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过去这些年里，哪怕每个队员都处心积虑凑过去，想引起他的注意，可他一个都看不上。
王超对厨子倒是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但他同样也有自知之明，自己是个高中生临时转行，即便表现不错，但厨子这种宗师级人物应该是瞧不上的。
所以，他猜测厨子大概是看自己被蒋龙刁难，起了恻隐之心，打算给自己介绍一个省队的教练，也算是某种程度上帮自己拓宽人脉，铺开道路。
但他万万没想到，厨子居然直接搬出了一个超级大人物。
如果说厨子是一派掌门的话，那么这位秦华昌教练，大概就是武林盟主了。
厨子这得有多看好自己？
“这种大佬，能看得上我？”王超忍不住问。
“看得上。”厨子道：“我把《晚间体育新闻》上的那场球，和你前几天跟武力的那场球都发给他看了，他很有兴趣，愿意跟你当面谈谈。”
王超半天没说话。
这事儿来得过于突然，他需要仔细想清楚。
事实证明，厨子也是个傲娇怪，表面上对自己嫌弃得不行，背地里居然在悄悄给自己铺路？
而且似乎已经铺好一半了？
“可是我体力比较差，基础也不好。”王超道。
“我都跟老秦提过了，他说这不是问题，只要天赋够高，上限够高，其他的慢慢练就行了。你别忘了，孙天龙也是大器晚成，二十四岁才拿到自己人生第一个世界冠军。”
厨子以为王超患得患失，难得的露出笑容，安慰道：”你不要怕，也不要妄自菲薄，我虽然执教能力有缺陷，但我这双眼睛看人还是准的，我说你行你就行。”
王超依然摇头：“我跟他都没见过，谁知道合不合得来，而且，如果要做他的弟子，得先去帝京试训吧？这千里迢迢的，路费可不便宜……”
“老秦性格很好，一点也不凶，你尽管放心，至于路费什么的，你这孩子平时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这会儿傻了？这种好事，罗指肯定给你报销啊……”
厨子说到这里忽的顿住，敏锐的感觉不对，他盯着王超看了许久，狐疑道：“你不愿意？”
王超点头。
厨子皱起了眉：“为什么？”
王超不答，反问道：“您自己也是国家队教练，也一手带出过国家队主力球员，如果您真的看好我，为什么不自己收我呢？偏要把我介绍给别人。”
厨子呆了呆，随后一声苦笑：“我不行。”
王超直勾勾的看着他，不说话。
显然，光一句“不行”可不能算做解释。
“我真的不行啊……”厨子显得很郁闷：“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不该在七年前那次双向选择时，强行把罗九抢过来，做了我的弟子。”
罗九是当今国乒男队五大主力之一，横拍选手，双面弧圈球凌厉凶猛，全台无死角，一度被国际乒联赞誉为“最先进的两面弧圈球技术掌控者”，拥有这样的弟子，理论上说，应该是主管教练的光荣。
王超和江山同时身子前倾，等待听到一个来自高层的隐秘八卦。
厨子没有让两人失望：“你们知不知道，其实当时进行双向选择时，罗九在‘最期待的主管教练’那一栏里填的不是我，是秦华昌。”
王超听到这里，心中已经隐隐明白了厨子的意思。
“我太喜欢罗九了，我从未见过这么好的苗子，我觉得他未来一定会完成大满贯，所以我软磨硬泡，最终逼得老秦主动拒绝了罗九，把他让给了我。”
厨子说完这句话，微微垂下头去，这一刻穿着白色厨师服的身形竟显出几分佝偻：“我让他改姿势，换套路，让他换球拍，换胶皮，让他按我的思路打比赛，甚至逼他做了两次伤筋动骨的大型技改，可不管怎么改，怎么变，始终没办法让他真正脱胎换骨，变成天下第一。”
“最初他只是打不过孙天龙，还能稳坐国家队二号交椅。后来他连林笠也打不过了，可七年前那次选弟子的时候，我明明觉得林笠的天赋远不如罗九。”
“再后来，白峰入队，自创直板横打，风头一时无两。我让罗九跟白峰打了一场，他又输了。”
江山小声插嘴道：“会不会是他练球的时候不够努力呢？”
厨子摇头：”我敢保证，他比任何人都努力。”
王超也道：“那会不会是他心态不好，虽然有最强的实力，但是比赛的时候发挥不出来。”
厨子仍是摇头：“他心态很好的，即便输得再惨，也从来没崩过。”
两人不说话了。
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因为客观评价，厨子确实比不上秦华昌。
“我比不过老秦，这不丢脸，毕竟，他是秦门第一人，我何敬平只是朱门第二人，真要比，也该让我师兄跟他比。”
直到此刻，王超才终于知道了厨子的名字。
前国家队教练，国乒主力球员罗九的授业恩师——何敬平。
只是不知道他口中的师兄，所谓的朱门第一人又是何等人物。
想必……或许……大概……应该是个姓朱的？
何敬平把两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继续道：“我这个人不好面子，也不怕挨骂，我只是觉得，我辜负了罗九，废了一棵大满贯的苗子，这是绝对无法被原谅的，我有愧于国家。”
第44章 乒坛的七月
饭桌上一时有些沉寂。
何敬平说有愧于国家，并不是一句空话。
乒乓球作为国球，为华国争得了太多的荣誉，所以每个行业人员对国家荣誉的看重，都要远胜于其他行业。
如果罗九真的是一棵大满贯的苗子，又真的被何敬平教废了，最终导致华国在大型赛事上痛失金牌，那何敬平是真的会被全国人民怪罪的。
试问，除了乒乓球，还有哪个项目，是在拿了世界亚军之后要被全国人民齐声指责的？
前世奥运会两连亚选手王某便是最典型的例子。
许久之后，王超才道：“所以您不肯自己收徒，是怕又坏了一棵好苗子？”
何敬平“嗯”了一声，似乎失去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趣。
王超却又道：“那罗九恨您吗？”
“他不恨我。”何敬平苦笑：“他给我打了很多次电话，让我回去继续带他，他还给我道歉，说是自己不努力，辜负了我的期望……他是个好孩子，可我哪还有脸回去？”
此刻食堂里的人多半都已经离开了，只剩最后负责收拾的几个“真.厨子”还在远处散漫的聊天，时不时的往这边看一眼，显然是在等这一桌赶紧散场，他们好收拾完了去休息。
三人赶紧闪人，等到出了门，何敬平仍是不死心的问了一句：“王超，你真的不想见老秦吗？”
“我想啊，但我不想跑那么远。”王超笑着，半开玩笑道：“要不……您近水楼台先得月，凑合着把我收了？”
何敬平既心动又担心，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选择用玩笑的方式拒绝：“等哪天罗九打败了孙天龙，我再收你为徒吧。”
王超也笑，伸出一只手来，道：“前辈，你说话可要算数，我等着那一天哦。”
何敬平哈哈大笑，回忆往事带来的郁郁之气总算消散了一些，同样伸手，与王超击掌为誓。
江山在旁边笑嘻嘻，只当两人是闹着玩的，全然不觉得罗九能打败龙队。
那可是个神一样的男人！
……
这天晚上，王超反常的没有找李少钦加练，他躺在宿舍床上玩手机。
“江山，你知不知道哪里能找到罗九过去所有的比赛视频？”
江山忍不住叹息：“超哥啊超哥，一步登天的机会你不珍惜，连秦华昌都敢拒绝……你现在看罗九的视频又有什么用？罗九连秦华昌的徒弟都打不过，他的视频有什么好看的？”
话虽如此说，他还是热心的给了王超一个叫做“银球飞舞”的网站地址，据说这是华国最大的专业乒乓球论坛。
宿舍里安静下来，王超开始认真的看视频，直到两个小时后，江山才忽然后知后觉的怪叫了一声：“超哥，你该不会真以为罗九能打赢龙队吧？”
他随之想到了更深入的一层：“我完全不理解啊，哥，你为什么那么想做何敬平的徒弟？”
王超没有解释。
他其实不需要任何人教。
他自己就是最好的教练。
何敬平，秦华昌，对他而言是一样的，代表的是一个派系，一座靠山。
华国与前世的华夏很像，本质上依然是人情社会，很多地方需要人脉、需要面子、需要背景。
他今生无权无势，老妈天天打零工，老爸根本不存在，如果他不希望被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牵扯住精力，就必须要找一座靠山。
如果自己是何敬平的徒弟，蒋龙敢在自己面前那么傲慢？
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更何况，何敬平这人还算不错，自己送他一个便宜师傅的头衔，未来等自己拿了大满贯，也让他跟着风光风光。
师凭徒贵有没有？
所以他需要看一看罗九的比赛视频。
他并不觉得自己一定能看出罗九的问题来，也不觉得自己真就牛逼到一定能让罗九打赢孙天龙。
但是，万一做到了呢？
……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然后，王超忽然发现情况有些不对。
先是来自隔壁湘南省下属星城市乒乓球队的总教练亲自来访，他不是来找江城市队打友谊赛的，也不是来参观学习的，他是专程来找王超的。
“鄙人碰巧在网上看了你一场球，应该是出自xx月xx日的《晚间体育新闻》，看过之后鄙人深受震动。”
星城市队总教练名叫毛谦，名如其人，说话格外谦虚，每句话都带谦称，他热情的握住王超的手：“我们星城市队最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天才啊！我毛某人平生最喜欢做的就是提携天才呀！那么请问，有考虑过要换个队吗？”
王超用了足足半分钟才搞清楚事情的本质，这位隔壁市队的总教练是来挖人的？
难怪他这样的大人物，会偷偷摸摸出现在球馆外的小道上了。
罗志红来得很快，迅速把毛谦请进了他的办公室，到底谈了些什么不得而知，但次日他将王超叫去办公室，语重心长的教诲了一番，大意是做人要懂得饮水思源，知恩图报，建设家乡球队人人有责。
王超全程点头，态度良好，在十分钟后离开了办公室。
但是事情还没完。
又过一日，王超再次在球馆里看到了生面孔，而且足有二十多个人。
这些人看起来并非一伙的，彼此之间分成三三两两的小团体，一边窃窃私语，一边不住打量正在不断绕场跑圈锻炼体力的王超。
王超觉得很别扭，但是他没办法祭出自己的“告状大法”，因为这些人是被罗志红带进来的。
随后他再次被叫去谈话，也顺便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些人来自不同的单位，有两个来自其他省份的市级队，有三个来自其他省份的乒甲俱乐部，最后那个更夸张，竟然是从豫南省千里迢迢赶来的省队教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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