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三天，除了坎佩尔伯爵之外，总该有几个贵族上门了吧。
一直等到下午，凯瑟琳看到神色匆匆的贝拉时，终于忍不住拉住了她，将这个问题问出口。
贝拉的仪容依旧一丝不苟，她的头发紧贴着头皮，衣服熨得板板正正，仿佛第一次见面时那个严肃的女管家。
但凑近看，能发现贝拉涂在脸上的粉并没有抹均匀，隐隐露出眼下的一点青黑。
更何况眼里的红血丝是怎么也遮盖不了的。
凯瑟琳皱着眉，满脸担忧地问：“贝拉，最近都没有休息好吗？是不是马蒂格府发生了什么事？”
贝拉眼里一闪而过的戒备没有被凯瑟琳忽略。这位女管家浑身紧绷一瞬间后，很快舒展眉头，对凯瑟琳说：“什么事都没有，一切好得很。”
凯瑟琳也跟着她笑，就在贝拉以为搪塞过去时，紧接着，凯瑟琳说：“那怎么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其他人过来？”
贝拉的脸僵住。她紧紧盯着凯瑟琳，但没发现一丝幸灾乐祸和别有所图，于是贝拉稍稍放心。再开口时，她的语气松动：“好吧，是出了一些事情，所以我们已经提前通知各位宾客，今年的生日宴会暂不举行。”
凯瑟琳非常惊讶：“到底是什么事情？”
贝拉的眼眸微动，过了一会，她缓缓说：“路易斯少爷又病倒了。”没等凯瑟琳开口，她接着说：“但不用担心，福勒大魔法师已经到了马蒂格府，相信少爷很快就会康复。”
凯瑟琳点头附和：“泽西大公一定会没事的。”
两人表面上笑得客气，心里各自在打别的主意。
贝拉：“奥萝拉小姐的身体还没有好吗？要不我请福勒大魔法师去看一下？”
凯瑟琳受宠若惊：“这怎么好意思……算了，贝拉，谢谢你的好意，奥萝拉小姐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只是脸色还不大好看，现在也只肯让我们几个靠近，还是不麻烦福勒阁下了。”
她又随口问：“不知道泽西大公到底生了什么病，有没有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桃乐丝也擅长制作魔法药剂，或许她会有不一样的想法，不如我跟着你去见一下泽西大公……”
果然，提到要与大公见面，贝拉的注意立刻被转移，再不提为奥萝拉看病的事。
两人假惺惺地告别，转身的一刹那，凯瑟琳挑了挑眉。
通过刚才贝拉的表现，再结合昨天听到的女仆们的对话，凯瑟琳心里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泽西大公不是又病倒了，而是如奥萝拉一样，失踪了。
*
这是来到龙岛的第九天，奥萝拉灰头土脸地从高山洞穴里走出来，她站在悬崖边，若有所思地盯着下面的灰雾。
就在刚才，她又为维纳进行了一次治疗，顺便得知了红龙受诅咒的经过。
原来在北海上，女妖克拉拉与龙族是相互制衡的关系。当然，在维纳告诉她，全盛时期的北海女妖甚至拥有食龙能力时，奥萝拉是不信的。
但她也知道维纳在这点上没理由骗她。
所以可想而知，在一千年前争夺生命树的战争中，克拉拉受了多重的伤。
在海底养伤的克拉拉在生命树降临之后头一次浮出了海面，那时维纳正在万骨深渊查看情况，分神的时候，被一道暗光袭击。起初她没有感觉到不对劲，在离开万骨深渊后，又去了北海上，找到克拉拉打了一架。
在打斗过程中，维纳发现自己力气消散得很快，刚开始她还以为是克拉拉伤势痊愈能力增强的原因，可在她眼前一黑坠入大海时，维纳才知道不对劲。
如果不是扎德及时赶来，或许维纳已经被克拉拉当做晚餐。
回到龙岛的维纳，情况越来越不好。她浑身虚弱的同时，又感到有一股力量在自己体内横冲直撞，这力量想要彻底掌控她的身体，乃至灵魂。
身为巨龙的骄傲让维纳不肯屈服，她必须用更大的力气去抵抗，恶性循环之下，就变成了奥萝拉刚开始看到的样子。
而对于为什么会受到死神的诅咒，维纳并不知道原因，她猜测是自己的突然闯入，惹恼了万骨深渊里的死神。
但奥萝拉有另外的想法，只不过没有告诉维纳。
从这几天与维纳、扎德的相处来看，数千年里，龙岛上的最强者一直是红龙维纳，在艾芙莉的那个时候也是如此。
将自己代入艾芙莉的角度来想，如果要藏东西，绝对是藏在最靠谱的人，啊不，龙那里。放眼整个岛，实在没有哪条龙比维纳更靠谱。
再想到万骨深渊正好降临在维纳的洞穴下面，而死神又只对维纳下手，奥萝拉心里更坚信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于是今天，在治疗完成之后，奥萝拉对维纳提出了想看当年艾芙莉留给她的珠宝的想法。经过这几天的相处，维纳对这个小小的人类非常有好感，欣然同意。
得到巨龙的允许后，奥萝拉在这个无比广阔的山洞里，开始了寻宝之旅，但很可惜，一无所获。
站在洞穴外吹风的奥萝拉慢慢冷静下来。
她能确定生命树之灵在迷雾中那个死神使者手中，也确定以自己现在的实力，硬碰硬并不能讨到什么好处，所以奥萝拉才想找到艾芙莉拿走的东西，来与死神使者交换，或者说威胁他。
玩家的安排和之后的打算，奥萝拉已经都想好，也在脑海里演练过无数次，可最重要的一环还没有扣上。她找不到那个东西。
一定有什么线索被她漏掉了。
太阳落下，月亮升起，奥萝拉情不自禁抬头。
夜晚的龙岛蒙上一层雾，连带着头顶的月亮也朦朦胧胧地在云雾之中。只是今晚的雾有所不同，带着一种肮脏的灰红色。
在这样的情况下，月亮好像也泛着红。
红色。
奥萝拉突然回神，她想到尤金姨夫曾说过的一句话。
“如果死神存在，那他一定有一双血红邪恶的眼睛。”
尤金现在不在龙岛，奥萝拉没办法问他，但她可以问系统。
片刻的交谈后，奥萝拉长舒一口气。
她又看了一眼系统面板，在对话框的最后，奥萝拉说：失去了眼睛，所以才找不到猎物。
作为生命树的使者，生命树与奥萝拉是一体的。那她可否推测，作为死神使者，他们也同样是一体的。
古籍里说死神生活在万骨深渊，尤金姨夫当年没有找到，很可能是死神没有降临。但现在不一样了，在万骨深渊里，奥萝拉确定自己感受到一股邪恶又强大的力量。
就如生命树在人世间没有真正的实体，她的降临要依靠奥萝拉，死神很可能也是这样。
在这种情况下，死神与死神使者，可以看做是同一个人。相对的，他们也会有相同的特征。
尤金为了治疗艾莲娜，对死神下过大力气研究。从他那里得到的信息，一步一步，奥萝拉基本都能验证为真。
只除了一点对不上，就是红色的眼睛。
每一次相遇，那双满含恶意的眼睛都是黑色。
明明维纳就在旁边，但迷雾中的人就是找不到他要找的东西。还有当年受到诅咒的艾芙莉，在死神的面前逃脱了死亡。
有了头绪后，奥萝拉重新走进洞穴。幸好维纳还没有入睡，得知奥萝拉要连夜寻找，红龙贴心地喷了一口不会点燃其他东西的火，让它跟在奥萝拉身后为她照明。
月亮升起又落下，太阳从海平面慢慢爬上来，温暖又柔和的阳光洒向整座小岛，只绕过山脚下那一片迷雾。
找到了。奥萝拉手里攥着两粒红宝石，长舒一口气。
在珠宝堆里的这两粒宝石，虽然漂亮，但也没有漂亮到让人一眼就看到它们。
这是奥萝拉确定要找什么东西后，用来自生命树的灵魂之力试探出来的。
来自于死神的东西，虽然也带有灵魂之力，但与生命树却天然排斥。
缩小寻找范围后，奥萝拉本着节省时间的想法，大肆铺开灵魂之力，终于在一堆被遗忘在角落的珠宝里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死神的眼睛。
只是握在手里，就能感受到透骨的寒意。仔细看，还能发现有隐约的红光在红宝石里流动，仿佛正有人在转动眼珠。
奥萝拉本想贴身带着，又感觉别扭，于是放到戒指中。
而等她再抬头时，发现身边的景象全都变了。
山洞再宽广也有顶，但奥萝拉仰起脑袋，敏锐发现头上是一片虚空。
雾气聚了又散，偶尔露出一点景色，也是漆黑一片，让人感觉身在万丈深渊，找不到任何出去的希望。
只有维纳喷出的一点火还跟在奥萝拉身后，带来微弱的光明，让她不至于迷失在无尽的绝望之中。
奥萝拉想了想，突然开口：“我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里，我是什么时候中招的？”
低低的笑声响起，在奥萝拉面前的雾中，隐隐约约露出一个人影。
“在你抬头看月亮的时候。”
“原来是这样。”奥萝拉点头，“那时候的雾起得莫名其妙，我应该早想到的。”
尽管看不见雾中人，但奥萝拉能感受到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你在看我？”奥萝拉问，“你不是没有眼睛吗？”
年轻的男人没有反驳：“没有眼睛不代表看不见。当然，我还可以用身为人类的眼睛。”
“那对你来说，它们不重要了？”
男人又笑：“当然重要。”
笑着，他加了句：“就像生命树之灵对你来说很重要，那双眼睛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奥萝拉嘴角勾起。
就如失去生命树之灵，生命树将继续陷入沉睡一样，没有死神之眼，死神也就不算真正降临。
拿回生命树之灵有希望了。
维纳喷的火渐渐熄灭，奥萝拉还没有做什么，在人影与她中间，亮起另一道光。
奥萝拉沉默地看着这团光，过了好久，她慢慢说：“之前没发现，绿光原来这么诡异。”
生命树的力量具现化时，常是绿光。之前不论是治疗还是施展魔法，绿光有深有浅，都非常漂亮且充满生机。
然而在这万骨深渊亮起来的时候，却只有诡异。
奥萝拉坚定地认为不是生命树之灵的问题，而是眼前的死神使者不行。
“我给你眼睛，你把它还给我。”
“好。”
对面的人答应得很快，奥萝拉眨了眨眼，但没有说什么。
她开玩笑：“我朝你丢过去，你朝我丢过来？”
声音中又染上笑意：“好啊。”
两道疾风驱散了周围的雾气，但朝奥萝拉射来的不是生命树之灵，而是一块绿宝石。
当然，她丢给死神使者的也不是眼珠。
借着刚刚雾气散开，奥萝拉隐约看到了一点人影的模样。
高挺的鼻梁，鲜红的嘴唇，惨白的脸。
是当初坐在扶手椅上，半张脸笼罩在月光下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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