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随的嘴巴一张一合,说着关于鞋带怎么绑才好看的话题,段灼并不是很感兴趣,但也不忍打断,任由蒋随的声音在他耳边弯弯绕绕。 “你看,这样绑是不是就与众不同了?”蒋随挑挑眉,把穿好的鞋子放到地上。 段灼看了一眼蒋随脚上的那双,绑法是一模一样的。 蒋随也很快意识到这点,改口:“我敢保证,除了我,全校没有人会跟你一样。” 那岂不是……情侣扣? 脑袋里冒出了不该冒出来的想法,就像是被夏日的冰饮碰了碰脖子,段灼猛地一个激灵,指甲掐着掌心。 “快试试看。”蒋随小声催促着。 刚拆封的鞋子有股淡淡的胶水味,段灼把蒋随扔在一旁的雪梨纸铺开,垫在脚下,起身踩实了。 “一分价钱一分货”这句俗话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脚下这双比鞋柜上的任何一双都要舒服。它脚底的面料是软的,又很有弹性,尺寸稍稍偏大一点点,但对于段灼而言正合适。 蒋随歪着脑袋,以一个雕塑家的目光审视品评一番,又拽着他胳膊,要他走两步试试。 段灼仍是踩在那两张纸片上,慢吞吞绕了一圈说:“挺舒服的。” “大小也正好吗?”蒋随抬眸道。 “正好。” 蒋随好像是不太相信他说的话,蹲下去,用手指戳了戳鞋头和脚后跟的位置,确认了真的合适才说:“那个店员居然跟我说偏大,还好我没听她的买四十五,要不然就穿不了了。” 段灼藏在鞋子里的脚趾愉快地翘了翘。 其实那店员说的是事实,这鞋子确实比一般的四十六号要偏大一些,之所以穿着更舒服,是因为他的脚就是四十六点五,市面上很难买到比这再大的尺码,他才一直穿四十六的。 有了这双,不用担心到冬天没法穿厚袜子了。 “那你喜欢这个颜色吗?”蒋随说,“它其实还有很多种颜色可以挑,我是看了你之前买的,觉得你可能喜欢这个灰蓝就买了这双……” 听着他不停补充购买时的细节,段灼知道他是特别希望能听见一句“喜欢”。 段灼低头看着脚上的新鞋,不论是版型还是颜色,他都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而且它算是他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份真正意义上的惊喜。 并不是过生日,也不是过节,没有任何前提。 只是因为我看到它,想起了你,觉得你会喜欢,于是买了下来。 可是不可避免地,段灼想起了程子遥,不知道程子遥对此事是否之情,他要是表现得很惊喜很愉快,算不算是和蒋随有暧昧? 挣扎在这股矛盾的情绪里,他对上蒋随热烈而期待的目光,他怎么都没办法说出违心的话。 点了个头说:“当然喜欢。” “你喜欢就行了。”蒋随咧嘴笑笑,找到一把指甲钳把吊牌给剪了,起身说,“过几天你可以穿这双鞋参加运动会。” 段灼低头看着蒋随为他绑的那两个蝴蝶结,舍不得脱下来,又坐回椅子上。 “可是我报名的游泳,不用穿鞋。” “哦,没所谓啦。”蒋随依旧欣赏着那鞋,“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穿。”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心满意足地从另外一个世界出来了,抬起头问:“你报的是几百米来着?” “100和1500米。” 蒋随小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项目,眼睛往上瞟了瞟,像是要把这两个数字刻在脑子里。 段灼问:“那你报了什么?” 蒋随卖关子:“我说了你要来看我比赛吗?” 段灼扬扬眉,视线移到另外一边,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看情况,要是实在没什么可看的话,我考虑一下。” 而蒋随就像是不太会做阅读理解题的小朋友,只逮住段灼有要去观赛意向这一重点,眼含笑意把比赛项目和时间交代了个彻底,并且叮嘱:“你来冰场一定要记得穿件厚点的外套,一会儿工夫是没事,待久了容易着凉。” “噢。” 莫名其妙,就这样达成了约定。 段灼坐着的时候有个不好的习惯,喜欢把两条腿收起来交叠着放在椅子下边,他坐着看了会手机,又不知不觉地以这个姿势把腿叠起来,但很快意识到脚上是新鞋,立刻分开双腿,以幼儿园老师教的,一个最标准的姿势坐着。 蒋随瞟了眼他的手机屏问:“想买电脑啊?” “嗯。”段灼没买过电脑,对配置方面的内容也不是很了解,于是把自己的心理价位和要求讲给蒋随听,“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有啊,”蒋随抬脚勾了把椅子,拖到段灼身侧,一屁股坐下,打开B站,“我之前收藏了一些测评,正好可以看看。” 手机被蒋随握在手里,屏幕尺寸不大,段灼需要凑过去才能看清上面的字幕。 视频中央是一个顺丰快递箱,画面里没有人,只有一个男人的旁白,说着要开箱的机型。 离得近了,手臂无意间碰撞在了一起,段灼的注意力偏移到胳膊肘上,蒋随在军训期间晒黑的皮肤又变回来了,比他白了两个度,手臂上那条疤也格外显眼。他默默将贴在一块的胳膊往边上移了一点点,大概一公分左右的距离。 他偷摸一抬眼,蒋随还在认真看测评,并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
“我觉得你干脆买台平板好了,携带方便,配个蓝牙键盘就完事儿。欸我那还有支笔可以送你,你平时可以用来记笔记。” “那你不用吗?” “不用啊,那是我爸给我买的,我到现在总共用了三回。”蒋随笑嘻嘻的,“你也知道的,我又不爱听课。” “还有脸笑,我要是你爸现在就打断你的腿。” “我对你这么好,你舍得吗。” 蒋随说这话时,胳膊肘又动了动,段灼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他们的胳膊又贴在一起。这次他没有躲开,清晰地感受到了从蒋随皮肤上散出来的热度。 视频很短,才两分多钟就结束了,蒋随又点开另一个品牌的测评,但这回姿势变了,他握着手机的左臂放在桌面上,另一只手撑着大腿,身体微微倾斜向段灼那一侧。 这条视频的UP主没有加字幕,声音也有点小,段灼不得不往蒋随那侧靠过去,眯缝着眼,努力分辨视频里的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一股淡淡的中药味钻入鼻腔,似有若无,段灼想了很久,才想起自己在班主任的身上闻到过类似的味道,好像是治疗肌肉酸痛的。 段灼没有心思再听up主接下来分析的内容,转头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蒋随一愣,也抬眸:“没有啊。” 段灼伸长脖子,闻了闻蒋随的后颈,顺着脊背往下,确定那股苦涩的中药味是从蒋随背部飘散出来的。 “噢,”蒋随这才挺了挺脊背,抚摸着尾椎处,“昨天早上贴的了,味道还那么浓吗?” “有一点点,凑近了能闻到。”段灼又坐正了,关心道,“你这是运动的时候拉伤了?” 蒋随摇头:“没,这是老毛病了。” “老毛病?”段灼既担忧又好奇,望着他的脊背处,“怎么弄的?” “有一年比赛,被人撞了一下摔在冰面上了,之后就时不时犯疼。” 说这话时,蒋随语调平和,甚至还面带微笑,但其实内心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高二下半年末,他代表国家队参加短道速滑世界杯上海站,男子500米和5000米接力的比赛。 几轮小组淘汰赛结束,他挤进500米这个项目的决赛,和他对阵的是两名韩国选手和一名俄罗斯选手。 发令器响起,他抢到了内道第一的位置,领滑了四圈,他能清楚地感觉身后的人离他很近,几乎是贴着他的后背,但他们都没有超越他。 进入最后一圈的拐弯处,眼看着冠军触手可及,忽然感觉脚踝被什么东西带到了——那时他根本没有想到那会是韩国队员的一只手。 他抬起脚,握着他脚踝的力量却加大,他脚下一滑,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另一个人从他左手边撞过来。 大家都是以冲刺的速度滑行,速度和体重让冲击力飙至极限,就像是一块钢板忽然拍在身上,他只感觉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地跪倒在地。 他听见耳边掠过的风声,现场观众错愕的惊叫,听见裁判的哨声,听见冰刀像野兽一样,撕裂了他的速滑服。他整个人被推着滚了一圈,从赛道最内圈横着冲了出去。 在一片混乱的尖叫中,围在赛道边缘的一圈防护垫被他撞得飞起,又猛然跌落,砸在他腿上。 场地的呼声很夸张,他耳内嗡鸣,等他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才惊觉冰面上有血,正慢慢往下渗。 教练、领队、摄影蜂拥而至,踩在血水里,大家围着他,大声呼喊着什么。 他转过头,看见安俊贤脚上沾着血的冰刀和自己的胳膊,他的速滑服被冰刀划破了一道口子,鲜血一汩汩流出来,淌到冰面上。 他看见了人类骨骼的颜色,那时候心里就一个念头——完了,可能要死了。 教练死死按着他伤口,喊他名字,他一开始感觉很疼,那种疼痛蔓延至全身,再后来有些麻木,晕眩,他的肺部成了漏气的气球,每呼吸一次都需要很大的力气,很快整个人就彻底失去意识。 等做完一系列手术,他去查了当时的赛事纪录,最后一圈,安俊贤有目的性地握住他脚踝,将他带倒,导致后边一名俄罗斯队员失速撞过来,三人一起滑出赛道。 一直处在最后的那名韩国队员“捡”到一个冠军。 而蒋随的这一摔,不仅把金牌摔没了,命也险些没了。 脚踝扭伤、颅内出血、脑震荡、肌肉割裂……最要紧的是脊椎骨折,医生说,那骨折的位置要是再偏哪怕那么一点点,损伤到神经,下半身就瘫了。 如果和段灼再早一点认识,蒋随一定会把事件经过仔仔细细地描述一遍,但现在的他已经没有这种倾诉欲了。因为他告诉过很多人,换来是“以后别参加这么危险的比赛了,身体要紧”这样的建议,就连他的家人也是。 他知道大家是为他身体着想,可是他想听的不是这些。 听见蒋随长叹一口气,段灼关切着:“怎么了?很疼吗?” 蒋随趴在桌上,一根食指在手机上划拉,但样子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疼啊,每天都很疼。”说着往段灼那瞟过去:“你要不要给我揉一揉?” 他说话时嘴角弯弯的,尾音也调皮地上翘,段灼一时分辨不出这疼痛是真是假,坐着没动,反问:“你怎么不叫程子遥帮你揉?” “他才不愿意呢。”蒋随难得控诉,“有那工夫他宁可打游戏。” 段灼小声“哦”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窗外一缕光线照进来,浅金色的,轻轻巧巧,正好落在蒋随的鼻梁上,他的睫毛轻轻颤着,指着屏幕说:“我觉得你选这个好了,看性能的话这个最划算……唔,还是先别买,我帮你到我亲戚那问问,说不定会比网上更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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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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