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苏画垂着脑袋，感觉自己耳朵都因为他的呼吸声有些湿热，食指一圈圈缠着衣服的下摆，松开之后，留下层层叠叠的褶皱。
“没啥事儿，就是想跟你说……明天加油。”
云霄一愣，因为她的话笑得眼角都起了褶子，看得身后的队医连连摇头，“好啊，那你就看着我拿冠军。”
顿了顿，又状似不经意地问：“给成诺说加油了吗？”
“……”
苏画深深地谴责自己的马虎，“啊我忘记了马上就给他打。”
“啊那不用了。”不远处的成诺听见自己的名字，一脸疑惑地看过来，云霄笑得更开心了，“他没手机。”
*
男单决赛是奥运中乒乓球比赛的最后一场，再加上对决双方又是分列乒坛前两名的小将，天还没黑下来，整个馆里就坐得满满当当，都在期待着今年的冠军能花落谁家。
云霄和成诺是名副其实的双子星，同一年进入国家队，之后一路相爱相杀。两人的技术都相当全面，只不过风格一刚一柔，在战场上就像是矛与盾，成诺一旦走神就很容易被捏着短板，抵挡云霄的攻势时也会相对吃力。
然而这毕竟是奥运会，双方对彼此的技术习惯都了如指掌，到了决赛，心态反而更加重要。苏画紧绷着小脸坐在观众席上，身边的队友都在叽叽喳喳地猜测着结果，她却无心参与，脑子里混混沌沌的，久久都无法静心。
场中的广播响起，今天的两位主角终于出现。一起成长起来的好兄弟，上了战场依然坦坦荡荡，一握手一拥抱，裁判举起手的一瞬间，便也意味着他们有生以来分量最重的一场比赛正式开始。
成诺的第一个球打出来的瞬间，苏画就心中一惊。他今天的战术相当有针对性，就是找了扬长补短的法子，甚至还考虑到了云霄进攻凶猛的特性，在旋转和落点上加以限制。这套方法果然奏效，云霄的失误明显增多，再加上进入状态较慢，前两局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苏画暗暗抓紧了座椅的把手，紧张得几乎忘记了呼吸，目光紧紧盯住正在喝水擦汗的云霄，看到他的表情依然从容淡定，仿佛并没有被场上胶着的局面打乱战术，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楚瑶摸着黑走过来，坐到了旁边的座位上，苏画察觉到动静，侧头看过去，“怎么过来了？不是在村里休息？”
女单决赛相当消耗元气，楚瑶拿下冠军之后，一时的激动支撑着她完成了铺天盖地的采访，等回到宿舍，心头一块巨石放下，顿时觉得所有的力气都抽离了身体，半夜就开始发烧，休息了整整一天，今天傍晚才勉强有力气起床。
楚瑶拧了一瓶冰汽水递给苏画，自己也开了一瓶，仰头让冰凉的液体滑进胃里，张口吐出还带着果味的气体，满身舒爽。
“感觉差不多了……”
“休息好了啊……主要还是前段时间身体和心理都太累了，现在突然一放松就受不了，睡一觉就好了……再说，今天是成诺的决赛，搭档的比赛我怎么能不来看呢，对吧？”
“对对对。”苏画了然地咧嘴笑，瞟见场内的比赛已经继续，没再调侃她，盯着球台感叹，“他们男队员真的好厉害啊，那个质量，那个准确率，啧啧啧……我之前一直觉得成诺的打法在男运动员里太保守，真对抗起来不占优势，但是像这样真的决赛，他这样稳定的反而更有胜算。”
楚瑶赞同地点头，“就是，他大赛的时候还是很靠谱的。”
何止是靠谱，简直就是可怕。有了系统性战术的成诺，毫无包袱，每一个球都打在让云霄最别扭的位置，同时失误极少，简直就是铜墙铁壁，让人找不着地方下手。
云霄的打法本就费体力，连续的进攻让他忍不住借着捡球的机会喘气。苏画偏了偏头，看见他在摄像机看不到的角度扶着腰皱眉，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动作太大，牵扯到了旧伤。
然而还没等苏画看清楚，云霄很快就恢复了原状，站在球台边重新发球时，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战无不胜的状态，几个凌厉的扣杀，出手时就带着一招毙命的目的，没有给成诺回旋的机会，将比赛拖入了决胜局。
在场的观众，甚至包括队友和教练们，都没有想到今天这场比赛竟然会如此精彩，纷纷提起精神坐直了身体，猜测着奥运冠军将花落谁家。
周围的人纷纷扰扰，只有苏画和楚瑶这里始终保持沉默，隔了好一会儿，楚瑶率先开口。
“花妹，都到这时候了，你还要端水吗？你就跟我说句实话，你觉得谁……你希望谁赢？”
她们的观赛位置相当好，可以直接看到场上两位运动员在暂停期间的状态。苏画盯了云霄好一会儿，才缓缓下了结论。
“我觉得……还是都可以吧，一个是师兄一个是师父，分什么亲疏啊。”
话音刚落，那边的云霄就像是收到了什么感应，抬头望向她们，眼中的凌厉还没有收起，像是利剑一样，直直射进了苏画眼底。
两人都愣了一瞬，云霄率先先扯了扯嘴角，苏画一怔，冲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这次云霄没有回应，随意地用毛巾抹了把额上的汗珠，像是古时的将军最后一次出征一样，义无反顾的再次踏上了赛场。
比赛比到决胜局，所有的战术都已经开诚布公，完全就是心理和体力的较量。两人年纪相仿，对彼此心知肚明，技术上又势均力敌，战况十足焦灼，始终交替着得分。到了最后几个球，全场观众都忍不住起立观赛，仿佛这样能为两位运动员多输送一些体力。
空气紧张得能滴出水来，成诺的睫毛一颤，回球时手腕僵了一瞬，白球的运动轨迹立刻改变，擦过网的上沿，没有挨上球台，直接落进了云霄的手心里。
这是今天成诺的第一个失误，却已经足够致命，直接将赛点送给了云霄。观众席中一片唏嘘，转播镜头适时地切换到了领奖台，金牌和鲜花都已经备好，就等着主人驾临。
忽略到周围躁动的欢呼，摒弃掉所有杂念，云霄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扫过对面的成诺，将球抛向空中。
满场寂静中，楚瑶听见了苏画微微颤抖的声音。
“阿瑶，我的心好像偏了。”
我想让他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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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心吧偏心吧】
【来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偏吧！我同意了555556】
【加油】
【唉呀】
【花妹啊~偏心是心动的信号】
【按爪】
【啊～偏心呀～心动了吧！】
【啊啊啊啊，不要卡这里啊】
-完-
第31章 三十一个冠军
鲜衣怒马少年郎。
云霄抛出球的一瞬间, 不止是全场观众，就连对他的技术了如指掌的洛世奇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云霄这次为了备战奥运准备了很多套发球，但由于之前将很大一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混双上, 单打的侧重点还是保持体能和完善主要技术，也就没有仔细地将发球的每一个环节琢磨透。赛前的封闭训练倒是着重练了几天，只是时间有限, 哪怕云霄悟性再高也只能勉强练熟一套，剩下的可能是技术瓶颈没有突破, 失误率一直较高，本身也就不准备拿到奥运赛场上来赌。
……直到这一刻。
来到决胜局的关键分，所有人都觉得云霄会稳中求进, 首要目的是保证自己不失误, 没人能想到他竟然会是一个如此大胆的赌徒。
场馆内的空气凝固，观众看起来漫长得如同过去了一个世纪的镜头, 实际上不过一秒都不到。成诺在看到云霄的发球姿势时就瞳孔微张, 惊愕之余也迅速调整接发球战术，可惜为时已晚，云霄的这个发球显然经过了缜密的计算, 同时也顶住了心理压力, 落点和旋转都带着极强的攻击性。成诺在接到球的一瞬间就感受到了其中蕴藏着的巨大能量，整个人都被带得向后退了半步，眼睁睁地看着小白球在自己的球拍上弹了一下又瞬间飞起, 远远地落在了挡板外。
持续了一个周期的悬念终于尘埃落定，裁判举手示意云霄得分, 场上的两个少年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直到观众席上的掌声和欢呼声像潮水一样袭来, 云霄和成诺才如梦初醒, 互相击掌致意，却又觉得远远不够，难得和谐地紧紧拥抱在一起。
两人身上都带着宿舍特供的沐浴露的香气，混合着剧烈运动之后的汗味，熏得人想掉泪。云霄许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心理波动，多少有些不自在，扭了扭身子想要挣开，却又被成诺紧紧拽住。
四面八方的喧嚣中，云霄听到了室友的哽咽。”
“兄弟，帮我当下镜头，我擦个眼泪。”
云霄挣扎的动作顿住，站在原地，任由成诺把眼泪尽数蹭到了自己的肩上，没握球拍的那只手犹豫了一瞬，缓缓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男单决赛本就万众瞩目，从一开始就有大批的记者等在场边，结束之后齐齐围了上来，闪光灯对着场内的两人闪成一片。云霄倒没着急，耐心等待着成诺的情绪平复下来，才和他一起展开国旗，冲着观众席上的教练和队友们鞠躬挥手。
苏画看到前面的洛世奇竟低头抹了把眼泪，低声说了声“好小子”，施华在旁边默默递了张纸过去。这可太难得一见了，楚瑶忍不住“啧啧”了两声，手肘撞了撞苏画，示意她去看场内。
云霄明显还没从刚才的比赛中回过神来，眼神中还带着未能收敛的凌厉，像是能一眼把她看穿。与苏画对视的一瞬间，意识到自己的眼神有点凶，可以敛去了其中的锋芒，眼角逐渐柔和起来，嘴巴张张合合，苏画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却又感觉那声音就在耳畔——
“我赢了。”
那一瞬间，身披国旗的骄傲少年和十多年前苏画在电视里惊鸿一瞥的身影重合在一起，最好的年华，最万众瞩目的赛场，最酣畅淋漓的比赛，最鲜衣怒马的少年。
云霄终于成为了男子乒坛的世界第一人，一如当年的云重。
混采区还有一大批记者等着采访，云霄和成诺并没有在赛场里停留太久，简单地拍照留念之后就在现场工作人员的带领下离开。苏画目送着他们的身影远去，心中的激荡久久未能平静，，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感觉喉间酸涩，反复了好几次，到底没能说出来，还是楚瑶怼了怼她的肩，“恭喜你啊。”
“恭喜你，喜提一个奥运单打冠军搭档。”
苏画终于绽开了笑容，伸手搂住楚瑶的肩，“哎我发现我真挺幸运的，混双和女双的搭档现在都是奥运单打冠军了，下一个是不是就是我了啊。”
这话本身带着点缓和气氛的意图，毕竟四年之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没想到楚瑶倒是凝神仔细思考几秒，郑重其事地对苏画点头。
“对，肯定是你。”
苏画一愣，低低应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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