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想着，就看见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忽然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
是季川点亮了手机屏幕。
但那一团光，是从下面投射上来的。
许术疑惑地低下头看向左侧，随即心中一讶。
季川是坐在地上的。
他的双手一起抓着那只手机，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屏幕亮光投射在他的眼睛里，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光泽，仿佛他正在努力汲取着光芒中的营养。
那微微抿起的唇瓣，暴露了他心中的紧张和慌乱。
许术张了下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抬头向前方看去，想要找到一号的尸体。
可是在这样黑暗的地方，手机屏幕的那一点光亮根本不足以让他看清远处的情况，也就周围一两米范围内还算清楚。
不得已，许术只好开口向季川说：“一号这里还有只手机，要不你先撑一撑，用手机照一下其他地方？等找到那只手机，两只加起来应该足够用一整晚了。”
季川直接将手机递了过来：“我没事。”
……声音都在抖还没事。
许术没说话，接过手机用最快的速度打开手电照向前方。
一号的尸体就躺在床上。
周围没有血迹，尸体看起来也非常完整，死得并不像上一局游戏的玩家那么惨。
许术快速走过去伸手在他两边口袋里摸了一下，很快找到了他的手机。
等他回头走向季川时，才发现他几乎已经蜷缩成了一团。
他坐在地上，双臂紧紧环着膝盖，脑袋垂得很低。略长的刘海投下阴影，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留下斑斑驳驳的痕迹。
他的双手互相扣在手肘处，手背上青筋暴起，不知是用了多大的力量。
此时此刻，在许术心中凶狠得吓人的季川，却像极了一个弱小无助的孩童。
他怎么会这么怕黑？
许术愣了愣，加快脚步走过去，将开着手电的手机放到他面前，轻轻说道：“找到了，这个给你。”
季川伸手来接时，许术甚至发现他的手有点轻微的发颤。
他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拿着一号的手机坐到旁边，翻看了一下里面的相册，果然没有看到今天拍摄的视频。
这证明一号的确是在昨晚死的。
否则，既不应该多一盒饭，也不应该没有视频。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一号到底为什么会死？
在这场游戏里算得上禁忌的，应该就是偷拿外面的物资或者撒谎骗人吧？
可是，许术举着手机在房间里到处找了一圈，只发现一只空饭盒而已。
那是昨天早上一号拿到的一盒饭，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东西。
而昨天一号还说过，他出去时外面只有八盒饭，结合房里的情况来看，他也没有撒谎。
所以他的死绝对不是因为这两个原因。
可除了这两种可能外，禁忌还能是什么？
他回到季川旁边，关掉自己手里的手机，默默沉思起来。
这时，季川却开口问：“有什么发现？”
大约是因为光线比之前明亮许多，他的声音听起来也稳定了不少。
许术便说了下情况，猜测道：“既然现在证明一号真的没撒谎，也没多拿走任何东西，那么二号是鬼的可能性就几乎是百分之百了啊。”
但是，会这么简单吗？
难道这场任务唯一的难点就在规则的漏洞上而已？
可就算没有人发现这个漏洞，一二号在第一天就出现了前后矛盾的说辞，那也很容易被玩家找到才对。
就像今天，如果四号没打断，也许三号就已经成功让任务结束了。
一想到这个，许术就觉得很奇怪。
既然四号是一个经历过五次任务的老玩家，那他为什么会做出阻拦三号的举动来？
明明不管二号是不是鬼，让三号揭发二号都是一件对其他玩家非常有利的事情啊……
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许术转过头，就见季川将那张写着规则的纸拿了出来，直接交给了他。
他说：“你再看看。”
许术应了一声，接过来后一字一句地仔细往下读了起来。
他故意念出了声，这样也能让季川分一分心，也许就不会那么怕黑了。
不长的一段规则，被他重复着念了两遍。
直到第三遍的时候，许术在念到“早出或晚归者，死”这一句时停了下来。
几乎就在他停下的那一刻，季川也说了一声：“停。”
两人一个对视，便知道对方也注意了这个的问题。
还是许术先开了口：“晚归者死倒是有可能，可每间房都只在特定的时间段才会开启，在那之前玩家根本无法提前开门出去，哪来的‘早出’一说？”
季川点了点头。
许术又道：“所以，这个游戏规则本身就有问题。一个错误的游戏规则，玩家还需要遵守吗？”
他好像马上就要抓住什么了，只差了那么一点点。
他有预感，还差一点，这场游戏就可以结束了！
“规则是假的。”季川声音沙哑地说道。
对，规则是假的！
许术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对！对对，这规则根本就不存在！从一开始我们的游戏规则就只有一条，就是那道通知里说的——‘找出隐藏在玩家中的鬼’！”
所有人都被骗了。
仔细想想，既然那道通知音可以直接发布任务，为什么不由它将规则说出来，而要分别给玩家们发放下来呢？
如果那游戏规则真的是由系统发布，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错漏？
唯一的可能就是……
许术发现自己有点太激动了，冷静下来咳了两声，接着说道：“那这所谓的规则，就是鬼搞出来迷惑我们的东西了。在这场游戏里，鬼需要一对多跟我们玩心理战，所以它在数量上就不占优势，因此系统给了它远高于玩家的特权，让它能对玩家设陷阱。”
包括外面的物资变化，以及那道只在特定时间开启的铁门。
这样，才能让七个玩家分隔开来，好方便鬼在其中做手脚啊！
如果这么解释的话，就连昨天一二号之间的描述互相矛盾这一点也能说得通了。
那只鬼故意让他们两人在外面看到了不同的东西，让其他玩家对这二人产生怀疑，进而……
许术想到这里，嘶了一声：“我好像知道禁忌是什么了，就是——”
他看向季川，刚想往下说，却发现对方竟然靠在墙边睡着了。
尽管已经睡了过去，那只开着闪光灯的手机也还是被他牢牢握在手里。
他双目紧闭，眉头微微蹙着，睫毛还不时的跳动几下，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
许术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悄悄朝旁边挪了挪。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起来，静得只剩下了自己的呼吸声。
他打了个呵欠，也靠在墙边打算先稍微睡上一会儿。
就在许术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听见季川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话。
他还以为季川是在跟他说话，便睁开眼睛看了过去，却见对方依然闭着眼睛，眉头皱得比之前还要厉害，干得起皮的嘴巴一张一合的，似乎还在说话。
这是在说梦话吧？
许术有些好奇起来，悄悄朝那边靠近了一些，仔细听了片刻，才听清了一句话——
“我没有，真的没有杀他们……”
他们？谁？
许术疑惑地挑了下眉，又朝季川挪了一点，想要再凑近一些去听。
但就在这时候，季川猛地睁开了眼睛，几乎同时，拳头就挥了过来。
猝不及防之下，许术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挨了一拳。
他只觉左肩像被铁锤锤了一下似的，疼得他当时痛呼了一声。
季川只是下意识地攻击了靠近自己的人，等他反应过来时这一拳已经打出去了。
他看着面前龇牙咧嘴的许术，皱眉问：“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许术：“……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好看。”
“还想再挨一下？”
“不了不了不了，”许术接连后退几步，口中道：“其实我是想跟你商量游戏的事！我知道禁忌是什么了，也差不多知道谁是鬼了！”
第15章 八间房6
开着手电功能的手机没有想象中那么耐用，仅仅用了两个多小时，光线就明显的暗了许多，又过了没多久，手机便彻底没电了。
许术睡得正沉，完全没注意到这些事情。
直到他睡醒一觉，才看见季川正开着一号的手机屏幕，静静的靠坐在墙角里。
屏幕的亮度应该是调到最亮的，光线从下往上打在他的脸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泽。
他的下巴抵在膝盖上，双眸低垂紧盯着屏幕，许久才会眨动一下。
许术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心中逐渐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以前他觉得，要形容季川的话，必须用上阴郁，孤僻，冷漠，残忍，嗜血，这些负面的形容词。
可现在似乎应该添上一个……无助或者可怜？
即便许术心里很清楚这个人白天是什么样子，但此时此刻，季川看起来就像个找不到家的小孩，让人忍不住地想要伸出援手。
他心里甚至有点——愧疚。
因为季川只是，他一时兴起写出来的人物而已啊。
许术当时正在连载另一本人气还算不错的小说，之所以突然开这个坑，纯粹是因为长期的连载让他感到有些厌倦和乏味，想要换换口味而已。
可在随手写了两章之后，他就觉得无纲双开是一件很累很麻烦的事情，于是毫无责任心的弃之不顾了。
许术没有想到，一个由文字构成的虚拟人物会有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一天，更没想到，他的随手一写，竟然会给季川造成这么大的痛苦。
他看着季川，想了想，右手食指抚上了自己左手腕下方。
在那里有一道红色的纹身，是钢笔的模样。
每场游戏单元限用一次。
要不……
许术想了两秒，下了决定。
而就在他即将把钢笔拿出来的时候，季川忽然身体一歪，倒了下去。
许术心中一惊，连忙起身过去，一边叫他的名字一边扶他起来。不经意间，手指碰到了他脖子处的肌肤，烫得吓人。
许术又摸了下季川的额头，手心顿时一片滚烫，果然是发烧了。
如果自己没有意外进入这个小说世界，季川就会一个人用这样的状态通过游戏吧？还真挺厉害的。
许术想着，捡起了手机照明，走到床边将一号的尸体搬了下来，把上面的被褥全扯下来裹到了季川身上去。
接着，他一刻不敢耽搁的拿出了钢笔，在虚空中写下一句话——
“以后季川都不会再怕黑了。”
季川在睡梦中，忽然感觉到嘴唇之间有甘甜的液体慢慢流入。
他饥渴地咽了两三口，才猛然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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