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中年妇女嗓门极大，现在又是上班时间的早高峰，门口人流众多，不少人听到声音之后，都停下脚步，扭头观瞧。
张小晚脸上露出尴尬羞愧的神情来，对面前的中年妇女道：“文姐，我最近工作上出了点问题，孩子又生了一场病，这几天手头是有点紧，您放心，钱我一定给您，我东西都在屋里呢，我跑不了！最迟下个月，最迟下个月行吗？”
文姐见她尴尬，也不好多说，点头道：“行啊，那就下月啊，别再拖了！你看你一拖再拖的，我可怜你孤儿寡母在这里不容易，但是你也不能总欠着不是？要是租客都像你这样的的，文姐吃啥喝啥？”
张小晚不住点头：“是是是，文姐，您说的对！您人最好了！我这不是带着孩子，临时有点困难么？
过了这个月，工资奖金一到手，我第一个就还您，顺便请您到我那吃饭，我亲自给您包饺子吃怎么样？”
文姐笑道：“那就说定了啊，可别再骗文姐了！诶，我说小晚啊，你长这么漂亮，单身带着一个孩子，多累啊！
要不要文姐给你介绍一个男的认识认识？
我告诉你啊，我一个远房侄子，家就在附近，刚刚离婚，人挺老实的，也就四十来岁，家里有车有房的，日子过得可好了！
他啊，现在有心给他儿子找一后妈，我看你人挺本分的，不是那种乱七八糟的女人，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下，你们先认识认识？”
张小晚急忙婉拒：“文姐，还是不要了，等我想要找的时候，我再告诉您成吗？”
“好，到时候你想要找什么样的，你就给文姐说，保证给你找一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
文姐见张小晚没有找婆家的意向，脸上露出遗憾的神情：“咱可说好了哈，以后你啊，想要找对象，第一时间给大姐说，大姐可都记在心里呢！房租的事情啊，不急，不急，不过也别太晚了是不是？”
看着文姐转身走远，张小晚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变成了一脸愁容，眼圈儿眼见的红了起来。
关晓川就在车里看着，看着她重新骑起电动车向小区内行去，想了想，推开车门，跟在她后面，准备搞清楚张小晚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不是孩子都有了么？怎么听这意思身边没有男的陪着？难道结婚又离婚了？”
第22章 哭泣
关晓川穿过小区的大门，跟随在张小晚身后，顺着凹凸不平的小路，缓缓前行。
这个小区非常老，应该是以前某单位的单位宿舍，大门口没有保安，行人随便进出，小区正中央有一片空地，几个老头老太太正随着音乐在打太极拳，旁边是急匆匆向外走的年轻人，他们都是赶着上班去的上班族。
张小晚骑着小巧的电动车，在人来人往的道路上如同水中小舟，灵巧的避过几个跑来的孩子，向自己所在的门洞走去。
关晓川不紧不慢的在后跟随，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大：“她为什么从老家来到这里？为什么单身一人还带着一个孩子？这孩子的父亲呢？她是离婚了么？还是被人抛弃了？”
即便是已经与张小晚分手了七八年，关晓川想到这个问题时，心中还是隐隐作痛。
这个自己以前深爱现在依旧藏在心中的女人，她原来已经投入过别的男人的怀抱了！
而且还跟那个男人生出了孩子，最后却又成了单身状态，独自抚养这个孩子，不知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来到了燕京城内，而且还住在了这么一个破旧的小区。
要知道张小晚家境富裕，父母经商，家中亿万家财可能没有，但是足可以令她衣食无忧，不至于在生活上遇到什么困扰。
以她的家境，不应该在物质上出现困难才是。
在关晓川的前方，张小晚的电动车渐渐放缓速度，最后停在了二单元的门口，锁在了一楼楼梯下方的仄仄空地上。
一夜的加班，使得她精力憔悴，再加上最近家里接二连三的出事情，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她有点难以忍受，可是别的女人在遇到困难时，好歹还能找到一个肩膀依靠，而她，却连一个可以倚靠的肩膀都没有！
今天房东文姐向她催要房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她讨要，令她颜面尽失，可是自己确实是手头拮据，也确实是欠了人家两个月的房租都没有还上，自己与文姐非亲非故的，也难怪人家会当众讨要。
人家没有将自己母子赶出这间房子，那就已经算是慈悲心发作了！
张小晚不怨文姐，也不恨任何人，她就是感到委屈，她自幼衣食无忧，从未有过物质上的缺失，但现在却连几千块的房租都交不起，被人逼到了这个地步。
在楼道里锁好电动车之后，张小晚提起车篓里的鸡蛋和几把蔬菜，向楼上走去。
这栋楼是一个六层楼，没有电梯，她租的房子就是在六楼，每次上楼都累的气喘吁吁。
到了六楼房间的门口时，张小晚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在她开门的时候，盛放鸡蛋的塑料袋忽然从底部破裂，一袋子鸡蛋全都摔在了地上，蛋液撒了一地，有几个鸡蛋还落在了张小晚的脚面上，弄脏了她的鞋子。
张小晚看着地面上破碎的鸡蛋，呆呆的站了好一会儿。
然后蹲在了地上，爆哭！
这几年接连不断的打击，已经使她精疲力尽难以应付，整个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随时面临着情绪的失控与爆发。
而这一兜鸡蛋便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当鸡蛋砸在地面上开始破裂，也把她伪装在外的坚硬的护壳给砸的粉碎。
在这一刻，这么多年的心酸苦楚，种种委屈不如意，全都涌上了她的心头，她再也难以控制住自己，就这么蹲在地上倚在门口，嚎啕大哭起来！
她哭的是如此伤心，完全忘记了身在何地，哭声惊动了整个楼道，几个人推门露出头来看了她几眼，又缩回了屋里，这里都是租房客，大家互不相识，没人会有兴趣询问是怎么一回事。
关晓川在楼下听到哭声后，飞快的爬上六楼，映入他眼帘的便是委屈到了极点而崩溃痛哭的张小晚。
一霎时，一股热血直冲关晓川的脑门，愤怒，惊愕，痛心种种情绪从他眼中一闪而过，他大步向前，向张小晚走去。
第23章 询问
在关晓川向张小晚接近的时候，张小晚身后的房门被人轻轻打开，小舟的脑袋从门缝里小心翼翼的探了出来，待到看清楚蹲在门口哭泣的人是张小晚时，他急忙冲了出来：“妈妈，你怎么了？”
小家伙穿着一身小睡衣，跑到张小晚面前，焦急的扯住张小晚的衣袖：“妈妈，你为什么哭？谁欺负你了吗？”
他见自己的妈妈哭的这么伤心，受到悲伤气息的感染，自己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妈，你怎么了？”
张小晚被儿子的哭声惊醒，急忙停住哭声，伸手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勉强笑道：“小舟，妈妈没事，走，咱们回屋，一会儿妈妈给你做饭……”
她起身太快，血液有点跟不上，与小舟说话的时候，只觉得双眼一阵阵发黑，脑子发晕，身子踉跄后退了两步，摇晃了几下，向地面摔了下去。
关晓川正走到她身边，见状，急忙伸出胳膊将她扶住，轻声道：“小晚，你怎么了？”
张小晚身子软软的趴在关晓川怀里，脸色惨白，胸口起伏不定，轻轻的缓缓的犹如梦呓般的声音从关晓川的胸膛处响起：“晓川？是你吗？”
关晓川扶着她走到门口，道：“是我，小晚，是我！你这是怎么了？”
他低下头看向扯着张小晚衣角的小舟：“小舟，快点开门，咱们先把你妈妈扶到屋里休息一下！”
小舟见是关晓川，急忙推开房门，把他引了进去，嘟着嘴道：“大坏蛋叔叔！你上次把我们送回来后，我妈妈偷偷哭了好几次，我都看到啦！是不是你欺负我妈妈了？”
关晓川一愣，但这个时候无暇思考这个，他将张小晚扶到房间的沙发上缓缓躺下。
“我……我没事，躺一下就好了！”
张小晚躺在沙发上，两只大大的眼睛盯着关晓川，脸上的疲惫中夹杂着一丝兴奋与羞涩，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关晓川伸手在她额头上摸了一下，发现没有发烧，这才松了一口气：“我怎么来了？我要是不来，指不定发生什么事呢！”
见张小晚不像是有大问题的样子，关晓川一颗紧张的心方才放了下来。
他起身找了扫帚和簸箕，把门外的碎鸡蛋打扫干净，装进了垃圾篓里，又拿了拖把将楼道拖干净之后，这才返回屋内。
他到这个时候，才有余暇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老式的房子，光照不太好，整个房间的光线有点阴暗，即便是开着灯，也还是有点不太明亮的样子。
客厅里一张皮子都已经磨的有点破了的沙发，现在张小晚就躺在上面。
沙发对面是一个玻璃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果盘，装着几根香蕉和几个橘子。
地面上的瓷砖已经发黄开裂，墙上的腻子成片的开始剥落，整个房间就如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阴沉昏暗，时日无多。
张小晚静静的躺在沙发上，旁边的小舟正剥开一个橘子，将橘瓣送到张小晚嘴边：“妈妈，吃橘子！”
他对张小晚脆生生道：“一会儿我去给你做饭，妈妈，你好好休息，我现在都会下面条了！”
张小晚挣扎着起身：“小舟，你不要乱动厨房的东西，小心烫着你！”
“行了，你先躺着吧！小舟，在这里照看一下你妈妈，我去给你们买点早点去！”
关晓川拦住正向厨房走的小舟，将坐起来的张小晚又重新按着躺倒：“你这孩子可真懂事！”
张小晚目光复杂的看了关晓川一眼，轻声道：“只希望以后不要像他爸爸那么犟就好！”
关晓川忍不住问道：“这孩子爸爸是谁啊？怎么这就你一个人，他爸爸呢？”
张小晚身子一僵，嘴巴颤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说出什么，但终究还是咽了下去，眼睛看向旁边的小舟，目光迷离，幽幽道：“你是说小舟的爸爸啊？我也正在找他呢！”
第24章 软弱与坚强
“你也在找孩子的爸爸？”
关晓川一愣：“这是怎么回事？孩子的父亲失踪了？”
他本来以为张小晚是与他丈夫离婚了，才落得现在独自抚养孩子的境况，但是现在听她的语气，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听关晓川发问，张小晚躺在沙发上，定定的看了关晓川一会儿，过了好一会儿，才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可能我永远也找不到孩子的爸爸了！”
她本来虚弱的身子似乎变得更加虚弱起来，脸色变得惨白：“我累了，让我休息一下，好吗？”
关晓川不明白她的情绪何以会突然变得如此失落，以为自己的询问使她想起了以往的事情，当下不敢再问，起身道：“我去买点早点去，你先躺会儿吧！”
他弯腰看向对面乖乖坐着的小舟：“小舟，叔叔要去买早餐了，你喜欢吃什么呀？叔叔买给你吃哦！”
小舟抬起头来，看着关晓川，很认真的说道：“妈妈说了，外面的饭菜不干净，我们要吃自己做的！”
“不过——”
他看着关晓川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渴望来：“我想吃炒肝、卤煮，不过妈妈说不卫生！”
关晓川心中一痛，看了张小晚一眼：“你对孩子管的也忒严了哈！咱们谁不是吃路边摊长大的？哪有什么不卫生的？”
张小晚轻声道：“我都是在家里做给他吃，怕他在外面吃坏了肚子。”
关晓川摇了摇头，觉得张小晚对自己的儿子照顾的太小心了，他是农家出身，并不觉得路边摊有什么不干净，不过张小晚既然不想让孩子在外面吃，他一个外人也擅自做主，想了想，对小舟道：“这样吧，等改天叔叔请你吃大餐好不好？现在嘛，早餐咱们还是自己做吧，叔叔的手艺其实非常棒的哦！”
小舟脸上顿时流露出失望之色，噘嘴道：“叔叔骗人，说好的要买早餐呢！”
关晓川哈哈笑道：“你上次被叔叔开车撞了，现在身上还痛吗？”
小舟将睡衣袖子挽起：“喏，还有淤青呢，一摁就疼！”
看着这个孩子身上的淤痕，关晓川难以自禁的生出愧疚之情，笑道：“小舟，咱们这样好不好，早餐就在家里吃，等到了中午，叔叔请你去大饭店里吃一顿好吃的怎么样？”
小舟高兴起来，使劲点头：“行，谢谢叔叔！”
关晓川道：“好，现在你乖乖陪着妈妈，叔叔这就给你做饭去！”
他向小晚问清楚厨房以及家里有什么食物之后，当下绑上围裙，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张小晚斜倚在沙发上痴痴的看着在厨房里忙活的关晓川，眼角不知不觉的流下泪来。
小舟奇怪道：“妈妈，你怎么又哭了？是我惹你生气了吗？”
张小晚急忙擦干眼泪，笑道：“没有，小舟这么乖，怎么可能会惹妈妈生气呢？妈妈这是眼睛里进灰尘了，没事的宝贝！”
小舟道：“我给你吹吹吧，吹一下，眼睛就不痒了！”
张小晚摇了摇头，眼睛盯着厨房里的关晓川，对小舟轻轻说道：“小舟，这个叔叔你一定要记住他，要一直对他有礼貌。”
她似乎是在说给孩子听，也在说给自己听：“这个叔叔其实人挺好的，你以后要是遇到他了，一定要给他打招呼，长大了，也要尊敬他，有时间要去看望他……”
“你都这样了，还不忘教导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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