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很容易消磨。 虽然上演了一出直播闹剧, 听了祝岚一番理所当然又有点奇怪的理论,但饭还是要吃。 两人一起出了门,吃完午饭,四处逛一逛买点东西, 再回到家里的时候, 已经接近傍晚, 天边逐渐亮起了灯。 各式各样的灯光代替了烟火,在傍晚的天空中照出明亮彩色, 落地窗那里的薄纱被风扬起, 天气回暖,吹进来的风都是温柔而活泼的。 纪行把东西放下,回自己房间换了一套家居服——是祝岚给他买的, 上面印着卡通人物。 下楼一看,祝岚正抱着平板研究那一桌子食材。 “哎糖醋排骨你吃吗?”祝岚听见他下楼的脚步声,问。 纪行的喜欢的菜式偏酸甜,是典型的南方口味, 不喜太油,不喜太辣。 “糖醋排骨我的确吃,”纪行凑到流理台边上,凑过去看祝岚的搜索页面, 语气有点微妙,“但我不确定......” 祝岚从平板上花花绿绿的搜索页面上抬起头,问:“不确定什么?” 不确定你做的到底是不是糖醋排骨...... 这句话在纪行齿间转了一圈,还是被他咽了下去。 “......不确定我们买的这个糖对不对,”纪行摸了摸鼻子, “糖醋排骨应该要提前烧糖色的吧?” 祝岚表情放空了一瞬,然后迅速掩盖了过去, 一本正经道:“啊,对,烧糖色。” 纪行:“......” 看祝岚做饭简直就是个灾难,纪行往后面的客厅沙发瞥了一眼,心想幸好我趁祝岚不注意顺了两个泡面回来,要不然这个除夕怕是要对着一桌子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过年。 他摇了摇头,走上前洗菜。 祝岚这房子自从买来,基本上就没怎么开过火,厨房里锅碗瓢盆连带烤箱蒸箱什么都有,陶瓷和玻璃的餐具在灯照下泛着一层银亮的光。 这厨房空间虽然不小,但两个长手长脚的男人凑在一块儿洗菜洗碗,还是有些逼仄了。 纪行把西红柿洗干净,左右看了看没找到碟子,拍了拍祝岚,问:“碟子在哪儿?” 祝岚正专心对付手底下乱跑的小青菜,头也没抬地说:“背后橱柜里。” 纪行转过头去拿。 他刚一打开橱柜,就和怼到面前来的碟子来了个对眼,职业选手的反应力都没能阻止这个碟子以跳水运动员的姿势自由落体,伴随着一声脆响,跟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啪!” 纪行:“......” 祝岚也转过身。 两人看着地板上那个印着“H”字样的、被摔的四分五裂的碟子,沉默了半晌。 “你这是嫌弃洋城不能放鞭炮,特意给我来了个‘碎碎平安’么?”祝岚笑了。 纪行:“......” 雪菜听见声响也从外面刺溜窜了进来,这只胖狗继承了CNG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优良传统,对着满地的碎片不仅没被吓到,还显得很兴奋,一个劲儿地要往前冲。 眼看狗爪子就要踩到地下玻璃,纪行连忙蹲下去要捡瓷片,他刚一弯腰,祝岚立刻把人拉住了:“谁教你的碎片拿手捡?” 他把纪行往旁边拉了一下,说:“这里我来弄,你别碰了,去给我从工具柜里拿卷透明胶带来就行。” 纪行怕他割到手,三步并两步地绕过一地碎瓷,飞快地去工具柜里拿了胶带来。 祝岚把那一地乱七八糟的东西扫起来,用胶带缠在一起,试了试确认不再扎手了,才扔进了垃圾桶里。 “行了行了,纪神岁岁平安的心意我收到了,”祝岚洗干净手,转过来捏了一下他的耳朵,“你也别在这儿等着了,到外面待着吧,看电视玩电脑都行,电脑密码是你选手ID。” 顿了一下又补充:“有你在这儿我真是干不了活,别扰乱军心了。” 纪行:“......” 纪神头一次被人嫌弃添乱,滋味奇妙,但罪证当前,尽管他很害怕祝岚单独做菜会把厨房炸了,还是红着脸乖乖走到了外面。 客厅里天然大理石地板反着灯光,却不显得冰冷,是一层暖黄,这里在他第一次进来的那一天还透着一股昂贵的生人勿近的气息,却在他住进来几天之后变得熟悉而亲切。 雪菜也跟着窜了出来,在茶几底下打滚儿撒欢,纪行坐到沙发上,弯腰把它抱了起来。 这只胖狗最近伙食太好,根据手感来估计应该是又长胖了好几斤,短短肥肥的四只脚在纪行腿上踩了两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了下来,小脑袋磕在纪行膝盖上。 纪行窝在沙发里,没看电视也没开电脑,就这么一边摸着雪菜的脑袋毛,一边看着厨房里走来走去的祝岚。 ——其实纪行心里明白祝岚为什么执着于自己动手做年夜饭。 祝岚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十指不沾阳春水,隔着五十米闻到路边大排档的油烟味儿都要皱眉的少爷,却能硬生生忍下洁癖、忍下一身纨绔毛病,完成买菜、洗菜、把菜做好再端上桌这一系列麻烦得要死的流程,怎么想其实都是不对劲的。 但他偏偏就是这么做了。 纪行想过很多种理由。 有可能他是不想大过年的麻烦外卖小哥跑腿,或者是他嫌麻烦也不想自己出门去酒店里吃饭,又或者是他突发奇想,想趁着年假的功夫磨练一下自己的厨艺。 纪行提出这些理由,最后又否定了这些理由。 在基地那一天的谈话浮现在耳边,祝岚笑着问他:“小朋友,跟我回家好不好?” 什么是家呢?纪行想。 有琐碎的争吵,有零丁的碰撞,有冷战后再和好,有分别后再相遇。 尘世的烟火味道融入千家万户,最后汇聚在除夕夜相碰的杯盏中。 ——祝岚其实是想给他一个家。 纪行有点出神地看着厨房里忙碌的人影。 两人相距不过咫尺之遥,似乎只要“嘿”一声对方就能听到,回过头来相视一笑。 蒸汽袅袅从厨房里飘出来,把客厅里都氤氲得有些模糊,鼻尖里传来一点尚未出锅的菜肴香味,两人一起贴在厨房门上的福娃憨态可掬,抱着锦鲤拱手拜年。 纪行吸了吸鼻子,然后轻轻捏了捏自己大衣口袋里的钥匙。 这栋房子的钥匙,他的......家的钥匙。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 纪行在这小二十年的岁月里,早就习惯了独身远行。 他不断地向过去的人挥手,不断地与过去的自己告别,甚至一度决绝地把一切都留在了身后——可他又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刚才那种快要忘却的陌生感觉,那是一种奇妙的归属感,来得霸道又温柔、缓慢又迅猛,几乎叫人觉得一辈子,都可以在这样简单的汤汤水水中尘埃落定下来。 “纪行,祝岚他是真......挺喜欢你的。” “我认识他这么多年,第一次看他对一个人这么认真。” 身边人有意无意的提醒、两年前除夕夜相碰的那瓶冰啤、钥匙环上伸懒腰的猫咪、比赛后台众目睽睽下的拥抱......以及现在这一刻。 纪行脑海中无数念头转过,最终定格在那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中。 他承认自己的迟钝,或许是从小并没尝过被捧在掌心里的滋味,导致他患得患失。 可终究骗别人容易,骗自己难。 而且走到这一步,他甚至连别人都无法再骗过了。 “......想什么呢?”过了一会儿,祝岚走出来,把一小碟菜摆到桌子上,叫他,“可以吃饭了。” 纪行回过神。 他怔忪了一会儿,才慢慢“哦”了一声,跟在祝岚身后把菜都端了出来。 这一次的菜做得比两年前成功很多,起码能看得出是什么原料了,祝岚端着平板琢磨这么久还是有效果的,他是真的在下功夫。 纪行看着一桌子自己爱吃的菜,心里滋味难辨。 “怎么不动筷?”祝岚把洗干净的筷子递给他,“这菜谱可是我老早就想好的,研究好些日子了,不想吃?” “想吃。”纪行接过筷子。 他尝了几口,或许是心思不在这处的缘故,吃的有点慢,也尝不太出来具体味道,只觉得酸酸甜甜的。 祝岚在对面看了他一会儿,站了起来。 “怎、怎么了?”纪行有点愣。 祝岚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是我没夸他菜做的好吃他生气了?纪行有点忐忑,正要追上去,就见祝岚又推开房门出来了,手上拿着一个小礼盒。 “给你的,”祝岚坐回来,把小礼盒放在纪行手边,“新年礼物。” 礼盒只有一个手掌大小,用丝带扎好,系出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拆开看看。”祝岚催他。 祝岚给的礼物,纪行不舍得拆坏,慢慢解开厚实精致的包装纸,看见里面还有一个小小的盒子。 那盒子也相当精致,只是不如包装纸那样新了,应该是保管得很好的老物件。 “本来想着今天把那串钥匙送给你的,但是没忍住提前了,”祝岚笑了笑,说,“你就当再收一个礼物吧。” 他语气平常,纪行以为送的可能是什么新奇的小玩意儿,打开一看,却愣了。 ——是一枚奖牌。 纪行打开盖子,看见它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缎带的颜色略微褪了一点颜色,奖牌的金属光泽却仍旧锋利闪亮。 “是我出道拿下的第一个solo冠军,”祝岚看着奖牌上镌刻的“Ephemeral”的ID,有点唏嘘,“虽然你也不差这一个奖牌,但这奖牌在我身边跟了很多年,也算对我有意义,主要是我想了想,也没什么其他好给你的......”
“不......这个就行了,”纪行眼眶有点酸,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就行了,我很喜欢。” 每一个奖牌对于职业选手都意义深重,第一枚奖牌更是如此,那上面铭刻的选手ID独一无二,价值根本不是别的东西能比的。 何况祝岚在电竞巅峰伫立了这么些年,早已是神话般的人物,他把自己的第一块奖牌送给纪行,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纪行把奖牌拿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摩挲了两下,攥进了掌心,小声说:“你送我的东西都太贵重了。” “这有什么贵重?”祝岚笑道,“我早上不是才说过,要是你喜欢,我把自己打包打包送给你都行,这些东西又算什么?” 纪行正小心摸着奖牌边缘,闻言一顿。 他喉结轻轻动了动,把奖牌仔细放回去,抬起头。 他之前已经犹豫过很久,想了很久,现在却不想再想,也不想再犹豫了:“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祝岚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他突然就笑了:“这是什么问......” “我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纪行打断他,执拗地追问,“没人对我好过,就连我爸、我妈......可你为什么......你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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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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