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大鱼缸是个草缸,缸是专门定制的有三米长,大概是家里少数吸引猫的东西,怎么看都看不腻,当初造景花了季长宁足足两个月,等水草长起来都要半年了,好在后面也不怎么需要打理,季长宁两三天喂一次鱼,个把月剪剪水草,更主要的原因是管家会帮他解决。
这个造景已经两年没动过了,季长宁毫无翻缸重新造景的想法,他不再有当年的热情,再看看这个缸的尺寸,工程量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草缸的上中游有鳑鲏、青鳉、黑壳虾、白云金丝,底层有溪吻虾虎,美丽小条鳅,它们在水里悠哉游哉的,鱼的来源五花八门,有路边水沟捞的,钓鱼钓到的,溪流抓的,买鱼不小心带过来的赠品等等。
原先里面养的是一堆花里胡哨的观赏鱼,后来慢慢就全部换成原生鱼了,皮实好养,也不丑。
季长宁凑近一点鱼缸,他眼前是一群鳑鲏,他在心里数了下数量,又围着鱼缸转了两圈,他皱起眉头:“为什么我觉得鱼又少了……”
他旁边的猫已经站起来把脑袋贴在玻璃上了,目不转睛地盯着鱼缸里的鱼,看起来兴致高昂,直到现在这只猫还一声都没叫过,它一向很安静。
季长宁摸了摸它的头:“是不是被你吃掉了?坏猫。”
他只是随口一说,他知道猫怕水,也许鱼就是在缸里死掉了,然后被别的鱼虾吃掉,这很正常,草缸已经形成了一个小生态圈。
还有句话说养鱼的秘诀就是每周换一次鱼,虽然他没到这种程度,但鱼少就少了,就再放点进去就完事。
“这些鱼不能吃,这是养来看的,你的饭在这里。”季长宁一本正经地跟小咪说道,然后不由分说地用一只手把猫抱起来,直接带出去了。
他把盘子放在地上,猫被放下后还试图回去鱼缸那,季长宁瞬间把它抓回来,还把它的脑袋按在盘子上,他用一种慈祥的语气说:“小咪,快吃饭吧。”
这个小插曲让季长宁决定周末去钓鱼。
他询问他的朋友们是否有时间同去,结果不是加班就是有约,又或者要陪老婆陪孩子。
好友挖苦说:“真羡慕你可以随心所欲。”
他的同龄人们似乎都已承担起更多的责任,季长宁却觉得自己几年如一日的没长进。
找不到伴他也不气馁,总会有人愿意陪他去的。
管家在为他准备明天要带的物品,得知他没找到同行的人时主动提出跟他一起去,毕竟是户外活动,万一发生什么事也能有个照应,季长宁欣然同意。
沈逸尘晚上回来时听说这事,问他都有谁一起去。
季长宁:“管家。”
沈逸尘:“还有呢。”
季长宁撇嘴:“没了,没人想跟我去。”语气活像是别人嫌弃他。
沈逸尘饶有兴致地看他,“哦?那你怎么不来问我?”
季长宁反问:“难道你有时间?”周末对沈逸尘来说毫无意义,这人精力充沛,除了上班就是数不尽的应酬。
沈逸尘坚持:“你可以试一试。”
季长宁:您有事吗?无不无聊。
“好吧,沈先生,请问您明天有时间跟我去钓鱼吗?”
沈逸尘似乎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好,我有空。”
于是周末的钓鱼行动多了一个人,等到第二天早上就变成四个人,王姨也跟着一块去,她准备大家午餐,管家兼职司机及打杂,沈逸尘负责钓鱼,季长宁……他背着一个背包,里面装满了零食。
他们的目的地在郊区的一座山腰上,那边有天然的泉水,水质相当好,而且因为还未开发成旅游区游客也少。
沈逸尘前段时间新提的奔驰越野车终于派上用场,季长宁坐车时就已经开始咔嚓咔嚓啃薯片,对于他来说这次出行更像是爬山看风景。
他们来过好几次了,也认得路,知道哪里有鱼。
现在还处于枯水期,已经接近半个月没下雨了,从山上汩汩而下的溪流才十几公分深,季长宁今天穿了及膝短裤和凉鞋,踩在水里感觉冰冰凉凉很舒服,然后他就开始伏下身捉石缝里的小鱼,这边环境保护得好,鱼也多。
沈逸尘在下游十几米的地方,那边有个小水坝,把水都蓄起来了,他在那钓鱼。
季长宁捞了几条鳑鲏,管家和王姨也在帮他的忙,他还揪了几颗水边的草,想带回去试试能不能养活。
季长宁的小腿被蚊子叮了好几个包,他又爱挠,腿都被他抓红了,因为皮肤白显得很惊人。
“哎哟,您可别再挠了,皮都破了。”王姨连忙从包里给他找了风油精,还有驱蚊水,季长宁在岸上涂完就不好再下去。
时间也快到中午,王姨在一个平坦的地方铺了张餐布,管家支起一把遮阳伞,季长宁捻起一个三明治塞嘴里,然后就去看沈逸尘钓到鱼没有。
沈逸尘长衫长裤,还带墨镜和帽子,看起来百毒不侵,他看多了两眼季长宁的小腿,“怎么咬的这么厉害,包里应该有备用的裤子,你可以换一条长裤。”
“没事。”季长宁搬了个小马扎坐在他身边,探头看鱼护,“钓了多少?”
“不多,三条板鲫,一条黄骨鱼。”其实还有别的小鱼,直接被他扔回水里。
“好!正好一人一条,中午加餐,烤来吃怎么样。”
“不怎么样,骨头太多,拿回去煮汤。”
“好吧。”季长宁有点遗憾,然后开了一包薯片又开始啃,沈逸尘没理他,刚才光顾着跟季长宁说话导致脱钩了,他把杆收回来挂上饵料后又抛了出去。
沈逸尘姿势看起来很专业,抛了有三米远,季长宁好奇地问为什么要抛这么远。
沈逸尘说:“那边水深一点,可能有大鱼。”
季长宁不太懂,感叹说:“这么麻烦,钓鱼不是在水里放个勾就好了嘛。”
沈逸尘瞥他一眼,“你很有姜子牙的神韵。”
季长宁笑。他知道沈逸尘不是指“愿者上钩”,是调侃他钓鱼过于随便,从来不调漂,水流什么也统统不在意,只要有水有根杆子,绑根线加个弯勾再挂个东西在上面就行。
季长宁去钓鱼纯粹是消磨时间,偶尔瞎猫撞上死耗子能上几条鱼,大的拿回去给王姨煮来吃,小的就给猫加餐,或者放进鱼缸里。
很快一包薯片进肚子,季长宁拿手挡了下眼睛,这边没有树荫,他看了沈逸尘钓一会鱼感觉眼睛有点花,他拿手背揉了下眼睛,嘟囔说好晒啊。
沈逸尘便把自己的帽子摘了戴他头上,“遮阳伞还有吗,拿过来。”他开始钓时太阳还没这么刺眼。
“没了,只有一把,已经用了。”季长宁老实说道。
“嗯,那算了,最后一杆。”沈逸尘说。
季长宁站起来拍拍屁股,他可不想等了,谁知道是最后一杆还是最后亿杆,“我先去吃饭了。”
意外就在此刻发生,季长宁脚下的青草很茂密,他一个没注意踩空了。
那一瞬间他感觉时间过得很慢,先是视线转向湛蓝的天空,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倒,他甚至还感受到一丝轻风吹拂脸庞,这一刻他心情诡异的平静:我会淹死吧。
他不会游泳。
就像暴雨前的宁静,跌入水中后季长宁大脑一片空白,无穷无尽的水淹没了他,水仿佛有意识地挤压他,他只会本能地挣扎,手脚并用,结果只是在水下翻腾。
鼻腔灌满水,无法呼吸。
眼睛疼。
耳朵也疼。
胸口也疼。
水在用力地拉扯他,季长宁觉得身体要被撕裂开来,于是更加用力地挣扎,忽然间他听见有人似乎在喊他的名字,听不大清,但他动作因此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季长宁就被一股更大的力往上拉。
季长宁久违地呼吸到空气,但他此刻还未从落水的惊吓中回神,加上脚不着地全身泡水让他倍感心慌,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脚在水下乱蹬,下一秒他又沉下去了,紧接着又被人从身后托上去。
其实这时离他落水才十来秒,他又被人扯上去了。
“别动!水很浅!”一声爆喝在他头顶响起。
岸上也有人在大喊,季长宁脸色发青,眼前景象黑红交错,他胸膛被人从身后勒的发疼,他呛了几口水,此时呼吸不畅。
“水很浅很浅很浅很浅”,他身后的人一直在重复,季长宁理智稍稍回笼,他用力地抓住身后那根“浮木”,然后用脚试探性地踩下面,在他直起身子时还真踩到底了,有点软,但总归是脚踏实地,虽然大半个身子还在水下,季长宁的心终于定下来。
“你看,就说很浅了,你别怕。”身后那人松了口气,抱着他说道。
季长宁被人调了个方向,他双手搂着那人的脖子,哪怕双眼模糊他也认出了是谁,“沈……”他想叫他一声,但一开口就是呛咳,喉咙像烧起来一样。
水确实不算深,只到胸口位置,先前是季长宁太过慌张,四肢胡乱挣扎才会像落入深水区似的。
管家听见河边动静时就扭头看过去,季长宁那时还没完全掉下去,沈逸尘伸手拉他没拉着,季长宁扑进水里的同时沈逸尘把手上的杆子扔了,跟着跳了下去,管家吓得心脏都要停了,王姨在他身旁尖叫,管家连爬带滚地赶上去,只见两个人在水中扑棱,然后没几秒沈逸尘就带着人浮出水面。
他们提前结束了这次钓鱼,因为季长宁在水里呛了几口水,保险起见他们把人送去医院检查。其实这时候季长宁感觉已经好很多了,但拗不过他们。
检查时只能他一人进去,管家和沈逸尘在外边等他,等他做完出去却没看见人,他便出去找人,沿着长长的走廊前进,医院淡淡的消毒水味让他有些不舒服。
他在一个拐角处看见了他们,正要打招呼,脚步却倏地停下来,他背着墙站着。
管家低声说:“您怎么能就那么跳下去,再浅的水也能淹死人。”他光是回想起那一幕就要后怕,以他的身份不该跟雇主说教,但沈家对他有恩,他也算是看着沈逸尘长大的,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沈逸尘只是笑了下:“这不是没事吗,你也别想太多了。那时候……他不会游泳,肯定会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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