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会一辈子都这样吗?”我焦虑不安的询问着。
“一般都会这样。可也有奇迹发生。这样的话,也许是几个月,也许是几年,也许是几十年,也许就会一辈子。”
我的心渐渐的往下沉。酝酿已久的想法终是得到实施。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电话那头,凌莫晟不可置信的再次询问着。
“嗯。”
“你不后悔?也许井微永远都……”
“不会的,他会醒过来。一定会!”
我坚决的说着,泪水却早已沾湿衣襟。
“我会帮你!”
“谢谢!”
三天后,我和井微的婚礼就在这个毫无喜庆气氛的狭小空间里举行。整个过程,省略了太多的繁文缛节,也失却了原该有的中国红。白茫茫一片,毫无生机。
管家偷偷的抹着泪。
“少爷!雨侬小姐终于嫁给你了,您最喜欢的雨侬小姐终于嫁给你了。”
所有的一切,转了一个大圈,终于又回到了原点。唯一不同的是,所有人在这场红尘中,都走的筋疲力尽,心力交瘁。只是还有一份悸动,会在心底蛰伏很久很久。原来,生命的轮回,只是一份无奈的祈求。
两个月后,凌莫晟神色慌张的跑了过来。嘴唇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却硬生生将这些话都咽回了肚子。
“你……有话对我说是吧?为什么吞吞吐吐的,这不像你!”
“井微还是没有任何起色吗?”
我摇了摇头。
“皓仁出院了。好像是去了迪拜!”
“我知道。”
“有时候我就在想,我这么昧着良心答应阿姨欺骗皓仁,是不是个错误。或许,当初我就应该将一切都告诉皓仁,由他自己去决定该怎么做。”
“你没错,谁都没有错。我和皓仁已经是过去式了。伯母说的对,皓仁和我在一起,灾难一直不断。我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只顾自己幸福呢?而且你别忘了,我现在可是井微的太太喔 ̄干吗?想撺掇我婚外恋?”
我故作轻松的玩笑着。一直以来,我都假装已经不在意那些了,已经释怀了,可是,无数个寂寞的夜里,曾经的那些伤痛与欢乐,却总是不肯放过我。不期然间,它们悄然来临,让我措手不及。时光流逝,或许若干年后的某天,不经意回头,会发现年轻时生命中的那些美好与痛苦都只能靠播放回忆才能出现。而当它们再次清晰的出现在眼前时,是不是会觉得熟悉得仿佛就像昨天才发生的一样呢?
不过,我还有什么遗憾呢?当小美人鱼将挽救生命的匕首投入海中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知道自己注定要化做泡沫的结局。那一刻,她下定了死亡的决心。但她不后悔,至少,她已经爱过了。我也一样,我爱过,恨过,哭过,笑过,这些零碎的片段,足以陪伴我度过漫长的后人生。
半年后,报纸上登出了一则消息:“天辉建筑有限公司”继承人陈羽凡于悉尼一家公寓内自刎。
我的心脏顿时裂成两半。慌忙拨通了凌莫晟的号码。然而,他支支吾吾的,最终,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答案。
羽凡是在当初悉尼租的那间公寓内割腕自杀的。当时他的脸色苍白失血,像一张薄薄的,一捅就破的皱纸,手腕上干掉的血块乌红,像被碾压的失去水分的花瓣。曾经,年少的我,无知的与朋友讨论过死亡的问题。她们说割腕自杀是最难的。因为只要有一丝求生的欲望,就不会狠下心将血脉割断,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血流成河,然后,渐渐眩晕,渐渐变轻,最后,只剩一颗空洞的灵魂的重量。
他是生无可恋的。我知道,或许,张叔叔说的那些都是事实。我生命中的三个最重要的人,一个永远不记得我了。于是,曾经的海誓山盟,天长地久,徒留惘然。一个或许也只能永远的躺着,看不到我,摸不到我。最后一个是真正的离开我了。可是,他走了,谁陪我喝酒,谁陪我聊天,谁陪我一起堕落到清醒,谁为我规划完美的童话。
我开始失眠,也习惯了失眠。每一个夜晚,对我而言,都只是冷酷攫人的雪崩。
灰色的雾从窗外斜逸而入,很轻的压过头顶。我仿佛听到一个遥远的声音在轻唤我的名字。他身着ADIDAS新款男运动印花设计素版运动套装,脚蹬NikeDunkSB巨星--灰色渐变。亦如在明希时,那般的活力四射。他笑。我看见他用玻璃丝般透明的翅膀飞翔。我抓住他,然而他越飞越高。我想和他一起飞,然而,没有翅膀。
梦醒了。却只剩下胸口的余温和眼角的湿痕。
羽凡的葬礼上来了很多人。亲戚、朋友、以及一些与陈氏有生意来往的商业人士。一切都是轻飘飘的,令人惶惶然。
女牧师Merria主持了这场葬礼。她一身黑,额上还附上了薄薄的黑色轻纱。我看到了羽凡的妈妈,端正得体,但哀情早就磨光了她一身的锐气,此时此刻,她只是一个痛失爱子的伤心女人。
我不敢出现在她的面前,这该是多么恐怖的事,凌莫晟告诉我,羽凡的妈妈将这一切都归结在我的身上,如果我出现了,她会发疯。所以,我只能静静的躲在人群背后,虔诚的为羽凡送最后一站。我不知道,此时此刻,他能看见我吗?
离羽凡的离去已有两年零三十八天。我觉得所有人也该平静了。通过凌莫晟的关系,我见到了羽凡的爸爸。他比一年前似乎苍老了很多。我告诉他一个可能永远埋藏于地下的秘密,那就是,亦寒也是他的儿子,是他与郭静之的儿子。曾经,亦寒千叮咛万嘱咐,让我至死都要保守这个秘密。然而,我觉得,一切是时候曝露在阳光下了。我知道,羽凡恨他,可是这个世界并没有永远的仇恨。恨,是一件累人的事。更何况,没有爱,哪有恨?他是爱他爸爸的,只是这一切,需要时间去见证。
我永远忘不了他当时的惊讶之色。他的双眸中噙满了泪水,似乎一碰就会坠落。
“你果真也是我的女儿么?”
“不是!我不是!我是念雨侬!”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急着去辩驳。是和亦寒一样,有爱有恨,需要时间去疗伤。还是只是,心灵深处,莫名的抵抗。拒绝承认与羽凡的关系呢?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光了似的,一股难以分析的复杂情绪在心底翻涌着。
举步维艰的走在回去的路上,噙满眼眶的泪水让我看不清前方的路。
三年后。
医院。
手术室内,医护人员忙的不可开交。手术室外,站着的人亦是紧张的不知所措。
“姐!姐夫是不是快醒了啊?”
“不知道!小如,你有身孕,坐着吧!这么多人站着,还怕少你一个?凌莫晟,你这老公当的也忒失败了吧?”
“是是是!念小姐教训的是。”
“少奶奶,这世上哪有像你们这样的姐姐和妹夫啊!一见面就争个不休。”
“妈妈,姨夫欺负你和小姨了吗?”
“没有,忆思乖!”
……
两个月后。
“井微,小如生了一个儿子,很可爱呢。这下凌莫晟那家伙可就得意了!”
“要不要吃苹果,我帮你削一个。”
“雨侬,别忙了。坐下,我有话和你说。”
我诧异的放下握着的水果,走到床沿,缓缓坐下。
他拉开床头柜上的第一节抽屉,取出了一个信封。递到了我面前。
“这是什么?”
“离婚协议书。”
井微平静的诉说着。
“很感谢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一直陪在我身边。可是我知道,你不爱我。我已经耽误了你那么多时间。所以,这一次,我要放开,还你自由。这上面我已经签了字,就等你了。”
我顿时呆滞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一切会变成这样。
“可是,忆思一直以为你是她爸爸。”
“如果你不介意,忆思以后还是我的女儿。可是,我真的不能再耽误你了。现在,你的手上握着两份幸福,就看你怎么选了!”
我抬眼。
他的脸上浮现出灿烂如朝霞的笑容。那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
“什么幸福?我不懂!”
风通过半掩的窗闯了进来。拂起我的发。
他笑。
“一年前。皓仁和他的Camellia太太离婚了,因为他已经恢复了记忆。他知道自己爱的人,其实是你!他还知道自己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你知道一年内,他搜集了多少忆思的照片吗?甚至,他还总是守在幼稚园门口,等着忆思,只是为了偷偷的看她一眼。可是因为我的关系,他退却了。伊斯坦布尔,曾经是皓仁心中的梦幻天堂,小时候,他曾告诉我们,他要和自己心爱的人住在那里。他想带你一起去,然而那时候你拒绝了他。于是,那又成了他的伤疤。他告诉我,那里永远只为你而留。你明白其中的意义吗?”
“还有一件事,凌莫晟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别怪他!三年前,你和羽凡爸爸会面时,他找到了你们的头发,偷偷的做了一次DNA测验。结果证明,你们并不是父女。所以,你和羽凡之间那道无形的障碍不存在,明白吗?”
我惊讶的表情渐渐平缓下来,扬起一抹舒缓的笑容。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
“如果我告诉你。羽凡,没有死呢?”
“怎么会?”
我愣住了,不可置信的笑了笑。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
“井微,你不是发烧了吧?”
“羽凡,没死!当初自杀是真的,然而,被救活了过来。可是他却将自己永远的封闭了起来,他抛下了一切,在悉尼的海边买了一栋别墅,过着近乎与世隔绝的生活。走的时候,他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对外宣称自己已经死了。我想那是为了你,他不想让你为难。如今你可以带着莫晟的化验单,去找他。”
一切在那一瞬间都归于寂然。
我突然觉得人生竟然只是一个骗局。而我,竟是人生的傀儡。我不知道,听到这个消息,是该高兴,还是该悲哀。
我没有在那张宣告自由的纸上签字。或许,是害怕,我不知道,自由后,又该向哪里奔去。井微也没有逼迫我,他出院后,就开始忙着公司的事。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林熙蕾的再次到来,打破了表面上平静如水的生活。当井微在我面前宣告自己要娶熙蕾的时候,我意识到,这段本该结束的婚姻彻底离我远去。井微,你说过,是我在你最困难的时候一直陪在你身边,其实,我也要谢谢你在我最孤单的时候,借我一双肩膀。可是我们是在错误的时间遇到错误的人。现在,你再一次遇到那个异国女孩,请记得握住她的手,不再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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