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玩。”他蠕动了一下脚趾，把自己的脚背埋进沙堆里。
“我们走吧。”陈月珩替徐星岚拎着鞋，看上了附近一对空闲的沙滩躺椅，一把大阳伞斜斜地放在中央，将来自恒星的光线悉数挡下。
“你坐这里。”他在其中一把沙滩椅上把徐星岚安顿好，顺手替他拍拍裤子，卷起裤脚——刚刚一个不注意，徐星岚就把自己的裤腿上弄得满是沙子，“我坐这边。”他坐在隔壁的躺椅上，椅子在陈月珩坐下的时候纹丝不动，却发出一声仿佛不堪重负的嘎吱。
大概是游戏的恶趣味吧。陈月珩心想。
徐星岚低头研究沙滩椅，因为害怕从椅子上掉下去于是动作很小心，陈月珩则潇洒许多。他的两条长腿随意搁置，单手枕着后脑向后一躺，结实的椅子抗住了陈月珩的冲击，稳稳地将他接住。
“躺一下？”他侧过头，对徐星岚说道。
徐星岚认认真真地观察陈月珩的示范，眼神在他枕着头的手臂上来回流连，观察了一阵之后他试探着举起手，上身坐直，把手臂贴在脑后。
“躺下来，用手臂枕着头。”徐星岚的模仿确实是一丝不苟，只是位置有点不太对。陈月珩失笑，继续教他：“这个椅子就是要躺着才舒服。”
徐星岚慢慢地、慢慢地倒了下来。
“放松，放松。”常年被代码控制坐在办公室里的徐星岚显然是没尝试过这样放松的姿势，他倒在椅子上，肉眼可见地肌肉紧绷，“不会摔倒的，你要放松下来……和我一起看大海，看。”
不远处是浪涛起伏的大海，奔涌的海浪极富节奏地一阵阵冲上沙滩，看的时间久了莫名的放松神经。玩家还在做前置任务，而海滩上已经有不少NPC穿着各色泳衣，带着冲浪板和救生圈，吧嗒吧嗒冲进大海里去。
陈月珩躺在沙滩椅上，躲在阳伞营造的阴影下，看着不远处跃动的人影，眼睛半开半闭。在沙滩上溜达的风微热，带着点海洋的水汽——海角星的大海含盐量不高，气味只是潮湿，并不显得咸腥——拂过陈月珩裸露在外的皮肤，他几乎要睡着了。
“去玩。”在陈月珩昏昏欲睡之际，徐星岚忽然蹦出两个字来。
“什么？”他瞬间惊醒，扭过头看徐星岚。
大概是看着海浪足够久，徐星岚似乎终于放松下来了，他学着陈月珩的样子单手枕着后脑，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在海浪中奔跑的人影看：“去玩。”
“你想去海里玩？”
“去玩。”徐星岚再次重复，稍微抬高了一点语调，表示他的迫切。
“好吧，那我们去玩。”陈月珩乐意看到徐星岚的任何主动性表达，他自己的想法越多，意味着逻辑的主动性越高，也越可能……理解那些感情。
“去玩。”徐星岚从沙滩椅上坐起，雄赳赳气昂昂站起来。因为陈月珩答应了他的要求，之前因为没有明显情绪波动而暂时隐藏的好感条又出现在他身边，几乎将整个灰色条子占满的粉色填充物渐渐沸腾，表现出他目前高昂的情绪。
“我们先去换身衣服。”陈月珩看了看徐星岚的衬衣和西裤，还有放在自己这边的皮鞋，“你穿的这套行头没法下水。”
徐星岚毫不犹豫地开始脱衣服。
“那我们去——”但是陈月珩说晚了，徐星岚已经飞快地解开自己的衬衫，露出肌肉发达的上半身，皮肤在光线下白得几乎发光。他脱了衣服还不够，下一秒，徐星岚的手移到了裤腰上。
“别在这里脱裤子！”没有玩家并不意味着可以这么做，陈月珩赶紧阻止，“这么多人在呢，我们去更衣室换泳装，换了泳装就可以去玩水了。”
“喔。”徐星岚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大海，“好耶。”
他们放弃了沙滩躺椅，回到更衣室。
大部分NPC都是在系统的控制下一键换装，所以更衣室非常空。陈月珩把徐星岚送进相邻的隔间，自己转进了另一个，随后开始检视他的系统衣柜。
西装，睡衣，丁字裤……陈月珩将衣柜翻到底，在里面发现了几条他之前没见过的泳裤——也许是自己到达海滩之后系统默认装备上的。他选择了其中一条，在那个浮空的面板上点击确认。
身上的衣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深色泳裤紧紧地裹着陈月珩的腰臀，勾勒出他的臀部轮廓和胯间的一团。陈月珩没穿过这么贴身的裤子，他揪起带着弹性的布料，松手。
啪。泳裤回弹，拍打在他的屁股上，发出一声脆响。
“你找到衣柜了吗？”他一边试图换一条宽松一些的泳裤，一边隔着隔墙问徐星岚。
“找到了。”徐星岚回答得很慢，似乎是还在思考，“换……哪个？”
“你把衣柜翻到最后，看那些像内裤的。”陈月珩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泳装的位置，他的衣柜和徐星岚不一样也说不定，“布料少是正常的，别紧张，玩水穿得太多只会让身体不舒服。”
是不是能穿很多其实陈月珩心里也没底，他从来没接触过大海，只能凭借自己往浴缸里放水溅一身的朴素经验来猜测。
“好的。”徐星岚那边安静下去，片刻之后又说道，“我换好了。”
“那我们走……你穿得啥？！”陈月珩在看到徐星岚的时候几乎惊掉了下巴。
“布料少的。”徐星岚老实回答。
陈月珩捂住自己的脸。
所以NPC的衣柜里……为什么会有丁字裤啊！
第18章
陈月珩敢肯定，如果就放任徐星岚穿着这身衣服走出去的话，接下来他必然成为无数玩家的焦点——如果徐星岚没有被系统马赛克掉的话。陈月珩常年和各路玩家斗法，深谙玩家们的尿性，他们大概会蜂拥而至尝试抚摸徐星岚的身体，给他拍照，并且说一些“我可以”或者“咯咯哒”之类的怪话。
“不能穿这个。”陈月珩揉了揉额角，“这件布料太少了，会……会晒伤的。”
“晒伤？”徐星岚好奇地重复这个他没有听说过的词语。
“光线会对你的皮肤造成伤害，会让皮肤发红，很疼。”陈月珩努力描述。
“懂了。”徐星岚的表情看不出究竟懂不懂，“不晒伤。”他转过身，重新回到隔间里，片刻之后又走出来，身上穿的深色泳裤和陈月珩的一模一样。
“去玩。”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好，我们走。”陈月珩思量片刻，最后还是放弃让徐星岚再换条泳裤的想法——他现在和徐星岚穿着的同款是最宽松的一条了，而且说不定还有其他NPC和他们穿同款，问题不大。
走出更衣室的一瞬间，海边光线扑面而来，明媚得甚至让人一时无法适应。陈月珩眯起眼睛，忽然想起自己的背包里还有很多礼物墨镜——游戏背包确实好用。
“给。”他把墨镜从背包里取出，递给徐星岚。
“好耶。”徐星岚接过礼物，墨镜消失在他手中。
“喔，不见了。”他看看空空的手指。
“没事。”礼物还有很多，陈月珩又递给他一副，顺手也给自己一副。他们分别戴上墨镜，开始在沙滩上漫游，走姿嚣张。
“来。”陈月珩拉着徐星岚接近大海，脚下的沙滩已经被潮湿的滩涂取代，偶尔能看见小螃蟹在其中忙碌地进出，只要看到有人靠近它们就又躲回地下。
徐星岚好奇地蹲下来，用手去挖螃蟹洞。
“找不到的。”陈月珩蹲在他身边，看着徐星岚手下的滩涂地又恢复原样，“这个模型会不断刷新。”
“刷新？”徐星岚歪歪头，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不，没什么。”陈月珩忽然意识到徐星岚与自己的差异不只是自主性程度那么简单。
和他比起来，徐星岚还不知道现在他们所处的只是个游戏，像是瞬移、突然消失或者超时空背包这些在现实当中显得匪夷所思的情况，于徐星岚的眼中只是理所当然。
陈月珩有心想让徐星岚摆脱现状，但是具体关于他自己是如何意识到这一切的不同的，他也说不上来。
似乎只是……睡了一觉之后世界就变了。
“我们先去玩吧。”陈月珩决定还是走一步看一步，或许等到徐星岚接触这个世界足够多之后，他就会在某一天突然觉醒呢？
眼下还是继续刷徐星岚的好感最重要。陈月珩往前走了几步，一脚踩进海水里。
海水比他想象得要凉一些。
“怎么样？”徐星岚观察陈月珩的动作，问道。
“还不错。”裸露的肩背被阳光晒得发热，而浸在海水当中的双脚却感觉冰凉，这种感觉很割裂……也很新鲜。
“来吧。”徐星岚仔细看看他，然后学着陈月珩的样子，踩进了海浪里。他的动作踢踢踏踏，海水溅在陈月珩的小腿上，顺着肌肉分明的腿部线条往下滑。
“哎呦。”陈月珩夸张地抖了抖腿，也踩了一脚海水。
“哎呦。”徐星岚受到惊吓似的跳起来，蹦到一边，于是溅起了更大的水花。
陈月珩忽然弯下腰，掬起一捧水，泼向徐星岚的方向。
“哎呀！”冰凉的水花袭上徐星岚的腰腹，这下他是真的吓到了。不过水花气势虽唬人，实际杀伤力却没多少，于是在最初的惊吓之后徐星岚迅速平静下来，并且好奇地摸了摸身上的水珠。
陈月珩又泼了一捧。
徐星岚被泼了个正着，于是他笑起来。明明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面部表情的变化，却莫名地让陈月珩觉得振奋。
“你笑起来挺好看的，多笑笑。”陈月珩情不自禁。
然后徐星岚就笑着泼了他一脸水。
“喂！”有的时候人类的快乐就是这样幼稚又简单，陈月珩和徐星岚二人站在小腿深的海水当中，嘿嘿傻笑着相互泼水。
“你累不累？”陈月珩抹了抹脸上的水花，问徐星岚。
他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阳光晒得发痛了——即使海角星的光线并不那么猛烈，长时间暴晒下依然会令他产生不适。这是游戏决定的，与他个人的身体素质并不挂钩。
“痛。”徐星岚摸摸自己的肩胛，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轻微刺痛。
“我们先去休息一下，可别真的晒伤了。”尽管他对系统有一定了解，知道一些伤害比如晒伤应该是由系统控制的，可是陈月珩看到徐星岚白得发光的身体还是由衷地担心——他看起来就很容易晒伤！
而且……徐星岚确实挺容易受到伤害的……
在那个时候……
在什么时候？
记忆深处是混沌的色块，陈月珩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走。”徐星岚往沙滩的方向走了几步，见陈月珩没有动静，又转身折回。
“走？”他朝陈月珩伸出手。
陈月珩神色恍惚地握住那只伸出来的手，在接触到那水渍未干的潮湿掌心的瞬间清醒过来。
对了，现在的徐星岚……没有受到伤害。除了逻辑还比较简单，似乎没有完全摆脱普通NPC的行为模式之外，其他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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