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鸣蝉噪。 万物生长。 这是第二个夏天。 高二发生了一些小事,正处于高三的苏天鹤高考在即,家里所有人都绷紧着神经,王婶连放杯子的动作都轻手轻脚的,生怕惊扰到了对方。 苏知云讨厌那如临大敌的气氛,一潭死水似的,沉郁又深重。 小胖子在新年之后就失去了音讯,从前留的地址也人去楼空,门上还贴着封条,打听之下才知道他父亲去世后不久母亲也因被情人所骗破产了。 第二个新年到来了,初雪降临,苏知云依旧没有打通小胖子的电话。 那张印着圣诞老人的敷衍贺卡叫苏知云收到了柜子里,锁了起来。 李子勋这个名字,再也没有人提起过了。 顾泽欢和往常没有区别,崔晴晴在一旁感慨了一番数理化的变态,低头奋笔疾书,咬着笔杆子冥思苦想。 苏知云说:“当初不要选理科班不就好了。” 崔晴晴理所当然地讲:“可是你们都是选的理科班啊。” “没必要勉强自己做不擅长的事情。” 崔晴晴嘿嘿笑了两声,并没说话了。 像是有点无可奈何,有些无言以对那样。 她对着苏知云的时候,总是散发着温吞绵软的和煦,笑起来酒窝转啊转,盈着那一点小小的汗珠,连脸颊上细小的绒毛都闪闪发亮。 即便是想说也不说,能回答也不回答。 少女的心思哪怕不付诸于口,也会像森林里穿过的风一样,席卷着悄悄生长的玫瑰花的馥郁,带到每一个角落。 只是少年迟钝到难以想象,他的每根神经末梢都连接在另外一个与之毫不相干的少年身上,分不出一点其他心神。 “哗啦”一声。 树叶作响。 今天依旧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苏知云低头写字,崔晴晴在他旁边叽叽喳喳地说话,她抓住苏知云的手腕,在上面用记号笔画了朵粉红色的小花。 歪歪扭扭的,像小孩的杰作。 苏知云看了一眼,直言不讳:“不好看。” 崔晴晴吐了吐舌头:“又不是因为好看才画上去的。” 苏知云闻言露出懵懂神色,仿佛不能理解。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怔怔望着那一朵画工拙劣的小花。 顾泽欢也会做这么无聊的、毫无道理的事情吗? 这想法出现得没有征兆,像是从碳酸汽水里倏然冒出来的一颗气泡,在舌尖倏然破碎,引起胸口骚动。 顾泽欢低头梳理笔记,专心致志。 衣袖雪白,气息芬芳,令人怦然心动。 仿佛有一颗洋桔梗的种子驻扎在苏知云的胸口,悄然滋生,循环往复,随着心脏一起跳动,要在夏日的咕噜咕噜冒气泡的柠檬水里开出明媚热烈的花。 那是无处可诉的少年心事,来自于毫无道理的初恋故事。 上课铃终于打响,崔晴晴恋恋不舍地起身,在此之前她给花朵画上了最后一片叶子。 窗外的云是甜腻的奶白色,一朵接着一朵,软绵绵地飘在天空上,风一吹就被东拉西扯得四处逃窜,还露出个可爱的笑脸,老师终于穿着高跟鞋与长裙姗姗来迟。 彼时气温已经达到了可怕的三十七度,苏知云在燥热的空气里出了身湿漉漉的热汗,无心听课。 笔尖在纸上划过一道黑痕,这节课物理老师不幸堵在路上了,由语文老师代为上课。 语文老师人美声甜,穿着碎花长裙,身影翩跹,映着婆娑摇曳的树影。 繁杂冗长的文言文听得脑子里一片混沌,昏昏欲睡。 在夏日的午后睡意汹涌来袭,蝉鸣聒噪。 睡一会儿就好了。 他渐渐低下头去,好像一只羽毛丰沛的鸵鸟要将自己扎进滚烫灼热的沙子里。 可是睡不着。 毫无疑问的、无可救药的。 黏腻的汗水浸透了雪白的衣衫,少年天蓝色的袖边像是盈了一汪湖水。 崔晴晴的声音又在耳边响了起来,古灵精怪的少女好像拥有不可思议的魔法,能够无所不知——“这个礼拜天是顾泽欢的生日。” 顾泽欢的生日应该送些什么? 大脑一片空白。 灼热逐渐侵蚀了整个大脑的空白部分,蛀空了血肉,产下一枚虫茧。 想不出来。 苏知云一头扎进了练习册堆成的高山里,放弃了挣扎。 …… 人类的欲望大多来自于本能,顾泽欢看起来却十分不动声色,没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他是纯天然的矛盾产物,放荡又纯洁,洁白又污秽,飘飘然降下凡间,众人便蜂拥而至跪倒在他的脚边,争先恐后亲吻他的脚趾。 那是与生俱来的吸引力,不讲道理。 除开知晓对方的唯一喜好跟一般人不太一样之外,并不知道其他东西。 实际上苏知云不特别看重生日这件事情,他是个缺乏仪式感的人,骨子里就不存在跟罗曼蒂克有关的基因,大多数的节日对他来说只是日历上无关轻重的字眼。 他隐隐觉得顾泽欢也是这样的人。 这种感觉大概源于顾泽欢脸上偶尔会流露出的意兴阑珊的、漫不经心。 非要说起来,苏知云会将那神色肮脏地想象成经历云雨之事后的倦怠,他是被贵妇人藏在深阁的鬼魅少年,会亲吻你涂着鲜亮指甲的手指,会跪下来嗅闻你袖口发梢的香气,会赞美你的美貌无与伦比。 唯独不会真心实意、脉脉温情。 苏知云没法想象对方深情款款的样子。 神邸骤然下凡生出庸碌烦恼,叫七情六欲迷花了双眼,在万丈红尘中挣扎,不得出世,破了一身清规戒律。 可惜可叹,最终变成索然无味。 也只是话本里故事。 他心想。 今天是礼拜天。 苏知云洗了一盒圣女果,鲜红嫣亮的果子圆滚滚地在水里翻了几个身子,苏知云选了一颗出来,放在嘴里咬开后尝到了酸酸甜甜的汁水。 崔晴晴早在礼拜六补习之后分开之后就主动提出周末要和小姐妹出去逛街,临走前还对苏知云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只是少年注定了要辜负她的一番苦心。 苏知云没有准备任何礼物,他将洗好的圣女果捞了起来,从水果篮子里湿漉漉地往下滴水,淋了一路。 天光是透白的,墙是微黄的,从老旧的电视机里泄出几声血肉模糊的尖叫,在夏日的午后看恐怖片的确另有一种透彻心扉的冰爽。 顾泽欢就着冰淇淋慢慢吞吞吃了几个,水渍将他饱满丰沛的唇染得亮晶晶的,吐出的气息都是动物奶油甜腻的味道。 苏知云忍住想伸手将他嘴角那一点汁水擦干净的冲动:“生日快乐。” 顾泽欢的动作有一瞬间地凝滞,他微微偏过头来,长而细密的眼睫,好像一只蹁跹的蝴蝶,从他散开摇曳的纯白衣领生出一场汹涌的大雪。 屋子里风扇还在呼呼吹着,窗帘叫风吹起来一半,晃晃悠悠的。 还有一点栗子蛋糕的味道,甜滋滋的。 又过了一会儿,顾泽欢问:“我的生日,你不该准备些礼物吗?” “我不觉得你缺些什么。” 顾泽欢不说话了,他低头咬了口冰棍,从衣领里袒露出一片晶亮的肌肤,汗水与阳光亲吻他的胸膛,那颜色在苏知云眼前流淌,仿佛一条小溪,无声无息流到了心里,烧得人胸口滚烫。 苏知云别过了眼,又闷闷地开口了:“不过你如果有其他什么想要的也可以告诉我。” 顾泽欢吃掉最后一口冰棍,将塑料袋和木棍随手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你不是做了蛋糕吗?” 苏知云愣住了,对方好像没有看到那样,指了指他身后的背包。 “就装在那里。” 顾泽欢微微弯下腰,准备起身。 苏知云大脑一片空白,万籁俱寂,他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判断,扑了过去。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桌布也掀掉了,乒乒乓乓掉下无数本书。 少年的动作堪称得上手忙脚乱,从他脖颈上生起一层闷红,在肆意妄为地疯狂生长。 “你怎么知道的?” 苏知云牵制住顾泽欢的力气大如蛮牛,几乎能听见骨头与地板之间互相摩擦,发出痛苦的呻吟。 顾泽欢眼睫轻轻扑簌了两下,被他压制的肩胛蔓延开酸涩与胀痛:“闻到味道了。” 苏知云胸口堵着一口郁气,既惊且羞,他本来准备亲手做一个生日蛋糕,但栗子蛋糕的难度超过了厨房小白能够承受的范围,最后做出了的东西惨不忍睹。 连端给顾泽欢看的勇气都没有。 偏偏还叫对方发现了。 他说不出话来,满脑子都轰鸣作响,叫遮天蔽日的羞愧侵蚀掉了所有理智。 顾泽欢抬起一只手,攥住了那烧起来的通红耳尖,灼热的,滚烫的,软绵绵的,耳环却是冷的,浸得指尖都是凉的。 铺天盖地的红在苏知云身上蔓延,从他身上散发出一种植株开花专有的甜蜜,又漫出丝丝缕缕的、矛盾的青涩。 独属于十七岁少年的爱恋。 不由自主,显而易见。 “你的耳环上的字母是我名字的缩写。” 顾泽欢说。 而苏知云眼睛倒映着顾泽欢的脸,也只倒映着他的脸。 水深火热。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喜欢 暖白的光透过云雾一样的窗,落进房间里,变成深红浓郁的影,少年的手指曲起,像一节节笔挺清正的竹,从他伶仃的下颚落下一滴汗,生长出遮天蔽日的幽影。 他是一只亟需养分的鸟,从肩胛舔到手指,他是一条缠绵腻人的蛇,从脖颈游弋到脚趾。 夏日午后昏沉黏腻的梦境,在风扇呼呼的响声之中热浪浸湿了脊背,于潮湿腥气之中催生出绮丽幽邃的疯狂幻想。 包含一切不可言说之物,不可付诸于口的欲色。 崔铭骤然从床上清醒,浑身都湿透了,从纱帘泄出一片浓红的影,他喘着粗气,听见风扇还在尽职尽责地嗡嗡响着。 午睡之后脑子里总是发昏发沉的,无名之火烧得骨酥肉麻,让人倍加燥热,崔铭下了床,从衣柜里捡了件t恤和短裤,走进卫生间里洗澡。 他欲盖弥彰地洗了个冷水澡,心里生起许多对自己的唾弃与厌恶,照镜子的时候发觉眼睛与脸颊依旧发红、发烫。 冷水也洗不掉的颜色。 崔铭照着镜子,手指摁着两边冰凉的瓷壁也驱走不了一点燥热,喃喃自语:“操他妈的,要疯了。” 羞于启齿的欲.望与不经世事的爱恋在夏日里蓬勃生长,崔铭将自己发烫的脸整个埋到了水池子里。 冰凉的液体倒灌进了鼻腔。 咕噜咕噜在脸颊旁边冒出两颗小气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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