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走得慢了怕跟不上他,走得急了又怕那人摔倒。此时方知来人世一趟,总是要患得患失,要好好爱他一回,才算做了这世上最庸俗透顶的情种。
第28章 看别人吵架 郑长垣点了根烟, 站着巷尾等严奚如。周围街坊都挂上了新春的灯笼和春联,独他一个儿在热闹里落寞。 “下个月他们搬去玉树街那儿, 有空的话来帮个忙吧。我就不来了,今天吵得凶。” 严奚如问他:“怎么说服老头搬家的?” 郑长垣说:“陆符丁不是腰痛吗,和长年住的地儿阴冷潮湿也有关系。我给老头送了幅张云庐的《溪山得诗图》,要求是必须得在开敞的店里供着。他就答应了。” “真是煞费苦心。”严奚如跟随他目光, 瞥一眼墙角的潮湿青苔,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吵得这么凶?” 郑长垣眯起眼睛,掸了掸指上烟灰:“ 我妈硬塞的那姑娘,纠缠不休。不知怎么打听的找到了他这里, 上门来了。” 严奚如懂了, 难怪这人颓成这样,确实难哄。他完全没抱看热闹的心态:“那你不得跪下道歉啊?” 对面一时没接话, 墙下无风。他用脚抵着那墙根,踩下一团那攀着土砖附生的苔藓,又扒上鞋底寄生。多像如今他捧在手里的心意,轻贱地被人碾在脚底,怎么踩都都踩不尽。 郑长垣点了第二根烟,烟雾缭绕,语声模糊:“……其实我也想不清,这样下去, 到底该用什么方式继续爱他。” 严奚如无话以对。这两人的局他尽量不掺和,拖拖拉拉的,惹人心烦。 郑长垣反过来打量他:“陆符丁那徒弟?这么快?” 严奚如点头:“我不像你有耐心, 恩恩爱爱藕断丝连的戏能演这么多年。我想要的就得当即攥紧了,时时刻刻瞧着才安心。” 郑长垣自讽地一笑,然后问:“你爸那想好怎么说了?” “怎么交代都没用,严成松哪是我三言两语能唬住的。” “那你还敢祸害人家。”问完又觉得好笑,他严奚如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因为我确定,不管怎么样,都护得住他。” 头顶灯笼亮了灯,街巷里弥漫灶火气。郑长垣摆手离开,走几步又被严奚如喊住。“以后你们两吵架别带上我行不行。小孩没什么见识,会当真的。” 郑长垣踢了一颗石头过来,最翘不起臭显摆的人。 严奚如一走进内院,那豆蔻便往自己扑过来,手上的铜盆也一起飞来,浇了他满身冷水。 “师叔?!”俞访云撂下盆子,大惊失色。 刚陆符丁说晚上要做道泉水鲫鱼,泉眼就拿这院里的水缸冒充,但最上面一层不够干净,得撇掉。俞访云拿了木瓢子一勺一勺地舀到地上,陆符丁说:“泼,大胆地泼!” 然后全泼他师叔身上了。 严奚如湿成落汤鸡也没脾气,只觉得面对面的两人都滑稽:“你是浇花呢,还是真给我示范吵架姿势?不错的,确实有夫妻吵架甩盆水把丈夫扫地出门的架势。” 俞访云本来在给他擦脸,又怕这人胡说八道让陆符丁听见,一块毛巾就往他嘴里堵。发不出声严奚如就只挠他的腰,反而抱作一团,豆蔻一身的干净都要被他祸害。 “师叔,师叔。”俞访云掐了他的手腕,抬起头求饶。这表情无辜又可爱,严奚如忍不住想亲他,下一秒就俯身碰了鼻尖。 一直被视作空气的陆弛章还没瞎到这地步,终于忍不住:“差不多行了,我爸还在屋里呢。”他将俞访云从他怀里捞出来,对严奚如说,“跟我过来,给你找件干净衣服。” 衣柜里的衣服熨烫排列,整齐得似列行道树,和本人一样古板又柔和,甚是矛盾。中间还挂着一件簇新的白大褂,陆弛章手指划过也没停顿,随手抓了一件上衣丢过来。 严奚如觉得这衣服忒紧,可能配豆蔻刚好,从最底下能一直扣到领上的纽扣。于是又想起前夜种种,意马四驰。 陆弛章和郑长垣可能都有些毛病,无心管他们闲事的时候,反倒把旁人抓成了传话的稻草,难得主动倾吐:“我今天大概真把他气到了,连句气话也不曾给我留。” 严奚如心想谦虚了,这不是你一贯的本事。“我在路口碰见他了,在那灯笼下面壁思过呢。” “又要过年了。”陆弛章扯了扯嘴角,却也撑不出个笑容。“大学有一年,你们都回家了,就我和他在寝室里过了个两个人的年。” “有吗?”严奚如摸了摸鼻子,他的记忆能力起伏不定,没什么资格怀念青春。 陆弛章面向一侧窗格,只能窥见院里杂花斑斓的一角。那时候没烟花也没热闹,他们把白茶蜡点在了阳台上,燎着了一盆紫苏的叶子,于是万户灯火通明喜气洋洋,只有他们两在传盆扑火。水洒了一地,裤脚尽湿,好不狼狈,两个人跌坐地上笑着对视,一眼仿佛时间都定格。 郑长垣说自己从来记不得他的好,可连那一天他袖口水渍的形状都历历在目。所有一切他都记得分毫不差,又何论好坏。 他最好的青春都在那一眼里。 陆弛章晃着深,伸手想要一根烟,手指都碰到了才想起对面是严奚如。苦涩一笑。“我原以为我算个看得开的人,你们都这么说,我自己也信了,遇到什么样的事,日子不照样过下去。可今日那女孩来找我,我突然才发现,什么看得开什么随遇而安,都是自欺欺人。” “说到底,是郑长垣一直在拉着我走。” 严奚如推开了一点窗户,将风透进来。“不就被人家找上门来说了几句难听的,你向来最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何必朝他撒气。而且怎么样,他也不可能真的抛下你。” 陆弛章摇摇头:“但是我害怕了。”今日姑娘过来夺走他最后一块遮羞布,话说得难听,都无足轻重。可振聋发聩的是那一句,“就算你是个女人,你也配不起他。” 仿佛当头一击。 自己可以躲在角落里赖着檐雨滴下来就这么过一辈子,但郑长垣呢?他从来是天之骄子,从来要行走在灿阳中。 “其实我早该面对,只是躲着不去想。我早清楚,他要娶妻生子,过正常人的日子。”外面灌进一阵风,把棉纱都吹起一个角,陆弛章不得不捂住这只眼睛。“可我同时也清楚得很,要是他离开,我活不下去。” 隔墙的背阳花都在这阵软风中俯下腰,作妥协之姿。 墙外的俞访云此时抬头看了一眼身边那人。他这回学聪明了,偷听要靠着墙,再震惊也不至于把自己绊倒。刚才陆弛章要拉他进房,严奚如计上心头,与豆蔻对视一眼。心有灵犀,俞访云哼哧哼哧地跑去找了郑长垣回来。 郑长垣始终倚立在窗后,把自己藏得彻底,耐心听到这一刻,却也半分不留恋地转身便走。 俞访云追了他几步:“这就走了吗?” 郑长垣摇摇头。他再不需要听些什么,沉默守在这巷尾多久,如今终于什么都得到了。“我活不下去”,只凭这一句,就够他再撑无数个十年。 陆弛章浑然不知,仍在反省:“他那时候为了我放弃大学安稳的工作,和家里就闹得尴尬,只因为我受了点委屈。其实那时候我就不该心安理得地承他这一出,也不至于依赖到现在。” “你那委屈何止一点。”严奚如含忿地往衣柜上一靠,劲儿太大,挂着衣服都叫他撞了下来。 陆弛章嫌他糊弄,推开了自己蹲下来收拾,低着头说:“其实,当时没有人逼迫我,和医院也没关系。是我要求去和患者家属道歉的。” 严奚如听了这一句,惊得手中衣架都按扁:“你,你是什么圣母转世?!但又为什么……你为了什么?” “为了到此为止。就算我要走了,桐山还有那么多同事在坚守,闹到最后,耗的只是医院的人心。其实那之后,那些家属也给我道了歉,但我忘不掉,我依然瞧见他们眼里昭然的恨意。” 陆弛章跪在地上,淡淡地说:“憎恨一个医生,远比憎恨死亡容易。” “即使如此,我也无法做到这一步,我没有你的勇气,离开又放下。”严奚如使劲攥着拳头,指骨都发响。 陆弛章重新将那件白大褂捡起,慢条斯理地在膝盖上折叠,再抬头看他,郑重其事的一眼。 “严奚如,离开和放弃都不需要勇气,留下才最需要勇气。” 最后折腾了满院才换来的的泉水鲫鱼严奚如也没吃上,被科室喊回去有急诊手术。 他匆匆赶回医院,护工已经把病人往手术室推了。却早有人准备下去,廖思君拦住他:“你刚赶回来,别折腾了,我去吧。”以前这种活儿只有严奚如最积极,今天不知什么情况,前线人声鼎沸,廖思君也捋臂揎拳替了他的工作。自从杨铭出事,他好似性情大变。 江简关上门说,憋不住说些闲言碎语:“他单纯是不想你累着么?别傻了老大。因为杨铭那件事,廖思君如今在医院的风评大受影响,现在就靠着多收病人多操手术表忠心。而且,你知道那个病人什么来头?” “谁啊?” 江简滋着牙说:“徐局长的丈母娘!” “……还以为什么情人,鬼鬼祟祟的,看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严奚如瞥了他一眼,“血管外科的主任跳槽去了私立医院,老廖说不定也有这个想法。但我要是他,宁愿去折泷,真的有本事哪里不能找着出路。” 江简颇有意见:“那种穷地方的小医院,廖主任怎么会愿意去。”又瞧见严奚如的神情,“不会吧,你不会想去吧?老大你不能抛弃我啊!” 严奚如原先确实有些想法,但因为俞访云,这点念头也经不起消磨,兀自陷入沉思。 他那座天平早就倾倒,不需要估算,一豆自有千斤重。
第29章 大鱼都上钩了 夜色已深, 严奚如今夜索性睡在值班室。面上虽不在意,白日里郑长垣提到严成松的话还是宛若一道惊雷, 砸在他头上。 心中藏着阴翳,睡也睡不安稳,凌晨四五点就自然转醒。值班室里光线晦暗,却发觉多了一道呼吸, 蓦地直起身, 见俞访云坐在床头,肩膀垫着梯子,黑暗中睁着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乍一看如同惊悚片的开头。 “你怎么进……”没说完严奚如自己都无奈, “这医院的门差不多都被你撬遍了。” 俞访云眼睛也瞪得酸了,揉揉眼皮搓出一颗水珠。他去北京开会, 一大早的飞机,想着给严奚如发消息也看不见,干脆亲自来送钥匙。 连夜收拾好行李,顶着星光赶来医院,哈欠连天,可坐在这儿一见他侧脸就舍不得闭眼。俞访云勾他的手指:“我走的时候,帮我照顾一下寿寿,你也可以去那儿睡午觉的。” “去多久?” “四天, 周一晚上回来。” 严奚如在暗中看着他,后者困着,不自知地舔了一圈下嘴唇。值班室里暖气足, 俞访云进来便脱了外套,现在只一件单衣。薄布忽然撑开形状,是严奚如伸进去的手,一阵上下摸索。另一只手垫在他腰后,把人拽至自己身上,不等他反应,就一气呵成扒了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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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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