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贼在翻找什么,邝简屏住呼吸挪到门口观察,只见那人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个子不高,身材也单薄,没有去动桌案上的贵重财物,倒是在“摇钱柜”里找什么文书一类,每拖出一个柜子,便凑近了火石去照—— 这是什么来路?邝简纳罕:逄正英的政敌嚒? 他没看出门道,便靠上门框,打算先让这位仁兄先找,他稍后再进,忽然间那小贼“咦”了一声,显然是找到了,邝简伸头去看,只见他将柜格中的文书包好,塞进自己的前襟里,还剩一个鞋印状的东西,他迟疑了刹那,最终还是决定把它放回去。 邝简心头一突,这才意识到这不是政敌!他心随电转,立刻涌身出手,猛地朝着那人的身后攻去!风声陡然变了,那小贼敏锐地感觉到危险,立刻吹熄了火石,想也不想地回手一击! “夺”地一声,邝简侧头,一枚寒芒精准地擦脸而过,狠狠地钉在他身后的摇钱柜上!邝简脸上布巾登时被划开,然一拳去势不歇,照着那小贼的门面就砸,仓皇中,小贼“哐地”抽出抽屉,毫无武德地和他过了一招,空气中传来尖锐的打击声,邝简反手一抓那抽屉扬手一掷,“砰”地一声砸出震天的山响! “怎么回事?!” 楼下打盹的守卫立刻惊醒了,赶紧点了灯,一脸的震惊:楼上怎么了?怎么这么大动静? 那楼上的小贼也没想到邝简这么无所顾忌,黑暗中当即赤手上阵,沉腰,攻肩,肘击,打脸,他身材灵巧,力气却不小,动作迅捷有如奔马,肘腕坚硬宛如铁石,邝简侧耳,沉肘出拳与他缠斗,电光火石之间,两个人飞速地过了几十招,招招手沉如风,拳拳到肉! 邝简抓住对手的破绽,挣着他的小臂一掌猛地切在黑衣人的腰肋,那小贼吃痛,登时转身回旋,结实的大腿直接横扫邝简肩颈! “砰”地一声,邝简小臂抗住,回拧他的腿骨,黑衣人被他带得凌空一翻,猛地向窗台倒窜了几步,手掌着地,稳稳地压住身形—— 微弱的月光打了进来。 邝简没有给对手喘息之机,随即再攻,可那小贼借着窗格透过来的月色忽然停住了动作:“是你?”凶险的一掌转瞬即至,那小贼没有防守反而是拉下了蒙面,慌乱地喊了一声:“别动手!是我!” 邝简心头一惊,右掌当即走偏—— 稀薄的月色下,那张脸清秀细腻,眉眼生动。 邝简弄错了人,那不是储疾的手下,是杀香月! “进贼了!” “捉贼啊——!” 邝简怔愣间,急吼吼乱糟糟的叫嚷声忽然从楼下传了过来,紧接着,整个逄府跟着呼啦啦地醒了,有人急着敲锣示警,有人拿着武器往大楼里冲,逄府连日有锦衣卫镇守,只几个弹指,便连楼梯上都传来咚咚咚急促的奔跑声! 邝简一时心乱如麻,翻墙过户这等事他本来就没那么娴熟,看着杀香月的脸,更是惊得来干什么的都忘了,慌不择路地跳上窗台就要逃遁,杀香月更惊,连忙拽住他的手把人拽下来,急道:“别走窗,走秘道!” 可就快来不及了,江行峥提着绣春刀,身后跟着一群锦衣卫,一步当先地冲上了二楼! 杀香月飞快地抽出机关所在的柜子,转动里面铜制的机关! 咯咯咯地铁门声响清晰地传过来,先从百子柜中间的缝隙左右分开,一折,两折,三折……邝简一边盯着门外一边扭头看那机关的进度,这在之前根本不慢的机关不知道为何此时简直就要慢出了火,两扇门刚抻开一个人的距离,杀香月立刻扑过来拉着他钻进了一团漆黑的密室,从另一侧关门! 铁门嘎吱一声停下,心惊肉跳地开始往反方向合拢!江行峥只一墙之隔,闻声立刻加快了脚步,他知道那是密室闭合的声音,不由咬了咬牙,猛地窜出三步冲进书房! “哐”地一声轻响,密室的内门合上! 东侧两边的“摇钱柜”不通人情,不急不躁地匝匝合拢挪动着,一折,两折,三折…… “该死!” 江行峥愤怒地一拳砸在手心,眼见着屋内狼藉,气急败坏地朝着那些腿脚比他还慢姗姗来迟的下属怒吼,“点灯!喊储千户来!”
第17章 坠伥鬼(2) 秘道里,“咔咔”地两声轻响,火石点燃一豆烛光。 杀香月将壁角备用的蜡烛引燃,然后吹熄火石,端起烛台。 烛火照亮邝简的脸,因为眉骨、鼻梁、喉结、下颌骨过分的清晰,烛光一照,便切出分明的阴影,威严端方中显出几分锋利。杀香月看着他不苟言笑的样子,想着刚刚两人激烈交手又联手逃生,心里不免兴奋新奇,主动地朝他一笑:“别担心,他们不敢直接闯进来的,毕竟是主人家,就算逄正英不在了,他们也会先请示再行动。” 邝简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此时的邝捕头已重新冷静下来,见危机稍解,借着杀香月手中一豆火光,观察自身所在:这密室与他想的不太一样,他们现所在是一个很陡的斜坡,一级级的阶梯向下延展着,一直融进看不见的黑暗,此处该是有通风口,空气中霉味不是很重,他用手指划了划墙壁,是铁壁,而脚下的地面,也很坚实。 “这条路通往府院?”邝简问。 “不止。”杀香月答:“此路还通往北门桥闸口,我们走那条路过去。” 城北的北门子母桥远离逄府的地界,且那一带山塬纵横,行人稀少,没有守夜宵禁卫兵盘查,可谓是逃跑的最佳路线。 杀香月很贴心,端着烛台主动带路,黑暗中又害怕邝简看不清脚下,微微侧过身子帮他照明,可邝简对这等殷勤毫无感觉,他扶着墙壁,盯着杀香月的后颈,道:“我看到了那枚鞋印。” 杀香月的肩膀轻轻一僵。 邝简:“你是为了邱翁的事才来的?” 杀香月点头,点过之后才担心邝简没发觉,开口低哑回:“对。” 邝简看着他一身夜行衣打扮,腰肢劲瘦,手臂绷出瘦薄的肌肉线条,之前他穿着宽衣大袖看不出,可刚才那几个对招,便是有人说他是北京镇府司第一流的高手他也相信,他低沉地开口,“你不是普通匠师对吧?” “怎么回事?” 储疾披着鸦青色的外衣,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今夜事多,他休息后却一直未能入睡,听到下属的禀报立刻赶了过来。 江行峥抱着手臂盯着书房东侧的墙壁,简明扼要:“府里进了贼,从秘道里溜走了。” 储疾大皱眉头:“贼怎么知道秘道的机关?”逄大人去世这一日,这秘道不再“秘”了,可却也不是谁都知道如何启动的,便是锦衣卫的下属,此时因着书房重地的避讳,无法也不敢贸然闯入。 江行峥耸了下肩膀表示不清楚,托着一重重的抽屉递给他,“这是在现场找到的,当时这个抽屉就摔在地上。” 储疾眉心一跳:抽屉里的是那枚锦衣卫的鞋印,大小与他的尺寸相当!他抬头四顾,想这应该就是他没能找到的邱翁嫁祸于他的证据,只是没想到,那老头竟然把这个东西藏在逄大人的书房!储千户抖落一身的冷汗,当即问:“只有这个?” 江行峥神色寻常:“还有别的。” 说着,他在储疾紧张的目光中递过去一块划破的黑布和一把小刀,那黑布上染着淡淡的丁子香的气息,而那小刀刃口轻薄,制式特别,跳跃的灯火中闪着无比险恶的寒光。 储疾瞳孔猛缩,心中一动,“是他!” 对于邝简的探问,秘道里的杀香月没有任何不安。 他偏了下头,温然道:“邝捕头,我只能说自己毫无恶意,无端被卷入这件事中,想弄个清楚罢了。”说着他拍了拍襟口里塞的东西,朝他微笑,“至于这个,等下我们出去一起看,可以吗?” 他明眸善睐,嗓音驯顺,站在阶下,几乎是温柔地仰视他。 邝简居高临下地盯了他一会儿,暂时认同了他的说法,不再追问了。 阶梯将尽,杀香月引着他转弯,邝简看了那拐角的小室,心中好奇,杀香月便带他去看,只见小室中一间存金条,一间放白银,一间置古董珠宝,烛光一扫,满目华贵,邝简看了看,没什么兴趣,把门又合上了,走出两步,实在按捺不住,开口询问:“逄正英拿这秘道就是装钱的?” 杀香月护着烛火反问:“装钱还不够吗?” 邝简锁着眉头没说话,他原以为锦衣卫督查百官,秘道里必然是各级官员的秘密,他原想拎出来北京兵部的册子看一看,谁知道逄正英这三品大员不思公务竟如此伧俗。 他小的时候金陵的官民还都不是这样,当时的官怕露富,怕出错,天子赐几处田庄,为名声虑,税租都不敢多加,房屋舆马从不逾制,红白之事更不张扬,可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整个城池开始了它肆无忌惮的繁华奢靡,想怎么铺张便怎么铺张,想怎么摆阔就怎么摆阔。若不是此等风气,想来邱翁也不会十一年前被迫离乡北上,儿子后来又累死路上,逄正英也不会以区区金陵镇府司指挥使之身,盘下这开国重臣的开平王府,闹出今日风波。 两个人如是沉默地走了一盏茶功夫,一阵风掠过,邝简感觉到空气中湿气变重了,紧接着,他听到了清晰的水流声,杀香月护着烛台带着他转过急弯,只见眼前骤然宽敞起来,水流奔腾,眼前是高达数丈的闸槽和隧道,隧道尽头隐然有光,水流的两侧坐着两套漆黑的庞然大物隆隆作响,烛光照不出全貌,但是听其声音和音动,似乎是绞刀,每套至少有六吨重。 “过了前面的闸门口就出去了。”杀香月为他解释,单手搬开路障,露出一条长长的防台。那是涵洞里类似桥梁、栈道一般的路段,直通隧道外,“要小心,不要栽下去,会被绞刀搅碎的。” 邝简垂头一瞅,看见漆黑的浊水上积攒着一坨坨看不出样子浮沫,料想那应该是绞碎又未曾冲落的落叶枯枝,他轻轻掩了下鼻子,跟着他上了防台。 夜路,又是这样潮湿光秃秃的防台,走起来其实是很凶险的,但杀香月艺高胆大,脚步轻捷地在前面引路,时不时还帮邝简踢掉滑溜溜的青苔地癣,两侧巨大的铜制绞刀有力地绞动着水流,浊水夹杂石头,“砰砰”地在防台上撞出敦实的声响。
走至一半,杀香月忽然小声说:“今日还未曾谢你。” 水渠涵洞空旷,将那一点点声音回荡得山响。 邝简漠然反问:“谢我什么?” 杀香月背着一只手,垂下头,又压低了声音:“我被镇府司指认为元凶,谢你救我为我洗刷冤屈。” 他正午被锦衣卫带走时原本不指望邝简了,没想到邝简却真的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水流哗啦啦地不断地撞击着防台,一片水声中,邝简板着脸,不说话,嘴角却忍不住翘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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