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昭抿紧双唇，狠狠压低帽檐，突然加快步伐拐过拐角，钻进一旁的小巷里。
猫下身子，放轻呼吸。
果不其然，几息之后就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臭小子倒是会跑，等老子找到你要你好看！”男人跟丢了人，气急败坏地踹了一脚墙，朝墙根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地离开。
程昭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却不敢放松，静静等待五分钟之后才站起身。
背靠着墙，仰望小巷上方狭窄的天空，这个视角只能看到一条窄带一样的天幕，漆黑一片，只有几颗黯淡的星星点缀。
黑暗的，逼仄的，就像他一直以来的生活，深深的束缚和压迫感裹得他喘不过气。
没有时间感叹了，子衿还在家里等着他。
程昭深深吐出口气，拉紧背包带，从巷子的另一端离开。
为了防止再被跟踪，程昭特地绕了原路回来，回到家时时间已经不早了。
“哥，你回来了。”程子衿见程昭回来，欣喜地来到门边迎接，嘴上却抱怨着，“今天怎么这么晚，饭菜都要凉了。”
程昭看了眼亮着台灯的书桌，桌上摊着敞开的书本，就知道程子衿在自己不在的时候也有好好地学习。
“我们家子衿好样的，自己一个人在家也有乖乖学习呢。”程昭眯起眼睛，露出狡黠的笑，揉着程子衿的脑袋，欣慰地连连点头，一副吾家有弟初长成的自豪。
程子衿恼红了脸，一把拍开程昭的手，张牙舞爪道：“哥！你干嘛！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
程昭也不恼，顺势放开了手。
“明天我打算和你班主任联系一下，安排你去学校住宿。”
“为什么？”程子衿脸色一僵，不可置信地问道。
“你今年高二了，再过一年多就要高考了，住校更有学习的氛围，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程子衿打断，眼泪盈满了他的眼眶。
“你骗人！是他！是他又找来了对不对！一定是他！他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们！”
程昭没有否认，只看着眼前这个小了他四岁的弟弟。
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愤怒、怨恨，更有哀伤和失望。
“那个男人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们！明明……明明他是我们的父亲啊！”程子衿再也忍不住，泪珠大颗大颗滚落，哭着喊骂。
但是世界上总有那么些人不配为人父母。
纤长的睫毛投下阴影，给那双本该闪亮的眼蒙上了灰色的色彩，程昭轻叹：“他应该是从咖啡厅开始跟踪的，看来这份工作不能做了。”
瞧着程子衿的泪停不下来，程昭最终还是软了口吻，轻声安慰。
“别怕，你去学校住，他不敢去骚扰你，哥哥很快就能找到新工作，别担心，我们这么多年不都过来了吗？”
程昭静静地看着程子衿流泪，耐心等待他平静下来。
程子衿情绪渐渐稳定，他也意识到自己硬要留下来也只会让程昭担心，“对不起哥哥，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见程子衿没有反对，程昭松了口气。
“你去问问阿婆吃过饭没，没有的话就请她过来一起吃，哥哥先去打工了。”
阿婆就住他们隔壁，是这个房子的主人，平常很照顾他们兄弟俩。
“哥哥不吃吗？”
“嗯，时间要来不及了。”程昭披了件外套就拎上背包，匆匆出了门。
“哥哥再见。”
程子衿关上门，捏紧拳头，暗恨自己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拖哥哥后腿，靠哥哥养。
程昭并没有说谎，此时时间确实不早了，他不得不一路小跑去星野。
程昭明白程子衿的心理，程子衿只小他四岁，却还没有对那个所谓的父亲死心，他还会怨会恨是因为他对这个父亲还有孺慕和期待。
程昭怕程子衿的一时心软会被那个男人利用，他不敢拿程子衿的未来去赌那个男人的良心。
平日里他要打工，无法待在家里，而学校管得严，和老师打过招呼之后就不会随便放人进去，住校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他的人生已经被毁了，但是子衿不行，学习是子衿摆脱那个男人最后的出路了。
紧赶慢赶着，程昭还是赶着时间到了星野。
星野，是A市夜晚最豪华的地方，叫作夜里的王宫也不为过。
集酒吧、KTV和各种娱乐场所于一身，只要你想玩就没有在星野玩不到的。
在这里人们能享受到最极致的服务，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看着光鲜亮丽的衣壳底下也发生过不少阴暗之事。
但是它的工资高，来这里兼职三天赚的钱比得上程昭在咖啡厅半个月的工资。
对刚失去咖啡厅工作又急需用钱的程昭来说，这是最适合的工作。
星野大致分为三个区，每个区都有独立的出入口，各个区之间通常不会遇到。
一区是普通的酒吧和舞厅，是夜晚白领和年轻男女来释放压力的地方。
二区是包间，隐秘性好，是公司团建、剧组聚餐的好地方。这里经常出入一些当红明星，却从来不用担心被偷拍，来这工作的员工都签了保密协议，不得向外界披露里面的事。
三区则是纨绔子弟的乐园，寻常人进不去，里面玩的更大更开，搂着个嫩模调笑喝酒的不在少数，当然乱归乱，吸/毒/嫖/娼之类面上还是禁止的，毕竟这么大个夜总会肯定是突击检查的第一对象。
程昭运气好，工作地点在二区，这里一般是团体聚会，找茬的顾客相对较少，算是三区里最轻松的。
但是过了顾客这关，却躲不过领事的骚扰。
星野的员工多是年轻漂亮的男女，它们的制服也做得极好，程昭本身颜值就高，穿上之后，更显腿长腰细，有种制服诱惑的味道。
“程昭啊，跟我来，我和你说点事。”领事的男人年过四十，腆着个大肚子，眼睛被脸上的肥肉挤得只余一条缝，猥琐油腻的感觉扑面而来。
程昭不愿意，这李经理仗着上面有人，经常借着职权猥亵员工，男的女的都不放过。
李经理像是看出程昭的抵触，狠狠瞪了眼威胁道：“不听我的话，我看你是不想干！。”
程昭不能失去这项工作，只能见招拆招，在临走前从包里悄悄摸了把小刀放进口袋。
一路上，李经理多次想假借说教的名义，搭他的肩，搂他的腰，甚至摸他的臀，都被程昭不着痕迹地避了过去。
李经理微恼，警告道：“今天来这的可是大顾客，你自己小心点，冲撞了谁我可保不了你！”
程昭不管李经理说什么软话硬话，都只是低着头恭敬地应声，心里暗暗警惕他的动作。
却不想，这李经理精虫上脑，竟直接将程昭拐到走廊的暗处，人就压了上去。
程昭也没想到他如此胆大，一时不察，就被压在墙上无法动弹。
糟了！
程昭企图挣扎呼救，却被人捂住嘴按着。
李经理眯着小眼，在程昭身上上下游动，“真是个极品，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把这衣服穿得这么带劲，勾得人心里痒痒。”
李经理嘿嘿直笑，一手按住程昭不让他动弹，另一手就朝他的身上探去。
“滚开！”程昭挣扎着，打掉那只想要揩油的肥手。
那灼热游离的视线和身上被人碰到的地方都让程昭觉得恶心反胃，胃里一阵翻涌，竟是恶心得连连干呕。
眼尾已经生理性地泛起潮红，想用力推开人却抵不过两人巨大的体型差距。
程昭不肯就范，发了狠似地挣扎，眼尾殊红，用尽了力气也无法逃脱。
程昭的挣扎让李经理更是起劲，那只肥手就顺势掐上了程昭的脸，让程昭既不能转头，也不能发出声音，接着低头就要自己用嘴啃上去。
救命！
程昭绝望地看着那张宛若猪头的脸朝自己凑近，一时间犹如身坠地狱，毫无希望。
手指挣扎着握住了口袋里的小刀。
眼看着就要被恶心的人碰到，程昭心一横握着刀就要朝身前的人捅去！
“李经理这是在干什么？”
一道冷艳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两人都怔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第三章 拉他出黑暗
乔笙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出来接个电话，竟然能遇上这种霸王硬上弓的桥段。
而且这被硬上弓的对象她今天早晨才见过，是她认定的公司准艺人。
“李经理这是在干什么？”
乔笙双手环胸，凌厉的目光朝人扎去，出声制止了李经理的暴行。
李经理通体一寒，浑身上下都冒出了冷汗，心下暗恨自己怎么惹了这么个女煞星，僵硬着脸哆嗦道：“乔……乔总……”
“怎么？还舍不得放开？是在等我帮你吗？”乔笙扬起精致的下巴，讽刺地问道，“没想到星野的员工就是这种水准，可真是让我涨了见识。”
李经理连忙放开程昭，从他身上离开，小心翼翼地僵持着手弓着腰后退。
乔笙及时的声音制止了程昭挥刀的动作，眼看着李经理远离自己，程昭这才松开握着小刀的手。
哐当一声，刀掉落在大理石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
看到刀，李经理大骇，徒然地恐惧使他面目狰狞，颤抖着手指向程昭：“你！你怎么敢！”
程昭没有搭理，只是靠着墙低垂着脑袋，默不做声，一旁的乔笙却看不下去了。
“怎么？只允许你对我的人出手，还不允许我的人反抗了？”
我的人……
听到这话，程昭如死灰一般的双眼出现了一丝亮光，满含希冀地抬起头直直望着乔笙。
“再有下次这刀就不会掉在地上，而是插在你身上！还不快滚。”
乔笙冷声呵斥，李经理即使再不甘也只能咬着牙灰溜溜地离开。
一时间，黑暗的走廊里只剩下乔笙和程昭两人。
两人遥遥相望，之间仿佛有暗流涌动。
一直不见踪影的月亮此时却探出了头，皎洁的月光从窗台披洒进来，在两人之间画出了界线。
乔笙站在月光中，而程昭则整个人隐没在黑暗里。
程昭静静地望着，眼里的光却慢慢黯淡。
这光与暗的分割就像他与她之间的差距，一直以来她都那么闪耀，而他只能深陷在泥潭里，在黑暗中偷偷觊觎。
而且又一次被她看到了自己狼狈的样子，还被那样一个恶心的男人压着在墙上，差点就要被……
还真是难堪啊，程昭嘲讽一笑。
乔笙看着程昭失去了笑容的脸上满是自我厌弃，心里很不是滋味，就主动迈开腿走向程昭，走进黑暗里握住他轻颤的手。
松开刀后就仿佛失去了知觉的手突然被握住，微凉的触感让程昭瞳孔一缩，不敢置信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乔笙。
乔笙握住程昭的手背，将捡起的小刀放在程昭的手心里，随后就松开了手。
程昭望着再次握紧刀的手，感受着手上残留的温度，心里有些失落。
“做得很好，男孩子在外也要学会保护自己。”
乔笙看着眼前这看起来比自己小了两三岁，却高出自己半个头的男孩，软了声调安慰。
“只是那一刀下去，你的前程也要断送，不值得。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就报我的名号，一般人不敢再动你。”
“你的人？我是你的人？”程昭沙哑着嗓子追问。
乔笙被程昭这突如其来的话给问住了，仔细回想才想起刚才自己说过的话。
盛世的准艺人应该是属于她的人吧？她已经通知张姜赶回来签人了。
而且，
“这样说那李经理才不敢私下找你麻烦，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说完乔笙就状似无意地要转身离开，程昭急得想抓她的手，却又生生止住。
通红着脸，紧张地说道：“没有！我没有不愿意！”
说完又懊悔不已，眼角微红，眉头紧锁，惹人怜惜。
乔笙在黑暗里勾起恶劣的笑，忍不住想逗逗程昭，于是就不做回应，踩着高跟鞋走远。
“跟不跟上来随你。”
程昭哪会不跟，抬步就要追。
“把你的刀收起来，我可不想被人举着刀追着。”
乔笙冷不伶仃出声，程昭这才手忙脚乱地将刀收起。
一路上两人不再说话，乔笙在前边头也不回地阔步前进，程昭则在后边紧紧盯着乔笙的背影，亦步亦随地跟着。
乔笙的长发发量惊人，恰好长到腰窝处，发质乌黑有光泽，发尾微弯带着圈小卷，随着主人的行走而前后飘动。
程昭盯着乔笙的发尾看了许久，着了迷似的伸出手指牵住一束小卷，却又怕被发现，只轻轻勾着不敢使力。
那束发静静搭在程昭冷白如瓷的指节上，还不等程昭窃喜，一个呲溜就逃了出去，落回远处。
程昭想再去抓，乔笙就领着他到了目的地，他只好遗憾放弃。
乔笙推开了包间门，带着程昭走入。
里面是盛世的员工在聚会，他们喝着酒打打闹闹，抢着话筒唱歌，不那么爱热闹的也聚在角落里玩游戏闲聊。
“老大！”“老大一起来啊！”
几个员工喝开了胆子也大了，竟嬉笑地叫着老大，要乔笙加入。
乔笙只是笑笑：“账我已经结了，大家好好玩，明天早晨休息好下午来上班。”
说完场下一片欢呼，乔笙招来助理吩咐道：“晚点你留意一下，务必确保所有人安全到家，另外他帮忙照看一下他，他想做什么不用拦他。”
助理不敢有疑议，只默默观察这个进门后就一直乖乖站在乔笙背后的男人，穿着星野的制服看起来是这的工作人员，那双眼睛就像黏在自家老板身上一样舍不得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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