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开气球那一刻五感通畅,视觉、听觉、触觉,他嗅到了风的气息,味蕾第一次得知原来风是有些咸味的,类似磨到碎得不能再碎的海盐。 他说,方重行,十八岁快乐,祝你自由。 方重行无心再刨根问底去探究钟悯到底是如何得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就像他说过的,不是任何问题都一定要有答案。乘客来了又走,下了又上。方重行待在标准的一人座宽度内,以一己之力支撑起另一个梦。再次感受到肩头异动,离本班次地铁终点还剩下三站。钟悯脸上一闪而过处于不熟悉环境的无助,声音是刚睡醒后的困倦:“是不是到转车的站点了?” 方重行还未回答,他抬眼看看指示灯,没有说“我睡好久”,没有说“你怎么不叫我”,没有说“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仅仅如午夜十二点钟声敲响后魔法失效、即将被人发现背后秘密的灰姑娘一般惜字如金讲上几个字:“我没时间了。” 列车开始减速,即将抵达倒数第三站。 钟悯起身的同时扭头,脚步不停歇地往车门处去:“我走啦!你从下一站转4号线就能到家!”车门开启,他又一次神色匆匆同方重行告别:“拜拜!下次见!” 方重行本打算同他一道,最后只能用眼神去追他的步伐:“你不和我一起回家吗?”“我今天只请到了晚课前的假!”钟悯一阵风似的刮出去,回头朝方重行摆手,关闭的车门堪堪夹住他的尾音。 他说:“你不要忘了我的曲奇!” 两扇薄薄的玻璃门隔绝内外,列车再度启程奔向下一站,他的背影水墨般化在了方重行的眼睛里。 回到1001将近九点,平姨左等右等始终不见寿星到家,蛋糕在冰箱保鲜的都过了最佳赏味期,见他回来连忙去烧不知道第几锅煮面水。 可能是今天接触太多常规之外的事物,乍然一看,昨晚没拆完、全部属于他的礼物尤其扎眼,消失一天的憋闷巨浪般将他淹没。方重行已吃过晚餐,红菜汤确实鲜美,长寿面挑上几口算没有拂了平姨好意,由人精心准备、华美的三层蛋糕被弃如敝履。 平姨握着点蜡烛的火柴,催方重行吃一口蛋糕,哄两岁的他一般哄十八岁的他:“阿行,阿行啊,不吃多,咱们就尝一点点!你还要许愿的呀!” “我许过愿了平姨,”方重行冲她微笑,“不过……是个永远不会实现的愿望。” 平姨苦恼地拔掉蛋糕上插好许久的蜡烛。 手机静音一整天,划开微信一连串消息,各个头像右上角冒出来的红点点令人头晕目眩。生日礼物必须要拆完,出于礼仪与家教需要根据对方的心意与祝福——回应得体的信息。 小姨怎么又送表?用不到。梁老师买下了南非的一座钻石矿?没兴趣。方总手写信?好头痛。叔叔阿姨,伯伯伯母,这个哥哥姐姐那个弟弟妹妹…… 他拿起从游乐园带回来的章鱼帽子,摸到毛茸茸的触手才勉强平复下心绪。 方重行耐着性子慢慢打开包装,对着联系人一条条回复信息,待全部礼物理清楚,时间又过两小时。梁奉一的消息早早发来,直接被顶到页面最下方,翻好久才找到她。 【幺宝,生日快乐!恭喜我们阿行长大成人啦!等高考完我和爸妈一起再给你补个成年礼。魔方喜欢吗?我挑好长时间呢,得有一两百个吧。礼物是不是超级多?辛苦幺宝放学还要受累,姐姐给顺顺毛~看见可暂不回。】 下一条是:但要记得回妈妈。 他挺直一天的脊梁当即如成熟饱满的麦穗般下弯了。母亲的留言向来有个大前提:虽然你不在伦敦,但是……方重行看着对话框,如先前数次一般回复寥寥一句:好的妈妈,我会做到。 这天晚上,他彻夜未眠,用十成十的耐心将找姐姐要的一百八十三个魔方一个个拆出来,花费数个小时在卧室里拼成了一面巨大的魔方墙。 方重行在它们面前静坐,直至完整度过人生中第十八年的首日。倘若愿望真的可以实现。倘若那趟地铁没有终点。就当没有明天。 ......... 再次回到学校是月考前一天。方重行只休了三天,一天用来过生日,两天用来补觉。在争分夺秒的高三,假期珍贵得如久旱甘霖 好多人打招呼,问他这几天干嘛去。座位的两个抽屉堆满来自校友同学的礼物,粉红色手写信一叠叠,附赠的玫瑰枯菱成灰,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摆件贝壳之类。礼轻情意重,十几岁的人送得起的只有一颗谈不上珍贵的真心。 早读完他一面清理一面头疼该拿这些东西怎么办,不能丢在学校,万一让送礼的人看到就不太好。 周洲直接窜上来揽他肩膀:“咋样?你好点儿没?我给你说,你过生日那天咱班门口堵啦!你知道那多壮观吗!人都拽着我问你去哪儿了,那我咋知道。诶,你到底去哪玩儿了?好玩儿吗?” 方重行说:“游乐场。” “你怎么突然这么幼稚啊,”周洲微哂,语气又转,“哥们儿用压岁钱给你买了台单反,对你够好吧?我给你说,等毕业了咱出去玩儿去,你逛你的,我就在景点给人拿拍立得拍游客照,十块钱一张,说不定还能赚够大学学费呢!” 方重行终于清点完情书的数量,转手塞进另一张空抽屉:“你以为你不幼稚吗?” 这时班长过来喊方重行去老邱办公室,周洲噎得半死也没办法,语速飞快跟他讲:“得得得我幼稚。这不马上十一月,快高考报名了。你不在这两天老邱在一个个谈话摸底志愿呢,清华保送生是不是也快开放通道了?估计就问你这事。你真要靠物理竞赛保送了就不用高考!爽飞啦!” 方重行语气平淡,说到时再看吧。 等进办公室,副校长和教导主任都在。周洲猜得没错,学校就是来确认他是不是要参与保送,高二时候他参加奥林匹克物理竞赛拿下了决赛一等奖,按照清华历年招生简章,他有资格。 面对三位老师的殷切目光,方重行没能与他们对视。 三个字说得艰难:“我放弃。” 虽然你不在伦敦,但是妈妈的建议你要参考。 我同意你继续留在国内,但大学必须读商科。 阿行,你的任何要求妈妈都可以满足,但唯独这件事,没有商量余地。 好的妈妈,我会做到。
第二十二章 送温暖 为了迎接顶顶重要的高考报名,第二次月考过后阅卷工作暂且被搁置,学校特地请来专家开讲座为家长同学扫盲,又印发下教育考试院的报名须知,另增补解释说明,费尽心血将流程以图文并茂的形式揉开了给这帮宝贝疙瘩们看,生怕出丁点儿差错。讲座没人来参加,方重行也不用去参加。他就和周洲一起上教学楼天台吹风透气,从六楼楼顶一眼就看见了刚从礼堂出来的钟竹语。依旧一人在场,可能是钟悯付出的代价足够多也足够有力,她身上万马齐喑的压抑感蒸发大半,甚至放弃了板板正正的西裤套装,着高领羊绒长连衣裙和平底短靴,黑发用一根木簪子挽起,身姿柔美又挺拔。 方重行看她与周遭的家长轮番交流,从头到脚都欣愉,说完话还与另一位女士挥手再见。 他突然就没了继续吹风的意趣,忘记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这项课外活动的,没事总想往天台跑。 方重行从栏杆上收回搭着的手,跟周洲说:“回去吧。” “非要上来吃灰的是你,没吃多少要下去的也是你,”周洲烦死了,“下次再跟你一块儿我就是狗,爱找谁找谁去,甭找我!” 十一月五号,高考网上报名通道开放,学校专项小组的领导安排各个班级分批次进入机房填写个人信息,除班主任必须陪同外,一个机房另配备两个专职老师,负责信息提交前的最终审核和解答同学们的问题。 这两天艺体班的学生全部回来,艺考统招和普通高考一起报名,现场确认的截止时间要更早。所以古人就是大智惹,无心插柳, 方重行一天内在校园内碰见钟悯好几次。 第一次是他完成报名从实验楼三层下来,艺体班浩浩荡荡从一楼最尽头的机房往外走,他们暂时不用理会死板的校规,私服花红柳绿一片。 钟悯和乔与祁一道,估计他们俩现在的关系挺不错,小乔正比比划划用气音说话,看见方重行,他停止出声,捂住嘴抹掉一个不知何意的笑容,又重重撞了下钟悯的胳膊。 小乔这下没有挡住嘴巴,方重行看见他口型是“诶”。笑什么?诶什么?干什么? 那天晚上抽空给钟悯发消息要与他AA,如石沉大海许久都未得到回应,等夜半三点,才见他回不用,说钱不是家长给的零花。往后几天再没说过话。 眼下,他也只是朝方重行微微颔首,简短打个招呼。 小乔飞快扭头看了一眼,冲方重行反手指指身后虎视眈眈的班主任,五官攒出来个愁眉苦脸的表情,同时耸了耸肩。意思很容易猜出来:我们班头儿在后面,不给你说了啊! 擦肩而过的瞬间,钟悯轻而快地说了句:“黑眼圈好重。” 第二次碰见是在学校超市,方重行陪周洲买泡泡糖,被收银台的钟悯丢来一听可乐。 方重行手比眼快地接个正着,往旁边一瞥看见乔与祁脸上又出现机房门口时一模一样的笑容,贱兮兮的,笑完紧接“啧啧”两声 笑什么?啧什么?干什么? 艺体班班主任不在场,不成文的规矩自然废除,方重行便问他:“怎么了你?” 小乔的头发长出来薄薄一层青茬儿,他黑,眼睛大,平时笑起来是十足的爽朗不羁,现在的却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在里头。他轻咳一声,说:“没。没事儿。我发神经呢,嘿嘿。” 第三次相遇是晚休时分的学校天台,方重行独自来的,周洲说不跟他一起就真跑了,小乔也不在。 本栋楼是老教学楼,继学校硬件大翻新后没有再作为教室投入使用,平时照样维护,当自习室开放。堆满爬山虎的外墙藏在乒羽馆背后,一般鲜有人至此。 看见方重行出现在这里钟悯依旧不意外,目光如当初在五号楼顶一样坦白。 十一月的晚风已经很凉了,昨日刚有过雨,温度不高,空气里还残存些湿意,天台便不如夏天时抢手,只有钟悯一人。他放松地倚靠在栏杆上,朝不速之客懒懒地微笑。 “就你一个人吗?”方重行慢慢向他靠近,“小乔呢?”“他出校吃饭啦,”钟悯回答,“你怎么也一个人?”方重行学他的样子倚靠,实话实说:“周洲嫌我烦。”钟悯低着头闷闷地快乐,然后他讲:“我的曲奇去哪里啦?你是不是想赖账?” “平姨最近有些忙,这两天空闲一些,”方重行好不容易学来的开玩笑技能一遇见他就彻底失效,只会问什么答什么了,“我不会赖账的。你今天不用去机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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