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摆的时钟、错乱的日历、不再新鲜的盆栽,深吸一口气的话还会闻见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和……红烧牛肉面的味道。一定又是那些不想多走两步的刑侦队老炮儿们把垃圾扔在这里,沤的时间长了就会生虫,回头就会被局长追着骂。 亚硝酸盐在汤麦这里被打为“慢性毒品”,在人体内积累到一定量后就会头晕气短胸闷,最后不治而亡。但是曾经有人这么告诉他,吃这些东西会被毒死,不吃这些东西就饿死,横竖都是死,还不如在死之前先吃饱。 说过这些话的江子非经常抱着一堆速食将办公室的柜子塞得像个避难所,像他们这样工作性质的人忙起来是没有时间概念的,抓到什么吃什么。汤麦也不幸中过几次招,不能说难吃,但绝对不算好吃。 明知道这是梦,不过正因为是梦,汤麦才会想要走向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处。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或许是因为他性格过于考究冷漠,就连做梦也多半是和现实类似的场景——解剖台上有一具不太完整的尸体,尽管已经用手术线将其连接好,但还是有几块零碎的尸块等待寻找接口处。 光源是头顶那盏无影灯发出来的,它完好无损的就像当年汤麦第一次接手解剖工作一样,事实上在他离开前的几天灯突然不亮了,他也没有特地去报修,想着等回来得那天再说。 而他现在就站在这里,江子非背对着他正在准备解剖用的工具。浅蓝色的防护服下是那套不能再熟悉的手术服,露出来的领口上有血,这是因为在汤麦梦中出现的江子非还保留着她自杀坠楼的那副样子,半个脑袋在重力之下被砸出菠萝般大小的坑,那里空无一物却在汩汩流血,整张脸上都黏糊糊的,看不见表情。 “三名死者的肋骨上均有‘X’型的刀伤,十分精确,几乎是在一个位置。也就是说,凶手把‘X’刻在死者的肋骨上其实相当于是他的签名。”江子非的声音响起,嗓音清澈,如往常一般在做报告简述,“汤老师,我认为王海男不具备这样的能力和精力,凶手可能另有别人。” 汤麦两手插在兜里,其中一只默默攥紧了口袋里的解剖刀,“那你觉得凶手应该是什么样的人?” “冷静、理性,对死亡很淡然,拥有极高的医学解剖技巧和痕迹处理能力,高智商反社会型人格。看似毁尸灭迹一般的暴力处理方法,其实更像是在发泄。” 江子非低头记录,时不时用笔戳着嘴角思考,她经常这样一个人在解剖台前待着,有时候是一整天,直到第二天再见时身上还是那股腐烂的臭味。而现在她就像一具会讲话的尸体,脸上的血如同细流般滴在解剖台上,弄得眼前一片狼藉,汤麦忍不住皱起眉毛,胃里翻滚起令人窒息的恶心感。 “汤老师,你觉得呢,凶手是谁?”她抬起头,那里已经没有眼球了,却能感觉到她的视线停留在汤麦身上。 “我……” 汤麦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惊讶地发现橡胶手套上是血、是脑浆。下一秒,失重感突然来袭,刚想转身却一脚踏空。他又回到了江子非坠楼的那个天台,推他下去的那个人穿着和自己相似的白色长褂,在呼啸的风中露出一角。然后,一个闪着银色金属光泽的东西被扔了下来,伴随着尖叫声划破黑暗。 汤麦惊醒,手上正握着一把尖头剪刀。 下一秒,剪刀飞起,哐当一声撞在紧闭的门上。 敲门的前台护士吓了一跳,怯生生地问道:“那个,汤老师,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下午预约的病人提早了半个小时,想问你现在有没有时间……” 其实汤麦已经醒了,只是感觉到眩晕恶心不想起来罢了。 眼前的男人戴着很低的鸭舌帽,背部很不自然地弓起,像是驮着十斤空气,还有一些呼吸上的困难。 “医生你好,我是张龙韬。” “你在派出所的案件留底是纠纷问题,说说情况吧,是怎么受伤的?” “下班回家路上被人用棍子打了,我感觉可能是肋骨断了。”张龙韬掀开自己的衣服,里面是一件血迹斑斑的白色短袖,难掩伤势,但自我处理的方式很得当才没有酿成大祸。紧接着他又剧烈地咳嗽了两声,“我……我知道是谁干的,但我现在没有证据……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能让他……” 汤麦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想让他因为公共纠纷被拘留,所以才故意让自己受伤的?” 男人没有吭声,反而证明了汤麦的意思。 “有是有,但是就你现在的情况对方最多是待个三四天,再批评教育一番就能出来了。”汤麦抻了一下酸麻的手臂,“为了报复他,不惜牺牲你自己,这么做值得吗?” “值得,他该死。” 这人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一直吞吞吐吐的。直到汤麦瞥见他手腕上看起来像是在某个寺庙里求得的姻缘菩提子手链,大概情况了然于心,反而有些明知故问道:“这么恨他的话,为什么不让他直接进监狱?” 男人默默拿下帽子,脸上乌青肿胀,看不清楚情绪,但绝对没有惊讶,“现在还不行,不是时候。” 汤麦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其实想让一个人死也很简单,你杀了他,或者他杀了你。” 这句冰冷的话听上去刺耳无比,那个男人张地咽了咽口水,“杀人……” “能准确判断自己断的是肋骨的人,应该对‘那个’很熟悉吧。”汤麦指向立在门口的人体骨架,上面挂了一条围巾,已然是他的衣架了,“是医生?” “我是老师,做特殊教育的,什么都学过一点,包括你说的,‘那个’。” “那我们算是半个同行。刚才那些话是我开玩笑的,不要介意。”汤麦把自己的名片和伤势鉴定报告一同递出去,“报告我尽量多写了点,拘留个七天是没问题的,上面有我的电话,有什么问题可以打过来,希望可以帮到你。” 几天后,立案的派出所打来电话,说是从打人的混混那里摸出一条有关于柏州市地下暴力团伙的暗线,想要当面表示感谢,但是被汤麦果断回绝了。至于这件事最后的结果,他没有去问,手机也没有人打过来。当时他正一门心思地跟踪江子非,本以为不会再和张龙韬有什么关系,直到他看见了那个往江子非公寓门口投递快递的男人。 没过几天,一个陌生的电话打来:“现在是时候了。” 当着汤麦的面,张龙韬哗啦啦倒出来很多写着他名字的快递,里面的东西都和江子非收到的一样,画有一只巨大的黑色眼睛,像是转嫁到他身上的死亡公告。 “你在威胁我?” “我确实想找你帮我一个忙。”几个月不见,张龙韬更瘦了,整张脸有着刀刻一般的骨骼轮廓,“这些东西都是我从你家附近的快递点发现的,如果没有我的话,本该都是寄给你的,但是我想找你谈谈。” 汤麦冷漠地看着他的表演,没有说话。 张龙韬又继续道:“你应该知道盲刀案吧,也应该很恨那个人。” “谁?” “盲刀案的主使、逼死江子非,以及给你寄东西的人。” 37 回到起点 II 王母最近回来的很晚,作为王海男的陪护老师,张龙韬不得不留到深夜,有时候是一两点,彻夜都有过。 毕了业总想着为社会做点什么,张龙韬就做起了特殊教育,没事也爱去福利院和敬老院溜达,尽自己所能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年纪大了以后还是安顿下来比较好,就通过中介接手了王海男这个委托。 起初只觉得这个孩子性格孤僻,偶尔精神不稳定的时候会突然大叫,能让他开口讲出一段还算流利的话已经花费了将近半年的功夫;后来觉得不太对劲是因为有一次他想要给王海男办一个防失踪电话手表,需要登记残疾人信息,王母支支吾吾很长时间最后作罢。 像王海男的情况,一般情况下都会选择送进安定医院,但王母坚持要留人在身边,每每问到,都会一个劲儿劝张龙韬喝水、吃橘子。王母不解释,张龙韬自然就不好意思再问,想着王海男的课程也快要结束了,能干一天就算一天的钱,攒够了就回到自己原来住的那个小区里开一家托付,随便开个兴趣班,总比现在给人又当保姆又当老师强。 正想着怎么和王母上来课程的事情,张龙韬突然听见有脚步声趋近,是有人回来了。 女人说话的声音十分尖细,很显然陷入了焦灼的争执之中,跟她一起回来的还有三个男人,嘴里不干不净骂着什么,推搡着就把人弄进了屋里。 王海男住在地下室,隔音不是很好,有几次他从梦中惊醒,问他是不是知道楼上那三个男人是谁,他摇头,一边揪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小声哼唱着某首听上去生僻冷涩的山谣。 张龙韬想起来王海男的房间里是装有婴儿监控仪的,本来是王母用来照顾他日常生活起居,但现在反而成了他们的救命稻草。 视频里,王母抱着身体躲在边柜旁,身上的衣服被扯得不像样,那三个壮如狗熊的男人刚想对她施加暴行,刚一伸手就被咬得鲜血淋漓。紧接着桌上的酒瓶闷声砸在了她的后脑勺上,一下,两下,三下,直到身体失去反抗后才停手。王母倒在血泊中,睁着一双大眼睛在无声质问。 张龙韬认得其中一个人,他是曾力的朋友,也住在陆家村小区,之前去找秦妮的时候正好遇上他叼着烟头下来。这三个人找还找王母借过钱,听说不是个小数目,今天也一定是为了钱的事情而来。他们意识到自己杀了人后也没有很惊慌,而是兵分两路,边收拾现场边搜找财物。 王海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醒了,眼前场景刺激到他直接大叫起来,惊动了楼上的人。他们冲下来,用棍子闷声在张龙韬身上招呼,还把沾满血的酒瓶把强行塞在他手上,如果警察查出来,就说是他干的。 张龙韬这辈子好像没干过什么漂亮的事情,和喜欢的人无疾而终,对事业也没什么上进心,只想安稳过日子却又无辜受难,即使什么都没做错但又什么都错了。等他醒过来后也顾不上王海男了,只想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再后来就知道了盲刀案的事情,那三个男人死状惨烈,王海男变成理杀人犯,真正的凶手逃过一劫,张龙韬也逃过一劫,才能有机会站在汤麦面前。 他带来的袋子里,除了当时栽赃给他的玻璃瓶,还有从现场捡到的扣在地上的相框,应该是凶手拖动尸体时无意中碰倒的。 “我把这些东西全都给你,上面有我的指纹,以及那个人的。作为盲刀案的主理法医,你一定很想抓到他吧?”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因为你没有选择,就算我可能骗了你,你也想抓住这个机会,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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