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脑子不好。”
“苏瑾航，谢谢你。”
第二天。在没有任何事前联络的情况下，二人相遇了。沈云歆正在沙滩上堆沙堡，旁边围了一圈聚精会神的小孩子。
她今天早上刚从酒店出来散步就被由家长带出来玩沙的小孩子们给吸引去了视线。
大概是昨晚头一次把自己压抑在心里的想法告诉给了他人，沈云歆从醒来开始就有一种莫名的畅快。
“这里多加一点水试试看。”她压住了身后的裙摆，缓缓蹲下来看着他们面前还不成型的沙堆。
几番指导下来，小铲子和小塑料桶竟辗转到了她的手上。期待的眼神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沈云歆不好推脱。
“学姐，加我一个呗？”苏瑾航笑着蹲下身，朝沈云歆歪了歪头，还俏皮地眨了眨眼。
“你问他们。”沈云歆头都不抬，她正专注地给城堡挖出一个矩形的窗户。
最初同意沈云歆加入的小孩子同样也带头答应了苏瑾航的请求。不过苏瑾航没有立刻开始忙活这项大工程，他看着脸上挂有汗水的沈云歆，问道，“学姐，你擦防晒了吗？这阳光晒久了对你皮肤不好。”
沈云歆转头瞪了他一眼，“少给我得意忘形了。就算我没涂，你也别想用‘刚巧我带了，以及我手是干净的’来找借口试探。”
“啊哈哈，学姐，我怎么会呢。小苏我是这种人吗？”苏瑾航不动声色地把快要掉出来的小瓶防晒霜往兜里塞了塞。
“哥哥，我没涂，你给我一点呗？我可不想被晒黑。”坐在苏瑾航旁边的小男孩扯了扯苏瑾航的衣角，他自认为自己露出了最天真无邪的微笑。
“对啊，小孩子的皮肤更娇贵，既然你带了，就给人小孩用用吧。”沈云歆在一旁说着与气温不相符的风凉话。
于是，周遭的一圈小孩自发地在苏瑾航面前排好了队，由他一个个的将防晒霜均匀地涂抹到了每一张带有婴儿肥的脸上，虽然手感不错，但没有他想摸的那张脸。
最后一个小孩年龄稍大，看上去有七八岁的样子，被苏瑾航不情不愿地按摩完整张脸后，他悄悄趴到苏瑾航耳边，说道，“我知道哥哥你喜欢姐姐，这跟我妈妈看的电视剧里的一样，最后你们俩还会结婚。”
好打发的苏瑾航顿时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你这孩子，打小就聪明。”
“哥哥，我口渴，我想吃冰棍。”那小孩飞快地接话道。
苏瑾航仍旧笑得合不拢嘴，“要吃什么，哥哥请客。”
沈云歆在一旁无奈地摇头。他怎么比小孩子还好骗啊。
后面小孩子都玩得不耐烦了，最后沈云歆和苏瑾航费了大功夫才搭建起来的三层城堡在他们无忧无虑地冲撞下又重新散架成了一堆沙。那些有过“辉煌”历史的沙子跌入尘埃后，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没人能分辨出它们与地上其他任人践踏的沙粒有什么不同。
“啊，好可惜，我都没有拍下来。”苏瑾航遗憾地抱怨了一声。
“多大点事啊，你自己再堆一个不就行了吗？”
“这不一样！他们的还把桶拿走了，我总不能来来回回用手兜着水过来吧？可恶，要不我也去买一个桶好了，唔，还有刚才的小玩意也挺实用。再做的话，不如挑战一下四层巨型城堡吧……这次要找那群臭小鬼肯定不会经过的地方搭，不然又没了。”
看着突然拧巴起来的苏瑾航，沈云歆懒得跟他较真，“行了行了，消消火。你想喝点什么，我去买。”
苏瑾航“啊”了一声，脑子里还是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沙堡，“只要是学姐买的我都喜欢，当然如果是学姐喜欢的，那我就最喜欢了。”
沈云歆对着越来越放肆的苏瑾航顿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这种渣男式敷衍口吻令她怀疑苏瑾航与她之前所认识的是不是同一个人了。“懂了，矿泉水是吧。”
“学姐原来喜欢矿泉水吗？挺好，没有色素，也比其他饮料的添加剂要少，喝了既解渴又健康，那我以后就也只喝矿泉水了！”苏瑾航有些高兴地说道。
还是同样的不太聪明的样子。沈云歆又叹了口气。
从便利店返程途中，她看到了不远处有些人围在一起，里面还有小孩子断断续续的哭声。
她习惯性地朝着纠纷处靠近，安静地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我小孩就是跟你们家小孩一起玩的，为什么现在只有你家小孩回来了！”
“宝贝，你跟这叔叔阿姨解释一下啊，你的好朋友去哪了？”
“大家先冷静一点，现在把小孩子吓着了，本来能说的，现在也不敢说了。都安静一会儿，让孩子想想！”
大家七嘴八舌地争论着，大意是有一家孩子丢了，但是与他同行的都回了各自的家。他们的小孩是一个班的，因为关系好，所以家长趁着寒假就约着带孩子一同出来玩。
如果沈云歆没有与那些小孩子一起堆城堡的话，她或许会放弃这次的多管闲事。但是仅仅是扫了眼在场的小孩，她便立刻在脑海中筛出了走丢的那个小孩子长什么样。
最后一次看到那些孩子还是在海边，万一那孩子正留在那里一个人找不到家人呢？她想了想，便急匆匆地跑了回去。
“苏瑾航，刚刚跟我们一块儿的有个孩子丢了，一起帮忙在这块儿找找吧？”沈云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随后将水丢给了苏瑾航。
苏瑾航收起了那轻浮的笑容，拧开瓶盖后，又将水递给了沈云歆，“你先休息会儿喝点水。是哪个孩子丢了？”
“那个把你哄得晕头转向的。”沈云歆接过水喝了一大口。
苏瑾航闭上眼，皱着眉头努力回忆，“哦，我想起来他长什么样了。我先沿着前面找，你先休息好，然后往后面找找吧。”
“嗯。”
沈云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可以发现远处那只儿童游泳圈的异样。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她人已经往海里游去了。正午饭点，海里的人比其他时间段要少一些。
因为还只是怀疑，她便没有向救生员寻求帮助。何况，她对自己的体力和游泳技巧有信心。
充气式游泳圈正在慢慢地漏气，渐渐地已经很难将两只手臂有力地架起了。那孩子心里开始慌了。他的手里死死地握着自己在海边捡到的多功能水果刀，此刻，仍有锋利的刀片在日光下反射着刺目的银光。
极度恐惧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身边已经看不到熟悉的人了，自己也不该不听劝告就往不能来的地方。但是现在，他想活下去。可是，又有谁能来救他呢。大声喊救命的话，真的会有人听到吗？可是岸边的人看上去那么小，会不会还不等他们赶到，自己就已经沉入海底了呢？
小男孩僵着腿努力朝岸边滑动着，但是收效甚微。他其实会游泳，不过，此刻的他也不确定只凭自己能不能游回去了。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沈云歆赶到的时候，那孩子当时就哭了出来，虽然只是一起玩了几小时的陌生人，但是总比孤零零的一个人要好。他原以为救生员会看到远处的自己，但是谁能想到居然真的会碰巧碰到毫不负责的人在那里发呆。
“别怕，姐姐带你回去。”沈云歆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顶。
“姐姐，我是不是要死了啊？我的游泳圈被自己戳破了，一直在漏气，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不听话了！”
虽然同样在内心里吐槽这孩子的顽劣，但是她也不该在此刻给他上人生教育课。“没关系，你先把破的地方用手堵上，我来把你推回去好吗？”
小男孩点了点头，依言按住了那个漏着风的洞。
自己任性妄为的性格终于遭天谴了吗。她或许应该听苏瑾航的，再多休息一会儿再来找人，也或许在发觉异样时就去找专业人士帮忙。而不是在生理期当天，又是剧烈运动又是浸泡在冷水里。过去的她从未知晓痛经是什么，但是知道的这个时机未免太坏了。
她很想蜷缩住身体，熬过这难忍的疼痛，可是时间不多了，她只有硬着头皮走一步算一步。
“你会游泳吗？”沈云歆看着水里的两只小脚丫正有节奏地拍打着。
“会，但是不敢。这比我学游泳的地方大多了，我肯定不行。”小男孩回答。
沈云歆已经痛到额上直冒冷汗了，但是她仍旧强作镇定，说道，“不可能吧，这里最多离岸边只有两百米哦。游泳馆的池子可比这小多了，教练应该没少让你平时游几个来回吧？”
“那当然！我当时可在少年组拿了奖的！”那小男孩自然而然地挺起了胸脯。
“哦？这么厉害？那你敢不敢跟姐姐比一下？姐姐我潜泳可厉害了。”沈云歆一只手死死地掐着自己的大腿，借此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姐姐，这里到那边真的只有两百米吗？”小男孩还是担心。
“是真的，如果你拿了奖都不能游过去的话，那还是赶紧把奖牌还给别的小朋友吧。”
“我当然可以！比就比！”
“好啊，有骨气！姐姐看在你是小孩的份上，让你先游一段。输了可别哭鼻子哦。”她扯出了一个牵强的笑容。
“嗯！”
“3、2、1。开始！”沈云歆从他头上取下了破了的游泳圈，小男孩顿时像鱼一样在水里滑出去很远。
虽然在距离上撒了谎，但是就算在浅滩出事也没问题吧，海面上又快是下饺子的状态了，这下她可以放心与疼痛对抗了。
小男孩在岸边坐了好久，始终没有看到竞争对手的出现，苏瑾航给沈云歆打了无数个电话，全都告诉他电话已关机。
他看到了望向海滩的小男孩，旁边是他的家长。
“你有没有看到今天上午的那个大姐姐？”苏瑾航蹲下身，朝他问话。
“有啊，姐姐正跟我比赛呢，不过好奇怪啊，过了好久，她怎么还没回来。我一定要等她回来告诉她是我赢了。”
苏瑾航的心脏猛然一缩，他神情严肃地看向了脸上仍残有泪痕的两位家长，“你们什么时候找到他的？在这又等了多久？！”
“你别激动，我们一听孩子说这话就赶紧报警了，刚刚人已经送医院抢救去了。”男孩子他爸爸绕过来小声地跟苏瑾航说道。
“我知道了。”苏瑾航的拳头攥得死紧，他拧着眉转身离去。不愿再多看这一家人一眼。为什么不肯说具体的时间，这让苏瑾航的心头笼罩了一层难以驱散的恐惧的阴霾。
那会儿的他，悬着一颗心，跑到最近的医院看到了与沈云歆眉眼相似的中年夫妻哭成了泪人后，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但他仍旧赌着气，跑遍了这座城市里大大小小的医院。
“苏瑾航，你是知道了你沈学姐转学的事情吗？”开学后不就，与沈云歆关系不错的女生叫住了他，向他问出了一句宛如肥皂泡一样美好的话。
如果只是转学了，那该多好啊。
“不知道啊。”他僵硬地回答道。事实上，他也没有撒谎，时间已经停止了的人怎么可能转学呢。
海边的承诺与她，都当做是他在寒冷冬天里所做的一场炙热而美好的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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