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知云唇齿发涩,烟瘾犯了。 他从口袋里掏了烟出来,点燃了,烟雾是白的,寡而淡,苏知云略微垂下的眉睫却黑。 “小苏也在这抽烟呢。” 李哥笑容满面地跟他搭讪,手里夹着根烧了大半的烟,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志得意满的气息。 他背后房门大敞开着,有个披着头发年轻女人在整理自己掉下去大半的吊裙子,露出大半雪白的胸脯,正在低头捡掉在床底下的内衣。 苏知云察觉到他身上升腾的热气有汗水的滋味,往旁边靠了靠。 好在李哥不在意,他自顾自抽完了一根烟,丢在脚底下踩灭了,又毫无征兆地开口:“你知道燕子那个相好的么?” 苏知云点了点头。 李哥又笑了,神情有些轻蔑:“好多干这行的人以为自己捞一把就能走,哪有那么容易,淌了这趟泥,还想要干干净净地出来,怎么可能?习惯了躺在床上就能赚钱,你真要她们累死累活干一个月拿两三千块,受不了那苦。” “你就看着吧,这事多半要黄。” 那语气当中的笃信与傲慢,使得李哥看起来分外胸有成竹。 又过了一会儿,隔音不好的房门里传出了床架子吱呀作响的声音,还有一些女人跟男人笑骂声。 苏知云听得头疼,戴上耳机,他拿出了一板药,掰了几颗,和水一起咽下。 药粒大,硌得喉咙都生疼。 苏知云吃药这件事,李哥是知道的,只是干他们这一行最基本的就是学会收敛自己的好奇心,因此他也没有多问过。 只是苏知云有时候实在是吃得太猛、吃得太多,仿佛是嚼奶片一样轻而易举、毫不客气。 他犹豫片刻,还是没有问出口。 就算是对方吃药又怎么样? 只要不妨碍他的生意,这也没什么关系。 …… 今天苏知云跟小商店的老板请了半天假,要去县城里买药。 老板本来老大不乐意,直说麻烦,嘟哝着自己今天下午也有事,直到苏知云讲明天的工资也不用算时脸色才雨过天晴了,还笑眯眯地让苏知云帮他也带点东西回来。 先前苏知云帮他带过,但是到了要给钱的时候,对方就装傻充愣,久而久之,苏知云也不带了。 老板看苏知云没答应,脸色又垮了,嘴里用方言骂着脏话。 苏知云回头看他。 老板心里一怵,又端出笑脸来:“怎么了?” “忘带钥匙了。” 苏知云讲。 直到苏知云走了很久了,老板的心还在砰砰乱跳,他暗骂自己当时就不应该招苏知云进来,简直是招了个煞神。 苏知云年轻,脾气好,长得也不错,讨这里的小姑娘喜欢,但有时候老板望着他觉得发怵,吃药不停,又生的高大,偶尔看人的时候叫人心里发毛。 他开始想换员工的事了,但又有些舍不得,苏知云便宜,只要管吃管住就行,工资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他左右权衡一下,还是决定暂且忍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实在不行到时候再换就是了。 这里说是县城,其实看起来更像是个赶集的集市,苏知云去的时候还很早,在路边摊贩那吃了碗拌粉,三块一碗,豌豆金黄,浇一勺卤水,吃起来很香。 他不喜欢吃葱和香菜,耐心地把点缀的那些绿色都一点点挑出来。 他吃完就去找药店,他有认识的老板,总固定在那里买。 其实买完药之后也很早,苏知云心血来潮,又在集市上买了点苹果和梨,他不懂怎么挑,只是专捡好看的。 挑到一半有一个花花绿绿的脑袋擦着他手臂过去了,在一众黑溜溜之中分外醒目,是那个长得很乖的发廊仔,趿拉着人字拖,衣服松松垮垮,旁边有个黝黑的女生挽着他的胳膊,略胖,指使他拿这拿那。 发廊仔笑起来还是很乖,牙齿雪亮,像个还在读书的学生,他对那胖女生说了些什么,胖女生就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掏出了两张红票子给他。 苏知云走过去的时候还听见那女孩讲:“你可别又那这钱去赌,听见没。” 苏知云精心挑选的梨子和苹果回去也没吃了,被他丢在了窗台上,慢慢烂掉了,长出灰白腐败的霉斑。 关于燕子的消息也少了,她最近好像傍上了个大老板,经常不回来,对方给了她不少钱,每次回来她都穿金戴银,非常富贵。 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才爆出了个大消息,燕子在大街上被发廊仔的女朋友打了,扇了好几个耳光,脸都打肿了,骂她是下贱的婊子,勾引别人的男朋友。 周围的人知道她是干什么的,也没有人站出来为她说话,只是围了很多人,指着那撕破的衣领叽叽喳喳。 之后苏知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看见燕子,只是关于她的消息还是会传进他的耳朵里。 比如说燕子被那发廊仔哄了,对方说自己要做生意,燕子就把所有积蓄都给了他,没想到发廊仔拿着钱去赌博,输得一干二净。 再比如之前那个王哥想要包燕子,砸了很多钱,但是燕子不乐意,说自己有男朋友。王哥就叫她把桌上的酒都喝了。燕子喝完就进急救室了。 再见到燕子的时候又是很久之后了,她烫了头发,还染了颜色,大波浪,风尘气更重,笑起来也更甜腻腻的。 “又见面了。” 燕子的声音有些沙哑。 苏知云闻到她身上有浓重的烟味,没喷香水掩盖。 他没有说话。 燕子就歪歪扭扭走过来,像喝多了,开了支烟,踢掉高跟鞋,苏知云看见她头上还别着那个蝴蝶发卡,只是水钻掉了许多,变得不那么闪亮了。 她摸额发上的发卡,还像是摸小猫一样轻轻的,自言自语:“这其实是第一次有人送我礼物。” “我很喜欢。” “我能感觉到他不那么喜欢我,但我以为即便他没有那么喜欢我也没有关系,只要我喜欢他就好了。” “可好像不是这样。” 她半眯起眼,妆还没有卸掉,一串儿脏兮兮的的眼泪忽地落了下来,把眼线、睫毛膏都融化了,它抹开那层油腻的粉底,露出底下苍白的皮肤。 燕子哽咽着,一边哭一边把发卡狠狠地丢了出去,声嘶力竭地大喊:“我不相信这世界上没有其他人爱我。” 她开始疯狂地找男朋友,找了很多个,多到外人都数不清,有时候上午是一个,下午就是另外一个,他们都自称是燕子的男朋友。 燕子以为那些人是爱她,或者总有人爱她,可所有人只把她当成免费的娼.妓,只要说句我爱你就可以轻而易举地使用她的身体。 她肉体被蹂躏,信念与精神也被蹂躏。 她看起来没有不快乐,只是苏知云再也没有见过她的眼睛像当初那只别在额发上的发夹一样闪亮。 她闲暇时讨论的是这里女孩没有见过的珠宝与奢侈品,她总不厌其倦地一遍遍向他们描述城市里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最后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喜欢她的人。 是个四十多岁没有碰过女人的屠夫,他说他第一次看见燕子就觉得她很漂亮。 燕子走的那一天没有化妆,脸洗得干干净净,李哥就靠在墙上,冷眼看着她把房间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搬出去。 周围的小姐妹都祝福她,很羡慕。 苏知云还是一如既往,他戴着耳机,站在楼梯口看燕子被风吹起来的白裙摆,像荡开的涟漪。 李哥在一旁嗤笑:“你等着看吧,她会回来的。”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大半个月过去了,燕子都没有出现。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第四个月的时候燕子回来了,她什么也没带,只是又化好了妆,穿的是吊带和热裤,皮肤白得晃眼。 “出什么事了吗?” 在燕子进房间的时候,苏知云开口问道。 “没有。”燕子手指上涂了鲜红的指甲油,艳得刺眼,她撩起耳边落下的头发,满不在乎地讲:“只是这个来钱比较快。” “你先前说的那些话呢?” 燕子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她回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 因为这恍然大悟,她甚至大笑起来:“你在想什么呢,那只是我喝醉之后随口讲的话而已。” “爱有什么的,谁会真的爱一个婊子。” “而且喜欢又怎么样?又不能当饭吃,那个屠夫一个月赚的钱还没有王哥给我的零花钱多,连一个好点的包包都买不了。” 作者有话说:
第97章 一动不动 到了七月份左右,小县城迎来了梅雨季,返潮得厉害,偏生又闷热,衣服放在桶子里几天不洗就要长出五颜六色的霉斑。 小卖部门口蹲了好几只脏兮兮的流浪猫,仰着头望着从塑料雨棚上掉下的雨珠,都挤挤挨挨地躲在没有水的地方。 看起来很不喜欢雨的样子。 总是有人拿火腿喂它们,所以这些流浪猫也不怕人,苏知云站在雨棚底下,它们还热切地去蹭他的裤脚。 小县城生活节奏很慢,于是时间仿佛也变得很慢,可以肆意挥霍,但大多时候苏知云并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似乎也没有可以做的。 没有人的时候他就睡觉,要么看电视,小卖部的电视频道也只有那么几个,聊胜于无。 他租了一些碟片,总在晚上看,有时候看着看着就睡过去了,等到药效过去人又醒来,昏昏沉沉地爬起来,电视声音还在滋啦滋啦地响着。 即便在只有一个人的夜里也显得热闹。 他还是时常做梦,做那些诡谲恐怖,鲜血淋漓的噩梦,醒来时心跳得很快,额上的虚汗与心悸才恍惚让他听见胸膛心脏跳动的声音。 因为连打两份工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苏知云很快生病了,在李哥那儿守门守着守着突然就昏倒了,把所有人吓一跳。 燕子说他病了,要带他去看医生。 苏知云不理她,醒来后也没什么感激的姿态,只讲不去。 燕子气得跳脚。 “病死你算了。” 她嘴巴硬,还说了许多难听的话,无非是指责苏知云要钱不要命,还讲苏知云要是想死自己寻个地方跳楼就行了,别在她眼前折磨自己。 话虽说得不好听,但叫苏知云愣住了。 外人眼里他是想死的状态么,好像确实如此,他一直在放纵折磨自己,但原因又不是纯粹的是为了寻死。 由此苏知云便也觉得疑惑,他肯定自己没有自杀的想法,但似乎也没有太强的求生欲,那么他现在究竟是在做什么呢? 燕子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无话可说了,于是更生气了,骂骂咧咧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苏知云才轻轻摇了摇头:“我没有想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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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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