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春节开学后的某一天，张小晚送给他祝福星的场景，当时是春天，他穿着她亲手织的两只袖不一般长桃心纹的红毛衣，戴着她织的五指长短不一的毛手套，那时候的情形如同一首情诗，在关晓川的记忆中定格。
“这是我第一次做菜，你尝尝怎么样？哎呀，就是有点糊！嘻嘻……”
“没事啦，糊就糊吧，我老婆做的菜就是糊了，也照样好吃！”
“哇，这是什么？你还会捏小猪？”
“笨蛋，那是我包的饺子！”
“晓川，咱们毕业后在一个城市工作吧，一起买房子，一起过日子。”
“嗯，还要一起生孩子，一起慢慢变老，嘿嘿！”
“讨厌！不过说起来，你说我们真要是有孩子了，孩子应该取什么名字啊？”
“男的就叫行舟吧，他老爸叫做晓川，儿子自然是川上行舟啦，哈哈！”
一幕幕往事在关晓川脑海里过电影一般的闪现，最后停留在他从张小晚家里被羞辱而离开的那一天。
那一天，他赤着上身，从张小晚所在的小区里疯一般的奔跑，跑到大路上才渐渐的停了下来，倚在一棵大树上，慢慢的滑到地下，大脑一片空白。
大街上不少人都停下来看他，因为当时是春天，一个光背的人停在路上，自然稀奇。
一名路过的行人在远处嘲笑道：“哇，他看起来好像是一条狗诶！”
第28章 川上行舟
当记忆的闸门一旦被打开，那刻意封印多年的情感一霎时便涌现出来，瞬间填满了关晓川的整个心灵。
当最后一根香烟烫到他的手指时，他才霍然警醒，将烟蒂在烟灰缸内熄灭，摇了摇略微有点昏沉的脑袋。
在打开车窗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之后，关晓川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刚才好像想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但偏偏现在又想不起来了。
这令他感到颇为焦躁，直觉告诉他，自己刚才的思维中闪现的一个念头，对他极为重要， 但是现在他却想不起来了。
他推开车门，在小舟所在的学校门口缓缓踱步，低头沉思，他总觉得自己刚才遗忘的一个念头十分重要，此时正凝神回想，向后推溯，试着能不能再次想起来。
此时手机铃声响起，关晓川打开通话，发现是张小晚打来的。
“晓川，你……你来学校的校长办公室一趟好吗？这里发生了一点事情，我有点处理不了，你来一下吧。”
她的声音中略带一些慌张，通话过程中可以听到有人在她旁边吵闹的声音，似乎环境极为杂乱。
关晓川脑子一热，拔腿向学校里跑去。
等跑到大门口的时候，他已经冷静了下来，多年的打拼历练，已经使他明白任何时候遇到任何事情，都需要保持冷静，在如今的法治社会中，冲动并不能解决实质问题，反而会把事情推到另一个不乐意见到的方向。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放缓脚步，向这所学校的校长办公室走去。
刚到办公室门口，隔着门窗就能听到里面的吵闹声。
一个声音尖利的女声在里面不住响起：“我家孩子我都舍不得打，没想到却被你们这孩子给打了，你这当妈的是怎么教育孩子的？你要是不包赔损失的话，今天这件事没完！”
张小晚的声音响起：“这位大姐，刚才的监控视频你也看了，是你家孩子先动的手，而且还是他主动挑起的事情，我家孩子只是正当防卫，凭什么要我们包赔损失？”
“不赔钱就不能走！你看把我家孩子给打的！”
“好了，好了，大家都冷静一点，不要这么大的火气！”
听到里面乱成一团，关晓川懒得敲门了，直接推门进去，然后就看到了办公室里站着的几个人。
校长办公室，那空间肯定是不小的，整整三间房子，除了中间一排沙发桌椅，靠窗的一侧便是一个实木打造的黄红色的办公桌，一名秃顶老头就坐在办公桌的一侧，此时正一脸无奈的看着面前的几个人。
张小晚拉着小舟的手，母子两人站在办公桌前，与他们对面站着的是一男一女和一个孩子，应该是是一家三口。
不过对面的小男孩鼻孔里塞着一个纸卷，下巴处还有未擦干净的血痕，看样子是流鼻血了。
刚才那尖利的声音，就是来自这孩子的母亲，一个身子粗壮的中年妇女。
从刚才听到的只言片语，关晓川差不多已经猜出了怎么回事，应该是小舟这孩子把人打了，看对面小孩子流血流泪的样子，可见小舟这小子下手挺黑的。
见关晓川推门而进，众人都转头看向了关晓川。
“你是这孩子的爸爸吧？”
对面那个气冲冲的粗壮妇女看清楚关晓川后，声调再次拔高：“你是怎么教育孩子的？怎么能动手打人？我家孩子鼻子都被打的流血了！”
关晓川看向张小晚：“小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转头向中年人解释道：“我不是这孩子的父亲，我只是孩子母亲的朋友……”
“开什么玩笑！你们俩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看就是父子俩！你还不承认？还说不是你的孩子？”
对面粗壮的中年妇女吵嚷起来：“你不是他的父亲，你来这里干什么？怪不得我家小军说他是有娘养没爹疼，原来他是一个野种……”
关晓川的脑袋「嗡」的一声响，身子一颤，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
他看向张小晚，随后又看向被张小晚拉在怀里的小舟，种种念头在他脑中飞速袭来又飞速消失，到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这妇女说小舟跟我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说我们一看就是父子！难道小舟真的是我的儿子？我说怎么越看越觉得这小子有点熟悉，原来是像我……”
关晓川嘴巴发干，声音发涩，他缓缓走近张小晚，轻轻的问道：“小晚，这个小舟，是不是咱们十年前说的那个，川上行舟的舟？”
第29章 怀疑
当初关晓川与张小晚柔情蜜意的时候，曾经多次畅想过未来，其中就包括为自己以后的儿女起名字。
两人曾商量好了，若是以后有女儿的话，名字就取做关疏影，而若是生下儿子的话，就叫做关行舟，两人为了起这个两个名字争执了好几次，因此关晓川印象十分深刻。
此时被面前的中年妇女一同吵嚷之后，顿时就对小舟的身份怀疑起来，虽然他与张小晚分手已经将近十年，但这只是一个约数，真要是认真算起来，满打满算，其实也就九年而已，张小晚之前说小舟只有七岁，关晓川第一反应这孩子就是张小晚跟他丈夫生的，与自己不可能有任何关系。
可是现在想来，一个孩子，七岁与八岁在外表上是根本看不出来的，张小晚给他起的名字也叫做小舟，这其中实在是大有蹊跷，可是这些事情自己之前竟然一点都没能觉察出不对劲来！
“小晚，小舟是不是叫做关行舟？”
关晓川一脸热切的看向面前的张小晚：“他到底多大了？”
张小晚咬着嘴唇不说话，搂着小舟，眼泪不住流淌。
坐在办公室后面的秃顶校长站起身来：“这位先生，小舟的名字确实叫做关行舟，如果您和关行舟同学是父子关系的话，那么今天这件事需要您协助处理，如果你和关行舟同学没有关系的话，我请你离开这里！”
关晓川摇头道：“我是孩子母亲的朋友，就算是跟这孩子没有血缘关系，那也算是半个家长，这件事孩子的母亲解决不了，那么我来解决！”
一脸热切的看向张小晚身边的小舟，尽量使得自己脸上露出笑容：“小舟，跟叔叔说说，今天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跟同学打起来了？”
小舟仰着头看了看张小晚：“妈妈，妈妈，你怎么又哭了？”
对面的中年妇女撇了撇嘴：“装可怜是不是？装可怜这件事咱们也不能算完！”
关晓川狠狠瞪了对面这妇女一眼，对着妇女身边的男子说道：“这位大哥，管一下你老婆啊，你们两口子到底谁是当家的？今天既然事情发生了，你就说一说怎么解决，磨嘴皮有什么用？”
对面的男子身穿一身保安制服，长得有点憨头憨脑的，对关晓川道：“没啥事，没啥事，孩子们打架，咱们说一下他们就行了，我家孩子嘴巴也臭，当然啦，你们家孩子也太暴力了，你不能动不动就打人是不是？这件事要不就这么算了，兄弟，你以后在教育孩子上，得用点心。”
“怎么就算了？必须得赔钱！”
听到中年男子这么说，他的老婆立马不乐意了：“我家孩子不能白挨打！”
关晓川皱眉道：“先听孩子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来的晚了，还没有听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小舟，你跟叔叔说说，为什么打你的同学啊？”
小舟气鼓鼓道：“刚才他们几个说我是妈生没爹养的孩子，还说一定是别人不要我和妈妈了，妈妈才会一个人带着我！
叔叔，我有爸爸，我妈妈都说了，我爸爸是执行特殊任务去了！我爸爸也没有不要我妈妈！”
他说到这里，小脸上表情坚毅：“谁敢说我妈妈，我就打谁！”
“你看看，这就是你们的孩子！这么小就这么暴力，你们是怎么养的！”
对面的中年妇女吵嚷起来：“赔钱！一定要赔钱！”
关晓川淡淡道：“赔钱是不是？你们想要赔多少？”
“起码得五百块！”
中年妇女伸出一只手掌，五根手指摊开：“少于五百，这事儿没完！”
“多少？”
关晓川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五百？”
对面的中年妇女有点犹豫，想了想，又收起一根手指：“四百！不能再少了！”
关晓川叹了口气，又是吃惊又是好笑心想：“搞了半天就为了这几百块钱，早知道直接掏钱算了，那还用浪费这个时间！”
他从怀里掏出钱包，抽出几张大票递给对面的妇女：“好了，我们很忙的，五百是不是？拿好了，给你家孩子多买点好吃的补补哈，最重要是要补一补嘴巴，买点牙膏牙刷，以后说话不要太臭！”
中年妇女接过钞票，哼哼道：“你怎么说话呢？我家孩子怎么就嘴臭了？”
不过拿人手短，她倒是不好意思再说出难听的话了。
关晓川拉了张小晚一把：“走，回去吧！”
等出了校门之后，关晓川缓缓站住，看向身边低着头一直不说话的张小晚，眼神极为复杂：“小晚，关于小舟的事情，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谈了！”
第30章 经历
“我拒绝谈论这个话题！”
张小晚听到关晓川要讨论与小舟有关的话题，脸上微微变色：“小舟是我的儿子，什么时候都是我的儿子！”
他神情极为紧张，将小舟藏在自己的身后，如同护犊子的小兽一般，极为警惕的看向关晓川：“你不能把他从我身边夺走！”
看到她的神情，再结合自己了解到的信息，关晓川对小舟的身份再无怀疑，当下心中一片火热：“孩子这么大的事情，你当时为什么不给我说？”
“我跟你说你？我上哪找你去？”
关晓川这一句话顿时引爆了张小晚的情绪，她怒气冲冲的看着关晓川，脸上流露出极度伤心极度委屈的神情：“那时候打电话你不接，发短信你不回！去你住的地方找你去，你连住的地方都换了！
晓川，你让我怎么办？那时候孩子都成型了！我舍不得打下来，我爸爸妈妈坚决反对我生下来，我……”
张小晚泣不成声，说了几句，哽咽住了，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这么多年遭受的委屈与辛酸苦楚，在这一刻全都涌上了心头。
关晓川心中一痛，现在只凭想象，就能知道这么多年张小晚受了多大的罪，他将小舟拉到身边，轻声道：“小舟，你先跟纪叔叔上车坐一会儿，叔叔跟你妈妈有话要说。”
母子连心，看着张小晚哭泣，小舟也跟着心酸的掉下了眼泪，虽然他不太明白妈妈为啥见到这个关叔叔后老是哭，但是通过倾听关晓川与张小晚两个大人的对话，这小子聪明的脑瓜隐隐约约了解了一件事——
似乎、好像、这个开车撞过自己的关叔叔，是自己的爸爸诶！
小家伙早就知道妈妈之前说爸爸去执行任务的事情是假的，但是内心的渴望还是让他坚持相信自己那个虚无缥缈从未见过的爸爸就是一个执行任务不能回家的特种兵！
因为只有这样想，这样当真，他才不会感到失落。
因为这样，他才会出手打那些说他没有爸爸的同学，在小舟的心目中，他已经把他没有见过面的爸爸给塑造成了想象中的大英雄！
现在发现关叔叔好像就是自己的爸爸时，小舟激动的小脸蛋涨得通红，听到关晓川的吩咐后，他擦了擦眼泪，乖乖的跟着老纪上了车子，趴在车窗处看向外面的妈妈与疑似自己爸爸的关叔叔。
“来，先擦一下，先不要在这哭了。”
关晓川递给张小晚一张面巾纸：“这还在学校，好多人看着呢！小舟也在旁边呢，让孩子看了多不好！”
“要你管！关你什么事！”
张小晚接过面巾纸擦了擦，站起身来，狠狠的看了关晓川一眼：“晓川，我现在这么狼狈，你是不是心里感到一种快意？”
关晓川愕然道：“快意？我心疼还来不及呢！我还快意？小晚，你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怎么现在这么……”
“这么狼狈是不是？”
张小晚哭了一会儿，感觉心里舒服多了，现在小舟的身份瞒是瞒不过了，她也可以冷静的与关晓川谈一谈有关孩子与自己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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