的可怕,像只刚躲过猎人追杀的雄鹰盯着猎人的尸体,当千刀万剐。   只听他轻轻说:   “草兔吃着窝边的草,雄鹰叼着家里的枭。你们的命,还是留到白鹰不在的时候吧。”   下一刹那,只看得见一个白影,已经冲上了教学楼。   ……   如所有人所料,白鹰冲进去的下一秒,一楼的化学实验室发生了二次爆炸,玻璃门横飞而出,直逼着蓝鸟和消防队长飞来。   蓝鸟顺手拔枪,四声枪响,照着玻璃的四角各贯了一枪,玻璃瞬间支离破碎,细小的碎片擦过两人,擦过蓝鸟的眉峰,留下一抹血线。   蓝鸟一倒手,新的弹夹重新顶上:“救生气垫加速放置!”   ……   火山雁一弯腰,又是四枪击在四角,压在那名协警身上的钢板破碎,很容易将下面的伤员救了出来。   他站直了身子,抬头,看向了烈焰中摇摇欲坠的楼:“疏散!”   ……   滚滚的热浪直逼苍穹,像是狰狞的鬼手,拼命地将生灵拉向无边的地狱,灼烧的痛感一遍遍冲击着黄柯本就脆弱的神经。   她低头看向六楼下的地面,黑色的浓烟遮盖住了视野,但她知道,这栋平时很容易就能到达天台的楼其实很高,高到轻而易举能剥夺她的生命。   她回头,是铺天盖地的狰狞大火。宛如张开双臂的阎王,嬉笑着欢迎她的到来。   进一步,万丈深渊。   退一步,漫天火海。   看来,上天果真的不想让她活。   她笑了,再次张开双臂,上身伴着重力前倾。   相比大火,她更喜欢猛然坠落的失重感。   和过山车没什么两样吧。   她有些绝望地想。 第18章 莫名其妙的血   滚滚叫嚣着的火焰和扑鼻的浓烟层层叠起,激起铁锈般鲜血的味道。   八爪章有些颤抖的手握着的酒精灯“啪”地落地,伴着顷刻间撕裂纷飞的玻璃碎片和透明的酒精,本就燃烧着的火苗染上了蓝色,“腾”地窜至天棚。   层层叠叠的火焰遮挡了目光,却依旧能看见火焰深处,一枚染血的警徽不断燃烧着。   八爪章看着这一幕,美妙的暮色衬得他笑意渐浓。   “疆狼大哥……以后除了我,亚特兰里,没人会知道你是警察了。”   八爪章仰起头,嗅着浓烟的味道,缓缓闭上了双眼……   ……   八爪章一直是一个冷酷孤傲的家伙,身居亚特兰高位,谁都看不上眼。   偏偏那个横空出道的叫疆狼的家伙格外对八爪章的审美。   虽然那就是个铁直。   那个夏日清凉的很,蟋蟀的鸣叫不时乍在屋檐与墙角,这些景色本不会落入他们这群毒*的眼里,偏偏那天格外的清晰难忘。   他知道了,默默爱着的疆狼大哥是警察。   他下定了决心,正式退出亚特兰,做疆狼大哥的一个线人。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疆狼的身份。   他满眼满心都是疆狼大哥轻松的样子。   夜色里,疆狼轻轻看着他:“小章,我儿子成人礼,我打算回去一趟。”   再也不回来了……   后来……   发生了那种事。   他早该知道的,flag就不能随便立。   他恨上了所有人,包括那个不属于他血脉的儿子江池,包括亚特兰所有人。   因此,他既不是线人,也不是亚特兰的忠诚拥护者,他的一生只为了结两个人。   现在,其中一位,让他嫉妒地发狂的,疆狼的儿子——江池,马上就要消失了。   ……   想到这里,八爪章注视着火光,嘴角不由自主地开始上扬。   “碰……碰……”   倏然,八爪章笑容消失了,眸中染上了一层阴霭,看着自己背后的房门。   有客人来了,而且还是蓝鲸。   他靠在门上,回复般地敲了几下房门,这才拧开了旋钮。门外是个一本正经的黑衣男子,一板一眼显得严肃。   八爪章嘲讽地笑了声,轻轻依靠在半开的房门,戏谑地盯着他:“怎么?不相信我找白鲸的能力?”   蓝鲸没有直接回答,目光投向远处张牙舞爪的大火,一手伸进了闭塞的衣兜:“尊听波塞冬之令,违背‘信仰’,审判开始。”   平静的声线和中二的语言却让八爪章如临大敌,他害怕的不是审判的后果,而是审判的原因。蓝鲸为什么会知道自己违背信仰,为什么会知道新白鲸的人选不符规定!   现在已经容不得八爪章细想,蓝鲸已然一个手刀劈了下来,八爪章肌肉记忆一般双臂挡至耳边,没想到这个举动正中蓝鲸下怀。   橙色的光芒在火焰的照应下不明显,直直刺入八爪章脖颈。   下一秒,八爪章四肢一软,硬生生跪倒在地。   是碎荇!   八爪章看着蓝鲸将手中的针管推至尽头,拔出的瞬间带起一串血珠,他非常不甘。   他扭动着身子,一把拽住了蓝鲸的裤脚:“你……你怎么知道的,你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的!!”   蓝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选取非大罪之人作为白鲸,违背信仰,审判结束。”   “是潘志祥那个混蛋告诉你的吧,是他告诉你的对吧!好聪明的家伙,死也不得安生!!”   蓝鲸的眸光突然深了些,含上了戾气:“自重。”   蓝鲸一脚踹开八爪章,没有理会疼得抹布一样的瘫倒在地的他,转身离开了这里。   八爪章强忍摄入碎荇后的剧痛,大脑疯狂转动。按照蓝鲸的尿性,自己违背了禁例,已经不在蓝鲸帮助隐瞒的列表内了,白鲸人选怕是已经传到了警方耳朵里,势必会引起那个人的警觉!   不行!计划必须停止!   八爪章死死压抑着自己的欲望,跪瘫在墙角,一手死死顶着自己的额头,另一只手艰难的抓过手机,咣咣当当地击倒了一连串不知名的瓶瓶罐罐,这才摸到了自己的手机。   他的腿难受地蜷缩着,指尖剧烈颤抖,颤颤巍巍地打错了好几次字母这才拨对了号码,拨打键还没有按下,倏然,一个人影径直从门外冲了过来。   “八……八爪章大人,您,您不能这么做,这些年来,我为亚特兰卖命,虽没有帮着杀人放火,至少也有通风报信,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大人。   “保护蓝鲸的工作,我一直做的滴水不漏,您不能把我当成这次的白鲸,您不能落井下石啊八爪章大人,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是杨永?   八爪章皱着眉,邪火仍然在灼烧似乎要到达爆炸限度,眼眶渐渐麻木,黑暗渐渐席卷,带来些呕吐的错觉,全身都在剧痛,他就快撑不住了。   但他的大脑依然不停地转动,这不可能,他这次安排的白鲸根本不是杨永。   难道潘志祥此次的发现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只是一句空口无凭的猜测?   是的,在所有人眼里,杨永并非罪无可赦之人,违背“信仰”倒也说的通。   那么真正的白鲸究竟是谁没有人清楚,这次的计划可以顺利展开!   神志有些不清的八爪章嘲讽一笑,原来中国警察不过如此,不过也就是一群贯会用那套衣服压人的愚蠢的匹夫。   八爪章痛苦着,却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愉悦,他突然伸手摸向了杨永的发顶,手劲重了些让杨永差点哀嚎而出,又不敢有一丝怨言,可怜楚楚地望着八爪章。   八爪章挤出了个勉强的笑:“别担心,他们被我骗了,这次的蓝鲸不是你……去,给我找两个女人,我不会亏待你。”   “好好好好……”   杨永虽然看出此时八爪章不对劲,但也不敢探寻,毕竟他自认为刚捡回一条命,连忙连滚带爬地爬了起来,冲出了大门。   身后的八爪章苍白的脸上意味不明,颓然之中又带着几分期待,他解开裤链,长长的呻吟一声……   “精卫填海,我要让你孤立无援。”   ……   救援仍然在持续,不用多出声催促,市一中师生均有序疏散,蓝鸟和火山雁都手持上膛完毕的枪原地待命,只等上头的一声令下穿越火海。   然而,一直把一半注意力分给接通总部的蓝牙终端的火山雁迟迟没有得到上级的命令。   另一边是长久的寂静。   火山雁几次三番查看着终端讯号,确保并没有断开连接。   蓝鸟一时有些急了:“那群缩头乌龟还不下达命令在他妈的等什么呢?!”   火山雁的手轻轻搭在蓝鸟的肩膀,颇有些安抚的感觉:“别急,组长不是鲁莽的人,他可能有他自己的想法。”   “从头到尾都是这样,上头那些混蛋,巴不得组长死……”   “慎言。”   火山雁握着蓝鸟肩膀的力度大了一些,显然也是动了火气,却比蓝鸟冷静的多。   ……   白隳冲进火海的那一瞬间,是迎面袭来的第二次爆炸,短暂的耳鸣过后,是势头更猛的熊熊烈火,灼烧的痛感伴之而来的是肋骨的锥痛。   白隳眨了眨眼睛,突然停了下来,并没有着急向上冲。   他把目光投向了自己胳膊上清晰的白色疤痕:“屠空”。   面具下的白隳倏然笑了,他正视着前方,毫不犹豫地将手伸进了高温烈火之中,烈火无情地灼烧着伤疤,渐渐地依靠烧焦的黑色将其泯灭。   他将伤口伸到了嘴边,轻轻吹了口气,皮肤的火苗明亮了一瞬,消失殆尽,随后,白隳随手将血痂擦到了脸边。   他终于冲了上去。   目标六楼。   没人知道他穿越了多少摇摇欲坠的房脊灯管,穿越了多少片烈火,在他伤痕累累地出现在天台一跃而起,一把抱住向楼下倾倒的女孩,另一只手死死扣住栏杆之时……   穿越过六楼火焰的噼啪声,传来了轰动的掌声。   他成功了。   楼下的蓝鸟挑挑眉,将自己的手伸到了背后,摆了个“OK”的手势。   火山雁了然,左右环顾了一圈,迈开了脚步,身影一转,倏然失去了踪迹。   楼下不少远观的群众早已举起了手机,个别几个记者可能连明天的新闻词条都想好了——   无名的代名词!烈火中涅槃重生!   短短半分钟,救生气垫已然安好,白隳目光移动,抬头看了眼不断靠近的烈火,低头笑着看着向自己怀里蜷缩的女孩。   他说:“别怕,我松手了。”   下一秒,白隳决绝地松开了手。   坠落之中,风在耳边狂乱的舞,挂在他的伤口,干硬的痛。   然而,几乎是同一时刻到达的,是肋骨下直达大脑深处的痛意,甚至让他闷哼出声。   高空之中,在所有人瞠目结舌的目光里,洒下串串血红的珍珠一般滚烫的血。   白隳满目错愕地望向没有一丝惧意的女孩,只见她忽的笑了。   “你的不信任哪去了?嗯?白鹰?”   ……   几小时后。   “就在刚刚,我们得到消息,原海市特警支队千纸鹤特别行动小组组长,代号白鹰,为了拯救跳楼少女不幸陷入敌方圈套,被重伤,于二十三点三十五分经抢救无效宣告牺牲,让我们为他表示沉重的哀悼和……”   “啪嗒。”   解决了碎荇药效的八爪章满目笑意地关闭了新闻,双手一搭,饶有兴趣地笑了。   他说:“巨齿鲨,到你了。”   ……   与此同时,正值深夜,黑色的舞台谢幕,漏不出一点点的光。   余春野拿着潘志祥死亡现场的DNA分析报告单,全身都在颤抖。   不可能,这不可能!!   这个结果怎么可能出现?!   一定是机器搞错了,一定是!   然而还没等余春野核实,自己手里的报告单突然被抽走,她抬头一看,是马帅局长。   马帅局长扫了一眼报告单,目光顿时停滞在结果上面无法移动了。   他脸色突变,浏览了三次才将目光又重新定格在DNA比对100%的结果上。   马帅突然一拍报告单:“抓人!”   余春野看向马帅局长身后全副武装的警察们,那些人她基本都认识,那些人都是她出任务时合作过百次千次,曾经亲密无间的战友,武警支队的同僚们。   此刻他们脸上的神情格外的绝情和冰冷。   余春野还妄想辩解:“不……马局,这一定是个误会,江支队根本就不可能……”   “我们在江池家中发现了一支碎荇,经过技侦组检验,这支碎荇和潘志祥钱袋内的碎荇属于同一批次,另外,在他家里和工作证放在一起的地方发现了疑似杀害潘志祥的凶器,现正在把残留DNA进行比对,如果吻合……”   马帅没有说下去,只是目光变得可悲。   “不可能,不可能是江队,根本就……”   余春野话音一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抬头。   白鲸哪里是什么杨永,分明是江池! 第19章 逮捕   余春野似乎想要补充些什么,却被突然出现在马帅局长身后的身影打断。   只见江池的身子完全隐匿于夜色里,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身后。   那一刻的他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名警察,倒像是昏暗无光森林中一头伺机而动的猎豹,满目的血气和凶光,寻找着机会给予击碎咽喉的进击。   倏然,他吊儿郎当地笑了起来,狂妄又自大地举起了双手,直至头顶:“要抓我?”   下一秒,江池的笑容骤然消失,面无表情:“做得到吗?”   江池的样子显然勾引起了众位武警的怒火,却只听见眼前的男人又补充了一句:“现在恐怕只有白鹰能抓得到我,你们倒不如让他亲自过来。”   现场安静的诡异,宛如被伐木机器光顾过的森林,散落着悲愤的丁达尔效应,未至的阳光停留在了虚空表层。   余春野不敢说话,悄悄低下了头。   江池嘲讽一笑:“怎么?他不信我?”   马帅局长同样低下了头,声音肃穆敬重:“他牺牲了。”   尽管知道这是假的,江池的心脏仍然是一跳,潮水般的恐惧和失落感就那么涌了上来。   这个词他听过太多次了,多到每一次的心惊胆战他只记得那一瞬间的心悸,早已忘记了当时的语音语调,忘记了抵在嘴边再也说不出来的音节。   牺牲……   “哈哈哈哈哈哈……”   江池突然疯狂大笑,字音分明如鼓敲响的瞬间:“死了?还他.妈.的战神呢,这么容易就死了?”   江池仰着头,向左边看去,那里可以清晰地看见绿底白字的房间牌——审讯室。   冗长的走廊像是每一个背影必经的血路,有的,注定没有回头。   漆黑的终点跨过了无数的灯红酒绿和生死瞬间,指定在了真相与公平。   “谁干的?”   野兽的语气平静的吓人。   “亚特兰洋蛰。”   马帅也不知自己出于什么心理,把真相告诉了江池这一危险罪犯。   马帅摆摆手,武警架枪蜂拥而至,江池也没有反抗,几乎是顺从的戴上了一向是他给别人戴的手铐。   野兽戴上了.镣.铐,也没人敢确保高枕无忧,浩浩荡荡的人群压着他进入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审讯室。   ……   审讯室并不算昏暗,独有盏白的刺眼的灯,江池索性歪了歪头,把自己藏在了背阴处,垂着眸,让人看不清深色。   高堂之上穿着警服的杨永高高在上地看着阶下囚,翻开了记录本。   杨永:“姓名。”   江池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杨永:“性别。”   江池依旧选择了沉默。   杨永皱了皱眉:“一条丧家之犬,你还真以为你还是刑侦支队支队长?现在你是我的嫌疑人,我问什么你必须答什么,不然……”   “不然什么?”   江池语气平淡,古井无波,语气中却有几分说不出的压抑和威胁,让杨永仿佛被掐住了脖子,说不出话。   杨永:“你……”   江池:“内网有,你一个特警支队副支队长,总不该查不到吧?”   杨永镇定了下,点点头:“那我问你,半个月前白鹰烈士住院期间,你消失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你去哪了?”   江池冷哼一声:“我吃喝拉撒也要和你们报备?”   明白江池可能只是单纯讨厌白鹰烈士这个说法,杨永的语气缓和了几分:“你知道的江支队长,我们是为了洗清你的冤屈。”   “弦曲街,白……鹰的家乡。有证人。”   那个住在白隳楼上的青年和被他帮忙制服歹徒的女子。   得到答案的马帅立刻把任务发布了下去:“立刻去弦曲街核实真伪!”   ……   震惊整个原海市军警双方的潘志祥死亡案件宛如不断注入阴霾的乌云笼罩在所有人心头,他们拼尽全力想为这位名副其实的战神洗清冤屈。   然而,真相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所有弦曲街住民否认了与江池见过面的事实,弦曲街附近的监控探头因为长期不得维修早已报废。   在江池家中发现的刀具检测出了潘志祥的DNA,确认为凶器。   杨永否认白鲸的存在。   然而,任凭外面风起云涌,审讯室内的江池非常平静,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有人说他是因为白鹰的牺牲伤心过度了。   一切证据尘埃落定,马帅第一次进入了审讯室,看着江池。   江池晃了晃头,玩味地看着他:“早已听闻禁闭室,现在,我可以亲自进去体验体验了?对了,洋蛰呢?”   马帅咬咬牙,恨铁不成钢:“怎么,你还想动手?”   江池淡笑一声,笑意挂在嘴边:“你觉得我做不到?”   马帅一掌排在桌子上:“白鹰牺牲,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江池背靠在椅背,一时之间竟分不清谁才是犯人:“变了吗?没有吧,一直以来的冷漠,难道不是你们希望我的样子吗?”   话毕,江池目光透过单面玻璃看向了监察室,他知道自己看不见的一些人正仔仔细细的观察自己。   他嘴角微弯:“精卫填海,最终可是失败了。”   ……   特警支队长的死卷出了刑侦支队长的蓝鲸身份,这个消息很快轰动了整个市局上下,举国震惊。   红旗飘扬之下,一时之间,江池曾经所有的荣耀都被翻了出来,恶意贴上了“别有用心”的标签。   甚至于,曾经被他出手救过的警察也好,民众也罢,也将茶前饭后的谈论话题转变成了江大战神不知何时的叛变,曾百般努力积累起的信仰,顷刻间化为乌有。   有心之人更是把他的身世挖了个底朝天又是一番热议。   背叛,肮脏,别有用心,恶毒,战从不胜,胜之不武,成了他的代名词。   一罪归百,罪归百一。   举国沸腾的震撼,更是传到了金三角,缅.甸等毒.贩.猖獗的地带。   举家欢庆。   ……   两天后。   杨永整理好了所有卷宗,递交给了上级检察官司令部,转身哼着歌离开了市局。   烈阳依旧,天空却泛着夜色,罕见地下起了鹅毛大雪,白茫茫一片,阻断了视线。   杨永自顾自的启动了市局配车,待有毒的尾气尽情的排入空气,没有人注意到,拐角处,一个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那个身影的手轻轻拂过蓝牙耳机:“围剿开始。”   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声音传来:“巨齿鲨收到,正在前往。”   ……   夜幕降临渐深,远处不知何来的橙色灯光忽闪,时灭时亮。   犹如海航之中的灯塔,吸引着在劫难逃的目标。   八爪章眺望着远方,一把拽住被风吹动的窗帘:“情况如何?”   杨永在他身后进了屋:“白鹰确认牺牲,巨齿鲨罪名成立,军.事.法庭审判之日在即,他们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很好……”   八爪章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夹杂着狠辣:“为了确保不可能,把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杀了吧。”   杨永知道是被自己买通的弦曲街众人,连忙点头称是。   八爪章却倏地拉上了窗帘,转过身来,在春节红色灯笼的映衬下更显得诡异。   他说:“这件事……你也知情吧?”   还不等杨永反应,八爪章已经举起了早已备好的消音枪,对准了杨永的脑袋。   “这是你的配枪,你说……被江池买通充当亚特兰保护伞,江池暴露,而你,畏罪自杀这个罪名,如何?”   八爪章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而杨永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人你你你你不能这样……我我我……”   正在这时,窗外仿佛出现了个黑点,正以极快的速度扩大,靠近,渐渐成了人影。   背对着窗户的八爪章并没有发现,却正中杨永的视野。   看清了这一幕的杨永瞳仁顿时缩成了针锋壮,上牙下牙无意识触碰,失去了言语能力。   等八爪章发现了端倪已经来不及了。   ……   白色鹰头面具从天而降,窗边的玻璃瞬间碎裂,细碎的碎片四溅。   白鹰一手死死扣住了八爪章的咽喉,另一只手举起了自己的配枪,抵住了八爪章的太阳穴,宛如恶魔的低吟在八爪章耳边炸响。   “好久不见啊章鱼哥,上次见面还是屠空之战吧?”   窗外的风呜呜地挂,天气冷的让人战栗哆嗦。   八爪章立刻明白自己被演了:“你演我?!”   白鹰气笑了:“只准你用洋蛰演我,不允许我演你?”   潘志祥的那条消息根本不是“杨永是白鲸”,而是“江池是白鲸”。   而江池故意把错误信息传递给杨永,确保八爪章按照他们的想法把计划顺利开展下去。   短短时间便明白了一切的八爪章抬头:“也是……我早该想到,你没那么容易被骗,更没那么容易死。洋蛰口袋的军刀在你靠近的时候就被换成了弹簧刀吧?那血,是硫氰化铁溶液?”   白鹰赞赏地开口:“真聪明~”   警笛声在楼下接连响起,八爪章的脸顿时被红蓝交替的灯光渲染。   八爪章轻松的说:“我是输了,但有个人还没死,我还不能被你抓。”   下一秒,八爪章毫不犹豫地开了枪。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划破了狼烟肆起的夜空,满天的繁星滞停,风带动了枪林弹雨的预兆。   杨永的尸体轰然倒下。   下一刻,白隳也开了枪。八爪章似乎早有预料,略一偏头躲过,瞬间正过了身子。   白隳的下一枪接踵而至,这一次准确的带走了八爪章的一只耳朵,随后他右腿直接抬起,小腿狠狠击中了八爪章的脑袋!   本就因火场救人的伤势因为剧烈运动再次复发,让白隳来势汹汹的腿动作一滞,只得也把左腿抬了起来,只是一瞬间绕到了八爪章脖子另一边,两条腿狠狠锁住了八爪章的咽喉,下一秒狠狠一拧。   八爪章在剪刀腿的作用下被迫砸到了地上,头“咣当”一声砸在底板,渗出了一片殷红。   白隳在惯性的作用下也狠狠向地上摔了下去,却在砸在地上的前夕被人紧紧抱住了。   “巨齿鲨到位,白鹰安全。” 第20章 审讯   看到眼前朦胧得像极了疆狼面孔的江池,八爪章内心一阵恍惚。   不愧是那个他最爱的男人的血脉,到底是没那么容易轻易被他拽入地狱。   在地上狼狈地躺着的八爪章突然神经质地一笑,顾不上早已头破血流,挣扎着妄想捡起身旁的枪。   然而江池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麻利地一脚踹在了八爪章的胸膛。   八爪章顿时疼得蜷缩一团,猛地窜了口鲜红的血,下一秒,他只觉得自己的四肢一阵刺痛,失去了掌控力。   江池早已蹲下,淡漠地卸了他的四肢。   白隳挑着眉,居高临下地看着早没了往日微风的八爪章,眼底闪过几分无声的杀意。   最终,却又很好地隐匿在了浓重的夜色里。   江池的蓝牙耳机次啦了几声,很快便传来马帅局长的声音:“情况怎么样了?”   江池看了眼白隳,才道:“脱离羊群的鬣狗被狼咬断了咽喉。”   蓝牙耳机那边静了几秒,才传来一声“行动”。   漆黑的夜裹挟着红蓝交错又摇摇欲坠的警笛,昏暗的月期许着黎明的破晓。   两人逆着不断向楼上冲的特警人流,两人背对着残破的吊尾楼相视一笑。   说是相视一笑,江池其实并没有牵动嘴角,倒是白隳无比放松地用臂弯勾着江池的脖子,白鹰面具之下,没脸没皮。   两人的面前,马帅局长笑嘻嘻地迎了上来:“干的不错,我们会为你们在内网上澄清,你们先回去休息休息吧,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白隳摆摆手:“要我说,也没什么可问的,一颗子弹崩了就是。”   话音未落,特警们已经压着狼狈的八爪章走向警车。   八爪章闻言扬起了满是血污的脸,笑得诡异:“白大战神,其实我们没区别的。”   白隳挑了挑眉,没有接话。   只听八爪章继续道:“你,又在害怕别人知道什么呢?”   死一般的寂静。   “还有,疆狼大哥的儿子,你……信错人了吧。”   马帅皱了皱眉:“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八爪章抱歉的张了张嘴:“喔抱歉,我确实胡说八道了,我应该说……你们——”   八爪章的眼睛里倏然折射出杀意:“都信错人了。”   没人会把他的话当做胡言乱语,江池眯了眯眼睛,多了几分探究。   待特警们压着八爪章彻底融入黑暗,白隳突然掩饰般地轻笑两声:“对了,记得替我向弦曲街,我的老乡,道个谢。”   马帅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放心,最少也会安排个锦旗。”   夜风停在了原地,伴随着凉意也停了些,白隳极其自然地靠近江池的车,感受着已经发动的引擎。   江池轻轻打开了车门,看着背靠在车门眺望远方的白隳,轻轻在他颈侧落下一吻。   白隳索性摘下面具,揉了揉眉心:“该杀了他的。”   江池并没有回话,绕过车子,走向了驾驶座:“上车。”   白隳似乎有些不满地瘪瘪嘴,在副驾驶坐了下来。   但又好像玩心大起,突然靠近了江池,鼻尖几乎要碰在一起:“江大战神,不高兴?”   江池垂眸:“没有。”   “不信。”   江池好像有什么话已经到了嘴边,然而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化作了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   冷风透过车窗呜呜挂进,渗透着几分不正常的热。   坐在驾驶座的白隳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摇了摇有些昏沉的头。   “我怎么……这么累呢……”   专心开车的江池回眸看了他一眼:“饿了?”   白隳闭着眼睛:“总不至于饿昏了头。”   还没等江池再回句什么,白隳只觉得一股热意直冲大脑皮层,白隳闷哼一声,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侧倾,倒在了江池手握方向盘的胳膊上。   江池一惊,手猛地转动方向盘,一个急刹横在了红灯前,白隳就那么毫无负担地倒在了江池怀里。   凌/迟的痛感接踵而至,比上次还要剧烈。   宛如最残忍的杀手手拿着刀将血肉一条一条割下再撒上大海深处的盐巴,痛感几乎泯灭了所有的感知,心底不断催生的渴求如火山喷发一般层层覆盖,心脏仿佛在火山后烘烤灼烧,肺部呛满了新鲜的火山灰,这让他几乎陷入昏厥。   “江……江池……咳……碎荇……”   江池一惊:“白隳!”   “走……快走……疼,好疼……给我……给我!不,不行……不行……”   这次的碎荇显然比上次更来势汹汹,江池一手搂住白隳的身子,另一只脚在绿灯变换的一瞬间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把我……锁在车里……求,求你……不能,不能……不能给我碎荇……”   江池目光目视着前方,似乎有些冷脸:“对自己好点。”   凭借着白隳强大的自控力,江池顺利地将白隳背上了楼,带进了自己家。   关上门的那一瞬间,两个人的理智似乎瞬间土崩瓦解。   江池刚刚一回头,白隳的唇便猛地迎了上来。   白隳的力道不小,江池的头磕在了防盗门上,唇齿内瞬间弥漫了血腥味。   江池猛地环住白隳的腰,语气几乎沾满了委屈:“疼。”   仅存一点意识的白隳似乎知道了自己的错,慌忙想起来,突然自己腰部的软肉被江池狠狠掐了一下,耳边传来他低沉的声音:“跑?”   发作的碎荇让白隳的思维很迟钝,似乎不能理解江池的意思:“唔?”   江池也没再废话,一转身,将白隳摁在了门上,吻了下去。   一夜无眠   ……   厚重的乌云遮挡住了皎洁的细碎月光,又尽数被厚重的窗帘格挡。   长风萧瑟而过,朝阳倦怠地携着每一缕荣光,照亮了原海市的每个角落。   江池躺在床上,侧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白隳,无声的笑了笑。   曾夜深不寐,曾衾枕萧冷。   聆听狼烟褪色的声音,它说我与你同在。   ……   在这个注定不平凡的夜晚,加班的刑警连夜审了洋蛰和八爪章,杨勇和八爪章的住所更是被翻了个底朝天。   总之,待江池意气风发地来到市局,正对上的,是余春野哀怨的眸光。   余春野:“江支队长……这些日子你骗我骗的好苦啊……”   江池心情颇好地回了句:“给你推帅哥。”   余春野眼睛一亮:“我要你手机里全部的帅哥!”   江池盯着她:“白鹰除外。”   回应江池的是余春野没好气的一个白眼。   随即,余春野将一份文件递给了江池:“昨天,在八爪章的住所,我们发现了近年来所有替代蓝鲸者白鲸的信息。蓝鲸所有的顶罪者资料都在这里了,只是……”   待江池接过文件,余春野才继续说:“只是上面的资料有蓝鲸在亚特兰的任职书,蓝鲸,代号,真名巴斯库尔,边境人,正是八爪章的真名。”   江池的目光停留在亚特兰蓝鲸任职书的照片上,上面巴斯库尔……也就是八爪章的笑容显得格外讽刺。   大家都是聪明人,没人会猜不到这是亚特兰的弃卒保帅。   只是让所有人吹嘘的是,在这个所有顶/罪者露出水面的当儿,替蓝鲸寻找白鲸的那个人,也成为了最后一只白鲸。   即使那些罪无可赦的顶/罪者或许真的活该。   江池的眉眼间染上了几分戾气:“八爪章之前的那位白鲸,就是我。他现在在哪?”   余春野撇撇嘴:“审讯室呢,嘴硬的很,什么也不说。”   江池合上了手中的资料:“他要见我。”   江池猜对了。   的确,八爪章要见的,是他的疆狼大哥的儿子——巨齿鲨。   当江池踏入审讯室时,八爪章浑身的肌肉一颤。   他一直嘲讽地盯着审讯室上方国徽的目光这才收回,因疲惫挤出的几滴生理性的泪让他的眸光格外凶狠。   却又含着几分不明,和不知名的贪恋。   身为一位边境人,也许是在内地奔波久了,一口普通话很标准。   但在此时,他似乎又回到了落叶归根的故土,口音里参杂了几分家乡的味道。   “终于来了,等你一夜了。”   江池看着他,并没有回答,倏尔低下头,翻阅着手里的审讯记录。   八爪章惬意地坐在那里:“其实我很好奇,你的父亲,死在了道貌岸然的同僚手里,你现在又和他们为伍,为什么?你不恨么?”   恨?   江池微不可查地冷笑一声。   他当然恨。   十八岁生日后的无数个夜晚,他孤独地躺在黑暗里,恨得发狂。   他恨父亲那一身的戎/装,恨那一无所知便开枪,却又完全不用负责任的警察;   他恨父亲曾经所有的视死如归,恨所有被他庇佑过却又在谩骂他的记者;   他恨那个不配被称作父亲的原海市英雄,更恨无能为力的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的枪口应该对准谁。   是亲手杀害自己父亲的正义同僚,还是父亲为毁灭而牺牲一切的毒*。   直到那天……马帅局长亲自找到了他,交给了他一张硬盘。   那张硬盘,是疆狼自己,在为真的有一天的牺牲,为自己的儿子留下的所有誓言和遗言。   自此,江池,“疆狼”的儿子,再次穿上了警装。   ——“我自愿加入这里,从此我没有名字,我将游走在黑白两道,哪怕终于正义,也不会贪恋金钱与荣光。” 第21章 猎狗   他的父亲曾很早就告诉过他,对外,不要说自己有位警察父亲。   而疆狼在那个视频里,还非常年轻,是已经成家的疆狼所没有的意气风发。他的眼睛,也没有洞悉一切的犀利和硝烟,只有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   也许,属于年少的鸿鹄之志,并没有随着时间消失在历史长河里。依旧沸腾在所有人的骨血,流动在所有人的信仰里。   571240,这是疆狼刻在骨子里的警号,同样也是他付之一切的代号。   而这串曾被禁封过的数字,如今扛在了江池的胸膛之上,得以延续。   江池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突然按住了左胸的警号牌。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八爪章突然笑了出来:“过去这么多日子……除了那些至亲至爱之人,除了那些一边安稳地活在他赋予的平安世界里一边恨他嘲笑他,以为他是毒贩的可怜人,谁还记得他是谁?”   八爪章几乎是惬意地伸了伸腿:“难道是那些作文里口口声声说着有人负重前行的小屁孩吗?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孤独至极……当然,这是疆狼大哥的结局,是我的结局,巨齿鲨,这也终究会是你的结局。   “听哥一句劝,趁着还年轻,找几个女人放纵放纵自己,没做过的事都做个遍,别将来有一天再后悔。”   江池不为所动:“蓝鲸是谁?”   八爪章低着头,只用一点眼白阴冷地盯着江池。   这个表情让监控室外看着他的人都很不舒服。   突然,八爪章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沙哑,犹如破败的留声机:“蓝鲸是谁重要吗?他审判的,可都是内部的罪人,在你们眼里,十恶不赦的垃圾。就算不说,我想你们应该在心里,也感谢过他吧?”   留声机的夹缝中渗着未知的莫名杀意,让众人从骨缝里感受到寒意。   江池突然站了起来,椅子在地面留下了生涩的“次啦”声:“我回下你上一句话,其实女人没什么必要,因为,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八爪章:“????”   蓝鸟:“???”   监控室外的邵康:“???”   江池顿了顿,无视了所有人的震惊和疑惑,继续道:“所以,我和你不一样,我现在不孤独,也永远不会孤独。我不像你,虽然我并不知道你涉足的道路,是挽回,还是复仇。”   旋即,或许江池觉得八爪章的供词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又或许是他觉得无论怎么样都撬不开八爪章的嘴,转身打算离开。   一直盯着江池的八爪章看着他的动作,突然释然道:“你真像他。”   江池动作一顿,只在八爪章眼睛里留下背影,没有回头:“哪里?”   八爪章眯眯眼,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自娱自乐一般说着:“看在他的份上,我敬告你一句,就算是家养的猎狗,也不要太过相信猎人了。也许猎人的家里,就摆放着几张狗皮。”   空气突然静了下来。   审讯桌前已经没了人,审讯室内只剩下了个阶下囚。   审讯室外,马帅局长就那么盯着吊儿郎当的八爪章看了许久。   似乎察觉到了马帅的视线,八爪章回头,目光投向了单向玻璃,尽管他看不到另一面,但他知道,那个人,在看着他。   想必,那个人,也是失望的。   一向高傲自持的八爪章倏然低下了头:“不见见吗?局长?”   依旧是静寂,八爪章没有得到回答。   但马帅的目光也没有移开。   直到江池从审讯室出来,马帅这才挑起眉,半强迫地收敛了眼帘,回头安排了下去:“看住他。”   旁边的协警边看了眼里面又恢复了盯着警徽动作的八爪章,一边点头哈腰:“本职工作。”   ……   端着茶水坐在桌边的邵康吹了口杯口升腾的白色雾气,朦胧的背后,是有些复杂的目光。   江池知道他的目光复杂在哪里,于是只是站在他的身边,只字未说。   邵康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只自顾自地吞咽着滚烫的茶水。   江池低着头,看着这位也曾叱咤风云让毒*闻风丧胆的存在:“邵局。”   茶水已尽,雾气弥留。   邵康看着杯底的墨绿色茶叶,语气里满是疲惫:“不要成为下一个银雀和蓝鸠。”   你的命,现在已经不只属于你自己了。   这句话被邵康按在了喉咙里,终究没有说出口。   聪明如江池,他当然知道邵康想要说什么:“放心。”   想必蓝鸠和银雀,他宁可成为那个传言中的白鹰。   那个嗜血,凶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被所有人臆想出的角色。   没人知道这被埋在江池心里的想法会在不久的将来一语成谶。   也没人知道后来邵康究竟对江池说了些什么。   两个人谈了很久。   正午的烈阳火一般灼热,偏偏融着属于冬日的寒风刺骨,矛盾地摧残着人们的皮肤,使得路边的行人怨声载道。   原海市刑侦支队内。   余春野小心翼翼地跟着从邵康办公室出来就面无表情的江池:“队长,现在怎么办?”   “从白鲸名单开始挨个排查,我要知道八爪章能准确找到每个替罪者的原因。告诉康良,让他带人重验潘志祥的死亡现场,尤其是他家的案板和下水道,重新查验我的血液的分布,我要知道他们哪来的我的血。”   江池大跨步像自己办公室走去,声色冷淡。   得到任务的余春野应了一声,转头钻进了隔壁的技侦组。   “林哥!”   技侦组组长林哥并没有在他的办公室,硕大的办公室只有一个不大的姑娘。   余春野看着动作有些笨拙的实习生,皱了皱眉:“你是谁?林哥呢?”   小姑娘一愣,微微有些结巴:“林……林哥带着其他人去忙碎尸案了,我是新来的实习生,余姐,我们见过的。”   余春野上下打量了下她,恍然大悟。   她是之前“最野教官”活动时白鹰从悬崖边救下的女警。   却没想到如今追随着她救命恩人的脚步同样来到了这里。   余春野温和的笑了笑,拽过身边的一张纸,留下了一串电话号码:“等林哥回来给我打电话,我有事找他。”   实习生低着头嗯了声。   另一边,江池边走进自己的办公室边拿起自己的手机拨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有些沙哑:“喂?”   “刚睡醒?”   江池的语调难得的温柔。   白隳顿了下:“没,低头。”   江池低了低头,透过透明的玻璃,一个身影冲他挥着手。   白色鹰头面具在光的照射下显出独属于金属的光泽,刺眼的白,映的周边的旧雪叠叠。   江池:“不是请了年假吗?怎么不好好休息?”   白隳在电话里轻笑着:“放心不下,就来了。”   江池心情颇为愉悦地撩了撩眼皮:“等着,我下去接你。”   “不用,又不是没长腿,我自己上去就行。”   江池眸光低垂,透过干净的玻璃望着那熟悉的不断走近的身影,心脏宛如被白云轻柔地捧起,有些飘忽不定的雀跃和安逸。   就在江池默默享受着这份许久不曾感受过的静好,几个嘈杂的声音强硬地闯进了他的耳朵。   只见楼下,几秒钟的功夫,几个身影猛地从周围窜了出来。有的人扛着巨大的摄像头,有的人一手握着叠稿件,一手举着话筒。   记者的打扮。   这群人一向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狗,围警局的事也并不是第一次干了。   只是顷刻间,白隳就被记者群群围住,同时也被高举的麦克风挡的水泄不通。   白隳皱皱眉,也许是因为江池的原因,他现在对这些记者没什么好感,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您好您好,您就是那位在火场舍身救人的特警吗?我们可以采访采访您吗?”   “我是彩虹报社的,据我们了解,是受害人已经被迫跳了楼,您为了救人从楼上一跃而下是吗?我可以了解了解当时您的想法吗?”   本就因为碎荇的原因有些疲乏的白隳被七嘴八舌的记者更是吵得头疼,下意识退后一步,又被身后举着的麦克风逼回了原地。   顿时,他的心底滋生出生理性的愤怒:“不好意思,相关案情会有工作人员对外解释,这与我无关,不要耽误我工作。”   白隳的声线略有些苛责的味道,这立刻引起了所有记者的不满。   “我们只是想单纯采访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比较好奇您平常都是怎么训练的呢?可以简单说说吗?”   “热搜上都把您比做了神明,请问您会不会因此骄傲自满疏于训练了呢?”   “后来我们听说您因此受了伤,请问会不会影响到接下来的特警生涯吗?您还有能力保护我们普通民众吗?”   “请问您会因为曾经的纵身一跃后悔吗?网上有人将您比作救世主,您认可这个说法吗?”   白隳按下暴动不安的心脏:“这些我们会有专门的工作人员……”   白隳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个有些阴冷的声音打断。   那个声音慢悠悠的,却带着人心叵测的蛊惑:“救世主?我们听说您是个瘾君子,一个瘾君子却仍然以特警的身份工作,请问这有什么阴谋吗?”   白隳愣住了。   赶过来的江池和马帅愣住了。   所有记者都愣住了。   回应那个阴冷的声音的,是长久的,死一般的寂静。 第22章 屠龙者   那个阴冷的声音就在这寂静的环境里再度传来:“据说你曾在卧底的时候就被强制灌了碎荇,我很好奇在没有碎荇特效药的今日,你是怎么度过碎荇发作的。”   之前潘志祥家中发现的那支碎荇的分子式不久前刚刚被公布于众,学校家庭宣传禁毒知识,其与丙酸睾酮几乎相似的发作方式如今几乎家喻户晓。   不必提及其他,记者们便听懂了那道阴冷的声音的弦外之音。   冬日冷涩的风宛如被按下了暂停键,停滞在了原地,许久才抛下几片雪花和寒冷依旧,直达心底的凉意。   被冻了一个冬天的地面早已麻木,如今不仁地拽着白隳本想上前的脚步。   身为缉毒者,却沾染了毒品,他无疑是脏的。   想起了幼时作为义工参观缉毒所看到的本应风光的缉毒英雄,他们都自愿戴上了撩铐,却不再风光无限,反而穷困潦倒,整日昏昏沉沉。   他们满脸胡茬,面目青紫,早已没了当初誓言之时的傲气。   这样的他们,此生无法再成为警察。   甚至于,可能还要以拘留和处分的方式偿还。   法律是公平的,却也是坚决残忍的。   下一刻,沉寂了很久的记者人群突然爆发,已经没了之前的客气,将手中的麦克风更为凶狠地往白隳身上捅。   “他刚刚说的是真的?你当真是吸毒的瘾君子?!”   “据我们调查你并没有女朋友,那么你身为特警是如何解决毒瘾的?嫖娼吗?”   “是你一边用民众的生命买下荣耀,然后用这荣耀赚来的工资吸毒吗?你还有良心吗?”   “你还配当警察吗?!”   “请问你执行任务的初心是什么?难道都是别有用心吗?”   “你有没有哪一个瞬间愧对于身上的警服,你不说话是因为你无从反驳吗?!”   阴冷声音的寥寥几句话,便被记者们完善成了一个“真相”。   他们兴奋,贪婪,唯独不曾在意真正的真相。   他们不过是渴望通过报道新闻而成名,本就不是什么为正义控诉。   年轻的白鹰或许还会辩驳几句,但如今的他剩下的只有冷静。   毕竟来源于屠空之战的谩骂和冷眼他被迫承受的整整了三年。没有人信任他,他也不敢信任任何人,真相便就那么永藏心底。   这次,也只会重蹈覆辙。   白隳倏然有些释然地笑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记者的队伍里又爆发出嘲讽:“连戒毒都做不到,当初怎么当的警察?”   “你一定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你等着吃牢饭吧!”   白隳安静地听着人们对自己的控诉。   终究是一罪归百。   在众所周知的无边罪恶里,在所有人的自以为是里,所有的荣誉和付出似乎都被一点点错误归了一。   这或许就是巨齿鲨所经历过的。   白隳突然低低地笑了。   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脏,正不断燃烧着怒火。有些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他可以默默舔舐伤口,默默吞咽着委屈。但一想到年幼的江池和自己经历着一样的东西,也曾被万夫所指,也曾恐惧无助,无边的戾气就压制不住了。   “嘘……”   白隳的一生杀过太多的人,沾满鲜血的双手常年浸泡在死亡里。   就在他缓缓抬起眸,明晃晃的杀气几乎化为实质性的利刃,开过封的寒光对准了他们。   艳阳高照,恐惧和压抑却蔓延在了他们心头。   没有人确保这个疯子会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眼前的白色鹰头面具如恶魔般低低地笑着,声音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白鹰:“你们握笔的手,比我杀人的手还脏啊。”   绕是巧舌如簧的记者也没人敢接下这句话,那么僵持在原地,心底泛着不知所措与尴尬。   就在这时,记者圈外突然出现了个高大的身影。   那个身影蛮横地推开被高举的话筒,一把握住了白隳的手腕。   白隳抬头,看着江池,所有的戾气瞬间收敛,化为了委屈,在心底蔓延开来。   然而,又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白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也许是看见了,又或许是根本没看见那一步,江池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他紧紧拉入了自己的怀里,强硬地破开了包围圈。   记者们这才如梦初醒,赶紧跟了上来,还妄想将江池一起围住,问出他们想要的答案。   然而这次,他们并没有成功。   不知从哪里跑出了几个穿着警服的实习生,将他们死死拦在了市局外。   白隳早已不是孤立无援。   ……   透过市局的透明玻璃门,江池的声音很冷。他刚刚就那么站在这里,听着记者们从歌颂英勇变成了控诉犯罪。   从十八岁开始一直藏在心底的恨在今日彻底爆发,他竟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的枪是个负担。   于是,在市局内所有人的瞠目结舌之下,江池粗暴地扯下了警号牌,将其和配枪放在了一起,一同扔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江队!”   “江池!”   “你干什么去?”   最后一个声音来自白隳,感受着他的急切,江池转头,冲他温柔地笑了笑。   “他说得对,你准备干什么去?”   这句话来自马帅局长,他恨铁不成钢地怒吼:“警察不想当了是吧?你去啊,你他妈去啊!你敢去,他们就敢写你俩之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肮脏关系,令人唾弃的关系!这么多年了他们的嘴你还不了解吗!”   江池攥紧了拳,拳头上青色的血管像沟壑,勾勒着主人的不甘:“那我们就这么忍着?”   白隳低垂着眸,他突然有些抱歉。   抱歉那些真心在意他的人一边承受着来自于自己的不信任一边为自己出着头,抱歉这些真心实意为他好的人为了为他出头只得扔下自己的警号。   谁不想好好活着,但那件事必须要有人去做。   成为巨龙的屠龙者,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想到这里,白隳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无所谓地耸耸肩:“干什么?这是干什么呢?这么剑拔弩张干什么?就是上头协查一下,又不会死,怎么你们要死要活的?”   白隳伸手拍了拍江池攥紧的拳,上前靠近了马帅一步:“放心,我会乖乖地接受协查,我也有私通毒贩的嫌疑,抓我就是了。”   江池瞳仁一缩:“白隳!你只是……”   “江池……”   白隳打断他的话,如是说着,却始终没有回头,尾音拖的很长,语气也很轻:“别犯傻。反正,我早就不想当警察了。”   白隳顿了顿,继续说:“实锤之后,可能会被送到那里吧……马局,帮我给邵局带个话,他的鹰,已经飞不动了。”   马帅转过头,强忍住眼角的酸涩。   戒毒所对新型毒品毫无办法,因为相关药品还在研制阶段,就算把他带到戒毒所帮助戒毒,也和现在没有任何区别。   戒毒所的生活,会毁掉所有警察曾经的荣誉和信仰,他们生活里细碎的光亮也会如萤火虫沉入墓底。   他们的利刃,本就不应该对准同僚。   红蓝交错的警笛声里,白隳转过身,平静地冲着江池平行的伸出了自己的双手:“动手吧。”   江池一向冷淡的脸色有些狰狞,瞪着白隳,什么也说不出来。   马帅轻轻闭上了双眼,深深地吸了口气:“白鹰,你还不能落地。”   话毕,马帅放空了双眼,突然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拨打了个电话号码,对面很快接通:“马局?”   马帅:“白鹰失踪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已经派了警力去找。”   江池和白隳都是一愣,了解马帅的江池率先反应了过来。从兜里扯出一串钥匙,塞进了白隳手里:“家里的钥匙,走。”   白隳闭了下眼睛,接过了那有些沉重的钥匙,转身没了踪迹。   随后,众人只听马帅电话里,一片寂静过后,传来了纪检委罗艘的声音:“你清高。好人都让你当了。”   而江池的目光,很快转向了闪烁着红光的监控摄像头。   ……   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   翼狼罗艘郑重地脱下了自己的警装,将警号牌放在了衣服左胸口的位置,在所有东西最上方的,是一个不知闲置了多久却依旧整洁如初的警帽。   国徽向前,平静又祥和。   罗艘指尖不断摩挲着有些泛白的领口,自言自语:   “你说,为什么呢?”   没有人能回答他。   最终,他抬起头,透过玻璃窗户看着湛蓝的天空和彩色的城市。   满目疮痍。   ……   白隳的失踪很快通过罗艘上报给了上级,于是这个曾经荣誉满身的代号背负上了更多的骂名。   白鹰二字,终于是攀登上了内网通缉令。   白鹰也成了同时攀登外网和内网通缉令的第一人。   “真讽刺啊。”   坐在桌前的波塞冬饶有兴致地看着白鹰的通缉令。他的身后,一个一席黑色燕尾服的陌生人摇了摇手中的高脚杯,里面的红酒不断晕开。   “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陌生人一手撑住波塞冬面前的桌子:“你猜猜,这里面,多少真,又多少假?”   “谁知道呢?”   波塞冬把玩着陌生人的袖口:“告诉蓝鲸注意防备,最近小心些白鹰,那帮人,一直没憋什么好水。”   “放心,蓝鲸那人你也了解,谨慎得很。”   波塞冬冷笑一声:“最好如此,计划如果失败……”   波塞冬头躺在椅子上,身后的地板,是一具早已冰冷的尸体。 第23章 往生   罗艘很快便来到了市局刑侦支队,面对着整个市局所有人对白鹰行踪的装傻充愣,他满意地举起了手中的录音笔。   得到了上交上级的资料后,他的一张扑克脸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马帅:“你们市局的监控摄像头呢?”   马帅笑了笑:“前段时间坏了,这不正打算进几个新的吗。”   罗艘目光转向垃圾桶,意味不明:“你说它委不委屈?”   没有人回答他。   罗艘站起身,整理整理自己的衣服。霎那间,宛如冲锋在枪林弹雨中的饿狼,扬起了满是血渍的獠牙。   “告诉白鹰,收尾工作做好,如果……他真的下了决心。”   ……   天上的乌云越积越厚,明朗的天空只剩下了阴霾,怪风嚎叫着,枯黄的草在厚重的陈雪与新雪下苟且。   从刑侦支队出来的白隳手中握着钥匙,漫天的大雪里,他突然有些不知何去何从。   他低头搓了把雪,雪化的很快,更是无情地夺走他手中的热量。   今天的天气,似乎和那天一样。   和屠空之战那天。   一样的低沉,一样的压抑,让他的心底充斥疮痍,无法挣脱心灵的囚牢,无可奈何,又独木难支。   正像那日将自己的队长亲手打晕,孤注一掷地戴上白鹰的面具,孤身一人将亚特兰人员拖住,最终葬身火海的孤独信使——银雀。   正像那日趁着队长昏迷,明知清醒的白鹰绝不会同意,依然毅然决然地用自己杀敌的匕刃隔开自己的血管,将冬日里刺骨的寒风也遮盖不住的滚躺的献血亲手喂给自己队长,最终失血过多永远倒在异国他乡的孤独信标——蓝鸠。   最该死的人,最该被围剿的队长,偏偏活了下来,像狗一样,背负着骂名,背负着仇恨,背负着责任。   那么多人拼命想知道的的屠空之战的真相其实非常简单。   蓝天之上归来的班鸠亲手撕裂了自己的喉咙,火焰里翻滚的山雀背叛了自己的代号,冠上了白鹰之名。   但说到底……说是白鹰害了他们……也没有错。   又想他们了。   白隳站在冰天雪地里,自嘲一笑。泪早已在这几年里流干,只剩下偷到了生命的人的忏悔。   白隳站在道路旁,随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很快在他的身旁停稳。   出租车司机看起来是个忠厚老实的人,刚在白隳的身边停下,就清楚地看到了他脸上的白色鹰头面具,刹那间,007,特工,间谍的想法在他脑海里疯狂旋转。   白隳本人自然是不知道自己在司机的脑海里已经从特工,转变成卧底,再次转变成变态杀人魔。   刚刚在警局把警察骗得团团转,如今全身而退,寻找下一个目标的那种。   于是,等白隳坐在了车上,司机几乎是以一种颤抖地声音说道:“去去去去哪……”   白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只当是他刚刚打开车门被寒风扫到了,也没太在意。   白隳:“拉我在市里随便转转就好。”   白隳浑然不知自己的这句话又在司机的心里掀起了怎么样的轩然大波。   随……随便逛逛,是不是想找个合适的时间把他干掉然后分尸,抛尸,油炸尸体,鞭尸……   就这样,怀着恐惧心情的司机发动了出租车,净把车往闹市区开。   一路上,透过干净的车窗,看着购买年货的人们脸上的喜气洋洋,满是对新的一年的憧憬和期待,白隳不禁低下了头。   他好像变得格格不入了起来。   不过没关系,很快,他就要没有未来了。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着仿佛被什么人抛弃的他,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先生,要买点什么东西吗?”   白隳:“我能买什么,买了又能送给谁……”   司机一副很懂的样子:“送给喜欢的人,或者在意的人。”   白隳抬头看着闹市,手攀上了车把手,又倏地收紧。   他突然想起,他和江池认识了也并不短了,却没送给他过任何一件东西。   白隳:“等我会。”   白隳不由分说下了车。   司机的心思顿时活络了起来,钱不要就不要了,一但那人真的是什么连环杀人犯下车去找工具了呢?   想到这里,司机发动了出租车引擎。   不行,一旦他记忆力很好,记住了自己的脸,记住了自己的车牌号,后续进行打击报复怎么办?   想到这里,司机又将发动机引擎重新关闭。   一但那连环杀人犯是脸盲呢?一但那连环杀人犯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车牌号呢?那自己不是错过了最好的逃跑机会?   想到这里,司机又一次发动了引擎。   但是,那个杀人魔认错了人,把别人当成了自己杀掉分尸怎么办?自己岂不是成了罪人?   想到这里,司机再次关闭了引擎。   就在司机不断开关引擎的当儿,白隳很快买了东西回来,这下想跑都跑不了。   待白隳坐在了车上,司机却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不断透过后视镜悄摸摸地看着白隳手里的小物件。   那是个很精致的钥匙链,挂着一只透明的白鹰模型,红色的假钻镶在了眼睛处,平添了几分凶光。   估计是哪个动画片里精灵一样的角色,可能是小孩子都会觉得中二的物件。   但此刻放在了白隳的手里,司机突然觉得它身上蒙上了一层什么莫名的光。   让他肃然起敬的光。   白隳珍重地把它放了起来,抬起了头:“开车吧。”   出租车被正式发动,期间白隳并没有再说什么。也许是因为刚刚白鹰模型上蒙上的那层神秘的光,司机并没有那么害怕了,反而主动挑起了话题:“先生,最近是不是不是那么开心?”   白隳轻轻应了声:“算是。”   司机一看他回应了,顿时喋喋不休起来:“要我说啊,没啥值得不开心的,咱们现在生活在这个社会,多少人的命换来的啊,理应知足常乐,与他们的生死相比,咱们生活的这些琐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白隳轻轻笑笑:“你说得对。”   司机又开始长篇大论起来,白隳静静地听着,偶尔回复着几个音节。   突然,司机安静了下来,只是目光看着远方,久久不回神。   司机知道自己,一个话唠,很啰嗦,却也并不需要别人回复什么长篇大论,也许真的就是几个音节,他就很是满足。   司机转动着方向盘,转了个弯:“先生,您一定是个温柔的人。”   这句话要是让那些数不清的死在他或者栽在他手里的犯人听到,恐怕要掀起棺材板跟司机理论一番,就连白隳本人似乎也觉得有些荒谬了:“嗯?我?温柔?”   “是啊。”   司机点点头:“别否认啊,我看人可都是很准的。”   白鹰面具后的男人释怀地笑了笑,并没有反驳什么。   窗外形色的景色飞驰而过,走马灯般映在了白隳眼底。   突然,他似乎看见了什么,猛地一探身,拍了下司机的肩膀:“停车。”   一个急刹车,两个人的身子猛地前倾。随后,白隳从兜里抽出了张百元大钞,递给了司机:“可以了,就到这里吧。谢谢。”   司机看了看自己全然忘记的打表器,上面写着106元,摇头一笑,扬长而去,只在原地留下了几缕肮脏的尾气。   ……   白隳站在眼前的这栋别墅前,遥望着楼上的单向玻璃,只能看见漆黑一片。一根小红旗随着风飘着。   或许曾经常有那么一个人在窗前静静凝望着楼下的风景。   别墅内的花坛里依旧能看得见常年不变的长青的松,松上的积雪被扫的很干净,就那么傲然地立着。   白隳上前几步,手缓缓贴上了门铃,却始终没敢按下去。   门铃边大理石上,不知何年何月刻着的一只小雀,仍旧栩栩如生。   他伸出手指,几乎是颤抖着,描摹着小雀的每一处纹路,每一个笔画的走向。   “蓝鸠……银雀……你们在那边,还好吗……”   这栋别墅,是市局分配给蓝鸠的住所。蓝鸠给了他天生双腿残疾的弟弟。他的弟弟,名叫往生,也是屠空之战中两位烈士的唯一烈士优抚受益人。   三年前,往生的话,深深地烙印在白隳的心底,时不时便会浮上来,让他愧疚,痛苦。   ……   往生:“你一直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别人,你连自己的兄弟都保护不了!大家都因你而死,我的哥哥,还有哥哥的兄弟银雀,你凭什么活着,凭什么只有你活下来了?!”   ……   往生有着爱他的哥哥,也从没抱怨过自己天生残疾的双腿,然而屠空之战,夺走了他生命中最后的光亮。   白隳跪在了他的面前。   白隳知道自己无法面对往生,无法面对这个唯一的亲人因自己而死最终只得到了一丁点抚恤金的人,更无颜以落荒而逃的身躯面对大仇不得报的烈士家属。   他能做的只有一点——   三年来,他所有的工资和奖金,一般被他捐给了弦曲街,另一半被他打入了往生的银行账户。   然而同样,三年来,他却没有收到过任何一次转账提醒。 第24章 他们的抉择   如今,恶鬼仍在逍遥,他却已经落荒而逃。   天色愈发暗沉,忽如其来吹过一阵怪风,吹乱了白隳的鬓角。   这怪风似乎让屋内的人察觉到了什么,厚重的窗帘突然被拉开,洋洋洒洒的光倾泻而下,映在了屋内人的脸上。   他家的阳台本身并不高,可少年天生残疾的双腿让他注定只能坐在轮椅,永远无法光明正大地站在窗前,依在窗边。   往生依旧是往生,白隳也依旧是白隳。   只是三年过去了,少年眉眼间的阴郁并没有伴着时光流逝而去,反而越发深沉。   往生认出了白隳,并没有开门的意思,只是向前探出身子,打开了窗户。   森寒的风吹起少年的短发,呼呼传来冷涩的声音:“你来干什么?”   “我……”   “如果你是来道歉的,那么你现在就可以走了,我永远不会接受。”   窗户隔的很近,近到能看到往生眼里淬着的冰和恨意:“你应该去履行曾经的诺言,而不是来请求我的原谅。我是个普通人,可没资格接住你一个战神的尊严!”   倏然,白隳笑了:“诺言?我记得我曾说过,有一天,我会提着波塞冬和青鱼的头颅来见你,可我可能……做不到了。”   往生觉得很可笑:“是吗?你怕了?”   “怕?”   白隳冷笑一声,似乎觉得这个字侮辱了自己:“好好活着,等着那一天。”   往生觉得这个话题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再次努力地向前倾身子关了窗,重新拉上厚重的窗帘。没有人看到,窗户后的往生几乎是乏力地摔回了轮椅,额头狠狠栽在了窗台边。   轻微的刺痛并没有让他清醒,几滴泪就那么溢了出来,最终干涸在冰冷的大理石台。   “你凭什么让我原谅你,凭什么,那是我唯一的亲人啊……唯一的啊”   往生的头一遍一遍磕在窗台,手指愤恨地抓着。   三年间的日日夜夜,他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梦见他的哥哥死在自己的怀里,梦见没有脸的厉鬼犀利长笑。   在当初哥哥还活着的时候,总是跟他说白鹰多么多么强大,那时哥哥的脸上满是幸福,往生也由衷替他找到另一个归根的地方而高兴。   后来哥哥的死讯传来的瞬间,他本是没有怨恨过白鹰的。可所有人都告诉他,他的哥哥是被白鹰亲手杀害的,所有人都在告诉他,屠空之战蓝鸠本不该死,死的该是那个白鹰。   往生知道,哥哥嘴里的那位白鹰,根本就不会是做出那种事的人。   但他那时真的年幼,又或许真的在迁怒,满心的愤恨需要个发泄的出口,他也对白鹰开始了像其他人一样的恶语相向。   等到他成长一些,少年的傲骨,让他自己也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他自己更不愿低头认个错了。   银行卡的那些钱他一直都知道,但他不愿意用。这些钱是自己哥哥的买命钱,但同时,更是白鹰的卖命钱,他没资格染指。   “白鹰都没当好,你拿什么报仇……”   往生抬头看向了自己的手机,微博的界面停留在了见白隳之前的新闻。   【火海中神明白鹰舍生救下轻生女子】,这条新闻下却满是谩骂,从瘾君子到居心叵测,从肮脏到浪荡,未经过求证似乎便盖棺定论,所有人都信了,众矢之的,万夫所指,汹汹百口,自是难辨。   往生点开了评论区,一条自己已经编辑好没来得及发送的话映在了他的眼底。   蓝色天空:“上天负了的人在出生入死,上天付了的人在评头论足。”   最终,往生颤抖着指尖,点击了发送键。   ……   白隳并没有离开。   他后退几步离开蓝天的视野,就那么站在原地,凝望着头顶广阔的蓝天。   乌云已经厚积薄发,储蓄了很久的水汽渐渐凝固成固态,挣脱了天空的绳索。   停了段时间的雪,终究还是下来了。几乎是一瞬间,视野里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雪花如流星般急坠而下,伴着哭嚎的风洋洋洒洒。   白隳任由那粗雪落在自己的头顶与肩头,花白一片,又任由雪花化成的刺骨的水渗入自己的脖颈,刺骨的寒。   雪一直在下,他也一直站在原地。雪地人来人往,或是骂骂咧咧这大雪的突然,或是小情侣浪漫的散步,也没人在意这样一个奇怪地戴着面具的家伙。   很久很久……   或许是好几个小时,或许是一整个下午。   倏尔,雪停了。一眼望去远方,却依旧皑皑一片。白隳抬起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出现了把白色的伞。   回头,却见江池出现在他的身后,举着伞,左肩已落一层雪。   江池轻轻一笑:“下雪了,该回家了。”   不久前,回到家却并没有发现白隳的江池通过自己的内网权限找到了拉白隳的那位司机,从那位司机嘴里套出来了白隳的去处。   显然,江池并不打算把这些告诉白隳。他只是静静地陪在了他身边,一同淋着雪。   看见江池,白隳似乎再也扛不住,红了眼眶。   轻轻的,他的手攀上了自己的脸颊,摘下了白鹰面具。   “江队,你们不是都想知道屠空之战的真相吗?我现在告诉你。”   江池捏了捏白隳的手:“你说,我听。”   随着白隳还算冷静的声音,屠空之战的真相终于是血淋淋地揭露在了江池眼前。   三年前,铁三角的名号刚刚名扬海外,其中白鹰之名最甚。屠空之战,是亚特兰专针对白鹰而下的圈套和围剿。以亚特兰的性子,任务目标就是任务目标,只要白鹰死了,便不会再为难蓝鸠和银雀。   银雀和蓝鸠对这点深知肚明,银雀害怕自己的队长白鹰为了救他们做出傻事,便先下手为强,打晕了自己的队长,戴上了白鹰的面具。   最终,他倒在了青蜓的枪下,燃烧在了火焰里,死在了黎明前。   青蜓见过银雀的脸,认出了银雀并不是白鹰,自此,追杀继续了下去。   白隳将自己心底最深处的真相血淋淋撕开,捧在了江池面前。   江池突然不想知道了:“别说了。”   “不,你听我说完。”   ……   于是,蓝鸠带着昏迷的白鹰逃,蓝鸠早就像自己的上级发送了请求支援的信号,可是援兵迟迟没有来。   也是最后,白鹰才明白,想让“空”死的,不只有亚特兰。   最终,两人极度缺水,蓝鸠别无他法,由于自己的高纤维蛋白原血症,他撕裂了自己的动脉,将血喂给了白鹰。   大抵是这个原因,蓝鸠的战斗能力锐减,在把队长藏起来后,独自引开追兵的当儿,他再也扛不住了。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落入追兵的手里,于是那把刀,最后被他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他们都如愿了,白鹰真的活了下来,撑到了援兵的到来。   背负着仇恨,背负着谎言。   白隳边摸着江池的头发,边强硬地憋着泪:“你说当年,屠空之战屠的只有我啊,我才是那个空啊,那又为什么,偏偏只有我活下来了啊?凭什么啊?”   白隳的质问没有说完,江池突然俯下身子,吻住了白隳的唇。   白色的伞没人持,缓缓倾倒在雪地里,遮住了两人的双腿。   天边的晚霞缓慢地渲染,满天的雪地里,白伞的见证下,他们吻的热烈。   或许江池早该想到的,这段过往白隳不愿说出口,或许不只是因为他没人可信,更多的是因为这道深入骨髓的伤口,每次回忆恐怕都需要鼓起把心脏挖出的勇气。   这勇气,就像是他面对回归后那场庆功宴上所有人下意识的排挤,像是无数次死里逃生过后又要面对的指指点点。   又或是几次三番的不为人知的深夜里,他也曾强忍将警号扔出窗外的冲动。   或许江池也是第一次见到,在外让毒贩闻风丧胆屁滚尿流的白鹰,其实也是那么脆弱。   像是隆冬深夜的最后一片雪花。   ……   白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失去的意识。   只是隐隐约约间听到了什么人大声嚷嚷。   江郜也确实是气疯了,对着自己的亲弟弟破口大骂起来:“你告诉我你还想干什么?你拿伞干嘛用的?不是挡雪的?他为什么还淋了这么久的雪,你知不知道他里衣全他妈湿透了?!   “伞用不到干脆吃了呗?要不要我教教你怎么把伞完整地吃了还能顺畅的拉屎啊?!”   江郜的嘴就像机关枪:“烧到了40度1?身为男朋友你就这么照顾的?!你别跟不怕开水烫的死猪一样,他妈的说句话啊!”   “对不起,我的疏忽。”   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江池僵硬地握着手,不安又僵硬地站在江郜面前:“你帮个忙看看,开点药,退退烧……”   江郜可能是骂累了,喘了几口气:“别找我啊,你能耐,找我干嘛啊?你都能干不是吗?”   突然,江池似乎觉得什么温热的东西握住了自己的手腕。他低下头,只见白隳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正用力地拽着江池的胳膊。   高烧的病人力气并不大,但是江家的姐弟都敏锐地察觉到,他是想把江池拽到自己的身后,自己护在江池面前的。   一瞬间,江池也无法描述自己是什么感觉。他的心脏仿佛是被羽毛撩过,轻痒过后又带着酸涩。   江郜也垂下了眼。   她突然觉得,那群记者,当真该死。 第25章 逃脱的八爪章   江池俯下身子,手指轻轻擦过白隳的眼尾,又轻轻吻了吻:“烧坏了?我姐,能有什么危险?”   江池的姐姐,这辈子还没谈过一场恋爱的江郜白眼都快翻天上去了,转身就走。   白隳先是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似乎在重新启动烧了很久的大脑,喉咙突然动了动,想说什么,但声线很沙哑模糊,江池并不能听得很清晰。   江池又将自己的耳朵靠近了些,这才听清。   白隳:“衣服左兜,送你的。”   江池有些疑惑地取下了白隳的大衣,翻了翻他的左兜,拽出了个雄鹰的模型。那个模型被江池拿在手里,服服帖帖,睥睨天下的气势似乎多了两分依赖。   “江池,我很爱你。”   白隳的语气很轻很轻,轻到江池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像是梦呓。   江池心脏突然剧烈跳动了几下,这句话让他有了些不太好的预感,但又不能确定。   最终,他只得强压下心底的不安,紧紧握住了白隳的手:“我也很爱你,可我也希望你能爱你自己。”   ……   白隳的身子骨很好,再者发烧并不严重,很快就退烧痊愈。但在江池的连哄带骗之下,还是住了两天院观察了下后续的病情。   但这两天可苦了江郜。江郜害怕别人认出白隳的身份,不敢把他交给别的护士,只得亲自检查和照料。   江郜累死累活,还要整天看着自己弟弟倒贴白鹰那个不值钱的死样子。   所以,在白隳提出出院的时候,还在江池迟疑的当儿,江郜几乎是双手奉上了出院报告单。   考虑到白隳如今的通缉犯身份没处可去,江郜自告奋勇地搬离了自己的家,眼不见心不烦。江池乐了,直接给江郜打去了一个五万二的转账。   起码江郜和江池生活了这么多年,江郜没见过自己弟弟这么大方。   这几天,蓝鲸一案毫无进展,背后主使将一切完美嫁祸给八爪章后似乎就销声匿迹了,上级也很快下达了命令,蓝鲸一案按照结案处理。   得到这个消息的江池先是一愣,很快脸上又恢复了冷色。这种事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深思熟虑些什么。   与此同时,一个更加糟糕的消息传来了。   八爪章跑了。   先后突破了三道围堵,杀了两位刑警,打伤了八位刑警,最后扬长而去。   等江池得到这个消息,着急忙慌地赶到市局,看见的是对着手机怒发冲冠的马帅。   马帅紧紧握着手机,对着对面就是破口大骂:“我跟没跟你说看好他?啊?你他妈的是耳朵聋了还他妈就是不想干了?能干干不能干给我几把滚!你怎么敢的,啊?他是什么人?亚特兰八爪章!!怎么敢就派两个警察看着他的?!问你话呢说话!!”   对面的人显然知道自己做错了,说话声音像蚊子,唯唯诺诺,却听着格外烦躁:“我……我以为,一个阶下囚,还戴着手铐,不,不会出什么大事……再加上最近……”   这段话显然又激起了马帅的怒火:“再加上最近你他妈的结婚,你忙着结婚,工作什么的都她妈不要了是吗?!把你这身警装脱了,别他妈干了!”   “对……对不起马局,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我马上结婚了,我答应过她会请一些大领导的……”   “你结婚?你对不起?你他妈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们?你怎么不去对牺牲的那两个刑警亲人说对不起去?啊?你的爱人是爱人,他们的爱人和孩子就不是,是吗?!   “给我安排人去查!去追!抓不到我他妈的唯你是问!!”   马帅一句能带上好几个“他妈的”,显然是气急了。   挂断电话,马帅却突然迷茫地看了眼自己头顶的白炽灯,声音竟微弱了下来:“你说他到底要干什么?”   江池站在原地,没有回答。   马帅似乎本就没有想得到江池回答的意思,继续自顾自说着:“是我疏于管教了。对了,白鹰怎么样?我看在网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马帅并没有说错,在所有事情收尾的期间,白鹰吸毒事件持续在网上发酵,各大争先恐后发表文案的头条记者没有得到官方的任何澄清,得到的反而是一纸通缉。他们仿佛找到了靠山,更为大张旗鼓。   一时间,上至七旬老人,下至识事孩童,都知道了有那么一个特警,在以群众的生命作为荣誉贩卖,得以嫖娼与吸毒。   街头巷尾,茶前便后,白鹰之凶名存在于各家之口。   甚至,他还被用于议论文的论据中,被大肆唾骂。热度久久不下。有人悲伤有人喜,但更多的人,抱着的其实是义正言辞的从众心理。   一句“上天负了的人在出生入死,上天付了的人在评头论足”更是被顶上了热搜。有人骂他中二,有人骂他非主流,也有人骂他太过高看自己。这句话主人的账号更是被连番轰炸,却也没炸出一句回复。   就在所有人自讨没趣准备把唇枪舌战转向其他帮衬白鹰的账号时,蓝色天空突然回复了一句评论。   ——屎壳郎赞扬着屎臭,谩骂着不愿与之共舞的蝶。   这些事被警局的人静静看着,却无法出面评论一句。   江池蹙了蹙眉:“还好,我比较想知道,蓝色天空那位网友,是谁。”   马帅一噎,淡定地说:“我们也没查出来是谁。”   然而那个人到底是谁,马帅心知肚明。   江池看了马帅一眼,看着这个破罐子破摔的中年人,眸子里染上了淡漠:“我拷个八爪章逃跑的录像。”   ……   天色暗沉,又是一个夜晚降临。这个夜色很浓稠,稠的光也化不开。   江池在玄关旁脱下了鞋,看向了沙发上悠闲地玩着手机的白隳:“在干嘛?”   白隳转头笑了笑:“在看小说。你姐推我这本《不死通碟》和《他看上了他的前男友》还真有点意思。”   江池皱了皱眉:“别跟她学。”   恍惚间,江池似乎察觉到白隳的神色隐隐有些不对劲,却又很好的隐藏在夜色里。江池开了灯,坐在了白隳身旁。   声音依旧清冷,却满含着关心:“如果难过,就别看了。”   白隳动作顿住,最终,低下了头:“我没看他们骂我……我只是突然发现,为我说话的人,怎么也处于众矢之的了呢?”   这句话江池没法回答。   白隳并不知道的是,他旁边的男人为了报复那些人,把几个冲在最前头的报社查了个底朝天。所有的黑料全部被江池提交至了司法机关。   甚至于,他发现,有几个报社竟还因为他们所谓报道的真相,沾染了人命。   奇怪的是,那个在所有人面前曝光白隳吸毒的人,却怎么也找不到存在。即使那个人的声线被录了下来,也无法核对。   那个人带了变声器。   这些江池都没有告诉他。江池偏偏头,轻轻亲了亲白隳的嘴角,伴着安慰的味道。   白隳顿了顿,突然掀开腿,跨坐在了江池腿上,加深了吻。   干柴碰烈火,很快燃起了火苗。   ……   含着自己衣服的白隳急促地喘息了几下,一层淡不可见的水汽朦胧地攀上了白隳的眼尾,传来含糊不清的细碎的呢喃。   江池一手控住白隳交叉在头上的双手,另一只手从腰间缓缓划过胸前,下一刻,唇贴上了锁骨。   一个重重的挺身,白隳猛然高挺起胸膛,一条腿难受地收了回去,脖子向下泛起一片薄红。   ……   夜色渐深,白隳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埋在心底的梦魇再一次出现在白隳眼前。   烈火,荒漠,鲜血,匕首,野鸟。   猛然惊醒,却发现自己身上已满是汗珠。   白隳伸手摸了摸床边,属于江池的位置,早已一片冰凉。   他有些慌乱地下了床,悄悄打开了房门。   月光之下,江池借着那一点亮,打着电话。电话另一边的人嗓门很大,大到白隳也能听得很清楚:“你清高。我们累的要死要活,你搁那温柔乡里流连忘返是吧?”   江池声音很冷淡:“我要结果。”   电话那边的声音突然兴奋起来:“我今年的业绩可全靠你这一下子啊!你查到的证据太致命了,他们就算请再多的律师也翻不了案了,全他妈给爷坐牢啊哈哈哈……”   江池并没有跟着疯的意思:“小声。”   “咋?你姐在家?你姐今天不是夜班吗?”   “我男朋友在。”   “……”   那边突然不说话了。   江池想了想,又补了句:“在我身边睡觉。”   那边“啪”地挂断了电话。   江池转身,看见白隳身处暗处,看着他。他向白隳摇了摇自己的手机:“我的一个律师朋友,刚刚出庭,告诉我申诉结果。”   白隳知道这是他为自己做的,声音有些沙哑:“谢谢……千纸鹤,怎么样了?”   江池顿了顿:“蓝鸟现在是代理组长,正式组长打算从霖澜市往这边调,剪刀燕现在暂代特警支队支队长。”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所有人都各司其职,除了他自己。   那…… 第26章 灰色地带   火着了起来。   刺目的光焰在黑暗里渲染出层层的热浪,翻滚的火苗噼啪作响。   百尺危楼之上,巨大的饭店的牌匾摇摇欲坠,霓虹灯电路故障,不停的闪烁着残缺不齐的“格尔拉酒店”。   层层烈火里,那部安静祥和的绘画作品彻底被毁,人影透过火焰的折射似乎回过了头。   那人影看不清人脸,是一片白色,鼻子处仿佛还有着一个鹰嘴钩。   江池有些茫然地站在火海之前,不知为何心脏仿佛被人死死抓着,疼得厉害,迈不开步子,也轻松不下心境。   突然,一只手搭上了江池的肩膀。   江池猛地回头,入目的是一张白色鹰头面具……不,那面具几乎看不出白色,已经被鲜血层层浸染,露出的眼睛成了两个血洞,还在缓缓地,狰狞地向外流着血。   突然,血洞又变回了人眼,面具后的眉毛弯了弯,似乎主人正在愉悦地笑:“江池,代我当好白鹰,好好活下去。”   话音未落,便成了一声长久的犀利的鹰啼,没等江池反应过来,那道身影决然地跳入了火海。   “不!不要!白鹰!!”   “叫我干嘛?”   倏然,又是一只手搭上了江池的肩膀,江池再次回头,又是一个白鹰面具。   只是这次的面具,却洁白如雪。   “你是谁!为什么戴着这张面具!”   “我?”   白色鹰头面具轻笑一声,声线陡然变换,变得无比的冷酷无情和了无生气:“我就是你。”   ……   “白隳!”   江池猛地起身,大口大口喘着气,浑身是汗。   大脑迷茫了几秒,这才从烈火与炽热中挣脱起来。梦里的每一个瞬间都那么真实,真实到江池差点以为那就是自己的记忆。   江池一只手死死撑着头,另一只手摸向床边,冰凉一片。江池微微愣了愣,迟钝的脑子这才清醒,翻身下了床。   江池可算感受到半夜白隳没找到自己的心情了。   倏然,一股糊锅底的味道从厨房悠悠地飘了过来。   转过墙角,看见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在厨房不断忙碌,江池一直在梦里动魄惊心的心脏这才平缓下来。   他抱着臂微微依在墙边,看着白隳。   白隳似乎早就发现了他,回过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那啥……我,我就是想试试给你做顿饭。”   江池没什么表情:“糊锅了?”   白隳挠了挠头:“盐……放的也有一丁点多。”   江池看了看旁边剩下的盐,感觉他盐多放的不止一点点。   江池微微叹了口气:“出去,我来。”   十几分钟后。   尝到江池手艺的白隳满意地摇了摇脑袋。   吃过早饭,江池麻利地套上警服,嘱咐了白隳几句,就往市局赶,毕竟八爪章的事情还需要收尾工作。   白隳坐在沙发上愣了会,也拿起钥匙出了门。   全球百货——花鸟鱼市场。   透过透明的玻璃,白隳跟一条鲨鱼大眼瞪小眼。鲨鱼体型并不是太长,却时不时扬起其利齿,眼睛灵活的转动,突然一扭头一甩尾,傲娇地把屁股对着白隳。   这时卖家向里投放了几条鱼,鲨鱼凶残地追了上去,大嘴一开一合,血便染红了水。   也许是白隳看的久了,卖家满脸笑意迎了上来:“看好这条了?这条很凶,所以价格不高,但是保准健康。”   “凶?哪里?多可爱,真没眼光。”   白隳眼睛弯了弯,继续道:“我不要这条鲨鱼,给我安排一只森林狼。”   卖家眼神闪了闪:“我们这不卖森林狼。”   白隳表情没什么波动,依旧笑意晏晏:“我说,给我安排一只森林狼。”   听到这话,卖家突然后退一步,几乎是尊敬地弯下了腰:“借一步说话。”   白隳直起身子,眼睛却并没有离开眼前那只鲨鱼:“带路。”   白隳跟着卖家走进了屋子里。   屋子最里面有个盛满花卉的架子,只见卖家按了按旁边,一个充满科技感的密码锁升了起来。   随后随着几个数字的输入,架子从中间裂了开来。   卖家再次弯下了腰,两只手握在身前:“老大在屋里等您。”   白隳摆了摆手,随后踏入了架子后金碧堂皇的房间。   房间的设计非常复古,又非常中二,很难形容它的主人究竟是什么样子,印满竹子的屏风后,一道身影在细细品味桌子上的清茶。   “来者何人?”   白隳倒也没回复,只是非常随便地拉开了屏风,在那人的对面坐了下来,熟练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好久不见。”   森林狼从茶水的雾气后探究地看着他,从头到脚:“你是?”   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森林狼全身的肌肉是绷紧的,勾勒地衣服变了形,除去端茶杯的另一只手正缓缓在向腰间靠。   “不认识我?”   白隳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随后,他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了个小物件,轻轻摆在了森林狼面前。   森林狼仔细一看,瞳孔一缩,旋即整个人放松了下来:“白鹰?呦,怎么今日以真实面目见我了?”   “将死之人了,见见面又怎样?”   白隳不顾滚烫,喝下了那杯茶。   森林狼,也许说这个名字没人知道,但若说李森,关鈤,何轻,这些恐怕都是人尽皆知的名号。   白鹰有多出名,这三个名字就有多出名。作为白隳的灰色地带是线人,这三个名字没少帮着白鹰“为非作歹”,铲除了不知多少原海市地下的恶势力。   森林狼端着茶杯的手一抖,几滴滚躺的茶水就那么洒在森林狼的手上,他却好像感受不到疼痛。   许久,森林狼有些颤抖的声音传了过来:“我,翼狼,还有巨齿鲨,都不希望你这么做。”   白隳嘲讽一笑:“好歹是一方枭雄,这就慌了?”   “我的命是你给的,我的势力也是你帮衬壮大起来的,为什么那件事非要你去做?”   白隳沉默了半晌,这才回答:“灰色地带的人能帮就帮,这我们该做的。至于别的,你就别管了,我今天来,想请你帮我件事。”   森林狼抽出一张纸巾,强行让自己看起来很淡定,擦了擦自己的手:“义不容辞。”   ……   等到画面出现在白隳眼前的电脑上,森林狼按下了确认键:“你没猜错,这是刑侦市局官方电脑,八爪章真的找了他们。”   八爪章发来的视频通话不仅出现在白隳的面前,同时也出现在了市局内江池等人面前。   没有人发现电脑已经被森林狼屏幕共享了。   市局会议厅内,江池蜷着手指,一下又一下敲击着桌面。   马帅语气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八爪章,你应该知道,你逃不了一辈子!”   “我也没想逃一辈子。”   视频里的八爪章猖狂地笑着:“你们不用查我的IP地址,你们查不到的。”   马帅眼镜瞥了眼旁边的网警,那网警满脸难色地冲他摇了摇头。   “马帅局长,说起来,挺可惜的。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我就能成为你和疆狼的线人了。”   八爪章脸上满是艳羡,却又不知有几分真有几分假。   马帅的语气很冷:“为什么要跑?又为什么要杀他们?”   八爪章深吸一口气:“局长,咱们认识时间不短了,你应该知道,我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谁让那两个警察,挡了我的路呢?”   “那么你现在找我们,就是为了挑衅我们?”   八爪章突然大笑了起来,只是笑意未达眼底:“这倒没有,只是……”   倏然,他的目光像一匹狼,紧紧盯着坐在那里的江池:“江支队长,咱们单独聊聊?”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目光投向了江池。   邵康略思索了下,最终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下了命令:“走。”   ……   等到整个会议室就剩了江池一个活人,八爪章这才意味深长地开了口:“好不好奇?有关你父亲?”   “我看到了。”   江池将背部往椅背上一靠:“你烧掉了他的警徽。”   八爪章:“你们没有为他做到的事,还不允许我去做了?前段时间我去了他的坟前,不在烈士墓园。但那里的风景不错,他会很喜欢。”   江池眉宇间闪过不耐:“你到底想说什么?”   八爪章好似没有看到他的不耐,继续道:“说起来,疆狼和亚特兰斗了好久了吧……真可惜,你们上级有个间谍,也因此,疆狼的卧底身份没有任命书,只有马帅局长知道。世事无常啊,他死在了你们的人手里。哦,杀你父亲的人还踩着他的尸骨升了官,现在是原海市副厅长。”   八爪章好笑地看着江池眼里藏的很深的恨意:“再告诉你一个秘密。高层那个间谍有个代号,蓝鲸。”   八爪章学着江池,悠闲地把后背靠在椅背:“哦还有件事,还记得之前白鹰住院出现的那个康盛吗?就在医院骂你杀人犯那个,他的父亲是蓝鲸一枪崩死的,他有个哥哥,叫康良。”   ……   两个人并没有聊很久。   出了会议室的门,众目睽睽之下,江池点了一支烟。   尼古丁的味道有些麻木了他的神经,他深深地吸了口,又将烟掐灭。   随后,江池森寒的眸光定在了自己的副手——康良的身上。   察觉到江池的目光,康良浑身一颤。   江池:“为什么来支队?”   在马帅和邵康面前,江池问了出来。   康良似乎早有所察觉,低下了头。   江池等了他很久,他才轻轻伸出自己的手。   康良:“一开始,是以为你父亲杀了我父亲,父债子偿,向你寻仇……还有烟吗?”   康良的双指夹着江池递来的烟,点了火,“啪嗒”一声。   “后来屠宰场,你为了救我,几刀砍死了歹徒。我突然发现,是不是我的仇恨……太过草率了。你是个好警察,你父亲做的事不该牵扯到你身上。”   江池看了他一眼:“你父亲是蓝鲸处决的。”   康良毫不犹豫否认:“不可能,根本不可能,蓝鲸不是只处决亚特兰内部罪人……”   倏然,康良愣住了。   他想起了那个贯穿了他整个童年,被他称以父亲的男人。   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回忆浮现在了康良心头。   他再也说不出一句否认的话了。   江池有些烦躁地把烟头扔进了垃圾箱:“邵局,我出去一趟。”   ……   市局外,江池站在光里。   冷冽的东风中,孤傲又狂野的背影缓缓消失在了陆天想接的拐角间,平仄起伏的风的音节伴着冬雀的叫声入耳,已是略显吵闹。   骄阳当头,翻下层层无感无息的热浪回归故里。   黑夜未曾放弃归百的一罪,拼着难凉热焰的星光繁点。   正义与真相,终将不死不灭。 第27章 车祸   江池一身警服,宽阔的肩膀扛着的是“警察”二字。   他风尘仆仆地向前走,锋利的眼尾透露着几分森冷和阴鸷,凌犀的下颚线折射着狼烟未曾褪色的呼吸,说不出的狂野与自信。   这样一个人走在大街上,确实是吸人眼球。   江池却仿佛没看见周围人投来的好奇的目光,旁若无人地接着电话,时不时垂垂眸,应上几声。   电话那边的余春野一边暗骂一声自己的混蛋领导又把烂摊子扔给自己收拾,一边又任劳任怨地汇报:“纪检委过来把康副队带走了,说协助调查,康副支队表示自己愿意接受协查。”   江池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协查什么?局里的内鬼不是他。”   “马局说万一,万一他真的知道点什么呢。”   “有什么万一?万一波塞冬把自己的帝国对他全盘托出?万一亚特兰的人都是傻逼把碎荇相关告诉他?”   江池讥讽地冷笑一声:“马局多大了还异想天开呢?”   那边立刻传来了马帅的破口大骂:“你个狗东西,没大没小的!你不清楚我为什么让罗艘把他带走吗!”   江池面无表情:“这么说你早就知道?”   那边的声音明显一噎。   江池继续道:“早知道不告诉我?”   那边的人又被口水一呛,咳嗽了起来。   最终,马帅没说过他,选择了转移话题。   马帅:“臭小子成天没大没小,这又准备去哪?”   “原海北山。”   那里不是任何一个烈士墓园的定居地,却是他父亲——疆狼被埋葬的地方。   电话尚且没挂断,身后传来了辆车不断鸣笛的声音。江池左撤一步,鸣笛依旧没有停。   江池烦躁地回头,却在看清驾驶座的一瞬间顷刻间融化了眼底的冰山,流露出初春的暖。   驾驶座的白隳一手搭在方向盘中央,另一只手支着前倾的下巴,笑意晏晏地看着他。   江池挂断了电话,大踏步地上了车,坐在了副驾驶:“你怎么来了?”   白隳启动了车子:“今天是疆狼的忌日,邵局猜到你会去北山,告诉我了。”   实际上是白隳通过森林狼黑进市局的视频猜到的,但他知道江池不屑于去找邵康求证,便撒谎撒的心安理得。   江池转过头,发现白隳第一次穿了正式的制服。   一席警装的他就像是三尺地狱之下的最高级别审判官,一身的肃杀和正气。偏偏眉眼间又含着些能假以乱真的吊儿郎当的温色,满是对生命的漠视。   后背,浓浓的黑色衬得白色的“特警”二字格外刺眼。   这让江池有些移不开目光。   白隳感知到了江池的视线:“你说,咱俩还蛮有默契的,都穿了制服。”   江池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视线一瞬间似乎变得遥远,不知道到底在透过时间的长河注视着什么。   江池:“老头子在我小时候最喜欢看我穿警服,明明大的出奇,甚至可以拖地,但他就喜欢。不仅自己看,还拍照给别人看,到处炫耀,说我有他小时候的风采。”   白隳可能也没见过一下子这么感性的江池,顿时也愣了愣。   江池恋恋不舍地从白隳身上移开了目光,重新投向在车窗外飞逝而过,车水马龙的风景:“可我真正穿上警服的那天他没看到。所以,每次去北山看他,我都习惯穿上这身衣服。”   白隳的心脏倏地一痛,他虽然是个孤儿,但是在弦曲街那个地方也是被街坊邻居宠着的小孩,总体来说他的童年称得上是美好。   江池好像也没有想得到白隳的回答,毕竟时间过去了那么久,伤痛褪去,便只剩下了恨。   但他永远无可奈何,毕竟谁都把那个杀了疆狼的人供为神明,那人只是在行着身为一名警察的分内的事。   只是阴阳差错,让一名警察死于正义之手。   江池:“你呢?为什么当警察?”   白隳一个急刹,停在了红灯前。   “我啊……”   他天生对疼痛非常敏感,是正常人的几倍。但他小时候并不知道,他以为所有人受伤都是这么疼。   因此,他每一次受伤,都在想,别人受伤的时候,又怎么熬呢。   夜以继日的,那份当警察的想法就愈发强烈了。   白隳看向江池:“小时候电视上经常看,觉得帅。”   红灯右边的鲜红的数字缓缓向个位数跌落,白隳的手也重新握住了挂档。   这个时间大家大多还在上班,因此街上的车流量并不是很多,红灯前也只有他们这一辆车。   突然,江池的脸色一变,甚至于声音都有些急促地变调:“那辆车……”   一辆本不起眼的丰田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冲了上来,眨眼之间和他们是车持平,就像是没看到红灯一样,丝毫没有减速,冲着斑马线飞驰而去。   斑马线只有个还年轻的女孩子手里牵着个小姑娘,巨大的汽车的轰鸣声震的耳朵生疼,让她们当场傻在原地。   白隳:“操!”   下一秒,白隳丝毫没有犹豫:“江池,陪我疯一把!”   他的手猛打方向盘,一脚死死踩住了油门,“呼”地一下冲了出去,撕裂了长虹般的东风,只留下爆炸的灰色尾气。   生死之际,白隳的车直接横了过来,一头撞在了丰田的汽车腰身,“哄”的一声巨响,方才还驰骋着的丰田汽车后车门凹了进去,整个车轮漂移离开了原有的轨道。   火星四溅,白隳的耳朵一阵耳鸣,嗡的一下。身子猛地前倾,又被安全带死死拽了回来,白色的安全气囊猛地喷射而出。   江池不管不顾地下意识护住了白隳的头。   下一刻,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丰田汽车横着撞在了街道两旁的护栏,让人牙酸宛如指甲刻在黑板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不知那是属于刹车音还是什么金属的刮擦和撕裂,最终随着两辆车引擎的停止而被迫终止。   玻璃早已不堪负重,碎成了蛛网。只是边缘处多了几抹红色,不知属于谁。   确认白隳没什么事后,江池一把抹了下小臂侧汩汩涌出的鲜血,没有在意那条又长又深的创口,粗暴地一脚踹开了车门。   他握着枪,一个呼吸间便到了那辆肇事丰田面前。司机的头无力地垂出了车窗外,看起来像是断了脊柱。   只是他的手不断靠近后腰,想要拿出什么。   一瞬间,江池的颅骨倏的一紧,传来麻意,他二话没说一把拽下了本就摇摇欲坠的车门,另一只手不顾人死活的把人从车里拽了出来。   司机哀嚎一声,车门处不规则断裂的金属将司机从脖颈到胸腔划开了一条巨大的血痕,黑红色的血喷溅了出来。   江池却没打算放过他,一个枪托狠狠扣在了他太阳穴,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司机顿时晕了过去。   江池看了眼司机的手,手里已经握着把枪,再晚一步就不知枪口会对准谁了。   随后江池像是扔麻袋一样给他扔在了路边。   副驾驶的男子好像要逃,又被江池从驾驶位死死按住了,横穿整个车仓,江池又把那个人拽了出来。   下一秒,男子的头被江池的胳膊“咣当”一声巨响贯在了车门上。   那男子的眼睛被玻璃碎片扎透了,好像本来也看不太清,这一下更是让他整个人的脑子嗡的一下,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滚烫的鲜血甚至顺着耳道流了下来。   男子倒在地上,手里握着枪,似乎想要扣动扳机,却被另一只脚死死踩住了手腕,动弹不得。   江池的脚又左右撵了撵,几下子便变得血肉模糊看不清原本的形状了。   江池这才蹲下身子,眼睛里满是狠鸷的不耐:“几个大男人,对付俩小姑娘?啊?出息啊!”   也许是鲜血唤起了江池心底的野性,让他看起来有些狰狞恐怖。   他的话音刚落,白隳已经擒着本应在后座的两个不省人事的歹徒随手扔在了江池的脚边。   白隳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有点吊儿郎当,抽出了一张纸巾,端起了江池的胳膊,细细地擦着他的伤口。   唯一还清醒的歹徒似乎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就是接了个再简单不过的杀俩小姑娘的活为什么会成今天这个局面。   眼看着被几声巨响惊动的交警正在向这边靠拢,歹徒突然诡异地笑了。   江池和白隳暗道一声不妙,俩人默契地飞身后撤。   下一秒,车身瞬间爆炸,滚烫的热浪熊熊的烈火以及烧焦的汽油的恶臭接踵而至,飞溅的碎片四零八落,几米高的火舌吞没了四个歹徒的身体。   任务失败只有一个结局——死。   不能落入警方手里。   浑身燃烧着火苗的歹徒有些卑微的想。这些信条早已被他们刻在了骨子里,用生命去履行。   一旁的交警大概是个工龄不长的,很少遇见这种事,手忙脚乱地打着120。   两个被吓傻腿几乎挪动不了的女孩痴傻地看着眼前一幕。   冲天而又狰狞的火光里,惨白色的“特警”与“刑警”四字相依,一个人手持着枪支背对着人群,另一个人单膝而跪伺机而动。   看着这一幕,她们剧烈跳动的心脏仿佛突然有了可以依靠的地方,安定了下来,不再那么恐慌了。   有人在用他们坚实的后背,撑起一把名为“安宁”的伞。   一罪归百,无愧戎装。   山河飘摇,定将生命交付。   生命未曾自断绝路,那便是他们拼死相救的理由。   正盛国安康,不辩邪良,无言功名利禄,定命世人万寿无疆。 第28章 疆狼之墓   白隳缓缓站了起来,安慰般地拍了拍江池的肩膀。   他转过身,走向了两个小姑娘,又再次蹲了下来,笑着仰视着她们:“你们叫什么名字?害不害怕?”   旁边稍大点的姑娘好似才从梦魇中挣脱出来,听到这句话,委屈占满了心头,泪水一下子出了眼眶,号啕大哭起来。   “唉唉——”   白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长的太吓人把人家小姑娘都吓哭了,只得拿着纸巾仔细地擦着她眼上的泪:“哭什么呀,这不是没事了嘛?”   江池一脸“与我互关”地冷淡地站在旁边。   那小姑娘一边抽噎,一边用袖子手忙脚乱地抹着眼泪:“我,我,都怪我,要是过马路的时候左右仔细看看就好了,还好她没事,还好没事……”   另一个小女孩看起来最多五岁,尚且是一个只知最简单的是非的年龄,不知是牙还没长齐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说话有点漏风,听起来咿呀咿呀地:“姑姑,没事的姑姑,要是爸爸知道了,一定会把他们都打跑的!”   白隳笑了:“哟,你爸爸也是警察?”   小女孩笑的童真:“那当然!他会把世界上所有所有的坏蛋都抓起来!对了大哥哥,爸爸好像有一件和你身上一样的衣服!”   白隳歪了歪头:“你爸爸这么厉害呀?不过呢,我可不是正经警察,我吸毒。”   白隳的笑有些恶意,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   江池回头,有些心疼地看了他一眼。   小姑娘似乎被吓住了,缩了缩脖子:“哥……哥哥刚刚救了我们,怎么会是坏人呢……”   白隳的笑僵在了脸上,小姑娘好像顿时反应了过来,不再害怕,絮絮叨叨地说:“爸爸领我去过戒毒所,那里……那里……”   小姑娘好像一瞬间又泄了气:“我见过爸爸的同僚在里面……哥哥别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下子,白隳彻底愣住了。   许久,他才重新组织了自己的语言。   白隳:“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林息。”   林息这个名字或许并不熟悉,但“剪刀燕”这个称号就是人尽皆知了。白隳和江池对视一眼,看来这又是哪个不知名的组织对剪刀燕展开的报复。   白隳刚想说什么,远处几个交警跑了过来,荧黄色的光格外耀眼。   白隳无奈地摇了摇头:“扫兴……喏,交给你了,我上那边等你。”   说完,白隳迈开腿就往他们残废的车方向走。   “唉唉……”   赶来的交警刚想拦住白隳,又被江池的手档在了原地。   江池:“原海市刑侦支队支队长江池,有事问我。”   那交警应该是个小队长,看着江池的警官证肃然起敬,敬了个礼。   “江支队,那这个案子,直接上报市局?”   江池嗯了声:“直接转接特警支队剪刀燕,他自己的事自己处理。”   两个人交接工作的时间并不长,随后交警长吸一口气,合上了手中的记录本:“那江队,快到中午了,我请您吃个饭?”   “不必了,有人在等我。”   交警伴着江池的目光也看了过去,只见车头完全报废的车门旁有个年轻男子正抱着臂笑着看向他们,双腿交叉,悠闲地倚在那里。   察觉到他们的目光,年轻男子还向他们招了招手。   江池抬腿走向白隳,白隳的目光却转向了江池小臂的血痕。   兴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热烈,刺的手边的皮肤一阵发麻,江池欲盖弥彰地用另一只手遮住了伤口。   江池:“不碍事。”   白隳轻嗯一声:“车报废了。”   一边说着,他俯身从残破不堪的车中拿出了急救箱,给江池包扎了起来。   “离北山不远了,走着去。”   ……   雪又下了。   悠悠扬扬地,就那么覆盖在还未融化的陈雪之上,白皙一片。   两个人越向山上走,沿途的高楼和行人就越发稀少,大多变成了玻璃残缺的废楼,废墟成堆,低矮又阴郁,到处都是黑压压的裂痕。   这里曾是个旅游景点,因为北山很高,山顶可以眺望整个原海市和临近的酉阳市,也曾修过玻璃栈道,但一切都因为几年前的一场围剿行动毁了。   那场行动是警察筹划了近一年,围剿亚特兰的。当时作为武警支队的支队长,潘石,也就是现在的潘副厅长,一枪击毙了疆狼。   潘石也因此被追授了个人三等功。   那场围剿漫山遍野得死的人不少,到处都是渗了鲜血的土地,腥臭又不详。大多数游客都觉得晦气,哪里还愿意来,这里不久便黄了。   不久又因其环境适合被哪个本市知名企业家修成了个墓地,大卖,后葬了不少人。   枯黄的草木不规则地围在人为压出的道路两旁,车轮常年碾压的地方寸草不生,只有中间零星的窜着几株。   远处不时传来乌鸦的哀鸣,凄凉又萧索。   倏的传来腿擦过枯草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惊的群鸟飞起,让人毛骨悚然。   江池突然回过头捏住了白隳的手,眼底是隐忍地克制。   白隳好像体会到了江池的心情,安慰般的反手捏了捏他。   疆狼的坟墓和他的主人一样的低调,就隐藏在此起彼伏的墓碑中。   甚至于,连墓志铭都没有,彻头彻尾的无名碑。   只有角落刻了一行没头没尾的字:“付之一炬,毕生无悔。”   “他不喜欢花,他说花太耀眼,太高调了,喧宾夺主,不适合他。”   江池好像一瞬间卸下了满身的冰冷,终于像个饮着烟火的人了。   “八爪章找过我,这让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当年我父亲他卧底亚特兰的任务,是找出蓝鲸。又为什么那么巧,在他马上归队的时候牺牲了呢?”   是因为他真的找到了真相而被灭口?   还是真的巧合?   白隳知道江池的意思:“如果是我,任务完成找到了蓝鲸,为防意外,我一定会在最安全的地方,留下线索。”   那么潘石击毙疆狼的缘由,似乎就有待推敲了。   江池上前,赤手扫过碑上的薄雪:“可那样一个人,死后留在这世上的,只有这个无名碑。”   此后,江池再没有长篇大论,静穆了几秒。   墓园外长阶寂寂,只留下并肩的背影。   时间过得飞快,新年如约而至,大概是都缺钱了,大案要案尤其是抢劫案盗窃案发生率猛增,更不提些小偷小摸了,刑侦支队因此忙的焦头烂额。   烈阳西斜,晕开团团散不尽的橙色光泽,将市刑侦支队门口的影子拉的很长。在天梯旁站着的青年静静看着大门方向,时不时看一下手腕的表。   这些日子,白隳一直住在江池家里吃喝玩乐,身体都快生锈了。   市局内已经出来过好几波人,都会看见这么个奇怪的人,却也没人认出这是凶名在外的白鹰。   又等了半个小时,白隳皱了皱眉,起身,探头探脑地把眼睛贴近单向玻璃,向内部望去。   “干嘛呢干嘛呢!”   门被猛地打开,白隳头一后仰,挑着眉,看着打开门的余春野。   余春野上下打量了会他,一股熟悉感涌上心头。但那张脸又确实是陌生的,她没见过的。   余春野:“来报案的?”   “不是。”   白隳的语气听起来不三不四的:“美女警官,你们江支队长干嘛呢,咋还不出来?”   眼前的男人隐藏的很深,尸骸般的戾气和雄边的正气收敛地干净,让余春野有种他人畜无害的错觉。   余春野皱了皱眉:“你是?”   白隳笑了笑,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拿出了洁白的白鹰面具。   余春野瞳仁一缩,慌忙压下了他接下来的动作,声音轻的几乎听不清:“白鹰组长?”   “嗯。现在可以告诉我江池在哪了吗?”   “可以可以。江支队长临下班之前被马局叫走了,估计在大会议室呢。”   余春野丝毫没有怀疑白隳的身份。   似乎在她的眼里,血迹斑斑的白鹰面具之下,就该是这么一副面容。   白隳欠了欠腰:“多谢。”   市局大会议室。   即使隔着一扇隔音门,靠近些,依旧能听到马帅局长震天动地的怒吼:“江池!你他妈有种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另一边的江池似乎是冷了一声,声音充斥着白隳没听过的恶意爽快和讥讽:“再说一遍又怎样?他都他妈不是警察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这种话该是你一个正处级警官该说出的话吗?!你要是怪我们,你要是有能耐,去把波塞冬给我抓回来啊!”   白隳顿住了刚想敲门的手,似乎现在这个场合自己并不适合出现。   马帅接着在吼:“没能耐,啊?是不是没能耐?你搁那怨天尤人什么呢!!”   江池不甘示弱:“呦,他是警察的时候,你们都想着让他死,没人给他正名,现在他连警察都不是了,你们还指望能重新启用他去亚特兰卧底?他是最合适的人选?跟我他妈的放什么屁呢!”   咣当一声,里面似乎有人掀了桌子,杯子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白隳浑身一颤,手无力地垂下,竟初次的,有些说不出的委屈和难过。 第29章 杨思德   细细听去,里面的两人还在争执,江池的声色竟染上了恶毒和凶暴,却又怕被什么人听到,近乎苛责地用阴冷压制着。   江池:“怎么不去直接找白鹰?去求他啊,找我干什么?去求那个没人知道脸的白鹰啊!”   “你……大逆不道!”   马帅似乎骂累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最终他掂量了掂量手里的资料,上下审视着江池,似乎在思索打哪合适。   亚特兰及其附属联盟中,有一个在横空出世前就毁了容,一向以面具示人的毒*近期在处理私人大麻的时候被警方逮捕。   从他的嘴里,翘出了不少线索。不久的将来,波塞冬会亲自入境,查验那个代号为乌鸦所身处的毒品制造与贩卖生产线,这几日就是偷梁换柱的最好时机。   那么和乌鸦的生平几乎一样的白鹰就成了卧底的最好人选。   这虽然是为白鹰撤销通缉令正名的最好机会,可是……   “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那么谨慎的亚特兰到底知不知道乌鸦被抓,乌鸦又出于什么心态告诉我们波塞冬会入境,这些都是未知。你让他这个时候去卧底,你让我……你让他的爱人怎么同意!”   马帅无力地坐在软椅,两手交叉支在下颚,声音轻了下来,尾音拖的很长:“可他是警察——”   江池:“可我也是。”   马帅拒绝的毫不犹豫:“胡闹什么呢!你是正处级你知道吗?”   江池冷笑一声,极尽讥讽:“所以,因为他不是正处级,因为他没亲没故,因为他没官没印,就是中计了,死外面,也他妈是活该是吗!”   更难听的话被江池怒火之下仅剩的理智死死压回了肚子里,会议室里的另一个人也没了声音。   马帅永远否认,上头下达命令的不知道多少人心里都是这个想法。   他们拒绝过巨齿鲨,拒绝过剪刀燕,拒绝过眼镜蛇,唯独在白鹰这里,全票通过。   马帅长长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行了,你走吧。”   江池什么也没说,猛地推开会议室的大门,带着无法遏制地沉重的脚步声离去。   马帅抬起眼,看向窗外的红灯笼。马上新年了,为什么非要用些家庭的分崩离析换取团团圆圆呢?   马帅闭着眼睛,双手不断揉着太阳穴。   “派谁都……”   “我去吧。”   藏在门后寂静阴影里的年轻男子出了声,声音平淡又陌生。   马帅倏然抬头:“谁?!”   年轻男子走了出来,帅气的脸映在了阳光之下,不羁之下却并不和煦:“马局。”   看着马帅眼中的警惕和疑惑,白隳笑了笑,走近,扶正了被江池掀翻的桌子和椅子,坐在了他对面。   白隳玩世不恭地从自己左衣口袋中取出了个小物件,放在了桌上,两指轻轻推动,最终停在了马帅面前。   一串黑底白字,再熟悉不过的警号——571240。   “白鹰?你……都听到了?”   马帅第一次产生了不堪的情绪,低垂着眼睛,深色有些狼狈和窘迫,却仍在努力掩饰着。   白隳却好像丝毫不在意的样子:“行了,也不跟你说什么废话了,早说需要我去做什么我就去做,乌鸦的资料给我吧。”   马帅心脏一抽,有些踉跄地站起身:“你想好了?”   白隳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我都用这张脸来见你了,你觉得我有没有想好?你把这任务给别人我还不乐意呢,咋,想让波塞冬死在别人手里?”   兴许是看到马帅太过于尴尬,白隳给了个台阶,但马帅没有顺势而下的意思。   马帅:“你真的想好了?”   白隳瞥了他一眼,冲着他摇了摇自己的手机。   马帅低头看了看聊天记录,是一条满是数字和英文字母的链接。   白隳:“这个,是当年屠空之战植入我皮肤下的芯片,已经被我激活了。”   马局点开了这条链接,手机屏幕被一分为二,上半部分是一张定位地图,下半部分则是白隳本人的心电图。   伴随着轻微的“嘀嗒”声,迎来心跳的一次又一次的波峰和波谷,非常平稳。   “如果……如果我真的牺牲了,我一定会把波塞冬一起拖下去。”   白隳的语气没什么波动,眼神却泛着逼人的恨意和癫狂。   “还有……”   白隳从兜里翻出了个信封,放在手中摩挲了几下,这才抬眼,递给了马帅。   “我死后把这个给江池。”   马帅接过这样东西,明明很轻很轻,就是几张纸,入手的瞬间却颤抖了一下。   白隳拿出这些东西的动作太熟练了,仿佛曾在脑海中演绎过无数次,曾下定过无数次的决心又因为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阻碍着。   白隳站起身,面向窗外孤独的旭日景色,斜阳仅仅照亮了他一半的脸。   倏然,他伸出手,将仅有的光遮挡。   他无法否认,巨齿鲨的羽翼和承诺很有诱惑力,但他的肩上扛着的终究是警徽。   沉甸甸的。   他宁可众矢之的,纵横两方,毕生流浪于硝烟战场。   也不愿万籁俱寂,平静安康,一生苟且于羽翼下方。   付安一生,忠诚不死。   马帅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塞进了红色禁封档案袋:“活着回来,哪怕任务失败!”   白隳回头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卧底,任务至上。”   马帅:“你自己说过的,所有卧底都必须活着回来。”   马帅眼神里满满的偏执,似乎就要求那么一个答案。   “不是吧马局,你又不是什么新人了,这种骗小鬼的话也信?一年能死多少卧底,我算个屁?”   这一切马局当然清楚。   多少卧底身份暴露后受尽折磨,连家人都无法逃脱。又有多少人像疆狼一样,明明背负着荣耀,却又被迫受了一生骂名。死后尚不知几载春秋等到大白天下的一刻。   他们这一隅,不过是冰山一角,沧海一粟。   可正因为清楚,马帅怎么也不愿意再看到血染警徽的那一瞬间。   然而,没有人知道白隳其实是有私心的。   如果他彻底解决波塞冬和亚特兰,那么疆狼的卧底身份就可以得以证明,江池再也不用承受着他本不该承受的百口莫辩的冷眼和侮辱。   他的战神,就应该洗净浑身污浊,受万人敬仰。   白隳笑了,很狂妄,很肆意,孤注一掷。   白隳:“那我今晚就行动。”   马帅:“不见见他?”   白隳笑容不变,眼底深处却多了几分黯然和封闭:“不了,他那么精明,会猜到的。”   马帅相信,凭借白鹰的实力,可以对江池瞒天过海。如今不愿见,大抵是怕最后放不下的成了自己。   太突兀了。   马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他看了眼窗外,夕阳洋洋洒洒洒在脸上,竟显得几分破败感,像是秋日里走在末路的枫叶,凋零又飘忽不定,危机四伏却居无定所。   江池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他正烦躁地靠在车门抽着烟。   雾霭般的细小颗粒充盈腹腔和口鼻,让他多了几分不真实感。他微眯着眼晴,像个冰冷的杀人机器,偏偏又贪恋着点人间的情味。   许久,他喉结上下活动,所有压抑的怒火演变成了一声咬牙切齿的怒骂。   他指尖缓缓用力,将那点仅剩的星火掐灭,塞进旁边的垃圾桶后,转身上了车,奔向了和家完全相反的方向。   车子最终停在了军方镇守的大院前。   镇守官兵熟练的敲了敲驾驶座车窗,江池将窗摇下,出世了自己的证件:“原海市刑侦支队支队长江池,有一个案件需要找杨厅长核实。”   官兵仔细比对了证件上的照片和江池本人,又去打了个电话,这才放行。   开着车的江池目光在周边的别墅和大院不断来回,也许,等他再向上爬一爬,爬到省厅的位置,退休后也许能有幸住在这里,住在这有纪律严明真枪实弹军人保护的地方。   再把白隳以家属的身份接过来……   车的发动机轰鸣声随着思绪渐渐消失,江池下了车,隔着院子,看向了正闭着眼睛晒着太阳的老人。   “来了?”   老人早就听到了发动机的声音,却并没有睁开眼,面容上沉淀着时光和狼烟留下的厚重感和肃杀气。   江池:“嗯,杨厅。”   杨思德摆摆手:“都是退休的,半截身子埋入土里的老爬虫,还叫什么杨厅,说吧,有什么想问我的?”   江池语气眨眼间冷了下来,又在一瞬间变得平静,就像是个令人打着寒战的错觉。   江池:“关于屠空之战的警方支援问题。”   杨思德,原青河省省厅。   能爬到省厅位置的,都是把一整条命拱手奉献给事业的英雄。无数次出生入死,无数次黑白两道的摸爬滚打,一次又一次在死亡中徘徊。   他身上的功勋能贴满警局正面名誉墙,个人一等功个人二等功这种基本在烈士身上才会出现的功勋也不在少数。   但最近,一些线索,却将苗头指向了他。   这个一手将无人知晓身份的青河省秘密卧底白鹰培养起来的直接负责人。   江池知道自己在质问一个什么样的人,或许还是一个杨厅最不愿意让别人撕开的真相。   江池语气染上了质问:“当年以各种理由下令禁止支援白鹰的是您,为什么?”   闻此,杨厅表现出了一种恰到好处的被人戳破不堪的一面的怒火:“你在质问我?”   杨厅用一种极致恶意和戾气的眼神盯着江池看了许久,江池也没有退让一步。   最终,杨厅收回目光,变得有些复杂:“后生可畏啊……说起来,白鹰就像是我孩子,明明,他也是我培养起来的……”   ……可为什么会变成最后那样呢?   冬风轻抚而过,扬起了这位老人苍白的鬓角。   杨厅:“你知道吗?在所有人眼里,我是神,无所不能……就和现在的你一样。不过人这一生,总有些事,偶尔回首,永远是喉中刺,压着苦涩的心脏。”   几年前还是省厅长的他,也许还会因为几层虚假的赞扬和荣誉将事实死死掩埋,但如今,快到一抔黄土的年龄,这件事反倒成了他趋之若鹜要揭露的真相。 第30章 关系   有的人在用一生追求无过的履历,迫使有的人以一身荣光背负一生骂名。   这就是现实。   杨思德言语中只有遗憾,并没有悔恨的意思:“如果当年白鹰不是那么的出风头,我怎么会亲手毁掉我自己培养起来的战士呢?他啊……还是太可怕了。”   “可怕”这个词在哪里都不算是个褒义的,但江池还是硬生生地从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眼里觉察出了一丝对白鹰的敬畏。   “你明明知道蓝鸠和银雀不是死于他手,你们也依旧没有澄清,任由所有人对他恶语相向,同时也不逮捕他,让他对所有人失去信任,这又是为什么?”   江池压抑着声音,说不出的阴冷。   杨思德收敛起唯一的一丝敬畏,变得格外的漠视:“哪有什么为什么?你没见过他屠空之战之前的样子,多么的意气风发。你以为你是战神,哼,当年的他可比你还强上几倍。当初让他登顶王座的民众呼声太多了,盖过了我的儿子……”   杨思德的话没有说完,江池就彻底意会了。   杨思德想彻底毁了他。   他这样一个一生奉献给事业的老人,恐怕那时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自己的儿子也能一直平平安安的身居高位,又怎么会允许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工具”功高盖主,取代自己儿子的地位呢?   所以,白鹰死于屠空之战,这个幻想中的结果对于黑白两道来说,众望所归。   可真正让这位老人后悔的,是当年银雀和蓝鸠的追烈仪式过后,自己儿子的死讯。   当年的特警支队支队长——杨可,火场中为救人被卷入爆炸,宣告牺牲。   那个时候杨思德才发现,自己没了可以传承衣钵的人,他便又想到了大难不死的白鹰,却终究没能低下次头。   再到后来,其实老天给了他很多道歉的机会,杨思德却亲眼看着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战士变得封闭,亲眼看着白鹰越来越靠近传言中的心狠手辣。   杨思德好像觉得阳光有些刺眼了,闭上了眼睛:“从亚特兰波塞冬的右护法海狮,纵横几个国家的连环杀人魔Cleaner,到全省军火贩的龙头老大,再到不久前的国际佣兵火烈蝎,他用自己的做法告诉了我……他根本不在意什么财权,是当初的我太过于肤浅。”   然而这些行为,却让所有人对于他杀队友,喝队友的血的事实更加深信不疑。   实际上,这份心狠手辣,白鹰一直也没有面向过自己人。   也没人考虑过做出如此之事的白鹰为什么没人把他抓起来。   杨思德把一切全盘托出,似乎安心了一些:“不过过去这么久从来没人问,为什么今天你为他讨公道呢?你又是他什么人?”   江池就那么看着他,没有说话。   许久,杨思德似乎也觉得没趣,冲着江池摆了摆手:“行了,过去的就过去了,不要再提了,我累了,你走吧。”   “杨厅,你知道吗……”   江池突然开了口,刺骨又带着点沙哑,充斥着昏天地暗的狠辣。   江池:“我父亲亲手送进监狱里的那些人为了报复他,把所有枪口转向了我的母亲。一个手无寸铁之力开朗的女性。轮女干,又外泄了视频。我父亲一手摧毁了黑网,但是仍没有阻拦住他最爱的女人的自杀。”   杨思德脸色没变,似乎知道这件事。   江池继续说:“所有人的唇枪舌战对准的不是他们,而是我母亲,说她不检点,说她水性杨花,说她为英雄蒙羞!犯罪的人被判了有期徒刑,那些口不择言的混蛋却什么都不用承担。你知道那些人说过什么吗?”   杨思德好像对这件事很意外,动作一顿,声音都有些颤:“什么?”   一个又一个字像崩豆子一样被江池从唇齿舌尖硬生生挤了出来:“他们说,过去的就过去了,不、要、再、提、了。”   杨思德如遭雷击,整个人像一下子被抽干了血。   见此,江池的声音是满满的快感和狰狞的恶意:“像吗?你和你一生在处决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江池没再多说什么,转头发动了汽车引擎。   夕阳之下,渐黄昏的浓重暮色倾洒而下。   杨思德在那里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天彻底黑了下来,老人终于摆摆手,召来了一旁的驻守官兵。   杨思德:“小刘,过来,帮我澄清个事。”   老人最后看了眼渐升的月亮。   无关诋毁和污蔑,也无关悠悠众口,愿所有赴汤蹈火的英雄身披荣光,光明大道上,共享山河无恙,弥久公道。   黑夜降临,灯红酒绿的都市被风裹挟着不断越过车窗。   等大院的官兵给他开门的当儿,江池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戴上了蓝牙耳机,呼叫着白鹰。   然而,在江池有些雀跃的心态里,接电话的却是个野男人。   马.野男人.帅的声音老不正经:“呦~江公子~找奴家干嘛?”   江池:“……”   江池知道白隳给自己的备注是江公子,于是他下意识看了眼备注,是白隳没错。   下一秒,江池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股不好的预感挤压在心脏,让他滋生出从高处坠落的慌乱感,让他如坠冰窟。   马帅从一开始的觉得这个称呼难以启齿,变得如今的歉意,他说不出话,就那么沉默地感受着对面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马帅硬着头皮:“白……乌鸦的手机现在在我这,你应该知道……”   马帅话没说完,对面就传来了声怒不可遏地血肉猛砸方向盘的咣当声,他顿时噤若寒蝉。   江池砸完第一次方向盘,又没忍住狠狠砸了第二次。那一瞬间他几乎难以遏制骨子里的凶性,差点一头撞上前面的车尾。他死死咬着牙,太阳穴青筋一突一突,眼珠攀上了几缕血丝:“你……怎么敢,真的越过我找他!他现在在哪!”   马帅自知理亏,声音越来越小:“他说他不见你,不想这一辈子活在你的羽翼之下,他也想保护你……”   “我不需要!他现在在哪!”   尽管江池的怒火听起来仍甚,但马帅知道,他已经恢复了冷静。   江池只是在怒,怒自己不够强大,不能亲自解决亚特兰护心上人安宁,没能在白鹰找来钱破釜沉舟毁容接下任务。   这些,马帅自知不便评价。   但是他也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同意江池接下任务,那么闹的就是白鹰了。   江池深呼吸几口,强行咽下恶感:“相关资料和线索发给我。”   马帅:“如你所愿。”   话音刚落,镇守官兵抬了抬手,示意江池可以离开了。   江池引擎发动,和旁边的一辆白色SUV逆流擦肩而过,那辆SUV的主人从驾驶座探出了头,是个中年男子。   男子神色严肃,一副国字脸,有种包青天的风骨。那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僵直着躯体,一板一眼地把自己的证件递给了官兵。   江池的神色又是一凛,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像火山一样喷了出来,他的脚已经在油门上稍稍用力,双手也在方向盘上悄然逆转。   只一下,就一瞬间,他就能杀了那个中年男人。   怒火倾巢而出,他几乎在下一秒就要冲着SUV撞上去了,电话那边马帅的声音喋喋不休,江池也不知道他具体说了什么。   倏然,马帅冗杂的长句里,一声格外清晰的“白鹰”唤醒了他些许理智。   江池猛然回神,有些慌乱地挂了马帅电话。   如果因为复仇,他杀了人,还怎么光明正大地去接凯旋而归的白鹰?   那个中年男子叫潘石,是现在的青河省副省厅。   ——“世事无常……警方高层的间谍就是蓝鲸本人。”   盛怒之下,八爪章的话杂乱无章地浮现在江池脑海里,让他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个怀疑。   潘石当初击毙疆狼的时候真的不知道他是卧底吗?   还是因为正是因为知道疆狼是卧底,潘石才必须把他击毙一石二鸟?   潘石会是蓝鲸吗?   如果这个猜疑是真的,那么一切匪夷所思的地方似乎都得以解释了。   江池也说不清自己是期待还是惶恐,手都有些颤抖,喃喃自语:“希望我是被恨冲昏了头……”   ……   对一切全然不知的白鹰已经按照马帅给的资料按照乌鸦的全天路线来到了个废弃的平房。   平房处于郊区,人烟稀少。   松动的屋檐和被风侵蚀留下的墙缝中日积月累的泥土里长着杂乱无章的枯黄的草,在黑夜里只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看的并不清晰。   平房内,乌鸦的下属一尾已经恭候多时。   一尾看起来是个人畜无害的小奶狗,很难把这样一个人和身上背负了几十条人命的亡命徒对在一起。   进了屋子,白隳脸上什么都没有戴,大摇大摆地走近一尾,自顾自地悠然坐在了专属乌鸦椅子上:“怎么样?”   一尾看见白隳的面容,柔和的脸色一冷,终于是显得有了些棱角。   他拔了枪,对准了白隳的太阳穴:“你不是乌鸦。”   与此同时,一尾身后跟着的一众黑衣人也都架起了武器。   一瞬间剑拔弩张,死一般的寂静,风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白隳并没有被恐吓住,只是神色不明,有些享受地眯了眯眼睛。   乌鸦本人是个优雅的范,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有着一种“天下唯我独尊”的脑残自负,任何事都不肯落入下风。   白隳优雅地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冰的人哆嗦:“什么时候你也配直呼我了?”   话音未落,白隳也掏了抢,以鼻孔看人的气势,枪口歪斜从上到下,对准了一尾。   这个坐着比任何站着的人都矮,却又强硬地要蔑视所有人的样子一尾可太熟悉了。   一尾慌忙收起了枪,收起了脸上所有的锋芒,毕恭毕敬地弯腰:“恭迎乌王。”   他身后的黑衣人也都收起了武器,整齐划一地跟着喊了一声。   白隳顿时被中二的浑身起鸡皮疙瘩。   相比自负的乌鸦,白隳觉得一尾倒更像个合格的领导者。   但表面上,白隳还是一脸满意地收起了枪。   “很好,小黑呢?”   “哋——”   平房屋顶传来一声难听又不详的乌鸦叫。   小黑滴溜溜地转动着眼睛,却始终没有落在白隳的肩膀上,显然它认出来了眼前这个陌生人并非它的主人。   四周又静了下来。   就在一尾产生怀疑的一瞬间,小黑突然收敛了翅膀,直直坠落,临近白隳的肩膀才扑腾两下,战战兢兢地站在了青年的肩头。   动物对危险的感知显然比人类要强,小黑早就看出来眼前这个人要比前主人可怕好几倍。   然而一尾显然不懂乌鸦语。   他终于是放下心了,做出了个白隳做梦都没想到的事。   一尾慢条斯理地把自己上衣脱了个精光,又拿出了个手铐把自己手从背后拷上,跪在了白隳面前。   一尾仰起头,眼神里似乎有些羞涩,又有些期待:“乌王,我冻了些冰块在冰箱,旁边的架子上还有蜡烛和鞭子。”   白隳人都傻了。   没有人告诉过他乌鸦还是个变态对自己的下属动手啊!   白隳不动声色,饶有兴味地用指尖挑起了一尾的下巴。   一尾突然舒服地呻/吟一声,白隳这才听到他的裤子里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振动声,这一发现差点没让白隳甩他一巴掌。   白隳有些艰难地摩挲了下指尖:“今天这么主动?”   一尾有些承受不住地把脸往白隳鞋上蹭:“主人你不喜欢吗?”   “喜欢……”个锤子。   就在白隳还在想怎么善后的时候,他突然眼神一变,有些敌意地看向平房的院子。   “有人来了。” 第31章 未干涸的血   在场的都是死亡里摸爬滚打的狠角色,自然也都听到了院子里不是太过于明显的杂乱的脚步声。   脚步声的主人似乎知道屋子里的人觉察到了自己,更加肆无忌惮了起来。   “你们这群狗耳朵倒是好使着呢?”   伴随着一个甜的有些发腻的声音,一个高个的女子领着头,带着几个各色的男子没敲门就私自进了平房。   那领头人看见了光着上半身的一尾:“呦,乌鸦,又在那蹂躏你的狗呢?”   那女子有着一副和声音不相匹敌的妖艳的面容,冬日的貂袄没能勾勒出她身体具体的轮廓,但仍能看出她是个尤物。   白隳脑海中一过,立刻将来人将资料对上。   红中,并不隶属于亚特兰,但也算是一个贩*集团里的大人物,相约今天与乌鸦在这里进行毒品交易。   女人笑靥如花,却不达眼底:“今天倒是没戴你那丑的要死的面具?”   一尾站了起来,乖巧地靠在白隳的椅子旁边,声音微冷:“好好说话。”   白隳优雅地拍了拍一尾的头,示意他没事,随后又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那摇摇欲坠的房门,声音透露着不容置疑:“重进。”   红中一听,乐不可支:“哈哈哈哈,不是,你是谁我都不知道,你管我敲不敲门呢?”   白隳缓缓站了起来,站在一尾前面挡住了红中赤裸裸的视线。   白隳倏然抬起头,毫无征兆的开始放声大笑。   两个魔鬼就那样面对面,笑声荡气回肠,又说不出的怪异。就像一股热气从肺腔冲上嘴巴,又从鼻子的缝隙里渗透出来。   下属面面相觑,难道这是他们不知道的新的接头暗号?   下一秒,还没来得及让任何一个人反应,白隳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一脚踹在了红中柔软的肚子上,另一条腿高抬,直击女人的下颚,同时臂肘从她的脖子处狠狠下压,咔擦一声。   “住手!!”   “老大!”   “乌王!”   白隳好像丝毫没有听到两方其他人的暴动和剑拔弩张,他自顾自地蹲下,一双铁钳一样的手狠狠捏紧了女人秀丽的下巴,强迫她仰视自己。   乌鸦的神色冷的吓人:“现在呢?认识我了吗?”   在白隳看不到的地方,红中强忍着疼痛,冲着身后自己的下属压了压手腕,随后,两只大眼睛盯着白隳:“我只是惊讶于乌鸦是这么一个大帅哥而已,别这么不解人情嘛……”   白隳嫌弃的皱了皱鼻子,二话没说甩了红中一巴掌。   啪的一声,她脸往旁边狠狠一歪。   白隳居高临下:“是你,在求着我做生意,摆正你的身份……”   白隳停顿了一下:“还是说……”   碰!   白隳连看都没看直接抬枪冲着窗外就扣动了扳机,随着一声肉体倒下擦过枯草的声音,他又把冒着烟的枪口对准了身边的女人:“这是你求人的态度?”   红中显然没想到自己安排的暗杀者会被人发现,整个人再也没了自持的冷静,变得有些阴森。   她啐了口齿间的血沫:“我的态度?我倒要问问你,明知道我和亚特兰不对付,你还跟他们合作!”   白隳好笑地看着她:“还真没人质疑过我乌鸦的决定。”   红中暗骂一声:“是缅甸北和国都西北满足不了你了吗?”   白隳挑眉温柔地看着她,伸出手缓缓摸着她华丽的秀发,最终又落到脸颊滑嫩的皮肤,再到柔软的烈焰红唇。   白隳:“这青河省还在秩序井然的时代,不毁一下,总归有些遗憾的,只是尚且不知,这样一片汪洋大海,藏了多少的渔船和船夫呢?”   明明他的声音足够温柔,却让红中整个人打了个寒颤,有些勉强的挤出笑意:“现在白兔奶糖只有你们有制作工艺链,我这不是怕失去和你们合作的机会吗?”   白兔奶糖——碎荇的隐秘叫法。   白隳赞同的点点头:“没错,就是亚特兰都得求着我……那我就看你表现了?”   经过这么一段交流,红中等人再没敢有点什么别的想法,毕恭毕敬地呈上了十升碎荇的交易现金。   白隳满意地看着红中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挂起了一抹奇怪的弧度。   已经把衣服穿上的一尾知道乌鸦经过刚才这件事对自己已经没了兴趣。   一尾凑近他的耳边,轻声道:“乌王,用不用?”   白隳嘴角那抹奇怪的笑渐渐扩大:“她把这当缅甸了,还当警方那么无用呢?你觉得她有本事把白兔奶糖带回去?”   一尾的瞳仁缩了缩,整个人奶里奶气的面容似乎有点意外:“您的意思是?”   “亚特兰,还有警方都不会放过她的,就让我们勉为其难地感谢那群条子一回吧。”   白隳如是说着,戴上了白皙的手套,冲着遥远的漆黑的地平线优雅地欠了欠身:“当然,如果是那群条子解决红中的话。”   一尾像没骨头一样,似乎还想靠近乌鸦,被白隳残忍地推开了:“行了。”   乌鸦这种自负的人,又怎么会允许自己的王朝只有一个皇后呢?   想到这里,白隳眼里浮现出了一种恰到好处的不耐烦:“我去趟青河酒厅。”   果然,一尾并不意外,只是有些落寞地站在原地,嗯了声。   ……   青河酒厅。   白隳坐着车到那的时候,已经凌晨两三点了。   酒厅依然灯红酒绿,人声鼎沸,尽显嘈杂。   白隳一路上被不少虎狼似的目光注视,仍挺拔着身子,目不斜视地走近了调酒区。   他指尖敲了敲桌子,一直低头忙活的前台有些茫然的抬头:“先生,您是……”   紧接着,前台看清了眼前这位男子肩膀落着的小黑和身后跟着的一尾,顿时点头哈腰起来:“恭迎乌王。”   白隳浑身还夹杂着外头的风雪寒霜,让他看起来有些清冷。   白隳:“有没有什么听话的好货色?”   谁人不知乌鸦喜好男风,每次到青河酒厅点人都不是什么一成不变的口味,看上就算。   前台掩嘴低低笑了笑:“您来的可是时候,前两天刚来了个好货色,我觉得您会有兴趣特意为您留得呢。”   白隳眼睛里染上了光,不知为何,他有种奇怪的预感,有些期待地顺着前台的手指看去。   那人灯红酒绿人间烟火之下,被古色古香的柱子半遮半掩,只留下一半高大的背影。   那男子回头。   剪刀燕。   白隳眼神轻颤,完美扮演的表情有了裂痕,但还好,没人看见。   他死死压抑着自己挣扎着的内心,说出的话微微有些违心的变调;“这货色,看起来还真不错。”   其他人只当他是看到了喜欢的货品太激动了。   没人知道剪刀燕的心里又是多么复杂。   江池不敢来亲自面对白鹰,怕把一切搞砸,就把他派来了。   剪刀燕心里建设好,戏谑地回头,上下打量了下乌鸦:“不愧是青河酒厅,当真会有不错的买家。”   让一个纯直男扮演这样一个角色还真是有些为难他了。   白隳强忍翻白眼的冲动,也冲他温柔地笑了笑:“我们各取所需。”   随后,白隳从旁边的花瓶里取出一朵花,别在了剪刀燕的胸前。   他突然想起,他和江池相遇的日子里从没有春天。   乃至到现在,他们没能一起看过一朵花。   身后的一尾似乎有些吃味,点着酒,一杯又一杯的灌。   一直抱着调笑的心态的前台抱着臂看着热闹。   倏然,她一回身,不小心按到了遥控器。   液晶电视里传出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停了动作。   除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暂停一般的寂静。   电视里是默认的新闻联播频道,正采访着马帅。   白隳的声音一瞬间冷了下来:“这么喜欢条子。”   前台的脸色煞白一片,她全身颤抖,死死咬着嘴唇,用力之大很快殷红一片。   但她好像不知道疼,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一遍一遍冲着白隳……不,乌鸦磕着头:“没,没有……您听……听我解释……”   前台太了解乌鸦这个人了。   表面上优雅至极风情万种,实际上疑心重重。   曾因为枕边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警方真厉害”就把那人活着剥了皮煮了肉喂了狗,在此之前两人刚刚坦诚相对山盟海誓。   所有的情感在乌鸦个人面前不值一提。   正当此时,新闻联播的主持人向马帅提了问:“马上新年了,那么您想对那些仍然奔走在前线的英雄说些什么呢?”   马帅看着前方,带有穿透性的目光好像透过摄像头直视着什么人。   马帅:“当今国安民富,青河竹晏,虎狼服膺,愿所有饮血咳骸的他们,余生更烟火,警号且长存。”   白隳听着这话,有些想笑。   这样一段感性又带着点文艺的话,他不信是从马帅嘴里说出来的。   指不定是小余警官写出来的,这让他心里说不出的放松。   然而表面上,白隳眉宇间全是不耐和阴冷,一个刺骨的字从他的嘴里被硬生生地挤了出来。   “砸。”   一尾等人早就站了起来,得令。   在整个酒厅里鬼哭狼嚎的音乐声里,他们抡起椅子就砸。   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液晶显示屏。   男人们千奇百怪地尖叫着,撒开丫子就往外跑。   只有前台似乎知道自己逃不掉了,浑身不住地战栗。   白隳又开始慢条斯理地戴上了乌鸦每到作案时必戴的白色手套,笑意盈盈:“这么喜欢条子?送你去见他们可好?”   被乌鸦折磨致死的卧底不计其数,前台很快明白了他的弦外之意。   豆大的泪珠花了前台精致的妆容,我见犹怜的样子打动不了好男风的乌鸦。   白隳笑着点点头:“你哭的真丑啊。”   在前台桌子的遮掩下,没人看见白隳的手指贴上了女孩的腹部,隔着衣服,他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触感。   随后,他终于放声大笑:“你走吧。”   前台女孩如释重负,慌忙地道了几句谢,泪珠都来不及擦,从地上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踉跄地想往外面跑。   下一秒,众目睽睽之下,蹲在地上的白隳背对着还没跑多远的女孩,一枪射了出去。   正中后心。   噗咚一声,女孩倒在了地上。   一尾等人司空见惯,知道乌鸦真的怒了,头都不敢抬,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在原地静静等着乌鸦的吩咐。   白隳优雅地用纤长的手指轻轻抹了下女孩子的后心,一瞬间白皙的手套染上了鲜红的血。   在光怪的灯光下更显得狰狞恐怖。   白隳摆了摆手:“这就当是我为了答谢他们解决红中而送出的大礼吧。”   白隳也没继续待,带着一尾等人坐着自己的车走了。   没人发现离开的时候,透过车窗,他几乎是贪恋地看着“青河酒厅”的LED灯。   直到四个彩色的字从他的眼里彻底消失,他才重新仰起头,靠在了椅背。   国安民富,青河竹晏,虎狼服膺。   三月三十日晚十二点,青河酒厅,实施围剿。   三月三十日……倒挺会选日子。   另一边,确认乌鸦走了之后,青河酒厅又重新热闹了起来。   不知道从哪钻出了几个训练有素的特警,手忙脚乱地把倒在地上的女孩扶了起来。   女孩坐在地上捂着胸口,缓了好一会,这才堪堪抵过子弹带去的冲力。   飘姐,市缉毒支队安插在乌鸦身边的卧底,卧底期间曾多次向警方提供有价值的线索,包括乌鸦本人被逮捕也出自于她之手。   她一心希望乌鸦手底的所有人都能伏法,因此选择了继续卧底,可她穿了防弹衣,那枚子弹碰都没碰到她,又哪来的血。   正在此时,江池蹙了蹙眉眼:“提取血液样本。”   随后他又看了看飘姐:“一尾在你的酒里下了毒,白鹰这么做,让你在所有人眼里死亡,你可以安全脱身了。”   飘姐愣愣地看着她手心里的血:“那这血……也是他的……”   江池不置可否。   飘姐五味杂陈,这样一个人,当真是传说中那个惨无人道的白鹰吗?   江池满脑子都是那双白手套上猩红又刺眼的红色,眼里滑过浓浓的心疼和担忧。   白隳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亲手送所有的卧底安全回家。   那又由谁来送他呢?   一尾又为什么要瞒着乌鸦下毒?   他又发现了什么? 第32章 确认牺牲   但江池现在连看白隳一眼都鼓不起勇气。   一旁“被吓的抱头”的剪刀燕仿佛从身上卸下了千斤巨石,长长松了一口气,这才恢复了冷静,从口袋里掏出了刚刚白隳不知何时塞进去的字条。   “三五之夜,明月半墙,红杏斑驳,风移影动。”   凌晨五点,银杏十字街东南岔路口去往市中心方向,红中路径,一车碎荇。   江池抬起头看了剪刀燕一眼,他立马会意,拎起钥匙开车往那边赶。   与此同时,江池立刻拨通蓝牙耳机终端。   耳机另一面待命的蓝鸟秒接:“哥,我们到银杏十字街了。”   江池没废话:“剪刀燕去了,休息休息准备干活。”   青河酒厅离银杏十字街并不远。   剪刀燕——现市特警支队代理支队长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油门被他踩到了最底,手猛打方向盘,轮胎和地面挤压传出了不堪负重的刺耳声音。   他按下了不断闪烁的蓝牙耳机:“蓝鸟火山雁正面拦截,秋蝉带着布谷鸟小组西面待命,信鸽,你们负责东面,后面给我,我马上就到,翼字阵型四面包抄,目标车辆共四辆,每辆车人不多,一定注意安全!”   夜风带来了几声各色的“收到”。   随后,耳机内传来几声整齐划一的越野车急刹车横扫地面的声音。   作为任务总指挥的江池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跳,心底滋生出一阵猛然下坠的失重感。还没等他捕捉到原因,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他钻进了酒厅外藏的很深的一辆面包车,略过八台监控摄像头,坐在了椅子上,打开了任务的笔记本。   电脑桌面上是两个大字——海猎。   本次的行动代号。   希望一切顺利。   黎明即将破晓,正是黑夜最深的时候。   银杏十字街道两旁光秃秃的树干僵硬地立在那里,干冷的风吹过传出类似于风蚀的呜咽声。   藏在阴影中的火山雁拧开一瓶矿泉水,逼着自己灌了两口。   目光却悄悄投向了驾驶座的蓝鸟。   其实在某方面,火山雁这个人非常冰冷。他会瞻前顾后,把一件事的前因后果考虑千遍万遍,确认不会影响别的事再做结论。   表面上无欲无求,却又不由自主的,找机会靠近放在心上的那个人。   这份感情,他自信,没有人看出来。   火山雁脱下自己的警服外套,轻轻盖在了蓝鸟身上,又把他的手塞进了温暖的外套里。   他就那么呆呆地看了蓝鸟很久,最终像是终于下了什么决心,从驾驶座探出了身子。   一片漆黑里,他妄想从蓝鸟额头上偷得了一吻。   但到最后,他也没敢,倒是把自己浑身弄得热血沸腾。   火山雁神情惋惜,看了看自己的腕表。   已经接近四点了,却还没有发现红中的踪迹。   他打开车门,打算下去抽根烟静静心。   车内的灯没开,因此他没有发现,就在他下车的一瞬间,蓝鸟睁开了眼,没半分困倦。   蓝鸟愣了愣,随后像个变态一样,拽住火山雁的衣服,放在鼻子底下小心翼翼地闻了闻。   在冬风里待了十分钟,火山雁浑身亢奋的细胞这才稍稍平静了下来,维持在了一个平衡中。   他把第三根烟掐灭的瞬间,蓝牙耳机“刺啦”两声。   剪刀燕的声音带着风的哭嚎:“全体注意!发现耗子,十二只,行动开始!”   火山雁二话不说坐上了驾驶位系上了安全带,看到醒来的蓝鸟熟练地把枪上膛,他若无其事地一脚油门,车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了黑夜。   “银杏十字街道全面封锁,民众已经阻拦。”   剪刀燕一听,暗骂一声:“你们把车都拦下了红中不会察觉到吗?!”   负责指挥的江池双手撑在监控的特警前,拉过麦克风:“没有察觉。”   “不能掉以轻心!”   剪刀燕踩着油门的脚持续用力。   江池:“已经通知相关消防配合,红中是亡命徒,我要确保没人伤亡!”   几十双熬的通红的眼睛或是盯着车窗外飞驰的黑夜,或是盯着监控的每个角落。   那十升碎荇决不能落入原海市市场!   很快,四处围剿点已经形成完美的包围圈,江池立刻俯身,声音很沉:“相隔五百米内!准备行动!”   剪刀燕切换到了自动挡:“收圈!”   处在围剿中央的红中等人好像察觉到了什么,顿时脸色大变。   “红姐,有人在向我们靠近!”   红中脸色好像吃了几斤苦瓜,难看至极:“妈的,乌鸦向亚特兰出卖我!”   驾驶员一脸凝重:“不……不是亚特兰,是条子!”   似乎是为了回应他的话,下一秒,四方同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警笛声,红蓝交错染亮了一片天。   红中略微一思索,脸上突然多了些最后的,狰狞的快意:“啊……原来是有卧底啊……够那群王八蛋头疼的了!”   突然,她一手狠狠排在了驾驶员的后背:“通知所有人,分四路帮我牵扯警力!”   如果被包围,那么所有人都是死路一条,但碎荇只在她的车上,一但警力分散,将大大增加她逃脱的几率。   至于其他人……生命当头,自己除外,所有人都是垫脚石!   监控里,原本排列整齐的四辆车突然驶向了不同方向。   江池死死捏着通讯器:“他们分组了。”   剪刀燕一咬牙:“各自为王!”   “轰!”   红中的车和火山雁的车几乎是面对面的冲向了对方,每个人眼里满满的视死如归,谁也没有减速的意思。   马上撞上的瞬间,双方几乎是同时猛地转动方向盘,由于太过于用力,瞬间传来了钢铁随便割裂的刺耳声音。   两辆车几乎整个侧了过来,只有两个轮子在地上,和柏油马路摩擦,溅了明亮的火光。   红中直接探头,两枪击爆前挡风玻璃,破碎的玻璃片撕裂了蓝鸟的右脸颊,红色顿时蔓延了开来。   蓝鸟好像不知道疼,趁着这个当儿,他顺着破碎的玻璃,一枪击爆了红中的左前车胎。   火山雁的眼睛被血色刺的有些泛红,带着疯癫,毫不犹豫地一头撞在了中的车底座。   红中一个踉跄,第三枪射向了天空。   一直和火山雁默契配合的蓝鸟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又是一枪,正中红中所在车的驾驶员的眉心。   失控的汽车怪叫着直直撞上了路旁的大树,引擎苟延残喘地嗡了一声,终于被迫停止。前挡风玻璃被惯性硬生生震碎,正中红中眉心。   她捂住了渗血的额头,另一只手不断向旁边摸索着刚刚因剧烈撞击不小心脱手的枪。   倏然,红中瞳仁紧缩。   被完全震碎的驾驶坐内,一个几乎不可能出现的东西露出了它的一角。   这个死亡里摸爬滚打的女人急急地喘了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然而她的颅骨层冰冷一片,一瞬间麻木了下来。   她想怒骂,想尖叫,但在那一瞬间,又全部被压抑在了喉咙里。   最终,她紧紧握着枪,以自己的身子撞开了车门,疯子一样架起了自己的枪扫射。   在密集的弹雨里,火山雁无法,只得以警车作掩体,同时又把蓝鸟紧紧护在了怀里。   蓝鸟透过缝隙,看清了红中的眼神。   那是死寂一般的绝望和倾尽一切的破釜沉舟。   这真的是因为他俩吗?   还没等蓝鸟细想,他的余光里突然多了两道人影。   远处的树后面,有两个穿着校服的男中学生,明明害怕的浑身在抖,却依然兴奋地举着他们的手机录着像。   最糟糕的是,红中显然已经发现了他们。   蓝鸟:“操!”   蓝鸟怒骂一声,挣脱火山雁,和那个疯女人几乎是同一时刻冲着两个中学生冲了过去。   红中离他们更近一些,也比蓝鸟更快到一瞬间。   就这么一瞬间,红中已经钳制住了两个男孩,冲蓝鸟开了第一枪。   蓝鸟似乎不知道疼,下一秒赶到红中面前,用自己臂肘猛地下压那女人的枪。   破空的不断的枪响让火山雁脑子嗡地一下,他全力以赴地冲着红中冲了过去。   蓝鸟用最后的力气狠狠踹在了红中的肚子上,和白隳踹在了相同的位置。   这一下直接让红中疼得直不起腰来。   紧接着,火山雁终于赶来,抬手就是四抢,精准命中红中的四肢。   就这样,一代毒*,倒在了那十升白兔奶糖旁边。   她的身边,那两个初中生已经魂不附体,在原地吓尿了裤子。   火山雁没空管他们,他把枪往自己腰间一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蓝鸟身旁,一身的猩红让他几乎无从下手。   他只得把蓝鸟上半身抱了起来,让心脏高于枪口:“没事的没事的……会没事的……”   他把蓝鸟背了起来,几步追上了自己的警车,把背上的男子安稳地放在座位上。   他直起腰,扶了下红蓝交错的警笛。   突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红中为什么不和他们一样用车当掩体?   又为什么要视死如归地冲出来?   那辆车除了碎荇,究竟还有什么比他们更加可怕的东西?   可怕到红中这样的人也会下意识觉得在警方手里能讨得一线生机。   火山雁重新从自己的腰间取下了配枪,慢慢靠近那辆车。   另一边。   江池的目光盯着监控内不断闪烁的红灯,蓝牙耳机不断传来声音。   秋蝉:“左翼清缴完成,共击毙一人,活捉三人,我方一人受伤,未发现碎荇。”   信鸽:“右翼清缴完成,共击毙四人,活捉四人,我方一人重伤两人轻伤,未发现碎荇。”   剪刀燕不确定中翼战况如何,仍然坚守在后方,不敢轻举妄动:“火山雁蓝鸟,你们那边怎么样?”   没有人回答。   “火山雁!蓝鸟!收到请回复,收到请回复!”   所有人屏住呼吸,听着剪刀燕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呼叫着中翼。   就在所有人的心脏几乎沉入谷底的时候,蓝牙耳机突然“刺啦”两声,传来了火山雁有些冷淡的声音。   “我是火山雁。”   所有人松了口气。   剪刀燕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嘴角似乎都挂上了点笑意:“你们那边也很成功?”   火山雁似乎是停顿了下,又似乎根本没有,声音褪去了所有的冷,变得平静又庄重。   火山雁:“海猎行动初期,围剿红中。中翼任务完成,共发现碎荇十升。击毙两人,包括任务总目标。蓝鸟重伤,火山雁……牺牲。”   “什么?”   剪刀燕的笑彻底僵在了脸上,还没等问出问题,蓝牙耳机的链接彻底中断。   红中报废的车里,火山雁跪坐在驾驶座废墟中,回头看了眼自己的警车。   那是他的信仰。   而信仰之上,是他的爱人。   最后的最后,火山雁毅然转身,抱住了那枚藏在驾驶室的炸弹。   下一秒,是惊醒了整个城市的巨响。   也许,藏在爆炸里,有那么一份虚无缥缈的“我爱你”。   这座城市离开过很多人,也前仆后继地冲上来更多的人。   相比白鹰,更多的,其实是像火山雁这样,没有拿出来震天动地的风光伟绩,没有让人震耳欲聋闻风丧胆的代号。   他们只是最普通的警察,却依然能舍弃背后,冲在最前线,永不回头。   他们有过巅峰于高山,向地面呼喊。   也有过沉沦于地狱,向天空敬礼。 第33章 假的一尾   一片死寂。   剪刀燕也不知道自己的心脏究竟停跳了多久。   他颤抖地按下了蓝牙耳机,不信邪的一遍一遍呼叫着火山雁。   但是显然,已经没人能回答他了。   江池深吸一口气,很镇定:“老林,带人去检验,打电话给120和邵局,让邵局下调拆弹专家,去接蓝鸟……还有火山雁回来。”   也许江池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声音没有掩饰地很好,有点抖。   林哥那边也停顿了下,回了句微不可查的“收到”。   各方全部出动,炸弹的相关分析结果出的很快。   省炸弹专家脸色凝重:“这是一枚自制炸弹,起码在警方信息库里没有保存。其破坏力极高,启动方式是一种特殊的低频率不可见光,它对于红外线具有趋向性,其威力越靠近人越大。”   邵康甩了甩手里的报告:“按你说的,这次炸弹范围可不算大。”   专家不置可否:“那是因为火山雁抱住了这枚炸弹。人体大量红外线离炸弹太近了,把大多数火力吸引到了火山雁那里,所以爆炸范围并不大。不然,这周围三层以上居民楼和居民都活不下来。”   同时……这也造成了火山雁根本没有救回来的可能。   他明明有时间带着蓝鸟一起走,却凭借自身拆弹的经验准确分析了这枚炸弹,在极短的时间内确保了最小的伤亡,把损失控制在了三个人以内。   包括他自己。   包括已经失去行动力的红中。   包括一个因为好奇举着手机还想录像的高中生。   现在红中死无全尸,蓝鸟依然在抢救,没人知道那晚具体发生了什么。   火山雁完整的尸骨已经找不到了,只剩下炸的四分五裂的肉块和骨骼,蓝鸟的配枪也被炸废,邵康和江池都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炸弹的制作者会是什么人。   江池目光扫过各方位拍摄的炸弹残骸,翻到一张照片时突然神色一凝。   在某一枚金属碎片上,有个浅浅的v形标记。   专家顺着江池的目光看了过去:“我一开始以为是爆炸产生的划痕,可后来我发现他的边缘及其平整,相比于划痕,更像个印记。”   江池瞳孔很黑,仿佛不透光:“这不是v形。”   在专家有些疑惑的目光中,江池没有解释,只是把这张图片单独挑了出来,小心地塞进证物袋,就离开了炸弹实验室。   外面还在下雪,今年的雪格外的多,也尤其的冷。   江池掏出一部手机,编辑好一条消息,刚想点击发送,又倏的愣住了。   不甚完美的雪花大片大片地落下,贴在皮肤上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晶莹剔透的水珠,像温热的泪。   江池伸手将他们轻轻抹去,这才将打出的字又一个一个删除,改成了另一行字。   “昨晚您预订的一批鲜肉出了问题,冰箱不小心被工作人员泼了水,线路着了火,后来又爆炸了,那批鲜肉达不到合格标准了,只有一小批500克左右留了下来,作为补偿,我们会补发一批海鱼,后续我们也会把损失的鲜肉补上,望谅解。”   确认发送消息后,江池摁灭了屏幕。   炸弹上那个v形纹路其实只是一个标志的一角,海神三叉戟,亚特兰独特的标识。   江池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屏幕,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   许久,他才重新迈开了腿。   等到他回到市刑侦支队,这才发现支队内已经鸡犬不宁。   余春野揪着那个死里逃生的男孩训,把那男孩训得号啕大哭。   家长自然不乐意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孩子差点死在外面回来那群失职的警察还要开骂,忙着跟警察理论,说是警方连一个孩子都没保护好。   那位因好奇死在爆炸里男孩的家长倒是懂得人情世故,不吵不闹,只是妻子和丈夫依偎在一起默默流泪。   还一遍一遍地问牺牲的那个警察是不是他们孩子害的,得到否认后喃喃自语“那就好”。   银杏十字街的居民也告到了这来,说是凌晨的枪声和爆炸声扰民,来讨要个合理的说法,讨要点赔偿金。   江池一句话没说,只是站在那里,冷眼看着一切。   饶是江池,说不失望,说不在乎,也是假的。   支队内的警员们看到江池,不经意间停止了所有的动作,无精打采地拿着文件,和自己的支队长遥遥相望。   一瞬间,委屈和不甘像积攒已久的火山灰,彻底爆发了起来。   明明是那个孩子好奇心过于旺盛,家长凭什么一味地指责他们?   是不是蓝鸟就活该生死不明地躺在医院的床上?   是不是火山雁就活该献出自己尚且才二十八的生命?   是不是所有人就活该为了他们付出自己的一切回头还要被指指点点!   他们怎么能心安理得地过来索赔!   江池是整个支队的顶梁柱,他可以难过,但不能哭。   因此,他站在风雪之前,安慰的目光扫过所有人。   家长和居委会的人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叫骂声和歇斯底里的哭声都停了。   眼前的男人眼神很吓人,满满的狠戾和凶恶,犹如鱼刺哽在喉咙后的狰狞。   江池:“你们现在之所以还能来这里,是牺牲的火山雁换来的。怎么,你们比烈士家属还无辜?”   他的语气平淡,不起一丝波澜,却不知怎么的,偏偏没人敢再闹了。   倏然,一声有些突兀的哭泣声分外的刺耳。   它属于一个中年女子。   这位女士在刑侦支队所有人的眼里并不熟悉,但特警支队的每个人都认识她。   她每次到特警支队,都会给全队上下所有人带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夏天又会请他们所有人吃雪糕,天冷会心疼他们给他们缝棉被,怕熬夜没东西穿还会为他们亲手织毛衣。   她是火山雁的母亲,一位因伤病退休的人民教师。   除儿子之外,她的丈夫,她的弟弟,都曾是警察。   至火山雁这里,满门忠烈。   从今往后,她似乎再也没理由来支队送点夜宵,再也没有理由冬天里驱寒温暖,再也没有理由从他们的职责中找一找自己丈夫弟弟乃至儿子的影子了。   中年女人边哭着,边轻轻说:“我劝过他的,我说你别走你父亲的老路,他不听。他说他也好奇,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责任,能让自己父亲义无反顾,孤注一掷。他死了,你们是不是都满意了!”   不少人眼眶通红,也不少人有些惭愧地慢慢低下了头。   只是在这悲伤的气氛里,江池好像就显得过于冷漠了。   他看这一幕,看的太多了。   无数人子承父业,继续走在荆棘路。   无数人继承警号,直到那串数字再次禁封,且永远没有再重启的那一天。   但罪犯,从来没有给他们伤心和流泪的时间。   最终,江池伸出手敲了敲洁白的墙壁:“干活了。”   ……   另一边,身处敌营的白隳正以轻松的笑意看着摆在他面前的军火,内心却泛着一阵阵的寒意。   看来乌鸦还有太多没交代的东西。   这些枪械十分危险,甚至于很多都是国内不曾出现过的高伤害重机枪。   MGC79大狙,63MI散弹枪,这些武器在国际上已经明令禁止使用,就算是全国清点这些枪支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白隳面色不显,用痴迷的目光看着这些精致的武器。   他挑了把很常见的R75脉冲,熟练地上膛,拉栓,倏的握紧,眼神一凝,扣动了扳机。   十声枪响。   一百环。   他把枪口还在冒烟的脉冲轻轻放在了桌子上,取过旁边人递过来的白毛巾,细细地擦着手。   “乌王,有消息。”   一尾恭敬地双手拿着乌鸦的手机。   白隳头也不回:“读。”   一尾把鲜肉供应商的消息读了出来。   白隳听完,脸上演绎着愠怒,声音也冷了下来:“告诉他们不许有下次,否则别怪我不留脸面。”   一尾点头称是,他知道乌鸦生气发泄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于是立刻带着其他人退了出去。   门关上的一刹那,白隳以极快的速度再次举起R75脉冲,上膛拉栓开枪。   又是十声枪响。   八十三环。   火山雁牺牲了。   他的心也乱了。   紧接着,他换了弹夹,又是十声枪响。   六十五环。   他的手剧烈的颤抖,几乎要控制不住了。   他终究是没能在死前护住所有人。   一个又一个新的弹夹被使用,一个又一个混乱的成绩呈现在了白隳眼前。   最终,又堪堪回到了一百环。   他长吸一口气,放下了枪,摩挲着不断颤抖的指尖。   训练场外,一尾遣散了其他人。   趁着没人,他左右看了看,从兜里掏出了一部手机,拨打了个陌生号码。   另一边接的很快,传来了个年轻的声音:“河豚,情况如何?”   一尾……不,河豚语气里的恭敬真实了很多:“波塞冬大人,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乌鸦泄露给警方使其被抓,但现在出现的代替乌鸦的卧底几乎无懈可击。”   波塞冬讥笑一声:“那群条子倒是聪明,蓝鲸并没有得到任何关于卧底乌鸦的消息,估计是省公安厅的上级直接跨级下达的命令。不过我倒是希望是我们的老朋友……一尾的尸体处理了吗?”   “放心吧大人。”   河豚自信一笑:“我想扮演个人,就是白鹰本人在这也不一定能看得出来。不过我觉得不会是白鹰。”   波塞冬饶有兴致:“为什么?”   河豚语气斩钉截铁:“白鹰好不容易回去,不得被邵康当个宝?邵康怎么可能同意他再来送死呢?”   波塞冬哈哈大笑,极尽嘲讽。   波塞冬:“不过是一群个人英雄主义,没实力却喜欢评头论足的条子,就邵康而言,我可不认为他是个为了白鹰可以抛弃一切的人。在他心里,那枚警徽可是高于一切的。”   河豚不信邪:“巨齿鲨可不会同意吧?”   波塞冬语气里夹杂了几分赞扬:“巨齿鲨确实不会同意,他大概会选择亲自来。不过,你觉得如果是条子直接从白鹰那里下手,巨齿鲨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河豚浑身一寒。   波塞冬不以为然地继续说:“鲸落研制的新型炸弹被青鱼带了一批去境内,怎么样,红中解决的很干净吧?”   河豚:“炸弹被我安置在老地方了,不愧是鲸落。”   波塞冬思索了下:“我让青鱼给红中埋炸弹后联系我,现在他人呢?”   河豚声音抖了下,越来越小:“青……青哥说,说他要去解决个人。”   波塞冬好像丝毫没有因为被忤逆到而动怒,他很平静,平静中还有一点愉悦:“那我就祝他好运咯……将死之人。”   雪停了,温度却更低了。   青鱼开了阳台的窗户,抬头搓了把屋檐的旧雪,直到把自己的皮肤搓的通红。   冬风吹过,让屋里的人都打了个寒颤。   青鱼突然笑了,笑得有些狰狞:“其实我给过你哥哥机会的,是他自己没把握住!”   被绳子死死绑在轮椅上的往生剧烈挣扎了下,嘴巴却因为被贴了胶带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模糊不清地两声呜咽。   青鱼猛地回过头,狠狠给了往生一巴掌。   力道之大,几乎震落了屋檐的雪。   只一下,血腥味直接弥漫了出来。   往生也是个有血性的,硬生生地咽了那口血。   青鱼好像对此很不满,猛地上前,死死捏住了往生的脖子。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个双腿残疾的少年无力地挣扎,脸逐渐变紫,太阳穴爆出条条青筋。   就在往生马上要彻底窒息地瞬间,青鱼倏的松开了自己的手。   他慢条斯理地撕开往生嘴上的胶带,看着这个可怜人像条搁浅的鱼,大口大口地毫无尊严的呼吸着。   往生的喉咙很疼,疼得他想求饶,却死活不愿意在青鱼面前低人一等。   生理性窒息的眼泪却怎么也拦不住。   青鱼是何等人,自然知道他没有服软。这副明明就快死了却还要保持高傲的样子显然更加刺痛了青鱼的眼,让这个偏执的人更加疯狂。   他“碰”的撞倒了旁边的大花盆,碎片,泥土,花朵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你真恶心,你真让人恶心,你像你哥一样让人恶心!!”   往生终究还是个少年,眼眶红的滴血:“你……你不能这么说我哥!!”   得到质疑是青鱼好像得到了极大的宽慰,兴奋地猛吸几口空气,他双手撑在轮椅边,和往生靠的很近很近。   近到往生能看到他脸上清晰的快感和狰狞。   青鱼动若癫狂:“在他们打晕白鹰之后,我黑进了他们的蓝牙耳机,我给过他们机会的,我给过他们机会的!他们只要拱手把白鹰交出来加入亚特兰,他们就不用死了,就不用死了!”   青鱼看着往生脸上的不可置信,有种想把人彻底拽入地狱的恶意。   他放声大笑着,瞪圆了眼睛,大张着嘴,字字沥血:“可他们不愿意,他们死活不愿意背叛警方。他们都看不起我,都骂我混蛋!还骂我恶心,骂我是叛徒!那我能怎么办呢?我只能让他俩都死咯……”   青鱼神经质地直起身子,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想说服自己:“我那么喜欢你哥哥,那么那么喜欢,他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一起在亚特兰服役呢?为什么呢……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他一定是因为还有个弟弟怕被警方报复,才不愿意跟我走!都是你!都是你!是你害死的你哥哥!是你让我们两个相爱的人阴阳两隔!这么多年了,我不断幻想着亲手杀了你!我要你死,我要你死!!”   青鱼嘶吼着,掏出了自己的配枪,一颗子弹已经上了膛。   青鱼好像一瞬间冷静了下来,收敛了所有的疯狂,整张脸面无表情。   “再见了,蓝鸠的弟弟,我爱人的弟弟。”   “碰!”   往生的话彻底淹没在了枪声里。   没有人听到。 第34章 鲜鱼供应   一枚不知来路的子弹准确无误地命中青鱼握着枪的手。   巨大的冲击力把他整只手撞的很远,枪也飞了出去,从开着的窗户边消失了。   青鱼死死捂住左手汩汩冒血的伤口,面容变得狰狞,可憎地看着从门外缓缓出现,又紧紧护在往生前面的身影。   那道身影不知道听了多久,此时握着枪的手格外坚定。   罗艘面无表情地看着青鱼:“我等了你好多年了。”   青鱼目光从罗艘和往生中间徘徊了几圈,突然笑了:“你是等了我那么多年,还是怕他被我报复保护了他那么多年啊?”   罗艘丝毫没有被拆穿心思的窘迫:“投降吧,亚特兰迟早会覆灭。”   青鱼好似根本没听见他的劝告,笑得猥琐:“你说说,我爱他哥哥,你爱他,咱俩一样的,凭什么呢,凭什么他能接受你的保护,他哥哥不能接受我的保护呢?”   罗艘浑身一颤,顿时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一个湿漉漉的目光盯着,这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青鱼有些惋惜地摇摇头:“怪不得,怪不得之前我派来的人都有来无回,是你一直在他旁边吧?一个纪检委,这么闲?”   其实保护往生的不一直都是罗艘本人,也有他亲手安排的信得过的心腹,日日夜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为此,他把自己的家搬到了往生家附近,偶尔也会在窗前停留,偷偷注视上那么一两眼。   罗艘:“你不该入境。”   青鱼挑着眉,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突然,他一直捂着伤口沾满了鲜血的手动了动,扯出了脖子上的项链。   那个项链由无数颗牙齿穿在一起,有的还沾着腐烂成了黑色的血肉,散发着腐朽的恶臭。   青鱼舌头顶着上颚,从唇齿间硬生生地挤出了每个字。   “这些人,我的兄弟,被我派来杀往生,又都死在你的手里,或者是被你送进监狱。你觉得,我为什么入境?”   罗艘不甚理解他们的“牙齿兄弟情”。   罗艘:“我也在你的黑名单内?”   青鱼舔了舔自己的牙齿,看向了自己的腕表。   腕表的指针滴答滴答,流逝着时间。   青鱼的语气似乎带着点期待和愉悦:“罗哥……”   两个字,被青鱼拖的很长很长,拖到自己喘不过气,他才继续说话。   “咱们斗了很久了,你应该了解我,我怎么会无备而来呢?”   好像在印证他的话,他的腕表下一秒到达了个极限,轻微地“嘎哒”了一声。   罗艘脸色巨变,一个箭步上去,死死拽住了青鱼的衣领,饿狼一样的目光死死盯着他闪烁着红色警报灯的腕表。   罗艘有些失控:“你干了什么!”   青鱼嘴角渗血,却也挡不住他眼底的癫狂。   青鱼:“大家一起死!一起死!!”   “滴……”   “滴……滴……”   “滴滴……滴滴滴……”   一个宛如滴水声,越来越急促的警报突然开始不断响彻。   一声又一声,不断重叠,不断接踵。   听着这让人愉悦的声音,青鱼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倏然,他放肆大笑,全然放松了肢体,放任自己躺在地板上:“亲爱的蓝鸠,我来找你了啦……”   罗艘大吼:“往生,卧倒!!”   “滴——”   最后一声最悠长,最沉重的警报声响了。   砸在了所有人恐慌的心底。   下一秒……   ……   死一般的寂静。   足足僵持了十多秒,青鱼脸上所有的笑彻底僵住了。   击垮一个人的永远不是失望,而是满怀期待一个结果,最后却被告知早就被人看穿并摧毁,摧毁结果的人还在施舍般的演戏。   罗艘似乎也演够了,站起身来,失控的面容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恢复了那个扑克脸。   他步伐稳重,走到了青鱼躺在地上有些滑稽的脸旁边,居高临下:“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警方都很蠢。蠢到你杀火山雁的手法可以对我们使用第二次?”   听到这,青鱼再也没了所有的胜券在握,整张脸都憋成了猪肝色,妄想爬起来,又被罗艘一脚踹了回去。   罗艘丝毫没有怜惜,蹲下身子粗暴地给他戴上了手铐,最后又顺手一把撕裂了他脖子上的牙齿项链。   罗艘:“我本来不同意往生当诱饵的,因为我有办法直接解决你。但他想亲耳听听,你当年对他哥哥到底做了什么。”   青鱼没了罗艘曾认识的样子。   他终究是舍弃了所有的尊严,整个人都在为即将的处决而恐惧忏悔,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和血混在一起,很脏。   “我不想杀他的,我真的不想的,我真的喜欢他真的喜欢,可他不愿意跟我走,不愿意跟我走……”   他很恐惧。   恐惧入狱,恐惧再次见到以前一起工作过的同僚,恐惧看到他们看垃圾一样的眼神。   往生摇着轮椅,慢慢地挪到青鱼面前。   他第一次,充满恶意的俯视一个人,眼睛里闪着凶狠的快意。   往生:“我很幸运。喜欢我的他,我喜欢的他,不是你这样的人。”   罗艘差点没握住手里的枪。   他耳朵悄悄动了动,又仔细地品味了一遍刚刚的话。   就在这时,罗艘兜里的任务手机震动了两声。   他下意识地把手里的枪贴近了耳朵:“我是罗艘。”   往生:“……”   青鱼:“……”   罗艘本人:“……”   罗艘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这才掏出手机:“我是罗艘。”   剪刀燕嗓音压的很低:“白鹰传来消息,波塞冬已经入境,你那边怎么样?”   罗艘回头,看了眼往生的脸:“派人把青鱼和枪带走,我送往生去医院。”   ……   几小时之前。   波塞冬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安全入境。   当脚落地之后,他大口又痴迷地呼吸着空气,嘴中向外露着白色的雾。   这里哪里都好,就是冬天很冷很冷。   这里的国都更是比缅甸那边安静祥和许多,其有着令行禁止的法律,因此更多的肮脏交易并不是摆在明面上,而是藏在暗潮涌动之中的。   这种黑暗里行禁忌的方式,波塞冬很喜欢,因为会让他心脏加速,加倍自豪感。   假冒一尾的河豚毕恭毕敬地在碎荇工厂外为波塞冬和他身后站着的所有人递上了鞋套。   身为亚特兰首领,他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入境。他带了不少人,有的人如今跟在他身后,有的人被他安置在了老地方。   河豚弯着腰:“各位大人里边请,乌鸦大人已经在白兔奶糖制作工厂等候多时。”   波塞冬扬起下巴,身后顿时有人接过鞋套分发下去。   波塞冬本人慢条斯理:“什么时候我进去还要带鞋套了?”   波塞冬声线很随便,像是个随口一说的玩笑,听起来又不容置疑。   饶是在他身边干了很久的河豚,脸上的冷汗也一瞬间下来了。   亚特兰首领和乌鸦一样,一向阴晴不定。   你以为他在开玩笑,他却可以在你大笑的下一秒就击穿你的头颅;你以为他生气了,他同样也可以下一秒就对你温柔似水,笑脸盈盈。   没人能够自信读懂他的心。   河豚语气因为恐惧而轻颤:“带鞋套……带鞋套是因为……”   河豚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波塞冬的手像两条毒蛇,冰冷,却又温柔地攀上了自己的脖子。   触感既像是安慰,又像是抚摸,又像是心血来潮想摸摸宠物而已。   阳光倾洒而下,洒在波塞冬脸上的每个角落。   河豚和那亚特兰首领面对面,脸全然藏在阴影里。   微风拂过,白兔奶糖黑工厂里特殊的刺鼻味道弥漫着,欲盖弥彰地遮掩着什么。   波塞冬的声音很轻很轻,彻底藏在了风里:“宝贝,我会记住你的功绩。不过我不敢赌,不敢赌你有没有被那个卧底收买。”   这句话只传进了河豚的耳朵里。   下一秒,波塞冬双手猛地一用力,咔擦一声。   河豚只觉得后脖子一疼,呼吸在一瞬间陷入了麻痹,这种麻痹很快蔓延到了鼻腔和胸腔,又到了大脑和四肢百骸,最后到了眼睛。   看起来毫无征兆地,河豚的尸体“碰”的倒在了地上。   波塞冬后面的人仿佛对这种事习以为常,面色没有一点变化。   没人在意河豚到底忠诚与否,也没人在意他是否真的被卧底和警方收买。   对于身居高位者来说,一点点可能性都要被扼杀,一点点猜忌都是他们草芥人命的理由。   在这一点上,波塞冬和那群恐慌白鹰功高盖主的家伙没什么不同。   波塞冬很快觉得那具尸体脏了自己的手,便去工厂入口的水龙头处仔仔细细地清理。   等到他绣花针一样洗完手,已经过去了十多分钟。   他却一点也不急,悠哉悠哉地走进了工厂。   一楼的尽头,有个英俊的男子——那个卧底乌鸦的条子,冷冷的看着他。   波塞冬细细读着他的眼神,似乎想找出一丁点恨意和熟悉的感觉,但不知道是眼前这个卧底遮掩地太好,还是他根本不是白鹰,波塞冬一点也没找到老朋友的影子。   波塞冬非常失望,这份失望被他明晃晃地摆在了脸上,直到他坐在了白隳对面的椅子也没有散去。   白鹰扮演好乌鸦应该有的怒火中烧:“一尾呢?”   波塞冬双手合十安稳地放在自己的腿上,平淡地好像在说晚上吃饭了。   波塞冬:“嗯,杀了。”   白鹰狠狠拍了下桌子,怒不可遏:“你怎么敢动我的人!”   波塞冬兴致寥寥,所问非所答:“你怎么就不是他呢?”   短短一句话,让白鹰整个人愣了一下。就在这个当儿,波塞冬分开自己的双手,冲后面摆了个手势。   下一秒,所有跟在波塞冬后面的人干净利落地架起了枪,阴森的枪口对准了白鹰。   波塞冬面无表情:“警方内网没查到你这张脸,说吧,你是谁?”   “什么意思?你怀疑我是警察?”   乌鸦像是被严重冒犯到了,强忍着怒火,抬手,一枪击穿了波塞冬身后的一个黑衣人的头颅,“碰”的一下尸体倒地,这让波塞冬本平静的脸一下子阴了下来。   乌鸦全然不惧:“一尾的命,他来偿还。你别忘了,咱们是同等阶级,我不是你那群任你打的任你骂的废物,我们只是合作关系,更是你在求着我给你生产白兔奶糖!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波塞冬铁青着脸,没有立刻回答。   没人知道他到底想了些什么,只见他突然笑了,笑得非常愉悦和神经质,像是看见了什么最让人愉快的东西。   波塞冬:“那如果我想让你当我的狗,我需要做什么呢?”   波塞冬站了起来,缓缓靠近白鹰。   白鹰坐在原地没有动,任由波塞冬走近,很快波塞冬的两只手支撑在了白鹰两边的椅子上,两个人的脸离得很近,近到能感受到人体散发的温热。   波塞冬温柔地冲白鹰笑了笑:“宝贝,你知道吗,我曾真以为你是个警察,但你如今的做法让我很满意,作为乌鸦,真的无可挑剔。”   还没等白隳反应过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突然,白鹰的大脑变得混乱,眼前的一切似乎变成了海浪,波澜壮阔,又摇摇欲坠。   嗓子一瞬间漫出了血腥味,刺痛感从气管直达肺腔,让他的呼吸都变得艰难。   下一秒,白鹰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话,眼睛就已经全然陷入了黑夜。   能把另一个人扮演的完全找不出端倪的,能把所有人的心思品读的那么精确的,在波塞冬眼里,那群条子里,除了白鹰,他想,自是没人做得到。   波塞冬轻轻地接住白鹰晕倒的身体,笑得更加温柔。   “好久不见,白鹰。”   最后,他伸出手,从白鹰衣服夹层里掏出了一部手机,点开了那个鲜肉供应商的微信框。   他手指轻点,输入了一串文字。   ——我已收到鲜肉,听说你们新到了批鲜鱼,也给我供应些来。 第35章 黄昏   也许是终于临近春日,这个柔和的黄昏,是几个月以来最暖和的一天。   又一个黑夜悄然降临,吞没天际最后一抹红晕,弥漫开了浓重的冬雾,看不清来路,看不见归途。   等到白隳再次睁开眼,眼前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一片,他动了动,这才发现自己被结结实实地绑在一把椅子上。   眼睛逐渐适应黑暗,他才看到,自己身处一个封闭的屋子。   屋子只有一个出口,那个地方,一个人影坐着,低着头,指尖亮着点星火,好像在吸烟。   那人影察觉到白隳醒了,掐灭了黑暗中唯一的一点火光,伸手打开了旁边的白炽灯。   刺眼的灯光一瞬间倾洒而下,让白隳立刻闭了闭眼睛。   波塞冬的脸清晰了,此刻满目的笑意。   波塞冬:“战神,你知道为了你,我付出过多少人马吗?”   白隳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一下子卸下了肩膀扛着的所有重量,几乎是放松了全身每一块肌肉,悠哉悠哉地躺在了椅背。   白隳:“你等这一天,等的太久了吧。”   波塞冬耸耸肩:“你扣了我那么多货,杀了我那么多人,现在这样,活该罢了。怎么样,被白兔奶糖拽入地狱的滋味,不好受吧?”   倏然,来自黑暗的阴风“呜”地刮过。   黑屋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那里站了很多看热闹的人。   这些人,白隳几乎都认得。   或许是从缉毒通缉令上,或许是从当年屠空之战的追杀队伍里认识的。   他们和当初不一样了,恨意,怒火,暴戾,全都转变成了恶心的兴奋和期待。   波塞冬摆摆手:“他们,都想看看你的结局。”   还没等白隳回复一句什么,波塞冬一刀狠狠捅进了白隳的腹部。   白隳闷哼一声,猛地仰起头,双手死死扣住了自己的椅子,扣到指尖泛着可怕的森白。   波塞冬温柔地笑着,手中的刀却不断旋转,不断深入。   “宝贝,忍一忍,过一会就麻木了,就不疼了……”   如果不是看到了血,恐怕会有人认为波塞冬正低声下气地哄着自己至亲的人。   到最后,刀柄全没入了白隳的下腹,锋利的刀尖穿过后背,在被鲜血染红的皮椅上留下了深深的划痕。   “宝贝,如果太疼了,是可以哭的。”   白隳依然没发出任何声音,许是太疼太疼了,他全身不断战栗,豆大的汗珠代替了泪,沾湿了衣服,留下更深的颜色。   他只能让自己的头狠狠磕着椅背,妄想驱散剧痛之后的眩晕感。   他的声音像是从紧紧扣和的铡刀内挤出来的:“真是不够劲。”   波塞冬伸出另一只手,缓缓抚摸着白隳的后脑,亲昵地摩挲着柔软的发。   “别这样,别这样强撑宝贝,我会心疼的。”   随后,波塞冬突然神经质地死死薅住了他的头发,逼迫他直起脖子,仰视自己。   “你长的真好看,怪不得巨齿鲨会看上你。”   腹部的刀被波塞冬猛地拔了出来,动脉血像是泼出的水,滋了波塞冬一脸,白隳的身体被带动的仰起,又砸回了椅子。   波塞冬好像觉得无趣了,把红色的刀子随手往白隳的右手上一插,接过旁边人递来的洁白的手帕,擦拭着血。   白隳右手被刀贯穿钉在椅子上,全身已经找不到一出没有沾染血的地方。   波塞冬擦干净了手,冲门外的人示意了下,那人立刻点头哈腰的递了个保险箱过来。   波塞冬意味不明地从里面取出了个装满橙色液体的针管,俯身,贴近了白隳的脸。   那个橙色太晶莹剔透了。   波塞冬:“这东西,知道多少人趋之若鹜吗?用来折磨你,多少有点暴殄天物,不过呢……我有钱,我愿意。”   一直对折磨不甚在意的白隳瞳仁猛地一缩,剧烈挣扎起来。   不行,什么折磨都行,碎荇绝对不可以!   看到白隳挣扎地手腕都被绳索勒出了猩红的血痕,波塞冬脸色一变,铁钳一样的手死死掐住了白隳的脖子。   波塞冬声音很冷:“挣扎什么?这么贵的东西,你不乐意?”   白隳白暂的脖子被波塞冬掐的泛红青紫,格外显眼,所有的语音语调也被憋在了喉咙,发不出音。   波塞冬好像也没有那么想要他的回复,下一秒,不由分说的,连空气都没排,径直把针管扎入了白隳的脖子。   随着碎荇被缓缓推入血管内,白隳的挣扎幅度也越来越小。   直到最后,针管空了,他也不再挣扎了。   波塞冬十分满意,直起身子拍了拍手:“视频电话可以打了。”   他身后的人得令,举起了手机。   几乎所有毒品,都能让人的神经陷入虚假的乌托邦。   碎荇自然也不例外。   大批量的碎荇进入体内,这让白隳短暂地忘记了所有的痛,大脑分子无限活跃亢奋,但同时,也让他感到一种连毒品都不可调节的、不可抗拒的、前所未有的困倦,双眼皮几乎不受控制地想阖上。   他从没有任何时刻比现在更思念自己的爱人。   所以,在江池,邵局等人的脸出现在波塞冬举起的手机屏幕里时,他几乎以为是碎荇塑造的梦里的假象。   白隳语调颤的几乎听不清:“江……江池?”   波塞冬满意又痛快地看着这一幕,突然疯狂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怎么样,你们引以为傲的战神落入我们手里,现在,像条野狗,心疼不啊?”   可能还是那个帮助了八爪章的黑客的手笔,语音电话无法定位。   江池冷淡惯了的面孔再也维持不住了,瑕疵欲裂,双目赤红,青筋暴起在太阳穴,扬起了无比锋利的獠牙,打断了刚想说话的邵康:“你要什么?”   “要什么?”   波塞冬好像听到了最有趣的笑话,转身狠狠给了白隳一巴掌。   白隳闷哼一声,慢慢地,努力地才让自己的头回到了原位,看起来不那么痛苦。   波塞冬咬牙切齿:“我要他死!”   巴掌声很大,透过视频电话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像一只五彩斑斓的蜘蛛,在江池心脏最柔软的地方攀爬,最后狠狠咬下,留下两个深色的齿痕。   这些还不够,它还织起了一张大网,把江池的心脏紧紧包裹,越来越紧,疼如刀绞。   江池的声音终于变了调,又哑又心疼:“别……放手……除了这个你还要什么,什么能换他,我可以吗?”   波塞冬脸色变了变:“你想换他?那为什么不是你来卧底呢?现在跟我搁这假惺惺?”   江池没有辩驳,眼神紧紧盯着屏幕上白隳早已衰弱的心电图:“我说,我去换他。”   波塞冬一仰头:“你求我啊。”   听到这里,还没等江池反应,白隳剧烈咳嗽一声,猛地喷出一大口血。   随后,白隳头倚在椅子上,轻轻叫了声:“波塞冬。”   波塞冬似乎很意外他还有力气:“啊?”   白隳仰着头,没人看到他眼里的恨:“折磨我就行了,扯江池干什么?”   波塞冬嗤笑一声:“是啊,为了你,我可把这里所有无辜的人都遣散了,只留下亚特兰的人,一起折磨你个三天三夜。”   白隳满意地低笑:“是啊,要么说我很喜欢你呢。喜欢你的——刚、愎、自、用。”   这句话一出,在场和视频内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取而代之的是不太好的预感。   波塞冬大惊:“你什么意思!”   白隳用最后的力气摇了摇头:“你给火山雁的,我都会还给你。”   下一秒,白隳从嘴里突出了个极不起眼的小物件。   那物件泛着红色的冷光,标识着警戒。   这是什么东西,波塞冬和江池再了解不过了。   “你疯了!!!”   “白隳!不要!!!!”   两声来自波塞冬和江池的怒吼,都没有拉回白隳的理智。   白隳毅然决然地咬下了炸弹引爆器。   他等这一刻等的机关算尽,等这一刻等的太久太久了。   他不能任由恶鬼自诩逍遥,虚情假意地摧眉折腰。   亚特兰,你们所有人,和我一起死吧。   ……   爆炸的前一秒,像是雷电突然击穿了波塞冬的灵魂。   一瞬间,他什么都懂了。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在白隳的算计之内。   包括他们故意让真正的乌鸦被逮捕,包括一尾早就不是原先的一尾,包括他自己的卧底身份被泄露。   他故意等到今天,故意等到自己召集所有亚特兰中人看他的笑话,也故意等到今天把所有人一网打尽。   一切都是他自导自演的。   他根本没妄想自己活着出去。   这样的一个人真的太可怕了……   不过还好,从今天开始,就都不存在了。   ……   “轰!!!!”   “滴——”   轰动整个国家的山崩地裂的爆炸声和白隳心电图变成直线的警报声几乎同一时刻响起。   火光直冲云霄,照亮了天空很久很久。   它并不转瞬即逝,好似就要凭借这个让所有人铭记这场爆炸。   没有人知道到底炸了多少炸弹,一切都变成了断壁残垣。   这一声爆炸把城市的耳膜震破了,只留下呜咽一般的嗡鸣声和死亡一般的寂静。   警局里,没有人敢看江池的脸色。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江池没有暴跳如雷,没有狰狞嘶吼,没有一切一个失去爱人的人该有的绝望和痛苦,有的只是空洞,和令人毛骨悚然的鸦雀无声。   好像在一瞬间,连他的呼吸都察觉不到了。   就在这时,警局的大门被猛地打开,一个警员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报……报告,格尔拉酒店发生爆炸,疑似……”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那人像是一头不管不顾没有人性的凶兽,一句道歉都没来得及说,所有门都是被他生生撞开的,就那么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野。   邵康在背后吼了声:“江池!”   江池依旧没有回头。   他向前冲的脚步的确决然,但谁都看得出来,也有那么一丝蹒跚。   ……   格尔拉酒店。   曾经所有的辉煌一夜之间化为乌有,爆炸周边围了不少人。   空气中流动着莫名恐怖的气息,能被吹动的枯枝败叶被冷风席卷,吹不动地就那么荒凉地砸在地上。   119的动作非常快,即使这样,也没快过江池。   等搜救人员到场的时候,他们看到的,是个疯子一样的男人,用自己的双手不断刨着炸断的钢筋与水泥。   那么坚硬的东西,就算是机器亲自搬,也要累的操作人员休息好几天。   但是眼前这个男人好像看不到自己的手早就被断裂的钢铁割裂地鲜血淋漓,手指磨烂,甚至能看到森白的指骨。   他像个拟人的机器,被安插了不容置疑的指令。   男人周身的气息太过凛冽,凛冽到周边的人不敢靠近。   下一秒,男人的动作突然停了,空洞的目光约过了废墟,定格在了某点。   他不可置信又颤抖地慢慢站了起来,向那点踉跄地走了两步,倏然加速。   期间被钢筋狠狠绊了一跤,摔在地上,钢铁从他的脖颈撕裂到胸膛,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他却丝毫不在意,甚至没管喷涌而出的鲜血,用尽全身力气重新爬了起来,一步一步坚定地奔了过去。   他像个疯子,粗喘着气,面目狰狞,紧紧握住了从废墟中伸出的一只手。   他并不知道白隳的手为什么会露在外面,他只知道他找到他了。   他找到他了! 第36章 法医王辰   搜救持续了三天,除了一开始被江池从废墟里挖出来的尚有一息仍存的白鹰之外,只有零星的几个活口。   而那些活口,都是染上了碎荇的毒*。   波塞冬的尸体也在当天被找到,就在白隳不远处,被炸的面目全非。   然而……   抢救了整整三天,心电图的警报声也在江池耳边整整鸣笛了三天,白隳依然没有脱离生命危险的迹象。   江池只身一人站在刺眼的ICU外,脸色惨白,浑身颤抖,手中的一张白纸黑字几乎让他的眼眶发黑,直至看不清每一个字。   这是医院第三次下达的病危通知书了。   医生说,救了白隳一命的不是别的,正是他染上的碎荇。   碎荇有种特殊的能力,能短暂的吊住他人的命,这也是碎荇过量却不致死的原因。   它吊着白隳的命,收敛了人体的红外线,让那些红外线炸弹不受控地远离了白隳的身体,这几乎形成了个天然的保护罩。   然而,到底是伤太重了,就算是被发现的很及时,到底能不能活下来,也要看天命了。   江池眼圈被刺激的全红,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感谢一种毒品。   江池攥紧了拳,擦干了眼角最后一滴泪,站起了身,脸上的冰冷完完全全的褪去,变成了狰狞的凶戾和残暴。   这似乎,才该是白鹰在世人眼里应有的样子。   他从兜里掏出了自己的工作证,旁边还有面白鹰面具。   他最后地怜悯地摩挲了下工作证中冰冷的自己,将那面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   一天前。   邵康找到了失魂落魄的江池,想把那面白鹰面具交到他手里。   江池怔愣地看着那个面具,还以为邵康是让他留念的。   然而下一秒,邵康的话让这头本就失去了桎梏的凶兽再度失控,一拳狠狠砸在桌子上,血和裂痕同时蔓延了开来。   邵康:“白鹰的死亡消息不知怎么的传到了境外,现在所有组织都在蠢蠢欲动想要分的一杯羹。我希望你,代他成为新一届白鹰,继承他的警号,镇压边境。再加上波塞冬已死,这些事情都需要收尾。”   江池以极慢而又危险的速度抬起脸。   几天没睡加上几天没打理的胡茬让他看起来有些不振,偏偏的,偏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一双暴虐的眼睛,只有语气中充斥着血海深仇般的恨。   “他还没牺牲呢。”   其实所有人心知肚明,白隳就算是活着,能醒来的几率也微乎其微了。   邵康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情,我们都很难过。但活着的人,不应该停滞不前。”   江池突然笑了。   先只是窸窸窣窣的嘲讽的笑声,渐渐变得猖狂,最后变成了捧腹大笑。   他笑的恶意,笑得放肆,又笑的悲哀。   那一秒,他好像把他从小到大经受的所有不解和不甘全都发泄了出来。   笑声很快干涩地停止了,江池突然将目光停在了桌子上白隳留下的那封信上,目光只一下子就变得柔和,褪去了所有的不堪。   江池:“他说如果他牺牲了这封信才交给我,那么现在,不,永远,它就不该被我看见。”   就在邵康以为他还要费些口舌说服江池的时候,眼前这个穿着警装的男子突然正了神色。   江池:“我同意。”   邵康愣住了。   只见江池近乎贪恋地拿过那面面具:“你们要的不是白隳,而是白鹰。但我不一样,我要的是白隳。”   ……   接下里的一周内,白隳依然在ICU抢救,江池则成为了新的白鹰。   原海市公安很快出面澄清,证明网上关于白鹰的吸毒新闻全部属于污蔑。   新的白鹰以铁血手腕击毙或逮捕了将近百名妄想从“白隳之死”中得些好处的毒贩。   然而,新白鹰的手段极其残忍暴虐,所有被他经手逮捕的毒贩非死即残,却偏偏永远在法律允许的边缘内横跳。   他们只能看到一面惨白的白鹰面具,和一双红的要滴血的眼睛。   很快,所有毒*学会了夹起尾巴做人,不久便销声匿迹了。   等罗艘再次找到江支队长的时候,江池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安稳地睡过一个好觉了。   透过白鹰面具,仅仅能看到他的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满是疲惫的血丝。   周围的警察们都不敢跟他对视,悄默声地干着自己手中的工作。   看见罗艘,余春野冲他挤挤眼睛。   罗艘会意,把手里的文件放在腋下一夹,从咖啡机里磨了杯咖啡,放在了江池的办公桌前。   江池被惊动,目光从手中的文件移到咖啡上,又移到罗艘的脸上。   如果说从前白隳的眼睛像摄人心魂却温柔之至的鹰,那么现在江池的眼睛更像是条破釜沉舟的毒蛇,从内到外都是阴冷且凶戾的。   罗艘深深地叹了口气。   江池看清了罗艘的表情:“怎么?现在这样,没人敢欺负白鹰,不好吗?”   罗艘看了他一眼:“这当真是你真心话?”   江池语气顿了顿,不做声了。   罗艘挑挑眉,依旧没什么表情:“你该知道的,队长那个人其实很温柔。但他对我说过的,你也一样。”   江池没回答,语气有些不耐:“你来这就为了跟我说这些?”   罗艘递给江池一个文件:“屠空之战结束后那个法医我查了,解剖了银雀和蓝鸠的尸体之后,他的银行流水账户突然收入了一大笔钱,这也让他有能力把他的女儿送入全市最好的高中入学。”   江池接过文件翻了翻,眼底的戾气逐渐加深。   罗艘眼底渐渐的也变了:“那钱来自于境外一个多变的账户,和波塞冬给我们打的视频电话手段一致。那个法医很可能被亚特兰买通了。”   江池拍了拍桌子,余春野等警察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站的笔直。   “把人抓回来。”   ……   那法医名叫王辰,二十多年的法医生涯让他在警局也称得上是德高望重。   因此,在他和他老婆睡梦中突然看见一群警察带着逮捕证搜查令以及社区见证人给自己带走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蒙的。   直到有两个年轻的警察给自己戴上了手铐,强行压在了警车的后座,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再次坐下,就是在审讯椅上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可怕的男子带着白鹰面具坐在了自己的对面,他全身汗毛炸起,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尽管对面的男子极力掩饰着语气,他还是从江池嘴里品出了不耐和恨。   江池:“王辰,原原海市市局法医,三年前降职为原海市特安县分局法医,是屠空之战一案主要负责解剖蓝鸠和银雀的法医,我说的对吧?”   王辰的困意消散的一干二净,嘴唇微不可查地颤了颤:“是……是的。”   江池把手中的文件立在了王辰面前:“能解释一下,屠空之战过后你的这个银行流水,是谁打给你的吗?”   眼前这个男子的语气可以称得上温柔,却让他从骨髓里滋生出一股寒意。   “我跟人打赌赌过来的,一没犯法二人家是自愿捐赠,这跟什么案子有关系?”   “不承认?”   仅仅是三个字,所有的温和荡然无存,变成了铺天盖地的残暴和阴冷。   江池:“跟谁打赌,打什么赌能赌五百万,你介绍给我,我也去试试。”   豆大的汗珠在王辰额头迅速形成,砸在了冰凉的手铐上,留下了灰白色的烙印。   那个人不是说,这个事情永远不会被揭露吗,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王辰嘴角堆笑:“我是法医,这种事怎么会撒谎呢?真的是我跟我一个好朋友的一个赌约。”   “那行。”   江池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罗艘:“咱俩也打个赌。”   罗艘扑克脸的嘴角抽了抽:“可以。”   江池从证物袋中掏出了王辰的手机,在所有人的面前,点开了王辰女儿的手机号,拨打了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边传来了一个雀跃的好听的女声:“喂?爸,下班了吗?”   江池站起身,走近王辰,并把电话递在了他耳边。   王辰手哆嗦着,惨白的手铐相撞,发出冰冷又清脆的响声。   “悠……悠悠,爸今晚加班,你先回去吧。”   那边的女孩子嗯了声,声音更加跳脱:“好,爸你去忙吧,一定要努力工作呀。”   还没等王辰回答,电话就被江池掐断,他眼神玩味地看着手机,头也不抬。   “就赌,这么一个深信自己父亲是英雄的小姑娘,知道自己的父亲被毒贩收买放弃操守,会不会精神崩溃呢?”   监控室内外鸦雀无声,只有王辰猛地抬起头,整张脸都青了:“你,你什么意思!祸不及家人,你在威胁我!!”   江池眼神阴冷:“有吗?那,让你误会,真不好意思。”   王辰哪里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整张脸的肌肉都气的哆嗦:“你你你……果真是和传言的白鹰一样,简直是惨无人道!你这还是警察吗,还算个人吗!”   “人?人道?”   江池极尽嘲讽地冷笑一声:“在白鹰当个人的时候,可没人为他当人!在白鹰行人道的时候,可没人为他行人道!”   王辰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面具下的江池残忍地笑了:“我倒是可以放了你,你把他完好无损地还给我。”   王辰没心思管这称得上大逆不道的话了,他一边惧怕这种事江池真的能做出来,一边为自己曾经的鬼迷心窍忏悔。   他长长的吸了口气:“好,我可以说,但不能告诉我的家人。”   江池挥了挥手,示意罗艘记录。   王辰:“其实,我也是被迫的。那个时候我缺钱,真的很缺……我弟要娶人,需要个房子,女儿也要上学,我也许诺过妻子更好的生活,我身为法医这点工资根本不够看。   这个时候,潘支队找到了我,告诉我伪造蓝鸠和银雀的尸检报告,就能得到五百万。”   五百万啊,多少家庭一生都不曾赚过这么多钱。最重要的是,这些钱能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   因此,王辰违背了当初入警的誓言,起了歪心思。   王辰:“我伪造了尸检报告,污蔑了白鹰,也玷污的警徽。后来,潘支队长跟杨永因为我这件事吵了一架,杨永想杀了我,潘支队不同意,给蓝鲸打了电话,蓝鲸默许了潘支队的做法,于是他们给我调到了县城,远远的,一生也回不来。”   江池坐在桌子,眯了眯眼:“你是说,潘志祥和杨永不合?”   王辰看了他一眼:“说不合轻了,他俩互相看不起,虽然不明显,但从他们的脸部肌肉我能看出来。而且,我听到了蓝鲸的声音……”   王辰的神色变得悲哀和空洞:“是潘石副厅长。”   像一场电影,所有的碎片倏然串到了一起。   江池猛地站起身,不由分说地推开门,出了审讯室。   “罗艘,余春野,带纪检委和特警去蓝鲸……潘石副厅长的住处抓人,逮捕证早就申请好了,在我桌子上。嫌犯配有警枪,注意安全。”   江池很早就怀疑了潘石,这几天他又翻了翻父亲的遗物,从中找到了被疆狼和警徽放在一起,保护的很好的一根含有毛囊的头发。   被和信仰放在一起的,是他的成就。   那根毛发的DNA配对和潘石的DNA结果显示完全一致。   正是那天,逮捕证越过省厅被全国最高公安批了下来,摆在了江池桌子上。   潘石是蓝鲸,那么,他杀害疆狼,很显然是一箭双雕,既能替亚特兰铲除异己,又能身居高位更好的成为亚特兰保护伞。   那么,身为潘石儿子的潘志祥死前最后一通电话显然是打给父亲的,如此……   余春野愣了愣:“那您呢?”   最后,江池面具下的眼睛中闪过极黑的恨意。   “我去解决最后的家伙。” 第37章 终   夜色退尽,朝阳似火,闪烁了一整夜的星辰埋没在厚重的云色里。   江池放轻了自己的动作,站在病床边,温和地摸着白隳的脸。   最终,他俯下身,在男人的额头落下一吻。   “你说过的,所有卧底必须活着回来。我去抓最后一个人,你回来好不好?”   自然是没人能回答他的,江池只得重重地低下头,强压下心底翻涌的慌乱感。   “砰砰。”   “江队,该出发了。”   江池应了一声。   ……   红蓝交错的警笛坚守着初春的天空。   待持枪刑警撞开潘副厅长家的大门,所有人都愣住了。   实木地板缝中全是猩红的血,不远处厨房里,一具尸体静悄悄地躺在案板上。   厨房的阳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男子眺望着窗户外的远方。   余春野:“双手抱头转过身来别动!”   那个男子似乎是嗤笑了一声,无比听话地转过身来,露出了他满是餍足的脸。   八爪章。   他把双手举在自己的头边:“诶警官们注意点,窗户没开,乙醚还没散尽呢。”   剪刀燕眼睛一眯:“那具尸体是谁?”   八爪章:“蓝鲸……哦,你们的潘副厅长。那我打不过他,我就只能想点阴招,先给他迷晕喽。”   说着,八爪章突然开始了有动作,手里的水果刀狠狠刺进了案板尸体的大腿上。   “别动!”   八爪章一脸无辜:“我不动我不动。我就是讨厌他,寻思折磨折磨他。谁让他……”   倏然间,八爪章像是换了个人,眉眼间的无辜荡然无存:“杀了疆狼大哥呢。”   剪刀燕靠近了些:“周围所有的路口都被我们设了卡,你跑不掉的。”   八爪章:“我没想跑,不然我等你们干什么?”   随后,眼前的男子满是恨意地看了眼案板上潘石的尸体,将双手平行伸出。   八爪章:“我说过的,我有事没办,我会亲自为疆狼大哥复仇。告诉江池,我妄想还给疆狼大哥的功勋,他接不到了。那这份功勋——我和蓝鲸,就献给继承疆狼大哥警号的江支队长吧。”   剪刀燕枪没放,警惕地给八爪章挂上了手铐。   八爪章的神情似乎有些遗憾:“明明就差那么一点了,如果那些事没发生,是不是我也有机会和你们互称一声兄弟?是不是我也有机会……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光里?”   没人能回答他。   因为这些并不是他为报仇伤害他人的理由。   从来嚣张的蓝色森林一案的始作俑者第一次露出了如此柔软的一面,这让剪刀燕有些质疑自己是不是这段时间工作久了产生的幻觉。   直到八爪章被带走,剪刀燕才把枪重新别在腰间。   “通知法医科,立刻过来尸检。”   “叮叮……”   余春野接起电话:“喂?”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余春野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剪刀燕看向她:“怎么?”   余春野:“潘志祥没死,被江支队长抓了。”   ……   一小时前。   警方的警戒线从格里拉酒店的废墟撤走没多久,一个漆黑的身影就隐藏在黑夜里,悄然注视着太阳光灼烧的断壁残垣。   那个身影是满足的,是愉悦的。   甚至于,他像个掌控乐曲旋律的指挥,舞动着双手,享受着战后的硝烟。   也不知他到底看了多久,就在他迈腿终于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倏然,更远处的一大面竖起的钢筋地基后,另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   那个身影映入他的眼底,非常暴虐凶戾危险,像头饿了几天终于定位到猎物的孤狼王。   那身影冲着他残暴地握起了手中的枪:“好久不见,潘支队长。”   出乎意料的,看见江池的潘志祥没有反抗。   或许他也有自知之明,更或许他有什么后手,总之他老老实实戴上了手铐,被江池带回了市局。   潘志祥坐在审讯室,看着审讯台刺眼的白炽灯和坐在江池旁边余春野不可置信的表情,有种说不出的愉悦。   他本想摩挲下自己断了的手指处,却只牵动了冰凉的手铐,留下“叮啷”两声。   潘志祥:“原来审讯对面的风景,是这样子的啊。”   余春野摸着手里的笔:“潘志祥,说说吧,你家里的断指怎么回事?”   “哦,你们说那个啊。”   潘志祥耸耸肩:“把断指有生命活性的部分削掉,一刀的事,没什么难的。不过……我假死是为了调查别的案子,我想,这跟你们刑侦支队没什么关系吧?”   余春野语气凌厉:“潘志祥,少痴心妄想能蒙混过关,我们既然把你带到这里,就证明我们所掌握的线索远比你知道的多!”   潘志祥脸色变了,变得面无表情:“诈我啊?”   随后,他的目光定格在江池身上:“都是警察,这些套路用我身上没用,别装大尾巴狼。”   一直沉默地江池突然松开了抱着的臂膀,抬头看着他:“波塞冬,你真的没什么要说的吗?”   所有人都愣住了。   没等任何人反应,江池摒弃了所有的冰冷,终于有了点人气,自顾自的说:“从前,有一个人,他手下是非常庞大的毒品商业帝国亚特兰。但很不幸,这个融入了他一辈子心血的帝国快被一个警察挖的一干二净了。”   潘志祥脸色没变:“这故事不错,继续讲。”   江池非常听话:“他是个非常警惕的人,帝国快被发现了,这该怎么办呢?那就只能……弃卒保帅了。而这个卒,甚至包括了他的父亲。他用自己的假死,彻底暴露了杨永和八爪章,又用自己假死前的最后一通电话暴露了真正的蓝鲸。   “他深知那个警察的实力,故意诱导自己的下属,假的波塞冬派人替换一尾,故意诱导那个警察让他们同归于尽,这样,亚特兰无人存活,他就能完美脱身,重新建立新的帝国。   “哦,如果不是警方发现那个法医发现的早,那个法医就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江池往后一仰:“当真是瞒天过海,天衣无缝。”   要不是潘志祥带着手铐,他几乎要鼓起掌来了。   潘志祥:“精彩,这故事真是太精彩了,我还真不知道江支队长编故事能力这么强啊,都可以入警方内网故事集了。你有证据吗?”   江池没有反驳:“据我所知,你和杨永本都应该是八爪章的人。如果我是八爪章,我不会傻到让两个下属成为一根绳上的蚂蚱。让你去提携杨永,一个人被发现,另一个人也危险了。   “但你自作主张地这么做了,就连八爪章那种习惯于掌控一切的人都对你放任不管,很显然,你有一个杨永都不知道的身份,一个连八爪章都无法插上嘴的身份。   “那么你的父亲又怎么会审判你呢波塞冬?说,你家里的尸块是谁的?”   “哈?”   潘志祥好似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这都是你的猜测吧,这么恶意揣测我堂堂特警支队支队长,小心你那身衣服。”   江池突然咧嘴笑了。   像地狱的恶鬼,嗜血,狰狞。   “波塞冬,我最喜欢你的刚愎自用。你选的那个假波塞冬其实很聪明,他早有异心,又怎么会不给他自己留后手呢?”   潘志祥的脸上的自信终于变了:“你……什么意思。”   江池无所谓地耸耸肩,把桌子上厚厚的文件夹立在了潘志祥眼前:“他的确没想到格里拉爆炸案的发生,但他有把你拉下马的心。这些证据,可能是他为了有一天扳倒你留在电脑的,真可惜,现在到了我们手里。”   还没等潘志祥睁眼看清,江池就把资料重新合上了。   江池:“没关系,你也可以认为我在诈你。但同样,证据确凿,我也不需要你的招供。”   说完,江池再也没有给潘志祥一个眼色,径直走向了审讯室门口。   就在他的手搭上门把,他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江池:“你当真以为潘石不知道你的做法吗?只是因为他是你的父亲,心甘情愿接受你的背叛,心甘情愿用自己的命,塑造你新的帝国王朝。”   江池也不管潘志祥会怎么想,门被重重的一关。   好像所有的担子一瞬间卸下。   江池看了看手表,最终高昂起了自己的头。   2023年四月六日中午十一点三十四分,亚特兰所有干部被捕,剩余残党余孽还要靠他们一一收尾拔除。   他用手捂住了脸,长时间用不停的工作强压住的心脏悲哀地跳动着。   恐惧,压抑,和沉闷似乎化作了实质的大网包裹,紧锁。   “叮——”   江池深呼一口颤巍巍地呼吸,这才接了电话:“喂,姐。”   江郜再也掩饰不住心底的愉悦:“你男朋友醒了!”   ……   一周后。   随着所有的残党余孽入网,亚特兰正式宣告覆灭。   两周后。   火山雁和疆狼被同时追烈。   ……   三周后。   医院。   白隳左右看看,悄默声地下了床。   他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的信,他让局长等自己牺牲后交给江池的那封。   尴尬,庆幸同时席卷了他全身。   还好,江池没看见,不然让活着的他自己面对这封信,他宁愿再回格里拉酒店炸几回。   白隳耷拉着眼皮。   真可惜。   火山雁没能活着回来。   骨灰被和疆狼的一起,葬在了烈士墓园。   他还没来得及去看看。   突然,病房的门锁松动,白隳用击毙毒贩的速度抓住那封信飞回了床上,老老实实地躺回了被窝里。   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拎着一包水果放在了病床旁的桌子上。   白隳闭眼装死。   江池看了看耷拉在床边缘的被角,伸手摁住了白隳的唇。   白隳:“?”   江池温柔地笑了:“醒了?彻底没事了?咱们聊聊格里拉酒店的事儿?”   白隳梦语喃喃:“没醒……”   江池更温柔了:“哦没醒啊,那上级对你的奖章也不想要了?”   白隳猛的睁开眼:“上级通知下来了!”   江池点点头:“因为那场爆炸,炸毁了你大片肌肉组织,碎荇也被炸干净,因此,染上毒品的谣言不攻自破。另外,鉴于你大的立功表现,上级准备对你追授一等功,提拔你为原海市特警支队支队长。”   江池温柔俯下身子:“白支队,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白隳想跑:“我知道错了啊啊啊!”   江池一把就把他抓了回来:“不告诉我就私自想跟人同归于尽,跟哪个电影学的?”   还没等白隳说什么,话就被江池猛然贴过来的唇堵在了喉咙里。   江池吻的残暴,几乎要吸取白隳肺腔所有的氧气。   白隳猛地仰起胸膛,手中的信不受控制地掉在了病床上,然而这个时候没人有空管那个了。   白隳自知理亏,手环抱住江池的腰,安抚般地小心翼翼。   “白队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成支队长啦!”   余春野二话没说冲进病房,等看清病房内的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后整个人僵住了。   余春野:“……”   余春野身后推着往生轮椅的罗艘看到她停了探了探头:“发生什……么……”   往生仰起头,看了看罗艘一张扑克脸上生动的无语二字顿时有点想笑,想着想着真的笑了出来。   罗艘立马捂住往生的眼睛:“别看,伤风败俗。”   往生笑着用手扒开罗艘的手。   江池站起身整理整理了衣服:“有什么事?”   白隳爬了起来,装的跟人一样:“小余警官来找我的?”   余春野僵硬的握着手里的文件:“没……就是……我来看看白支队……然后就是……蓝鸟也来了。”   白隳直起身子,正经了神色,看向了三个人背后的蓝鸟。   蓝鸟好像没什么变化,又好像哪里都变了。   所有的青涩褪尽,尽数变成了凛冽的戾气。   白隳:“对不起。”   蓝鸟有些意外,随后又释然的摇了摇头:“跟你有什么关系,这是他的选择,我很尊重。”   话是这么说的,但白隳仍看清了。   ——看清了藏在他眼底最深处的那滴泪。   没人知道火山雁死后蓝鸟癫狂了多久,只知道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有了白鹰的雏形。   他像只经历了百般险阻的雏鸟,经历了生死离别,学会了嗜血,学会了残暴,像是火山焰火中涅槃的不死鸟。   “叮——”   江池连忙从兜里摸出手机:“喂?”   马局中气十足的声音传了出来:“有案子了,立马归队!”   “收到。”   听到这句话,白隳猛地坐了起来:“快快快,别在我这待着了,你他妈的赶紧去!”   余春野不知作何反应,只得浑身僵硬地转了身子。   一回头,发现不知何时,罗艘俯下了身子,像是对待一个易碎的瓷娃娃,一张扑克脸偏偏看得出温柔,轻轻亲吻了下往生的眼角。   罗艘:“等我回来。”   余春野:“……”   哦对,她忘了,罗艘也完成任务被调回了特警支队,升职为副支队长了。   妈的,她也想找个对象。   江池可没管这些,给余春野使了个眼色让她跟上,冲着电话里说:“什么案子?”   马局声音很沉:“连环杀人案,和隔壁风临市几起案子并案侦查,风临市刑侦支队支队长和他们的技术顾问过来了。”   江池的脸上恢复了生人勿近,只有最熟悉的人才会发现,或许他的眉眼间多了份少有的温和。   白隳笑着,冲着他们挥了挥手。   巨齿鲨,翼狼,蓝鸟,小鱼。   藏在医院楼道消毒水味里的几个背影挺拔又庄重。   夕阳已落,又是个不眠之夜。   一罪归百,也终将苦尽甘来,百罪归一。   无论是功成名就还是万夫所指。   无论是一声赞许还是半生诋毁。   无论是加冕为神亦或是堕入凡尘。   总有人希望,难料的世事不会将荣光遮挡。   更总有人希望,荣耀与忠诚,地久天长。   (正文完) 第38章 番外一火山雁x蓝鸟   黄昏。   残阳以东是细碎的血色,裹挟着鱼鳞般的暗色云。   蓝鸟的手轻轻抚在火山雁的照片上,不知为何,玻璃的反光有些刺眼。   最终,一滴泪还是不受控地滴了下来,砸在了相框里火山雁的唇边。   看见那滴泪,蓝鸟突然慌了,疯一样的拿纸一遍又一遍地擦拭,一遍又一遍,擦到玻璃的反光再度刺眼,擦到自己的手指通红一片。   亚特兰清缴完成已经三年,他也已经晋升为千纸鹤特别行动小组的组长。   行星久居其位,太阳照常升起,黑夜依旧更迭,家家欢声笑语,似乎连火山雁的父母都走了出来……可他依旧没有。   他有时又会不受控地非常恶毒地去想……为什么,又凭什么,牺牲的偏偏是火山雁呢?   为什么偏偏……是自己的爱人呢?   说起来,他们一开始关系好像就没那么融洽吧……又是什么时候好起来的呢?   ……   那时,刚抓完一个毒*的蓝鸟进了商店,从货架上取下了瓶农夫山泉,又挑了袋白兔奶糖和薯片,一起拿到了结账的地方。   像是饿了,他看了会桌子上的烤肠,便又掏出了三块钱。   就在这时,小铺又走进了个身材较为高大的男人,面色冷淡,一眼就看见了抱着几样东西的同僚。   同为千纸鹤特别行动小组的成员,火山雁蹙了蹙眉:“薯片那么好吃吗?”   蓝鸟动作顿了顿,颇有些不自在地摩挲了下指尖。   倒也不是那东西好吃,只是每次执行完任务的一袋薯片几乎成了习惯。   毕竟,手上沾染的肮脏的血,总需要些令人愉悦的东西去清洗。   但这些蓝鸟并不想解释,因为这个前两天刚被调入千纸鹤特别行动小组的代号火山雁的比他还高一些的男人有些烦。   像个自来熟,调入行动小组的第一天就喜欢蹭在自己身边,打听或询问一些有的没的。   蓝鸟挑挑眉,背过身子靠在矮桌子前,满眼笑意地看着他:“没你抢的我的人头好吃。”   火山雁一听,非常识趣地闭上了嘴。   毕竟刚刚抓人的时候自己先一步开枪把人头拿了确实有些不太道德。   等到蓝鸟结完账,火山雁端着个冷脸,屁颠屁颠跑过去把所有东西拎在了自己手里。   蓝鸟瞪了他一眼:“欧呦,真怕我手不能抬腿不能伸啊,怪不得抢我人头呢。”   火山雁:“……”   蓝鸟看着火山雁笔直的背影:“欧呦你四肢健在呢怪不得跟花孔雀一样抢我人头,怎么,想让我一见倾心啊?”   火山雁:“……”   火山雁一开始还奇怪,小时候那个小屁孩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后来跟千纸鹤组长白鹰相处久了,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了。   果真是近墨者黑。   两人这么相处了挺长时间,特警支队所有人都知道两人似乎不太合,也不会在一方面前提起另一方。   直到另一次任务,火山雁把即将到手的毒贩人头拱手相让,蓝鸟才冷哼一声勉强原谅他。   火山雁父母是老一辈子教师,也经常会到支队送点自己花心思做的馒头和小菜。   那次,他们做了糖醋排骨,辣炒西兰花,配了米饭,都是蓝鸟顶爱吃的。   偏偏那个时候蓝鸟出任务去了,等归队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饿着肚子的蓝鸟交完任务信息资料就打算找点东西吃,结果刚翻出泡面还没倒水,旁边便推来了个饭盒。   蓝鸟动作顿了顿,歪头看向火山雁。   火山雁保持着看书的姿势没动,只是开口道:“昨天我妈送来的,都是你爱吃的,支队的人都有份,绝不是我亲手做的。”   “……”   蓝鸟突然笑了,没多加思考抬手就薅了把火山雁的头发:“知道了,不是你亲手做的。”   火山雁抬头望了他一眼。   ……   再后来,他们成了搭档。   一次又一次的出任务,感情到底是哪一次变得质,又是谁开始变得质,谁也不好说。   原来小说中的日久生情当真存在。   可正像小说中所有的遗憾一样。   直到最后,他好像还没告诉他,他也喜欢他的……   明明,他追剧的时候就最讨厌女主这种不诉说的感情留下的遗憾,为什么自己也会成这个样子呢……   至于这份感情,他就更不敢对两个老人表达了,斯人已逝,只会多添烦恼。   蓝鸟低垂着头,手里死死扣着火山雁的警徽,迟钝的边角甚至将皮肉割出了血迹。   他不可能像被他救过的人一样忘记他,也永远做不到。   他只能被迫压制着血海杀戮中好不容易滋生的爱意。   踉跄着退后,沉默在爱人留给他的平静的长河。   恪守着本能和天性,坚守着他护过的那片星空。   奢求着山河无恙,人间皆安。 第39章 番外二罗艘x往生   “蓝哥,生日快乐。”   罗艘弯腰将花放在了前面。   “三月三十号那天我们都没来得及来,白鹰组长去清缴亚特兰了。”   一句话,就涵盖了所有日子的苦难和枪林弹雨。   “抓捕非常成功,一切都结束了。”   说着,罗艘在烈士墓园深处的无名碑之前倒了一瓶酒,驱走了盘旋的乌鸦,随后曲腿坐在了往生的轮椅旁边,用瓶启子自己又开了瓶。   干杯。   两个字被罗艘悄然地藏在了风里。   随后,他猛地灌了整整半瓶。   他们兄弟间一向没什么规矩,谁过生日都是提箱酒带点下酒菜一起喝醉一场。   他和蓝鸠也是这些人里最不胜酒力的,每次也是最先倒下胡言乱语的。   但如今,醉的就剩他一个了。   往生似乎想要探身摸摸墓碑上斑鸠的纹路,又因残废的双腿做不到只能无奈地笑了笑,只能反手摸了摸罗艘的头。   往生:“你说,哥的墓碑上没有名字,是不是因为我还在世啊?”   罗艘的动作顿了顿,指尖几乎是无意识地摩挲着地上的一根草,目光却盯着那枚碑牌。   罗艘:“你不会希望自己的墓碑上有名字的,对吧。”   罗艘的声音很轻,轻到仿佛只有自己在听:“还是我不算了解你,这是白鹰组长告诉我的。”   往生没有看他,只是目光凝聚在远方,似乎对哥哥的一切混不在意。   冬日过后的暖风轻拂而过,罗艘知道,他在听。   而且是很认真在听。   罗艘有些醉了,又灌了口酒,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话是对谁说的:“屠空之战刚发生的时候,组长,和千纸鹤还处于舆论的中心,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在声讨组长,没有人想过,蓝哥还有个弟弟,他的信息因为青……青鱼的背叛而泄露,需要被保护。   “是,亚特兰口口声声说不会祸及家人殃及亲属,但难免青鱼不会,谁敢拿烈士后代的命去赌啊?”   后来证明,白鹰是对的。   青鱼裹挟着间谍时日积月累的恨,瞒过了蓝鲸,派了很多人来追杀往生。   最终都死在了罗艘和原海市特警支队的枪下。   “事实上,起初保护你不是我的决定,是他向上级申请了一纸任命书,任命了尚且还不认识你的我,任命了特警支队所有特警,去完成这一项没人知道何时截止的任务。”   罗艘低了低头,掩藏了眼底的庆幸:“我的每一次神兵天降,其实背后都是他在推波助澜。而在任务期间,我喜欢上了你。”   罗艘动了动脸颊,调整了脸上的表情,又重新抬起头。   猛然看到往生脸上的泪,他陡然慌了,赶紧扔了空酒瓶站了起来,在便衣上擦了擦手,又不知道该把手往哪放。   “不是,你……别哭啊,我告诉你这个不是想把你架在火上烤,不是想让你羞愧也不是……”   “我知道。”   往生伸手打断了他的话。   他吸了口气,胡乱地擦了把脸:“或许当初,我还太幼稚了,我其实真的信过那帮人的鬼话,认为如果白鹰早点投降,我哥,还有银雀是不是就能活着回来了?”   但所有人都可以站在最高处评头论足,却没有人是傻子。   盛怒和悲壮之后,是令人残忍的冷静。   这句出生入死过后的风凉话,是侮辱,是轻蔑,是搅动溃脓的尖刀。   罗艘抱了抱他,却被往生挣脱开了。   往生闭着眼深吸一口气:“我无数次在黑暗里,自己一个人坐了很久。我知道那张银行卡的钱,但那是白鹰组长的买命钱,我有什么资格去动啊?”   罗艘:“组长没怪过你……”   往生的声音里甚至带了点哭腔:“我知道,我无数次想道歉,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但我很清楚,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欠他的对不起和谢谢,我一定要找机会说的。”   ——“罗哥,帮帮我。”   酒精挥发在满满丁达尔效应的雨后。   所有人都醉了。   声色也伴随着风声飘了很久,最终消散在远方。   消失在墓园入口旁璀璨阳光下一席警服的背影里。   那背影的怀里,似还抱着一束藏了面国旗的百合花。 第40章 番外三波塞冬   “何哥,好久不见。你欠我的,啥时候还呀?”   柯尔鸭推了推鼻梁的眼镜,用自己的筷子夹了块肉,递到了被绑着的小男孩嘴前。   “你看看你弟弟,啧啧啧粉雕玉琢的,多特么可爱啊,小心点护着,别死我手里咯。”   何顷透过视频通话看到了眼前这一幕,自己最疼爱的弟弟昏倒在脏兮兮的地上,生死不明。   何顷:“柯尔鸭,别逼我查出来你在哪!”   柯尔鸭冷笑一声,把那一筷子肥肉块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含糊不清道:“怎么?一个倒腾毒品的混账,还对自己弟弟有点真情了?那我儿子怎么办?”   何顷脸色沉的仿佛晕不开的深夜墨色:“是你儿子自己跟我要的货,我没逼你儿子强买强卖。”   “别他妈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柯尔鸭猛地把那一碗面条狠狠贯在地上:“要不是你们他妈的选中我儿子逼着他试货,他能染上那玩意吗!”   柯尔鸭将自己的脸猛地贴近视频:“老子一个警察,眼看我要把你们都查出来了,开始报复我儿子了是吧?还真以为线索不足没法把你们绳之以法老子就没办法了是吧?”   那象征荣誉的警枪此刻被握在柯尔鸭手里,指向了那尚且年幼,无辜的孩子。   何顷音色终于不稳了:“多少钱?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别伤害我无辜的弟弟!”   “无辜?”   柯尔鸭放肆大笑,笑出了眼泪,笑出了悲哀。   柯尔鸭:“谁不无辜?我儿子不无辜?还是我的警服不无辜?”   何顷另一只手有些无力地垂下:“我可以去自首,放了我弟弟。”   “自首……自首啊,自首?”   那代号柯尔鸭的警察像是精神出了问题,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两个字,仿佛这两个字死死烙印在他的灵魂,无法忘却。   “不行哦,不行哦,啊哈哈哈哈哈哈,不可以的哦!”   “碰!”   “碰!”   一声枪响,两声枪响,几乎重叠在一起。   “不要!!”   何顷目呲欲裂,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弟弟太阳穴多了个流淌着鲜血的黑漆漆的洞。   与此同时,同样的创口出现在了柯尔鸭的太阳穴。   黑暗里,一个陌生的身影捂住了滚烫的枪管,一步又一步,神色自若地出现在镜头里。   男子蹲下了身子,饶有兴味地用食指抹过两具尸体额头的血,凑近鼻子闻了闻。   “还是来晚了一步呢……何顷,现在呢,我帮了你,考虑好了吗?”   视频另一头,何顷大喘着粗气,像是搁浅在岸边许久没沾水的苟延残喘的鱼:“波塞冬,咱们本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非要让我当你的替身,做表面的亚特兰的掌权者?”   潘志祥看了看摄像头,像是透过虚拟的代码看透了人心:“咱们是一类人,都喜欢钱,喜欢权,喜欢玩弄幸福的人,喜欢迷醉在虚幻的感觉,加入我吧,你可以有无数个弟弟。”   何顷的目光透过视频落在了弟弟的尸体上,所有的悲伤似乎浮于表面,又一瞬间消失殆尽了。   平静的令人毛骨悚然。   何顷答应了下来:“好,我答应你。但我有个条件。”   潘志祥有些雀跃地拍了拍手:“说就是了。”   虚假的掌权者语气突然狠辣:“我要亚特兰加条规矩,任务目标至上,除此之外不得殃及家人殃及亲属,违者,即为违背信仰,杀无赦。”   潘志祥好似觉得有些好笑:“你是在自我安慰么?不管跟我没关系,如你所愿,你会庆幸今天的决定的。”   硝烟散尽,没人看见,何顷眼底深处的算计。   他一生只认一个弟弟。   而这为了算计自己故意等柯尔鸭杀了自己弟弟后才开枪的混账真波塞冬……   他迟早有一天会让他悔不当初。   他要让他身败名裂,败在他最反感的条子手里,也彻底败在冰冷的监狱里。   或许是几天……或许是……   几年。 第41章 番外四八爪章   冷风淅淅,云压抑的很低,低到抬手便能拂过。   “大哥,当真要这么干?”   八爪章坐在疆狼身边,歪头看着他。   他知道,他在难过。   疆狼手中夹着支烟,烟云环绕,遮住了不知表情的眉眼:“他们不是讨厌条子吗?我倒要把他们再送去一次。”   八爪章绕过头,嘴角始终挂着笑。   很难品味,他到底是愉悦的,还是思索着什么的。   疆狼大哥告诉说,那帮人是之前因为利益,被他出卖给中国警方的,现在出了狱,开始报复他,把他的妻子拖入了地狱。   其实八爪章清楚,那些人,是疆狼大哥身为警察抓进去的吧。   可怜的大哥呦,尚且不知他知道了他的身份了吧。   不过才没关系呢,谁让他以后也是要当疆狼大哥线人的,走在光明大道上的呢。   八爪章身子向后惬意的一仰:“嗯,抓了就是了。”   疆狼一愣,烟雾后转头看向他。   八爪章冲着他,挤眉弄眼。   疆狼好像有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又搓着烟狠狠吸了口,深呼出一口气。   “到时候……一起回去吧。”   ……   然而,世事无常。   所有的对光明正大活下去的期望,定格在了那一声枪响。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远处高山上,尚且留存着狙击镜反射的光。   而最近的,疆狼已然倒下。   鲜红的血,染上了草根。   八爪章猛地抬头,猩红的眼珠死死盯着远处的高山。   疆狼大哥的身份,到底是被发现了。   疆狼大哥说过的……   阳光倾洒的路,才叫人生。   无论这路,你曾面朝何方。   可这条路……他不能走了。   如果他注定是个反派,那便贯彻到底。   大概……还有几章番外……以及,小彩蛋? 第42章 番外五善始善终   ——恐怕是老婆在祈祷,祈祷我早些回家。   ——恐是给我做了西红柿炒蛋,熨了那不常穿的警装。   ——恐是那有了孩子的小姑娘和那年幼的小土豆一起看着月亮,吃着月饼。   ——中秋啊,可惜,回不去了。   一声枪响。   正反两方都怔愣住了。   滚烫的鲜血瞬间弥漫了大脑皮层,却没能掩盖疆狼脑海里最后的念想。   ——啊,警号会永远封存吗?但愿。   ——儿子不要再走上这条路了,这条路有他的尸体奠基,足矣。   ——还好,被发现死的还算痛快,没像那森林狼一样,被灌了一肚子“冰糖”。   ——可“农夫”的身份我还没来得及传达给上级,怎么办?   ——小池,快乐地活下去。   ——你父亲我,从不是杀人犯。   ——亚特兰的清缴不必有我,但必有我。   ——小琪,你说你喜欢英雄,我也算是吧?   高山绝顶,没人发现,那隐藏在最深处的猎人,扣动扳机的指尖那样的毅然决然。   “猎人”收起枪支,冰冷地笑了声。   ……   于1993年毕业的所有缉毒警,最后一位代号疆狼,宣告牺牲。   然亚特兰清缴未完成。   后代仍存活于世。   不同意追烈。   ……   2023年。   亚特兰清缴彻底完成。   同意追烈。   然后代仍存活于世。   照片不得公布于众。   ……   他看遍了无数个黑夜星光的落幕,看遍了无数个黎明花朵的盛放;看遍了无数又绿的枝头,又看遍了无数枯黄飘零的落叶。   而此刻,又在下雪。   江池常年握枪的手掌轻轻扫过墓碑的浮雪。   因为他的原因,这新立在烈士陵园的墓碑之上依然没有真名。   可他的父亲,彻头彻尾的英雄,终于得以沉睡在落叶归根的故土,沉眠在法则与正义的拥抱里。   江池手里紧握着他与父亲相同的警号,目光投向了一望无际的墓碑。   这里沉睡着无数的灵魂,他们的警号经历血的洗礼,超脱死亡,有的却永远被封进了数码组成的档案之中。   他们是幸运的。   江池极轻极轻地笑了下,转身将身后为他持伞的青年拥在了怀里。   如若有一天,或是在真正的盛世安康之下,又或是在盛世安康的路上。   光驱散了所有角落的黑暗。   像他们曾经所有的并肩作战一样地,他们也一同葬在这里。   当称得上善始善终。 耽美小说 www fushutxt cc 福 书 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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