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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观音

作者:pharmacy   状态:完结   时间:2023-08-29 07:00:03

  他碰到西裤袋里一枚小小的塑封薄荷糖,规矩是离开会场才要吃掉,用以安抚生者生时余恸,阿Ken当着他的面便拆开,因为阿Ken真的无必要因此有哀。旁人都是先自然地有七情六欲,方才需要学会克己,而他想他的情绪大概是后天才迟钝地学懂怎样流露,怎样体会,可他想双脚踩在地面做一个寻寻常常普通人,就必须先偿清他过往几年里不断借麻古产生人欲,借致幻剂得到平静的生债。清明之前的倒春寒迫得每一个人都想快快回到卧房,他独自留在阴凉的殡仪馆内,像是清醒着戒毒,脑海反复播放阿Ken给路宝欣点烟的那一幕画面,播放完点烟又开始倒带泰国那一桩车祸现场的弹道报告。

  一页页地筛过纪玉楼到纪山,路宝棋到路岭,一根细线从邻端牵系到彼岸,那根线致命之至如同钢索,他不过是走在钢索上如履薄冰的人,有些事他清楚,有些事他沉默,有些事是他无能为力,动辄得咎,可最终仍是一步错,步步错。路岭并非他的扯线木偶,与他交接耦合的一年不过是路岭人生里的十七分之一,却是因他疏忽之过,所以分母永永远远只有十七了。他不愿将路岭当作棋子,背后却有人要用路岭的死来提醒他,你选了一个,就注定选不了另一个。

  他顺着林甬提前回到香港,被无端放到中心的路岭就成了坠空的人。因这从来就是一整座砖瓦牵系的高塔,无论是添上一份他的恻隐,还是抽掉一次原定的计划,所有微小错误造成的重量失衡,方让整座高塔出现了最终无法挽回的倾斜。

  是他真的没有照顾好路岭。他已经错了太多,再不能够错下去了,更不能让路宝欣卷进这些事情里来。

  他衔着最后一支烟往外走,点火时往里吸进一段,阖上眼下意识避开之后将袭而来那阵浓雾,当视线再度恢复清明,从大门外挟雨带风卷进来的那道人影同时顿足张望过来,一切肃穆装潢被对方像是闪电一道,晃然劈开,犹是白昼,晴空在他发怔的一整包二十支烟里不知几时原已飘起了雨。冷意攀臂而上,知觉恢复回升,只是逻辑的理性上某一环就此突然断链,林甬提两把伞立在那里,像是不懂追人要制造借口努力同行的傻瓜笨蛋。

  香港曼哈顿,九龙市中心,身前是明艳,身后是殡仪,他的脚尖朝向哪里,已经不是应该,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只是两把雨伞,真是奇怪,面上冷冷涔涔,有泪在这一刻沿两颊滑落,他又来找他,可他上一分钟还在想着怎么把他从这些事情里推开。林甬总有一天会恨他,过去他不在乎,甚至有所刻意,只是从卡马拉开始,怎么忍心让他无知无觉继续喜欢下去?

  他已经决定不可以再碰伤一个人的心了。

  林甬嘴边烟支仿佛是被他的眼泪吓到悄声落地,蹭过胸前白色衬衫,留下一抹灰印。风衣上一身雨水,就这么手忙脚乱跑过来,是不是全香港只有他一个人能冒天下之大不韪,把恶贯满盈、死不足惜的路岭同林甬都当作小朋友看待?

  林甬哭笑不得,满身上下找能擦眼泪的物件,一面说着:“怎么一看到我就掉眼泪?都怪我不好,睡到正午,才听到电台播报,一听到我就过来了,结果还是来迟。但总算是你这么久以来终于肯离开一次半山,我都怕我车速稍慢一点,就又要见你不到。”

  他又说:“不过这么大的事情,原来你真的可以一点都不告诉我。这一个多月,关于你的消息,我全是道听途说,连八卦版讲你在同杨月娇拍拖,我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但哪怕说着这些话,语气里听来也没有一点不满或责怪。

  亓蒲只是站在他面前,眼泪静静地淌下来,可表情像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哭,让林甬想起上一次见到他落泪也在九龙,在宋小天出事那日。彼时亓蒲伸手来遮他眼睛,现在视线却愿意看他,也许是因他一直在对他说话,可恋爱的人没有头脑,只觉已经大有进步。生气晚来,生气他难道流一早上眼泪,今日出殡来多少人,给每个人都看见他发红眼睛,Eli哥面子要不要?他的眼泪仿佛因为稀少,所以总像是一种迟来的预告,林甬发觉追求他像自虐,一看见这个人,心情哪里都矛盾,可还是一听到消息就来见他。

  林甬见到他端着烟的右手,又往另一侧看过去,而后低声问:“什么时候拆的石膏啊?”

  亓蒲没有回答,一直只是看着他,许久过后,终于开口,却是问他:“林甬,你是不是真的中意我?”

  林甬取下他的镜框,微带诧异又认真地看了看他,不知他何来此问,道:“好似一直没给过我明确回应,又唔清唔楚飞咗我个人系我面前呢位。”

  “是因在殡仪馆入面,所以后知后觉,明白要开始珍惜眼前人吗?”林甬见他不答,便就近捧着他的脸,用拇指蹭了蹭他湿漉漉的眼角,笑着又问。

  “我梗系中意你,点可能唔中意?所以睇到新闻第一件事就系过嚟搵你,车上电台听到晏昼要落雨,停到路边又去买遮,”林甬道,“好彩正好最后两把,你看人都走光,我迟来你未走,系咪天意都话最尾必须到我登场救你?”

  亓蒲说:“下个雨而已,没有走完,司机在等的,车上也不是没有伞。”

  “司机给你送伞同我来给你送伞怎么可以一样,”林甬道,“不如你把我当成司机,Eli哥要去哪里,畀个机会我,我送你。”

  林甬牵着他的手往外走,哄小朋友似的边说着:“都说节哀节哀,活着的人要快些振作起来,Eli哥好眼浅,怎么这样简单的道理都忘记?”

  微雨的天依旧有阳光,街道不时吹起徐徐长风,黑色平治就停在路边限停区,上了车后林甬探身替亓蒲扣上安全带,距离近了,比方才更清晰地闻到亓蒲一身的烟味。林甬坐回去,往音响里放了一盒磁盘,刚要按启播放,忽然指尖一顿,又转过头问他:“今天你不开心,所以让你来选一张好不好?”

  亓蒲看起来十分疲惫,只说:“听你想听的就好。”

  “那就不听了,我想听你同我说话。”林甬启动了车子,“还以为你问完我是不是喜欢你之后,会顺理成章同我告白,Eli哥搞得我好失望。”

  亓蒲说:“我只是想让你别那么喜欢我,可是你的话太多了,林甬。”

  林甬诧异地立刻伸手去调音量的扭轮:“我可不是想听你说这种话,大佬,你收声好了,我放歌!”

  九龙城区直行道短,一分钟就到红色交通灯前。林甬怠速切车道,换到空档,亓蒲伸手过来想按暂停播放,指尖半空错汇,林甬眼慢手倒快,“唔准按”“你做乜”同时响起,林甬掌心向下扣留冰冰凉凉手指,操作杆褐色皮革上还有他方握过温热触感,留声机里Danny最无辜,三分半钟一支偏偏喜欢你,唱到一分尾就要被人打断。是Eli哥从前对港乐坛少有聆听,播完前奏都未察觉古怪,歌词戚戚哀哀戚戚每一句都暗藏幽怨,爱而不得傻女痴仔心声几动人,偏偏Eli哥不带心,不动情,听到“明白到爱失去一切都不对,我又为何偏偏喜欢你”,终于才明白整一支歌一切都不对。

  “系你自己讲畀我可以放自己想听,Eli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讲话唔准当泼水。”红灯行绿,林甬起步给出油门,闹市五十迈蜗牛行速,右手还按在亓蒲左手。不理会正进行一种危险驾驶行为,仿佛是要检查Eli哥骨头有否愈合完好,忽略伤势不在指缝,每处缝隙都依次分开并入,拨弄着他的指尖,像在空气里画一副幼稚园简笔画。时不时飞一眼瞥到身旁,光明正大偷窥,亓蒲原本苍白面色因他幼稚无厘头行为浮现些许头疼般反应,道:“你揸的士都唔问我去边?”

  林甬道:“呢位客冇发现我都冇计表?我绑架你啊,送你翻屋怕你不肯再出,石膏都拆仲养乜伤,不如同我翻屋,我请你睇戏,你听日朝早有冇其他事?”

  林甬自说自话本事高人一等,亓蒲未跟上他大跨度思路,怕咗佢先怕米贵,迟滞几秒,方道:“你都唔问我晏昼有无其他事就听朝?”

  “我都讲你今日被我绑票,客气问问而已,横掂有事都要甩底,林医生今日行善义诊,免费给你治不开心。”

  三公里十分钟不到,蜗牛变超跑,朝北一路疾驰,林医生行绑票,佛光街上冇佛救,嘉道理黑白路牌进入视线时Denny方才唱至第三遍循环开头。“听完再走,”林甬理直气壮,还将车锁落过一次又再度关上,侧身靠向亓蒲,只有鼻尖相碰,行最纯粹一样爱斯基摩吻,更像一只小狗在蹭熟气味,一遍又一遍。目光仅有方触过来那半秒里短暂地在亓蒲唇上停过一刻,而后只望进他的眼睛,仿佛心无旁骛,不过认真在数他濡湿的睫毛。

  亓蒲轻轻叹气,问:“你做乜啊?”

  咻咻的温热鼻息,像一团柳絮温柔地落在面庞,这样亲密无间的距离,真适合说说真心话,林甬便道:“亓蒲,我系真嘅中意你。你不开心我就想办法让你开心,你讲不算我就继续追你,只要你别不要我,我就可以一直中意你。”

  “无论你问我几次呢个问题,我都唔会嫌烦,我都会噉答你。唔好再Hurt,笑一笑,好不好?”

  “我已经知了。”亓蒲回望着他,道。

  “你唔知,”他不肯笑,林甬却先笑了,“我讲嘅中意,系好好好好好好好中意、好中意、好中意你。”

  “我知,”亓蒲看着他,这一次过了很久,最后合上了眼睛,仿佛是不能再同他对视下去,声音很轻地对他说:“系真嘅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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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译

  谢谢我的爱人:1983年梅艳芳翻唱的版本是囚禁宋小天时播放的那支《赤的疑惑》。

  萨尔斯堡树枝上的盐结晶:司汤达的爱情论。

  巴闭:嚣张。

  鸡仔唔管管麻鹰:多管闲事。

  飞咗我:甩了我。

  晏昼:下午。

  遮:伞。

  好彩:很幸运。

  眼浅:眼太浅,便装不下泪了。

  听日朝早:明早。


第26章 (1)

  步入四月初,魔鬼山与照镜岭附近街道实行清明前交通管制,车辆限行,来访一律步行登山。拾级而上,高阶望海,首个无关宗教信仰,仅为华人而设的永远坟场,三面居民高楼环绕,香港仔朝夕有生鲜市场,路边果摊花店并非仅为逝者而存,生死比邻而居,挨近日常琐碎,仿佛离去并不可怖。一生结束只是修完今世课题,死者往生,生者忙碌,一如此地绿植繁茂,碧波荡漾,日光明朗。

  亓蒲撑伞跟人流出地铁,过检,买花,上山,像普通市民,传呼机上约定时间,发到司文芳私人号码,午后一点,还有两个钟才到。凉风馁在木棉树上,他买小风铃,唐菖蒲,孔雀草,还有外带红豆冰,装在透明玻璃窄口瓶,从左往右,摆在骨灰龛位前。点三炷香,风衣口袋取出车匙,他的哈雷,川崎,Ozzy签名专辑,香烟盒大小的直驱随身听,一张湿水揉皱又再风干的白纸,两个被模糊的墨水字,写着“白痴”,纸页沾上香烛火光,页脚微晃,飞快蜷缩,纸页被黑色烧痕点点蚕食,一松手就此散在风中。 耽美小说 www[.]fushutxt[.]cc 福书 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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