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林染的世界里应该永远是童话，是好好学习就有年级前几让所有人仰望的排名，是参加诗歌朗诵比赛就能赢得全礼堂的掌声，他的世界应该只有窗明几净的教室，被阳光、鲜花和赞美包围……
他的烦恼应该是参加物理竞赛题目有点难，应该是妈妈总是让他吃得太多吃不下，应该是抽屉里收到女生表白的情书太多不知如何抉择……
总之是自己有点羡慕的世界。
好像在这样充满期待看着自己的目光面前，他也说不出想不上学去打工还钱的话来，仅仅是因为不想在林染的眼睛里看到失望的情绪。
这时，唐西梦握拳咳嗽了两声打破了沉默，他就着陆鸣庭刚才的问题问道：“你刚才说要赔偿，打算怎么赔呢？有计划吗？”
陆鸣庭则看向林染说道：“他说怎么赔就怎么赔。”
唐西梦又说道：“我这发小，成绩好，能力强，可是这社会上的事儿啊，他就什么都不懂了。”
说罢，他揽过林染的肩膀，说道：“要不，去你家坐坐吧，顺便让他们写个字据。”
唐西梦确实是知道林染家里此刻是没人的，其实他也不想把这事儿闹太大，但是也不想让林染太吃亏，他确实是对陆鸣庭和这个陪他一起来的健身教练有一些不好的联想，但是他们的表现又不能让他确切地断定他们是在说谎。
“不用了，我来之前就已经写好了。”说罢陆鸣庭从他的书包里掏出一个本子，那本子里夹着一张纸，是一张已经写好的借据。
他说道：“我上网查了下，你这辆车差不多要十五万的市场价。我会慢慢还给你的。”
唐西梦看了看这张借据，说道：“哎，你这数字应该写大写的汉字，你这借据不合乎规矩知道吗？”
陆鸣庭似乎并未不悦，准备收回借据重写，林染却摇摇头，说不用了，但是他不接借据的态度，让人拿不准他到底是说不用重写了，还是压根不用赔钱。
林染还对唐西梦接下来的各种使眼色装作没看见。
陆鸣庭又从书包里掏出了一叠钱，“这是五千，你数数。”
林染有点尴尬地看着那只递钱给他的手，总觉得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以后我每个月会还你五千，大概过几年能还清吧。”陆鸣庭见他不接，直接把林染的书包一把拽了过来，把钱和借据放了进去。
他行云流水地做了这些动作之后，就准备起身离开了，唐西梦又一次提醒他道：“哎，你还了钱，小染应该给你一张收据才行吧！”
陆鸣庭头也不回，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不用了。
林染此时心里有一种特别奇怪的感受，明明丢了东西的是自己，可是却觉得自己把别人给害了，好像错的不是那个偷车贼，而是错在自己不应该借他这么贵的车。
林染想了想，也不知应该说什么，最后冲着陆鸣庭离去的背影喊了声：“陆鸣庭，你明天还来上课吗？”
陆鸣庭这一次很快回了头，他不确定林染看他的目光里的留恋是因为同情还是因为一些别的什么。
终于，陆鸣庭还是开口道：“不来了，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来了。班长，以后高二（1）班再也不会有人不遵守纪律了，你不开心吗？”
“……”林染说不出话，心里却在犹豫：如果我现在说不开心，他就会改变主意吗？
陆鸣庭好像很怕林染会说些让他伤感的话来，既像是安慰他又像是开解自己般抢先解释道：“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念书的，高中的知识太难了，我什么都听不懂，其实早想退学了，所以跟你没有什么关系。”
“……”林染抿紧了嘴唇，神情看起来更加严肃了。
真的是那样吗？为什么林染觉得这些理由听起来那么勉强。为什么之前他那么看不惯的人自己愿意退出他们班了，他却一点都不开心？甚至觉得相当没意思。
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林染其实很想冲过去喊出来“不用你还钱，你还是继续把书读完吧。”可是不知是因为怕唐西梦嘲笑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今晚林染家里没人，林卫国一贯的不着家，黎眉锦则去京城的某所高校做讲座了。
林染回家点了一份外卖，他一边吃着看起来很清淡的小馄饨，一边用平板电脑看着有关小动物的记录片。
林染从小就很喜欢毛茸茸胖乎乎的小动物，一直很想养一只小猫。但是妈妈对猫毛过敏，从来就没有得偿所愿过。
视频里有一只非常小的小狸花猫咪，一直依偎在因为不知什么原因已经去世挺久的猫妈妈身边，躲在杂物组成的缝隙里不论救助的人怎么呼唤都不出来。
任救助人员怎么拿食物引诱这只小猫咪，它始终对猫妈妈不离不弃。救援人员甚至发现它还会把自己都舍不得吃的食物留给猫妈妈，好像只要猫妈妈吃了食物就能重新醒来似的。
看着那只小狸花一个劲儿往已经打了马赛克的猫妈妈尸体怀里蹭的时候，林染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开始发酸，馄饨也没吃几个就吃不下了。
这种酸涩的情绪一直维持到洗完澡之后，他面对着堆积如山各科需要完成的作业，他还是静不下来，哪怕已经知道马上就要考试了，迫在眉睫。
他鬼使神差地拿着手机，一遍又一遍地编辑着信息。编辑信息反复纠结的过程中，林染忽然想通了一件事儿。
这是他现在不得不做的事情，因为不做的话，他以后一定会后悔。陆鸣庭可以有一万种退学的理由，但是他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就失去了人生中很可能是唯一的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想到这里，林染把修改了很多次的信息发了过去。
“我才知道那辆自行车是买了保险的，保险公司会负责理赔，你不用还我钱了，明天可以回来上学吗？”
第18章 共进晚餐
可是，不知为什么，一晚上都前所未有地注意手机的林染，却并没有收到陆鸣庭回复的信息。
考试临近，虽然高二（1）班的同学们每个人表面上看起来都云淡风轻的，但是据林染看来，从每个人发青的脸色和黑眼圈，就可以看出大家背地里为了打赢这第一场胜仗暗地里下了不少的功夫。
好学生的心理林染最了解不过了，不管暗地里看书看到几点，上了多少辅导班和家教课，明面上却都是就怕别人说自己用功了，别人问起都说自己没复习。
不说别人，就连林染前面坐着的八卦协会的会长杜灵灵，都不在语文课上研究学校最新流传的小道消息了，而是煞有介事地背起了高考满分作文。
然而让林染不解的是，那个手工制作的小点心却还是经常隔三差五地就出现在他的课桌里，林染除了偶尔尝一小口之外，剩下的绝大多数都进了唐西梦的肚子里。
更加可恶的是，此人得了便宜竟然还卖乖，口口声声说他吃这些饼干平白增加了许多卡路里，连小肚子都长出来了。
学校里的每一天都很平静，平静到似乎每一天到每一周都是一模一样在复制。林染每天例行点名的时候还是会往教室最后一排那个空位看一眼，陆鸣庭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出现过了。
他的书桌已经被周遭同学的书本和练习册给攻占了。不知为什么，林染每次看到心里都有些空落落的感觉。
林染后来去办公室还装作不经意间问过班主任老黄陆鸣庭的事，老黄当时看起来很忙，只简单地告诉陆鸣庭家里有事儿这段时间请假了。
月考为期两天，一般安排在周四和周五，考完之后，就是高中阶段为数不多的双休周末了。
学校为了防止考试学生作弊，不仅安排了金属探测仪做安检，还把学生按照之前的成绩从高分到低分排了考场，当然了，林染一直都在第一考场，他们班除了陆鸣庭也几乎都在第一和第二考场。
林染在考完最后一门之后，照例像以往一样，去办公室搬各个科目的试卷答案发给同学们，正好碰上老黄和他们的语文老师王雨老师在聊天。
王雨老师很年轻，长得也很好看，被学生们称为“小王菲”，还挺受同学欢迎的，就是语文这个科目一贯不太受重视，即使在尖子班也不例外。
“黄老师，我发现你们班那个练体育的小帅哥怎么几天没来上课啊？”
黄新知答道：“他呀，请假了，他不是经常请假吗？这有什么奇怪的。”
小王老师又问道：“请假？有说请多久吗？”还没等黄新知回答，她又急不可耐地问道：“那他这次考试——”
黄新知很明显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说道：“他这次月考都没来，放心不会拉低平均分的。”
王雨老师像是舒了一口气，又说道：“他那时刚来一班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太好，不说别的，进度就跟不上啊，他是全班唯一一个完不成作业的，作文低于四十分的……”
黄新知：“这个问题，你以后应该不用担心了。”
王雨：“为什么？是学校反应过来分班弄错了，要把他分到差班吗？”
黄新知摇摇头，说道：“那倒不是。不过陆鸣庭就算请假回来，估计还是得被退学吧！”
王雨疑惑地问道：“为什么啊？”与此同时，林染的心脏也像是忽然被人给握紧了。
黄新知也注意到了林染，他用手指了指放考试试卷答案的位置，林染就过去数答案了。
黄新知接着解释道：“你知道我们年级的范原吧，他被陆鸣庭打成了重伤，腿都断了，他们家长昨天找到学校校长室去了。昨天德育处叶主任还找我去了解情况呢，所以他勒令退学的处分基本上没跑了。”
！！？林染放弃了继续数试卷，他走到黄新知面前有些心急地问道：“如果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呢？据我所知，范原的名声在我们年级一向不太好。”
“唉，”黄新知叹了口气，“这个我也听说了，可是——”讲到这里黄新知环顾了下四周，还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范原的爸爸是我们市里的副书记知道吗？那是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能惹得起的吗？”
林染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最终没有说什么，就走出了教师办公室，甚至忘记了他来办公室本来是要做什么。
星期五的下午，学校门口挤满了来接孩子的家长的车，让林染意外的是他竟然看见了他爸的那辆黑色进口宝马，而且没有司机小赵，是林卫国自己来接他的。
林染有点惊喜地上了车，主动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有空？”
看着许久没见的儿子，林卫国的脸上很有几分高兴，回道：“不管多没空，来接宝贝儿子总是应该的。”
林染的心中一动，想起在他小时候爸爸总是把他扛在肩头一起出去玩儿的时光，那时候他们家是工薪阶层，没什么钱，可是林染觉得比现在快乐多了。
林染忽然有点孩子气地问道：“爸爸，你以后能每天回家吗？能每天都来接我吗？”
林卫国神色一怔，摸了摸儿子的头发，林染的头发像妈妈，非常的柔软，笑道：“小染你都多大了，怎么还撒娇？”
他伸手的过程中不小心触碰到了林染之前脱过臼的左胳膊，林染极不自然地躲避了一下，没有逃过林卫国的目光。
他看着林染还活动不太自如的胳膊，心疼地询问道：“怎么都十七岁快成年的小伙子了，骑个车都能摔成这样，我看以后我给你配个专门的司机吧！”
林染看了看爸爸，立刻摇了摇头，心里明白爸爸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但是却明显用关心的口吻又回答了他。
林染坐在车里看着路边不断倒退的风景，问道：“爸，你能不能帮我伪造张保险公司的理赔单？”
林卫国正在一个红绿灯路口等红灯，一听他这话，差点把油门当刹车踩了，幸好他是个老司机，反应足够迅速，这才没有酿成追尾的惨剧。
“你这是要干吗？”林卫国问道。
“我——说起来这还不是怪你吗？你那朋友到底怎么回事，送辆那么贵的自行车给你……”林染三下五除二把自行车弄丢的来龙去脉给林卫国给说了。
林卫国听罢皱了皱眉头，说道：“你说这钱倒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直接和人家说你爸有钱，你是个富二代，根本不在乎这钱，不就行了吗？犯得着费得着这么麻烦，还伪造理赔单？弄这些可麻烦了。”
林染解释道：“这不是怕伤人自尊心吗？不想让人家觉得欠我的。”
“不是吧？”林卫国回头看了眼他那进入青春期之后还是只长个子不长肉的儿子，忽然神情暧昧起来，笑道：“你这么在意人家感受，不会是个长得漂亮的女孩子吧？”
“真不是，让你失望了还真不好意思！”林染立即正襟危坐地解释道。
林卫国：“那就是你真把他当好朋友了，可是除了唐西梦没见你把谁带回家呀？”
林染还心想，你不见他还好，要是真见了他，肯定要开始怀疑，你儿子最近是不是要转性了，开始交这样的朋友了。
可是这世界上的事儿吧，大概就是无巧不成书吧。林染还没有下车呢，就看见他们家小区外面站着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今天T城的天气阴雨连绵，气温还不到二十度，林染都已经穿牛仔外套了，可是眼前的陆鸣庭既没有打伞，甚至还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
等到看到这辆车越来越近，近到让陆鸣庭发现了车里坐着的人就是林染时，他站了起来，捋了捋被雨水打湿的头发。
下车的一瞬间，林染暗中给林卫国使了个眼色，林卫国瞬间明白了面前这个人就是儿子口中的那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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