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书网

搜索被攻击,晚上将关闭搜索功能

不要你离开 距离隔不开 思念变成海 在窗外进不来

首页 > 现代都市
 收藏   反馈   评论 

落观音

作者:pharmacy   状态:完结   时间:2023-08-29 07:00:03

  生命中何样变动足以称之为大事一桩,足以惊起十八相地裂?情爱纠葛,是否相比恐怖动乱,之于世人,全都只是小事?十几年后的亚洲金融危机里香港无数人倾家荡产,跳海坠楼,印有英女皇头像的钞票如大雪簌簌纷飞,失去交换价值,铺满置地遮打,重回草木本质。那是真正的惊雷与地动,末日海啸,穷途末路,世界倾覆,生命便成微不足道一样事物,有些人的天空是LEM的潮涨汐落,是联交所显示牌上单调变换两种颜色,而路宝棋的世界小题大做,琳琅风雨,只有漫天春柳轻絮,他是薄荷糖的内芯,隔着糖纸上琉璃花纹看向一切万花筒般风景,些微旁人看来不值一提的风吹草动,竟就已是他的哀钟衰兆。路宝欣和纪玉楼为他构建十年铜雀春深,其间是兰波在诗里想要的儿童书上的未来,在砵兰街里仍能锁存了他的幼稚与天真;然而人越梦生越如履薄冰,商贾股民被某数字与财富绑架,巨变漩涡里思维陷入走投无路困局,当生命要失去附丽,绝望便没有内涵高低。人人活在自己一方天地,一朝崩塌一无所有,是劫是命,是流年不利,路宝棋存款很少,但与企业高层在碍于俗物层面没有区分,十五岁时纪玉楼的背叛与其后路宝欣的远嫁仿佛移开了补天的巨石,而后倾泄而来的泛滥洪水,淹没至他从天窗爬上楼顶,被手中香烟灰雾熏到眼眶酸痛,夜间凛冽冷风之中,仍然无法呼吸。

  那便已是他十五岁的世界末日,美梦杀人不必见血,醒来已是不堪一击。

  仿佛只是无所归依,所以总要到高处去。纪玉楼留下信离开的第三个月后,登百步梯过水库遗址,他到最近的窝仔山顶,一杯外带的冻鸳鸯,咬着吸管末端,空瓶落在脚边,孤鸟三两点缀过无云的天边,天蓝得这样好看,他往高处每走一步,身后整座岛屿仿佛就往太平洋里沉入一寸,一角发灰的海,一页泛黄的信纸,他读完就松开手,让风卷着碎屑飘过一切矮而方的房楼。他提着一箱笨重的废纸走上来,地平线踩在他的脚下,只是矮过了地平线的山,登顶却用完所有力气,他落锁开盖,将十万元的现金一叠一叠一张一页借风向这座慕金的城市公开分发,不要这封信,不要这些钱,他就自由了。人在山顶只是心甘情愿受了风的挟持,路宝棋的十年是心甘情愿当个小孩,现在他要忘记过去,在高处张开双臂,让山风在奔腾里涌过了手指,这个世上唯一永远爱着他的只有天与地,他从何处来,就能在何处找到归依,天蓝得这样好看,自始至终都不会离开。

  “你想喺中环大哂,定系半山大哂?”路岭觉得这是无聊至极一个问题,阿Ken哥给他中环,Elias给他半山,全都是暂借的资格,彻彻底底能被他私有的只有他无生命的机车。

  玩机车是与街道同风的一场恋爱。四档一百五十英里时速,听重金属的摇滚,车行不许他做的改装他自己花半个月翻书测试磕磕绊绊最终还是完成,他让包仔去找来两米长的大红花结绶带,围在车头,自己高高兴兴找来一群马仔开香槟剪彩,由头不伦不类的请柬写上Elias送到金巴利新开张夜总会,Elias便当真放弃另一边的开业仪式过来氹仔一般包好厚厚一个利是塞给他。Elias亦食烟,靠在大排档路边的街灯上专注地望着他手舞足蹈同马仔介绍全新排油系统有几犀利,路岭转过头就对上他的视线,陷进那双含笑的眼睛里话音便忽地一顿,别过身边阿南与包仔,雀跃三五步凑到明黄光的电气灯下。从不觉得Elias的烟味惹人厌烦,Elias被糟蹋得近乎沙哑的声音都觉与他本人好衬到极,Elias开口便对他笑道:“咁开心呀路仔?”

  “梗系啦,多谢Eli哥重金支持。”路岭望见面前亓蒲披着驼色羊绒大衣,黑色高领线衫,显然刚从宴会上离开。昂贵衣料已经沾染了路边宵夜摊油烟气息,后倚时修长双腿略折屈几度,身量却仍高过他三五公分,单手插兜食烟的身影型到好似杂志封面男模,低下头注目的神情包容又温和,是一个不会嘲笑他任何行为幼稚或不稳重的成年人。其实他们好久未见,却知亓蒲百忙中也一定抽身会来,路岭问:“突然喊你过来,夜总会嗰边要无要紧啊?”

  “知要紧你还call我,”亓蒲拿走他发顶上落下的一片彩屑,说,“没关系,来都来,最要紧一件事情还是看到你开心。”

  路岭微一顿,亓蒲一直并不相信那日他失足坠楼不是寻死,话里话外都希望他情绪稳定,于是他大大方方还他一个咧嘴笑容,说:“那么多有趣事情,我现在已经学会每天都很开心。”

  亓蒲收回手指,说:“噉就好,冇钱就同我说,闷就来找我,不要再自己待着,知不知道?”

  路岭犯事有马仔顶,用钱有副卡刷,陪伴机车占去半数时间,实在无理由再想不开。“我明白,哥你不要担心我,你自己照顾好自己,”他变成小大人,反过来教育Eli哥,“少食烟少饮酒少打机,打机你又总是无本领通关,想买作弊编码不如直接丢掉游戏,”熟门熟路从亓蒲大衣口袋摸出烟盒,摇摇晃晃只剩最后两根,他把“smoking kill”举到齐眉高度,“再这样一日食三包,三十岁就要得肺癌。”

  “我都未讲你飞车两百码,让我提心吊胆哪一日你就出车祸。”亓蒲话音未落就被路岭堵住嘴巴,呸呸两声。这个人好无忌讳,穿戴一本正经却什么话都敢乱讲,路岭不觉得自己说他三十岁得肺癌是不吉利诅咒,反而是他隐秘担忧里祈祷,在他眼里Elias的一切都太完美,老话总讲人太灵了留不住,路岭不能想象他面目或身手一点点变老,更为这种无法想象感到心惊。如今已经明白愈美丽的事物愈是易碎,Elias的三十岁距离现在太远,心惊是一种无来由直觉仿佛那一天永远都不能够到来。

  “等你得肺癌,我就把钱还你去治病,”路岭说,“还不完就等到你结婚,等到你有BB,BB满月,周岁,再成人,再结婚。还有好多机会,你要给我还你钱的好多机会。”

  路岭的手仍捂着他的嘴,仿佛不许他开口拒绝。“知道了,阿爸仔,”亓蒲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推开,在地上踩灭了烟头,笑着说,“给你机会,所以跑车慢一点,不要等给到你那天却又拿不住。”

  “说到结婚,你阿姐已经在加拿大注册,”亓蒲微顿些时,放柔了语气,问他,“为什么给你安排好了,突然又不肯去,把钱都拿来买车?你不想见她吗?”

  路岭一愣,随后低下了头,语速极快地说:“那个人的年龄都能给我和她当阿公,我说不出祝贺的话,她为了入籍姓氏都愿意放弃,我到不到场也不会重要。”说完又抬起脸,固执地瞪了亓蒲一眼,“刚刚才讲只有我开心最重要,我不想去就是不高兴去。你不许讲我,我不要听。”

  “知道了,小朋友,可那是你阿姐,”亓蒲叹了气,将自己的大衣披到小朋友的肩上,十八九度的气温,路岭还只穿件背心,驼峰不高的肱二头肌亦要逞能展示,“你总不可能同她生一辈子的气。无论如何,婚礼都是很重要的事。你不到场,她就没有家人陪伴了,她是女孩,你做人弟弟仔,要保护她的,可不可以拿出一点绅士风度,不要让女孩子伤心?”

  “她不是寻常女仔,比一般人坚强,不需要我保护,她做的选择就是她觉得的最好。”路宝欣选择的交换条件是带路宝棋一起离开,那一天在茶冰厅里找到一个人食甜点的路宝棋,俯身撑在桌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告诉他,“到多伦多就可以过回从前路家的生活,把这里所有不好的都忘掉。”红豆冰从胃里反刍上来,路宝棋逼迫自己咽回,起身抽出手帕纸擦了嘴,没有再问为什么你也要走,只说:“路家从前的生活我已经忘完,阿姐,祝你在加拿大过得开心。”

  现在他告诉亓蒲:“我也觉得她的选择是她已经能做到的最好。结了婚她就可以有新的生活,我不需要她,她也不应该再需要我了。”

  亓蒲沉默地与这位冷酷的小朋友对视了少时,转身离开前按了按他的肩头。他说:“家人比什么都重要,以后你就会明白。”

  友人与爱人可以有千千万万可能,唯独家人不同,唯独亲情不同。Elias和亓安就是路岭十六岁时的家人,是同样不需要他保护的家人,那天的剪彩聚会上亓蒲滴酒未沾,因要开车送饮醉的路岭回家。路岭住在十七号三楼的主卧,每层都有单独的家佣,否则这样大的房子就太冷清了,夜间路岭在露台上俯瞰中环与海湾的繁华景致时便愈发认清了香港的富裕只有更而没有最。能够住在半山是权力尊荣的具象化,亓蒲管着尖沙咀诸多大小琐事,还要替亓安打理他的股票和私募基金,一面是双花红棍,一面是亓家少东,其实有些麻烦不必他去操心,但他总将自己的日程塞得很满,偶尔回来住的日子午后就在二楼的琴房练琴。

  最常弹是帕格尼尼操练曲第三首,大跳,轮指,外声部旋律下的快速颤音,练钟就如同是在练刀,都是指尖流动出的高难度芭蕾舞蹈。路岭坐在飘台的吊篮藤椅上摇摇晃晃,捧场鼓掌,天花乱坠夸是“天籁之音”“无感情机械指”“李斯特转世”“换刀杀人就是庖丁解牛”“Eli哥的手去澳门出老千可以当赌神,要上千万级保险”,蜜语甜言不嫌多,哄得亓蒲笑眼弯弯。Elias回到家有人陪就像变回符合他年龄的大少爷,与在外那副不近人情的冷淡面孔截然不同。有时起兴会还走进厨房,让人耗费两三日工夫备制食材,清汤芙蓉肺,士多啤梨叶子糖,煎鱼翅增香后撇去鱼翅而只食主料,最熟悉是工序复杂的淮扬菜,是亓蒲练完琴时口味最爱,花雕炖老母鸡为底汤,一块内脂豆腐切至细如棉絮。路岭第一次见时颇为诧异,原来他Eli哥的刀工可以用在案板厨台,便问他:“哥你从是哪里学到啊?”

  亓蒲想了一会,答说:“从前我有另一个小朋友,是苏州人,最中意这一道,我没有学,因他并没有教,只是看过他做许多次,看得多了,就记住了。”说话时的语气是路岭在亓蒲身上前所未曾听过的温柔。

  十六岁的路岭已经不是路宝棋,没有挑食的坏毛病,亓蒲在十七号却是做比路宝棋家道中落前更矜贵的少爷,十六椅的圆桌加上年迈管家只坐满三位。晚饭时路岭舌头尝鲜,分明心满意足,忽然又开始呷醋,筷子无礼貌敲下桌面,对亓蒲发声质问:“你到底有几个好弟弟?”

  “唔系细佬,”亓蒲不肯多谈,转而批评他,“唔好敲筷,无礼貌。”

  路岭不依不饶,小儿乞讨,将瓷碗叮叮咚咚当作巴林马琴,刨根究底追问:“不是弟弟是什么,他还煮饭畀你食,咁多次,难不成是你请的苏州厨师?”

  亓蒲抬起脸瞧他一眼,最后一句带过,说:“我有原则底线,唔会同细佬扑嘢。”轻描淡写,留十六岁小路同学独自完成阅读理解,何为细佬,何为扑嘢。喊人撤下碗碟后亓蒲便起身要去阳台食烟,见路岭与Steve同时患上流感,面红耳赤,大抵第一次会感受到上有老下有小,啼笑皆非,清下嗓子,向二人宣布一声“散会”。 耽美小说 www[.]fushutxt[.]cc 福书 网

我是黑粉我有话说,去评论一下>>

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来顶一下
返回首页
返回首页
夜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