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们已经尖叫累了,黑暗的船舱里响着压抑的哭声。 方新已经在舱门附近焦灼地探寻了数次,每次都被浓厚得诡异的迷雾逼退了回去,但他能确认的一点是,右舷的确没有救生艇。 ——三十分钟内船会彻底沉没。 已经过去多久了?救援真的会来吗? 浓雾里冷得异常,寒冬腊月里他们也不可能带着小朋友跳江。 眼下的情况几乎是一筹莫展。 同事在他的安慰下好歹稳定了情绪,跟着他守在舱门口休息。 方新在舱门外站得摇摇晃晃,半个身体挂在栏杆上。 忽然同事直起了身子。 “怎么了?”方新紧张道。 “那边……”同事脸色白得像是刷了一层漆,抖得像是筛糠,眼神直愣愣地盯着他身后。 在他的注视下,方新的脖子像是生了锈,一点点慢慢往后转了过去。 乳白色的雾气深处。 一张怪异的人脸在半空中缓缓浮现了出来。 人面兽身,他知道这玩意叫什么,但只在书上见过,现实里没机会遇到一只,更别说杀了。 同事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方新一把把他推进了舱内,抽出那把枪,伴随着魑魅的逼近慢慢往旁边转身,后背出了细密的冷汗。 另一边。 唐拾把宋柏递过来的葡萄糖一仰而尽。 宋柏不放心道:“你能行动吗?” 后者短促地点了下头,表示暂时没问题。 三人分头行动,在船舱内快速穿梭,几个人像是没有重量似的,走得无声无息。 唐拾看了看胳膊上的绑带,对着符咒道:“老师,你身上的蛊……” “现在知道叫老师了?”谢桢道,“之前不是谢桢谢桢喊得挺开心?哦你们以前叫什么来着,谢老头是吧。” 宋柏:“……” 唐拾脚下一个急刹,差点撞墙上。 赵明川心说我现在是后勤人员,我可以不发言,你们自求多福吧。 谢桢倒不像是要算账的样子,幽幽地回答了他上一个问题:“牵丝蛊畏火,那个人往我体内种蛊的时候,我部分内脏已经灼伤,并不能完全寄生,没法完全被控制。” 唐拾心中微微一动,推断出了大概。 蛊虫并没有控制谢桢的神智。 他只要在必要的时候灼伤身体,就能跟牵丝蛊抗争,获取一段自由行动的时间,之前在天台,还有周氏祖宅救他的时候,大约都是这样的间隙,而那个人应该不知情。 ——或者说即便知情,以那人的自负程度,也根本不在意。 从最开始他种蛊就只是为了折磨谢桢罢了。 但谢桢,长年累月经受灼伤和蛊虫入体的交替痛苦,即便外表丝毫未显,又是怎样的意志才支撑下来的呢? 唐拾抿着唇,没说话。 船体渗水的速度依旧越来越快,他一路往下走,走廊里积水越来越深,已经没过了脚踝,寒冷彻骨。 他忽然止住脚步,不断流淌的水声中,唐拾敏锐地察觉到,除了水滴敲打铁板的声音,还有一丝微弱的回声,以一种有序的节奏敲打着。 三短三长。 是求救信号。 唐拾靠在冰冷生锈的墙壁上附身倾听。 迅速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 水已经逐渐没过了膝盖,他艰难地在水中跋涉着。 敲击的声音越来越响。 他下了一个舷梯,终于找到了其中一个休息舱。 唐拾喊道:“有人吗?” 敲击声停了,里面有人激动地喊道:“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密封舱门扭曲变形,不断漏着水,他朝着舱门的缝里看去,黑暗中亮闪闪的数十双眼睛,充满希冀地看着他。 那人应该也是随行老师,见到他松了口气,说道:“门坏了打不开,我们刚才试过了。” 唐拾试着在外面掰了掰门,依旧打不开。 他抽出两张符咒,金色的符在指尖烧了一瞬,又熄灭了,下面水位涨得太快,带下来的符都被水浸透了,根本用不了。 唐拾在心底骂了句脏话。 “里面情况怎么样?”唐拾问道。 “两个老师,三十四个学生,”那位老师道,神色有几分焦急,“学生目前都没事,但刚才爆炸的那一下,我同事撞到了桌子上。” 他透过缝隙,隐约看到有人被平放在桌上,身上没有血迹,但状态似乎并不太好。 唐拾靠近尚且干燥的符咒道:“报告!发现幸存者三十六名,伤者一人,舱门损坏无法开启,请求支援。” 宋柏戳死一只魑魅,回复:“收到。” 赵明川在另一端说:“已经把位置告知祝山乾了,船上有切割工具和千斤顶。” “请放心,保持体力不要乱动,马上有人来。”唐拾说道。 里面的老师点点头。 宋柏又挑飞一只魑魅,把小白伞尖“锵”地一声插在地上:“说到这个,那个疯子去哪了?” 唐拾微微一怔。 “我打探过了,他没告诉任何人他的之后的去向。”谢桢道。 低温和缺氧的船舱让他的思维迟滞了不少,连串的变故之下唐拾没来得及仔细思考这个问题,他先入为主地认为这人会跟他一起往左舷的救生艇撤离,但既然左舷根本没有救生艇,那个人要怎么离开这艘船? “他想跟这艘船同归于尽吗?”宋柏道。 “不可能。”唐拾揉了揉眉心。 唐拾对那个人的行事作风还是有所了解的,对方不希望任何事情脱离他的掌控,这也是他会亲自上船主持血祭的原因。 他一定会亲眼看到船沉没。 但那之后呢? 一个可怕的猜测出现在脑海里。 “船!”唐拾从牙缝里吐出一个字,“——我们的船!” “通知祝山乾,他可能会利用我们的船逃走!” 左舷。 ——梆! 邦邦! 方新咬着牙扣下扳机,半条手臂都震得发麻,耳边一阵嗡嗡作响。 子弹打穿了舱板。 他睁开眼睛,魑魅转了下灰白的脑袋,獠牙再次呲了出来。 草! 方新在脑子里骂人,忘了跟唐先生说,他学过开枪,但并不代表实战里会用,刚刚两下显然没打中。而且这么厚重的雾气,即便是熟练者想要打中打移动靶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魑魅趁着这个停顿,再次扑了上来。 方新额间全是汗,闭上眼就要硬挨这一下。 千钧一发之际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抹鲜红,炽热的火焰扫开雾气,落到栏杆内侧。 邵舒闻收了翅膀,落到地上把他面前的魑魅踹飞出去三尺远。 方新在呼啸的风声中差点没站稳,趔趄几步才看清他的脸:“怎么是你?!” 邵舒闻吼道:“你什么准头!” 方新怒而回击:“你行你上啊!” 邵舒闻一把从他手里夺过枪,利落地两下点射。 砰砰! 魑魅头部炸开一朵血花,脑浆迸裂,飞出几米远,从栏杆外滑了出去,掉进江水里。 方新身上一阵鸡皮疙瘩,眼疾手快捂住从舱门口钻出来的小男孩的双眼。 他死抿着唇喃喃道:“让我再来一次……” “再来个三连空?”邵舒闻嗤笑道。 方新涨红的脸:“有本事你——” “二位大哥——别吵了——”祝山乾满头大汗地沿着绳子爬上来,他开着快艇——船上的大哥花了五分钟教的,一路风驰电掣来到钢铁怪物下,有心劝架而力不足。 飞星号整个船身倾斜着,像深黑色的阴影挡住了半边天空,船在逐渐下沉,休息舱外的走廊离水面已经不远了。 祝山乾心道还好船上有快艇,救生艇是无动力的,要是靠手划,十天半个月都赶不到这里。 好在两人现在都不是任性的主,现下情况紧急,说了两句就收敛的性子,各自干活,疏散舱里的小朋友。 雾里忽然传来带着水声的匆忙脚步。 邵舒闻“咔擦”一声打开保险,对准了雾中露脸的人。 两名船员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双手举得老高,其中一人手臂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撕得鲜血淋漓,声嘶力竭地叫道:“救命,救命啊!” 邵舒闻一枪解决了他们身后追着的怪物,不耐烦地从身上翻出两幅手铐,把人踹到了绳子边上。 祝山乾从身上拿出毛巾,擦干小朋友头发上的水,小声安慰道:“别怕,别怕啊,马上就能走了。” 两个船员忙不迭往绳子这边跑。 其中一名船员跑过他身侧时,似乎出于骨子里带着的对危险的某种预警,邵舒闻忽然转过了身。 ——他对上了船员精光四射的眼睛。 那眼里没有丝毫方才的恐惧,只有残忍和野心。 船员抬腿踹上他的手腕,邵舒闻猝不及防,枪脱手而出。 船员一个翻身从地上捡起了枪,扣动扳机。 邵舒闻双眼猛然睁大,一把将身侧懵懂无知的方新按倒在地。 刚动手他就意识到不对劲。 船员选在这个位置动手是经过精心考虑的,他这么一动,想要碰到绳子,就得越过正在撤离的几个小朋友。 他浑身冰凉,清晰地看到了船员眼中的笑意——何必呢,他们反正都是要死的。 船员抬手。 “砰!” 祝山乾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勇气,挡在了小朋友面前。 那几乎是一个下意识的保护动作。 他把小孩护在身下,胸口一冷一热,然后就看到了胸前溢出来的血。 “祝山乾!” 他感受到有人扑上来大喊他的名字。 小朋友的哭声和其他人的尖叫声都很模糊,祝山乾睁眼看着头顶的雾气,思维很朦胧。 ——这就要死了? 他预想过当城隍可能会有危险,却没想到危险来得如此快。 他还没正式上任呢。 赵明川说会给他涨工资来着。 还有唐拾……他还没来得及谢谢唐拾,能带他找到这么一份工作。 但好像来不及说了。 剧烈的疼痛从胸口炸开,他从来没这么疼过。 祝山乾在枪口前面倒了下去。
第115章 船员把枪一扔,拽着绳子一跃而下,跳到了快艇上。 他把另一个同伴直接踹了下去。 “轰隆隆!” 快艇发动发出剧烈的轰鸣声,江面上翻起滚滚白沫,劈开浓雾。 方新心乱如麻,从地上抬起头来,剧烈地喘着气。 “不……不。” 枪掉在离他手掌几寸远的地方。 他满眼都是猩红的血水。 温热的血和地板上的水混在一起,像是怎么也止不住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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