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你是一个好人,因此有些事我不打算再瞒着你了。”狗妞爹说道。 我环视了一下四周,除了凄冷的微风,什么也没有。 “狗妞她们呢?”我问道。 “她和她娘出去玩了。”狗妞爹简单的答道,“你过来,趁着狗妞不在,我告诉你一些事情。” 我绕过坟头,站到了柳树根下。 “其实,今天我说的好多话都是假的,只是我们俩并不想让狗妞知道实情。我死的时候,家人都没有在场,所以他们对我的死也只是猜测。总有一天,你会带我的女儿走出去的……待会儿你醒来后,务必要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狗妞爹交代了我一些事情,我都尽量记在了心里。后来,我的头皮突然一阵阵地疼起来,觉得像是一直被零星的针尖刺到,最后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就从梦中醒了过来。 头皮依旧隐隐作痛。我翻了个身,原来是凌凌在拔我的头发。 “哥哥,你的白头发好像又多了。”凌凌嘟哝着,手里已经攥了十几根长短不一的银色发丝。 我捏了捏她的脸蛋,说道:“别闹了,准备起床,我们得尽早回去了。” 说完我就一骨碌起了身,披上外套来到了堂屋。见到老太太已经端上了两碗冒着热气的稀饭。 “小伙子,趁热喝了吧。”她说道。 “年轻人,你来一下!”老汉在屋外喊道。 我放下碗,循着声音找到了房子后面,见到老汉正握着一把长长的螺丝刀,站在墙角处。 “我知道你是文化人,也不怕你笑话我这把老骨头。我说件事,你不信也就罢了。” 老汉说着,朝墙根的土地上望了一眼。这时我才发现,屋子的后面还有一个鸭圈,里面圈着近二十只半大不小的鸭子,有的绒毛还没有褪掉,连叫声都还是“叽叽叽”的。就在鸭圈不远处,靠近地面的一块水泥墙皮已经被捅了一个小洞,一片水泥渣子散落在下面的土地上。 “老伯伯,您直说吧。” “昨天晚上,我突然做了一个很怪的梦,梦见了我儿子。他告诉我这房子脚下的哪儿哪儿存放着一些东西,让我找到了掏出来给你。我今儿个起了一大早,按照他的意思过来一试,果然找到了点什么。你说怪不怪……” 我怔住了。昨天晚上我也梦到了狗妞爹,而且他似乎也是这么吩咐我的,说是他以前在房子外面藏了东西,让我带走好好看看,因为这跟他的死有一定关系。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吗?我和老汉居然做了几乎同样的梦! 老汉用螺丝刀的把柄敲了敲墙洞的周边,扩大了一点孔径,于是一个包着油布的长方事物显露了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小学生用的生字本,顶多三十张纸,上面却用黑笔密密麻麻地写了很多的东西,字迹潦草,不可能是狗妞的作业。粗略看了一下,里面夹着几张表格,剩下的全是一段段的叙事,应该是日记之类的东西。 “既然是我儿子的意思,你就带上它走吧。”老头子诚恳道。 本就是死者托梦之事,我也无意拒绝,于是就收下了这个本子。 我们四人在一起匆匆吃了早饭,听到我们要走,老头子却又坚持要亲自蹬着三轮车把我们送到市区。我们不同意,最后他还是把我们拉到了国道入口附近,一直目送我们上了公交车,他才回去了。 到了市区,我们刚下了车,羊羔疯就打来了电话,要我们去康乐医院二楼的216病房。到了医院,我们顺利地找到了那间病房,敲了门。 开门的正是羊羔疯,她将我们让了进去,就立刻重新闭上了房门。 “干嘛这么神秘兮兮的?”我不解地问道。 “你很快就知道了。”她说道。 这间病房布置得很奇怪。我们刚才路过的病房都是与此同样的面积,里面摆放着八张床,然而这间屋子却只在入口附近放了两张,剩下的空间都被一道淡蓝色的屏风遮挡得严严实实。 羊羔疯让我们把不必要的东西(如凌凌的大青蛙玩偶)留在病床上,领着我们来到了屏风后面,我原以为那里有什么祖贵东西呢,原来只是一个跟我差不多高的水池子,约摸两张病床那么大。池子外表面贴着整洁的瓷砖,上面还有简易的金属梯阶,可供人踩着它上到水池顶部。 “拿着这个,待会儿把耳朵鼻孔都塞严实了。”羊羔疯递给我们每人四块棉花团。 “胡说!你想把我们都憋死吗?”我摆弄着那些棉球困惑道。 小凌凌却颇具老将风范,在一边给我建议道:“咳咳,你就听她的吧!保证你死不了!” 看样子她已经玩过一次了吧,我想。 羊羔疯将右手掌按在了一块淡黄的瓷砖上,不一会儿上面就印出了一片泛着红晕的微光,细看之下,竟然是她的掌纹。她的掌印在上面闪烁跳动几下,那块瓷砖就滑移到了一边,露出了下面的一张面板。 “你们快上去吧。”羊羔疯专心地拨动着上面的按键,心不在焉地催促我们。 我跟在小凌凌后面,爬上了水池的顶部,看到里面晃荡着一米多深的液体,很像水银,但却是淡蓝色的光泽。我好奇地用脚尖触了触那池流体,却见到所触之处周围那些液体凹进了一个小坑。我再用一些力时,脚尖便埋没进了液体之中,然而当我拔出时,发现那些液体丝毫没有粘在鞋上,而是迫不及待地脱离开来散成小珠子落回了池子里,那情形恰似荷叶上的露珠。 羊羔疯在下面操作完毕,也登上了池沿。 “不需要我告诉你,你也应该想象得到,这些蓝色的东西并不是什么可口的饮料,所以待会儿务必管好你的嘴巴。” 羊羔疯简单地提醒了我几句,然后我就学着她的样子,塞住了耳孔鼻孔,然后绷嘴浸入池子,让其中的液体完全淹没了自己。最后是小凌凌扑通一声加入了我们。 我埋在液体中,紧闭着双眼,浑身上下只有两个感觉:一是清净,二是轻飘飘的。 后来,随着一股由脚尖升腾至头发梢的暖流,那两种感觉瞬即消失了。当我壮起胆子睁开了双眼时,发现自己已经是身在一间玻璃屋里,那些金属样式的液体已经荡然无存,全无踪迹。这是一个圆柱形的结构,让我觉得自己像是试管底部的某种试验品。 随着一块玻璃滑向一边,方形的出口形成了,我们三人步出了透明的玻璃筒,站在了一条超现实主义的走廊里。 “欢迎来到‘糖果理事会’。”羊羔疯道。 糖果理事会?这名字听起来怪诞绝伦,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不过单凭现在的满目所见,就足以认定这个地方绝不简单。 起初我还以为我们是身处在一条传说中的时空隧道里,因为在我们前后上下四壁上全都是流光溢彩,飞速跳闪的横向光带。待到渐渐适应眼前令人眼花缭乱的一切之后,我才真正看清了四下的情况。 这只是一条普通的走廊罢了,只是墙壁的表层里面埋设了数目无算的彩色灯条,而且都按照同样的次序跳动着,给人的错觉就是周围有无数的光柱在贴墙,沿着走廊朝尽头射去。走廊并不长,二十来米的样子,差不多一截火车皮的长度。我们正站在过道的中段,一座巨大建筑的底层某处。通道的其中一端终结在了一道透明玻璃门那里,外面是一片丘陵,到处芳草萋萋,应该是这座建筑的出口。而通道的另一头则把我们引到了一间大厅里。 大厅的中央是一个圆台型平台,上面倒扣着一面半球形的大玻璃罩,里面安置着一个怪模怪样的建筑模型。之所以看得出它是建筑,仅仅是因为我看到了设计巧妙的底层大门,以及上面星罗棋布的奇形怪状的窗子。离远了看一定会误认为那只是一块超级大蛋糕:洁白无暇的椭圆台形主体,上面全是五颜六色的果品、干果仁以及巧克力块等物的点缀装饰,有棱有角的,圆滑的,大大小小,形状各异。最顶部是一个小花伞,似花非花,惟妙惟肖。通过利用不同的形状,使得窗子得以巧妙地镶嵌进了建筑的各个位置。 羊羔疯说:“如果闲暇时刻,你有心到外面走走,就会发现我们此刻就在这块大蛋糕的内部。” “你的意思是,这就是我们这座大楼的模型?”我惊奇道。 “没错。”羊羔疯点点头,“我们先干正事吧。” 我们一行三人又路过了大厅内的一尊金黄色雕像,乘坐升降机,到达了建筑的顶层平台。外面的阳光很灿烂,微风吹过,朵朵白云也似悠闲的绵羊散步于蓝天。即使是在楼顶的平台上,也并不单调,因为这里到处布满了各式的花坛,里面种植着绚丽多姿的植物,还有一个半月形的游泳池。远处许多的小女孩正赤脚穿梭在花坛之间嬉戏着,泳池里也聚了不少小家伙。楼顶的中心就是那把大伞所在,伞面边缘不断喷出薄雾似的水珠,滋润着其下无数的植物。 其实那座大伞的伞柄是一座很滑稽的三层筒形建筑。当我注意到那边时,就看到一个皮肤白皙的帅小伙正噔噔噔地自那伞柄下的出口跑来。
当他站在我们面前露出笑容时,我才发觉他其实并不年轻,眼角的鱼尾纹几乎同嘴角辐射出的皱纹连在了一起,这让我不禁想起了条形磁铁周围的磁感线。他的眼圈有如熊猫一般可爱,那两小片黑同肌肤的雪白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这是我们糖果理事会的BOSS,郝友艾先生。”羊羔疯介绍道。 “你这个凌凌啊!别给我戴高帽子了。什么BOSS啊?大家都是为着同一个梦想而工作,一样的嘛!” 郝友艾调侃着数落了羊羔疯一句,向我伸来了右手,笑容可掬地说道:“你一定就是孙杰了吧!” 我同他握了手,惊道:“是的。你已经知道了?” 郝友艾笑道:“都听凌凌提起你无数次了,怎么能不知道!我完全信任凌凌,所以也百分百相信她的眼光,我坚信,你的加入将会使咱们的队伍如虎添翼的!” “哪里。会长太错看我了。”对于这样一个热情过度的中年人,我还真不习惯。 “好了!”郝友艾抚了抚自己油光滑亮的中分头,“既然到家了,就不必客气!接下来就让凌凌带你四处游玩一下吧,希望能对我们的组织有更多的了解。我呢,平时就憋在这伞底下的小屋里,有空就找我来玩吧!哈哈!” 郝友艾咧嘴大笑,虽然一身西装革履,却豪迈洒脱,并不拘小节。 “那好。既然会长忙,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告别了郝友艾,我们就在楼顶的平台上闲逛了起来。 走着走着,小凌凌突然不平道:“哼!死老头子居然无视我!” “你呀,就少生点闲气吧!你没看刚才那老顽童连我都没怎么搭理吗?像他这种怪人能够抽出时间走出自己的小窝,见上我们几分钟已经很不错了!”羊羔疯老凌凌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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