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策在前面带路,把项戎的衣服甩在肩膀上,问:“今天又起晚了?”
这个“又”字让晏清尴尬,看来整个消防站的人都知道自己爱睡懒觉了。
“不算很晚吧。”他尝试狡辩。
“这还不算晚啊,你项戎哥哥六点起床后,就在办公室等你了,”江策说,“一会儿十二点要开大会,他得先去李队那里完成报到,后面还要上台演讲,要不是我强迫他去做体检,他还傻等着呢。”
晏清有点羞愧,也不为自己辩解了。
他问:“开什么大会啊?”
“算迎新会吧,”江策抓了抓下巴,“每年消防站都会招聘新人,还有些别处调来的同事,项戎属于老人回归,和他们一起参加大会。”
晏清若有所思地答了声“明白了”。
一楼的屋子里站了些穿白大褂的医生,通过楼廊上的玻璃窗就能看见他们。
不同房间检查的部位不同,有视力,有口腔,江策带着晏清一路排查,最后在心脏处发现了项戎。
窗户没关,江策停在窗外,悄声说:“找到了,在这儿。”
晏清也往里面一看,瞬间红了两颊。
项戎只穿了条短裤,侧身站在屋子中央,一位老医生正在用电子仪器测量他的心率。
晏清一直以为项戎很瘦,没想到竟被衣服蒙骗了眼睛。项戎宽肩窄腰,线条分明,背脊又挺又直,胸腹的肌肉如海浪般随着呼吸起落,结实又不夸张。
只是这一眼,晏清就知道他平时的训练有多苦。
项戎余光也瞥到了什么,往窗外一看,瞧见了二人。
同样是伸手打招呼,江策一副无赖模样,晏清则欢欣带着腼腆。
项戎先是一惊,又有点憨涩,以这种形式见晏清,不太习惯。
除了伟岸的身材外,晏清还看到了一条疤痕。
疤痕不长,颜色倒深,像一条吸血的蛊虫,从项戎的腹部爬到侧腰。
晏清记得这条疤痕的来历。
半年前,鹿城中学一名女学生坠楼,消防员施救未果。
大众只是简单了解这起事件,却鲜少有人知道这消防员与高中生是亲生兄妹。
而那道伤痕,正是项戎在天台营救项昕时,哪怕被碎角划破侧腰,也不愿松手而留下的伤口。
晏清压低嗓音问:“江策哥哥,项戎哥哥的伤要紧吗?”
“不要紧,早好了,”江策环抱双臂,语气不再逗乐,“不过戎哥表面虽然装得不在乎,心里还是介意的,每次看他从浴室里出来,腰间的浴巾总是围得很高,像是故意要挡住那道疤痕一样,他也从不侧身照镜子,应该是也觉得不好看吧。”
说到底,还是心里的那道坎没完全跨过。
晏清没有说话。
屋内的医生打出报告,把纸递给穿好上衣的项戎:“没有问题,就是心率本来很平稳,中间突然加快了,不过也正常,大小伙子体力旺盛,情绪易躁,不用担心。”
看着项戎手持报告单走出屋子,江策捧腹大笑:“戎哥,你心率快不会是因为我们吧?”
项戎不理他,径直走到晏清面前,揉了揉他的发梢:“跟着江策不学好,净干偷窥的事。”
“谁偷窥了?”江策憋笑说,“你这个样子在宿舍里我见得还少吗?也没见你心率多快啊,怎么小梵高一来,你就开始脸红心跳了?”
项戎:“……”
晏清:“……”
项戎握紧拳头:“再乱说一句小心你的脑袋。”
江策把肩上的新衣服塞给项戎,后退两步,躲得老远:“既然衣服送到了,我就先去准备大会了,戎哥,别忘了去老李那报到。”
项戎“嗯”了声,看到江策远去后,他低头看向晏清,轻声说:“离报到的时间还早,体检也做完了,我带你回办公室休息一会儿吧。”
重新回到办公室,项戎倒了两杯热水,晏清发现自己每次前来,项戎第一件事都是倒水。
倒完水后,他铺展了江策刚刚送来的短袖。
“报到要穿这件衣服吗?”晏清好奇问。
项戎应了声“是”,答:“这是作训衫,一线消防站平日里的工作服。”
说着,他脱掉上衣,准备换上这件作训衫。
晏清目光再次挪到项戎的腰间,心里还在想着那事,凝声道:“项戎哥哥,你腰上的伤会影响体检结果吗?”
“只要不是妨碍身体功能的疤痕,体检都能过。”
就在项戎要套头穿上时,晏清却问:“那你自己会在意吗?”
项戎僵在原地,沉默了片刻。
晏清已经知晓了答案。
他抬手,没让项戎继续穿衣,反而从帆布袋里掏出画笔,说:“我帮你上一下色吧。”
“上色?”项戎没明白。
“就是让它变得好看一点。”
晏清把作训衫放在桌上,推着项戎到屋子中央,一手抄起画笔,一手拿出颜料调色。
“今天总归是不一样的一天,你应该以全新的面貌去报到,这些旧的东西就让它留在过去吧。”
调好色后,他用笔尖轻蘸,晕开了色差,又对准伤疤的头尾两端,一点点地衔接描绘。
“这个是水粉颜料,对皮肤无害的,也可以随时洗掉。”
项戎听话地保持不动,抬高两臂,低头看向蹲在地上的晏清。
笔尖触到侧腰的清凉,像直接触到了心室。
阳光毫不吝啬地斜入房间,窗外杨柳沙沙作响,春风拂遍大街小巷,掠过画笔的狼毫软毛,停于孩子从不收敛笑意的一双桃花眼。
少年没见过如此好看的人,视线挪不开了。
一笔又一笔,一眼再一眼。
屋内安静,除了风,只有项戎悸动而急促的呼吸声。
“痒吗?”晏清抬头笑问。
“有点。”项戎老实作答。
很快,晏清提笔结束,站起身,拍了拍手:“画好了。”
项戎往腰间瞧去,那条疤痕如魔术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花梗,上下开满了无数的向日葵,一朵接着一朵,黄白相间,竞相怒放。
项戎冻住神思,这条连自己都不愿看见的疤痕,本该如腐朽成烂泥的枯枝,却在晚春悄悄开了花。
“你喜欢吗?”晏清扬起笑脸。
“喜欢。”项戎凝视他的面容。
晏清笑靥如花,比画上的还要动人:“更喜欢花苞还是花梗?我可以多添一点。”
项戎没开口,握住那只沾满颜料的手,往怀中骤然一拉,另一只手从后一揽,以身体为笼,双臂为锁,将人禁锢于面前。
晏清毫无防备,直直撞了进去,未干的颜料不慎抹在了项戎的胸口,他讶然抬头,与那一双不肯挪移的山眉海目对视上了。
明光刺眼,项戎额头沁出了薄汗,哪怕平日训练再苦,都没有今天流的汗多。
心脏如蜂鸣翅颤,晏清两手发直,悬于半空,他不是没有抱过,只是项戎没有上衣的遮掩,手放在哪里都逾矩了。
风过,汗津全无,只剩散不尽的溽热。
少年回答了刚才的问题。
“更喜欢你。”
温柔的眼神如渔网撒下,牢实地压制住晏清狂跳不止的心。
气息在吁吸间交替,咫尺的簇拥像高空失重,晏清呼吸不畅,喃喃问:“你是在表白吗?”
项戎双臂回缩,将人紧固地拥在怀中,与满眼天真且疑惑的孩子相比,他倒更加坦然,似乎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天。
“不明显吗?”
问题被抛了回来,晏清脸色红热,被搂得轻声喘气:“爬山那天,你说只做一天情侣的。”
“我反悔了,”项戎垂眼凝望,“不是一天,是每一天。”
“说话还能反悔,谁知道你现在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晏清以为他会辩解,或者说什么发誓的字样,没想到他却哽住了。
项戎不知道该怎么措词,憋了半天只说了三个字:“是真的。”
答案短,却直截了当,一点也不拖泥带水,也没拐弯抹角。
晏清瞧他有些憨傻,完全没了往日的冷淡,不自觉地笑了。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项戎说。
模棱两可的一句话让晏清呆住,问了句:“什么?”
“没什么,”项戎说,“你这是同意了?”
晏清回:“没有。”
项戎一脸错愕。
晏清偷笑:“骗你呢。”
项戎如释重负,用力将他抱起,原地转了三圈。
“停停停!”晏清身体不受控制地发软,匍在宽阔的胸膛,肆意感受着最直接的体温。
他困惑地看向项戎:“好晕。”
项戎一点他的鼻尖,说:“惩罚你撒谎。”
晏清哼了一声,想用手擦掉项戎胸口的颜料,结果越擦越花。
“快穿衣服吧,该去报到了。”
项戎依依不舍地松开双手。
晏清在一旁问:“要是我刚刚没同意呢?”
项戎扯过桌上的短袖:“那我就不松手。”
晏清白了他一眼:“无赖。”
“无赖骂谁?”
“无赖骂你。”
等等!
这不是在骂自己吗?
晏清突然意识到中招了,一看项戎,发现他果然在笑。
他气得握紧拳头,对着项戎的腹肌捶了一拳。
项戎吃痛地闷哼一声,捂着肚子微微弯腰。
晏清得意洋洋:“那我就做一回无赖。”
项戎揉了揉红处,套头穿好了衣服,又拉起了晏清的手:“时间不早了,跟我一起过去吧。”
李承的办公室在一楼,除了队长,屋外还有包括江策在内的十几名普通队员,他们都是和项戎出生入死过的队友,每个人见到项戎后,脸上都情不自禁地咧开笑容。
长廊不长,被温光浸染,晏清站在不远处,望着项戎向前大步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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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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