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那些人会认为是汪泽对他们赶尽杀绝?”申豪又问。 辛戎轻蔑地笑了笑,扭脸,“怎么,你对我的安排没信心?” “也不是……” “放心吧,我留了很明显带有指向性的线索,万无一失。”辛戎夹烟的手拍了拍申豪的肩,灰蓝色的烟,翻滚到了申豪脸前。继续嘲笑,笑会落入陷阱的罪人,笑一切即将被粉碎的前景,“你没看到那混帐的脸,吓得呀……哈哈哈,真是的……罪有应得。” 申豪在辛戎讥讽的神态里,找到了一丝安心,随后也点起了一根烟。车内现在变得是这样的静,好像思绪与心跳都能听见。 “阿莱,做完这一切,你还会留在这里吗?”申豪突然问。 辛戎想,怎么会问起这个。 他借着笑,叹了口气,半真半假地说:“不知道呢,我常常跟兰迪说,我活着是为了复仇,大概哪里有仇恨就去哪儿吧。” 申豪抽了口烟说:“你准备好了?” 准备?要为什么做准备?申豪今天问的都太古怪了,没头没脑的。 他不说话,摇下车窗,将抽完的烟头扔了出去。 天色变得愈发幽暗,黄昏来临。他竟然看见街角处支了一个算命摊。乍一瞥,好像是曾经跟他算过命的那家。或许,在这座城市里,所有的算命摊都是神出鬼没、大同小异的,稳稳地在黄昏时分出现。算得他没有来路,也没有退路。 他收起一瞬的茫然,耸耸肩,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笑起来的脸,清瘦而光洁,还有些小孩子似的率真残忍,被申豪看进眼里,五味杂陈。 汪泽和祁宇又被传唤了几次,上庭的可能性大大增加。祁宇确认会有一场公开听证会,但就在祁宇上庭前,汪泽在家中遇袭。嫌犯不知用了何种办法,避开安保,在深夜潜入,割下汪泽的右手大拇指,并用粗麻绳套住他脖子一勒,吊在房梁上。他也算命不该绝,被家中佣人发现救下。但因为缺氧太久,人虽抢救了回来,可大脑受损,处于深度昏迷状态。警方现在正向全社会征集线索。 辛戎读到这则新闻时,不由笑出了声。一切正中他下怀,不偏不倚地发展。他给申豪打电话,有炫耀意思,要对方好好读一遍今天的报纸头条。 挂了电话,恰好兰迪端着茶水过来。 他从报纸上抬起脸,发自内心地笑了笑。 兰迪为他斟了杯茶,递给他。 他一下一下吹着茶,听见兰迪问:“其实我一直很疑惑,你怎么能将他们的心理把控得那么准,确定他们会去向汪泽实施报复?蚂蚁对大象,力量太不均衡了,正常有理智的人往往都会放弃。” 辛戎抿了口茶,娓娓道来,“要分情况的,走上绝路的人,尤其是像他们这种亡命之徒,报复心极强,也极容易被煽动,你都给他们下了定义,不是正常人对不对……再说了,你告诉他们,今天你不去杀象,那象明天踩死的可不止你一只蚂蚁,是你的族群,踩个稀巴烂。他们自然会怕,想着自己贱命一条,反正横竖一死,不如把害他们的大象也拉下水。何况,还有我们在暗中的引导,辅助他们清除了障碍。”讲到此,表情一变,俊美的面容中扭曲出了一点点狰狞和酷戾,“光是死,太便宜这些畜牲了,都是不可饶恕的畜牲,他们是自找的。”怎么不对,蚂蚁和象,本来就不是人。 说完,辛戎挪动了下腿,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兰迪坐到自己身边来。看起来像开玩笑似的。兰迪毫不犹豫,起身跨步,坐了过去。 待兰迪坐下,辛戎就倚了过来,头乖顺地靠在兰迪肩膀,不紧不慢地说:“我其实很能理解他们的心理……因为,我跟他们,并没什么区别。” 兰迪没吱声,身体有些僵硬。他的心思被两端拉扯,一端因为辛戎的靠近而飘飘然,一端又因辛戎语气中不经意流露的疲乏无奈而沉重。 辛戎问:“你还会继续帮我的,对不对?” 兰迪低下头,脑中一闪而过,问出来,“我要是中途退出,不帮你了,你会怎么办?” “那我就哭。”辛戎抬脸,做了个假哭的表情,“一直哭到你心软为止。” 兰迪一愣,有些吃力地控制住表情。辛戎向来表现的老练,就算笼络人心,也是出温柔招式。这种幼稚撒泼的作法,老实说,难以置信。 辛戎伸手,弹了下他额头,“骗你的,我才不会对着你哭呢!你想得美!你刚刚是不是想象了一下我哭的样子?” 兰迪否认,抓住辛戎的手,像抚摸精美的瓷器一般,抚摸起他的手指、他的关节,然后是手腕。边抚摸边发出叹息,好像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才好。他在这抚摸下,变得不适,可又没下定决心逃开,就这么凝固在了这里。 “辛戎……”兰迪呼唤他的中文名,他很少这样叫他,“我不会离开你的……” “我知道……”辛戎说,“你迷我迷得要死,当然离不开我。”说完,咯咯笑起来。像在笑自己讲了个好笑的笑话。 不,你不知道。兰迪想。但全都道破了,也没什么用。 辛戎坐直了身体,与他面对面,他们对视着,仿佛这一刻,他们就平等了。辛戎伸出手,手指插进他的鬓角,好像真把他当亲密爱人那样,抚摸起来。他闭上眼,眼角发酸。 辛戎是个称职的商人,跟他做交易,绝对有保障。眼下,辛戎就为他的卖命,而在拼命演绎,对等地给出温情,允许他靠近、厮磨。也不完全对,更残酷的真相其实是:辛戎利用他的迷恋,利用他对他不可理喻的倾倒,把他所有的出路都堵死。 演得也好,装得也罢,做梦就是要全部做完,做个满足。 他全都明白。 辛戎得到了祁宇开庭的确切时间,犹豫着要不要向法院申请旁听。苦思了一天后,他决定还是去。 他要亲眼看着祁宇在公众前崩溃、发狂,一无所有。 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笑了起来,笑了半晌,忽然又觉得怅惘。 一切快要结束了,但他还是无法真正地高兴。仇恨长久地存在于生活之中,他好像都快要爱上仇恨了。他不去爱仇恨,又能去爱什么?还是因为过去?过去,好像真的挺致命的,都这么久、这么遥远了,一触碰,依然有病痛。 他突然意识到他再也变不回过去那个辛戎了,就像他再怎么惩罚祁宇,干掉一个接一个坏人,也挽救不回辛羚的生命。 他痛苦、干巴巴地又笑了一阵,抱着遗憾与怨,渐渐睡了过去。 半夜,他被一阵吵闹惊醒。 门外传来火警铃声,走廊上有人在大呼小叫,着火了,着火了。
第73章 71 71 祁宇坐在车内,一眨不眨盯着放出温暖光线的酒店门口。 他来过这家酒店,有一个漂亮奢靡的大堂,接待的客人颇有档次,非富即贵,氛围香听说是专门从欧洲定制的。在中环酒店林立的地段,像一枚金色甜点,闪耀着一层诱人的高贵光泽。今夜,他看着它,就像一个贫苦的孩子,对所有甜蜜富足的象征,虎视眈眈却又恨之入骨。 无论是发达前还是发达后,他其实常常出入于此类地方,喝着盛在漂亮杯子里的饮料和酒,但更多时候,他喝的是像汪泽那种人吐在杯中的口水。在越高级的地方,他们越乐此不疲毁掉一个人的尊严。祁宇熟悉极了,并对这份熟悉深恶痛绝。 根本不是什么温暖的、高贵的金色,是赤裸裸的黑暗。 现在,他要用自己的方法照亮这黑暗。 马仔们按照他的指示,点燃了放置在各出口处的汽油瓶。提前放置在建筑外围的干燥可燃物,也被引燃了。 火光在夜色下膨胀着,他下车,火星如彩屑一样在他周边飞舞,从睡梦中提前惊醒、恐慌逃离的人,稀稀拉拉出现在酒店门口,大多数人只怕还在安眠。他却从未感受过如此平静。 他径直走向那盯了一晚的入口。 祁宇的每个动作都深思熟虑,坚定无比,绝不是临时起意。他手摸着内兜,兜里揣着枪,子弹已经上膛。 他并不是要他死,他只是想让他害怕,或者受一点伤,这样他才好控制他。他是来解救辛戎的。 不要害怕。他对自己说。 祁宇顺利地找到了辛戎住的房间,用枪打掉锁,进入房间,里面完全静止着。 他疑惑了一瞬,举着枪,警惕地搜寻起来。他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也没有机会了,找到辛戎带辛戎离开,是唯一的寄托。 他走向卧间,有一个人影蜷缩在床铺里,床头柜上摆着一瓶差不多见底的烈酒,酒杯歪倒,想必有人在入睡前酣畅淋漓大酌了一番。 走近,来到床头,借着背光,他看清了——躺在床上的不是辛戎,而是兰迪! 他气血翻涌,震惊了一小会儿。 此时,兰迪似乎也发觉了危险,惊醒了过来,从枕头上猛地抬头,却被枪口堵住了太阳穴。他看不太清枪口,可他能感受到。 “起来。”祁宇在黑暗中命令他。 兰迪没有动,似乎不想听从命令。 “辛戎呢,他在哪儿?” 兰迪冷笑了两声,并不回答。 祁宇扣动扳机,“赶紧说,别逼我开枪!” “你用枪指着我,我害怕得很,脑子里一团浆糊,怎么告诉你?” 祁宇怒吼,“起来,赶紧起来!你真以为我说着好玩的,不敢开枪?!” 这次,兰迪按照指示做了,他还不嫌自己命长。 “快,带我去找他。”祁宇催促兰迪。 兰迪又不动了,站在原地,祁宇气得咬牙,使劲踹向兰迪膝弯,兰迪疼得矮身,祁宇趁机用枪托殴打兰迪后脑勺,并朝对方吐口水。血流了出来。 “冷静点……”兰迪反手捂住脑袋,开始有些晕眩。 祁宇失心疯了似的,边打边咆哮,“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派人陷害我!把汪泽断的手指偷放在我的住处,想让差佬查到我头上来……” 兰迪受伤了,但声音几乎还是冷静克制的,“最好有足够的证据再来找我算账。” “怎么没有证据?除了你还会有谁?怎么?你想把责任都推给辛戎吗?辛戎不会真的害死我的,我太了解他了,他舍不得的……可是……辛戎认识了你之后,我就快不认识他了。是你!一切都是你操纵的!你躲在背后操纵辛戎,辛戎中了邪,着了你这个杂种的道,把一切错又怪罪于我,是你害我落到这田地的!” 闻言,兰迪扭脸,鲜血遮盖了额头还有一只眼睛,触目惊心,讥笑着一字一句,“死路都是你自己选的。” 祁宇瞪着他,像在瞪一个致命的威胁,“别嚣张,我会杀了你的!” 祁宇这回有了理智,抑制住怒火,用枪威胁兰迪走出房间,走到走廊。走廊里已黑烟弥漫,在慢慢吞噬氧气和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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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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