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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床异梦

作者:郁华   状态:完结   时间:2023-10-03 14:14:23

  魏骁回到教室后,同学已经走了大半,只剩下几个做值日的,拿着扫帚和拖把磨磨唧唧地磨洋工,周景辞坐在位置上等他,身前摊了本书,正低着头写写画画。斜挂在天边的太阳光打在周景辞脸上,连一根根柔软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魏骁没出声,直到他走到了周景辞身边,才轻轻叫了一声,“走吧。”

  周景辞透过眼镜,看了他一眼,问,“老师叫你干什么?”

  魏骁不想说话,他用力拽了一下周景辞,说,“快点。”

  周景辞一头雾水,只得照办。路上,他们一前一后走着,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直到临分别了,魏骁才对周景辞说,“你以后别跟我当同桌了。”

  周景辞一愣,声音里带着几分怯意,“为什么,哥哥?”

  魏骁的声音很低,表情隐匿在阴影之下,“我们不一样。”

  周景辞的心漏了几拍。他在感情之事上向来迟钝,用了很久才明白过来魏骁话里的意思,他知道魏骁对自己好,总会让着自己,于是他拽了一下魏骁的胳膊,“可是我想跟你做同位。”

  魏骁转过身来,他比周景辞高了半头,忍不住伸出手来揉搓着他的头发,“你是要考J城一中的,整天跟我在一起像什么话?”

  周景辞觉得自己就像个气球,被魏骁的三言两语穿透,顷刻之间,那些自信全都消失不见,瘪成了一块儿柔软的塑料皮。

  他们站在分岔口,谁都没先走一步。自行车叮叮当当地响着,耳边回旋着大人小孩的吵闹声,而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却像是静音了一般,他们只能听清彼此浅浅的呼吸声。

  “你也可以考一中啊。”说完这话,周景辞稍稍抬起头来,注视着魏骁的眼眸,牵住魏骁布满茧子的手。

  魏骁愣了一会儿,有几个瞬间,他甚至不忍戳穿周景辞的美好幻想,然而只是几秒钟后,他就挑了挑嘴角,轻轻挣开了周景辞的手,不无讥讽地笑了两声,说,“别傻了。”

  周景辞知道,魏骁已经很努力地维系自己的生活了,他更知道魏骁每天都好辛苦、好辛苦,所以他没说那些空泛的坚持,更不提那些看不着的未来、那些骗傻子的鸡汤,他只是说,“求你了,再陪陪我好么?”

  明明溢到嘴边的拒绝,魏骁却一下子说不出来了。他垂下头去,周景辞复又将他的手抓住,“再陪陪我吧,我想跟你做同学。”

  J城是个三线小城,师资差,生源也差,中考升学率极低,一个七十几人的重点班里,能成功升入高中的不过三四十人而已,还要扣去花高价上副榜的同学,算下来,能全凭自己考进去的,也就二十个人罢了。更何况,周景辞要读的是全市最好的一中,若想不花钱念一中,魏骁至少要考进班里前十才行。

  魏骁现在的成绩虽然马马虎虎保持在了中流水平,距离一中却还有很大的差距。更何况,他早就看不到念书的未来了。

  念得好又能怎样,三年过后又四年,他还要生活,他还要照顾魏昭,倒不如早早去工地上工作,攒下笔钱来,将来带着妹妹一早的“自立门户”。

  “你不想跟我一起读大学么?我们可以去北京,去上海,走得远远地,我们可以带着昭昭,去哪里都可以——”

  魏骁扭过头去。周景辞说得这些,他当然也曾“不要脸”地设想过。哪怕他成了个渣滓,哪怕他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那些康庄大道他也是偷偷幻想过的。

  他也想在高大明亮的写字楼里办公,他也想开着帅气的跑车穿梭在大街小巷,他也想见识北京上海的繁华风光——

  周景辞循循善诱,“我会帮你的,你以前学习很好的,这些都难不到你,再拼这半年,好不好?”

  魏骁向来是个不信命的人。他挣扎在社会的底层,却也曾仰望天空。

  他微微颔首,说,“好。”


第18章

  凌乱的客厅里,破旧的木床上,男人面色苍白,双唇干燥,他身上盖了条半旧的蓝色格子被,额头上搭了条白色的纱布,正一层层地往外洇血,他精神仍是迷离的,嘴边不时溢出两句痛吟。

  房子是砖砌的,高高的吊顶是木头支成的三角架构,白色的墙面在岁月的洗礼下变得焦黄,还有一片片发黑的霉斑。

  男孩儿慌里慌张地跑进来,把手里的钥匙往茶几上一撂,看了床上英俊的男人一眼,随即朝屋外喊,“王叔,您快点啊。”

  被叫做王叔的是个庄稼人,浑身生得黝黑,厚厚的嘴唇下面长着个痦子,煞是扎眼。此时他皱着眉头,额头上也冒了一层汗,进了屋,他一边把自己的背包往地上放,一边从里面拿出纱布、棉棒、碘酒与一只针管。王民先粗略地处理了一下男人的外伤,随后一把扯住男人的胳膊,牵扯到伤口后,男人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叫了两下,男孩儿马上凑上前去,说,“王叔,你行不行啊,不行我还是去镇上找医生来。”

  王民是个如假包换的农民,平时插秧种地的,原本不是医生,只不过当初年轻时,在县城的诊所里做过几天的杂工,平时打扫打扫卫生,搬搬药,若是忙起来了,偶尔帮护士消个毒、扎个针也是有的。所以,当他回了老家,村里人有个什么头疼发热小病小秧,都会先找他看看。

  王民抿了一下嘴,似在怪男孩儿多话,目光却躲躲闪闪,他用力在男人胳膊上捏了捏,随后箍了两下,稍作消毒后,将针扎进了男人的静脉。

  男孩盯着王民的动作,一下不错开眼睛,王民又瞥了男孩儿一眼,男孩讨了个没趣,耸耸肩,朝里屋去了。

  王民这才舒了一口气,从包里又翻出一瓶药剂来,如法炮制,打进了男人的静脉中。

  男人打过药后,果真舒服了不少,他的眉心终于舒展开来,就连痛吟声也停了。男孩这才放下心来,冲院子外面小卖铺里看店的爷爷喊道,“爷爷,他打过药好多了!”

  吴爷爷莫约七十多岁,头发和胡子一并白花花的,面色黝黑,腰也佝偻着,看起来比起城市里七十多岁的人要苍老上不少。他正坐在小卖铺的长桌前拿着个放大镜看报纸。他耳朵不好,只能听到孙子叫他,却听不着说得是什么,于是用更大的声音朝屋里喊,“你说什么?”

  吴翼没办法,跑出门外,两步跨进小卖铺,贴在他爷爷耳边说,“我说,他好多了!”

  吴爷爷这才重重地点了两下头,说,“这就好,这就好。”

  吴爷爷不光耳朵不好使,记性也退化严重,过了许久,才突然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从上衣夹层里翻出来个lv的钱包,交给自己的孙子,“阿翼,这个钱包是他的,你看看里面有什么有用的东西不。”

  吴翼左看右看,心里寻思着,这男人长得帅气,穿得又正经,人也不大,怎么用这么老气横秋的钱包?该不会是爷爷捡错了——

  于是,吴翼问道,“爷爷,这真是他的么?”

  吴爷爷看了眼钱包,说,“我看着他的时候,手里正紧紧攥着呢,掰都掰不开,也不知道有什么宝贝。”

  吴翼这才把钱包展开,翻了翻,里面却是空空如也,唯有透明隔层里放了张照片,连毛边儿都磨出来了,相片上是两个男人,都笑得傻兮兮的,坐在悬崖边儿上的巨石上。

  吴翼把照片扯了出来,只见照片后面,用圆珠笔写着龙飞凤舞三个字,于泰山。他不甚在意,将照片放了回去,回到院子里,随手将钱包放进了杂货间。

  一日、两日、三日,男人非但没像吴爷爷期待的那样醒过来,反而发起高烧,吴爷爷没辙,问自己孙子,“阿翼,要不然咱们把他送到医院里去吧?”

  吴爷爷人虽穷,心却善,更何况人命关天,马虎不得。

  听了爷爷的建议后,吴翼当即扯了一把男人的胳膊,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男人高挑精壮,重量一下全压在吴翼瘦小的身板儿上,吴翼心一横,用力拖了拖男人的屁股,接着,费力地起身,踉跄了几下,走到院子外。

  吴爷爷年纪大了,体力不好,走起路来都颤颤巍巍的,此时帮不上什么忙,唯有在一旁看着孙子背着这个男人走得艰难。

  爷孙俩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伤患站在村口等了半个小时的城际公交,把人架上公交的刹那吴翼长长舒了口气,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注视着男人面容,心想,你可得好好活下去啊。

  几经辗转,男人终于被送到了镇上的医院,一股浓厚的消毒水味儿扑面而来,吴翼向来不喜欢,他腿一软,险些把背上的男人摔下来,好在一旁的护士把男人架了下来。

  护士揭开男人头上、身上覆得纱布,脸色骤变,又试了试男人的体温,随即怒道,“怎么不早点送来?”

  吴翼挠了挠头,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刚把他带回家时,找我们村儿懂医的人看过了。”

  护士怪罪似得看了他们爷孙一眼,不用脑子也想得出,准是怕花钱。护士没再耽搁,马上叫来了里屋的医生,又催促吴翼去前台登记、交钱。

  爷孙俩“有备而来”,吴翼屁颠屁颠地跑到前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蓝布兜儿,翻出两百块钱,财大气粗的交到值班员的手里。

  值班员看了他一眼,没拿钱,问,“病人姓名,身份证,联系方式。”

  吴翼又挠挠头,“不知道,他是我爷爷从山脚捡来的,中间还没醒过。”

  值班员推了推眼镜,头从柜台里向外探了探,又看了他一眼,问,“身上没身份证?”

  吴翼耸耸肩,“没有,什么都没有。”

  值班员没辙儿,又问吴翼的身份信息,吴翼如实说了,值班员这才拿起钢笔,“唰唰唰”地在记录簿上写着,“吴翼,无名氏,外伤,预交200元整。”

  男人在乡镇医院里又睡了几天,迟迟不肯醒来,医生也没了办法。男人身上的摔伤本不重,唯有头上的伤有些棘手,好在已经在恢复了。现在这种情况是一个乡镇医生想不通的,几番思虑后,医生护士纷纷建议吴翼带男人转去县城里的医院。

  吴爷爷正欲答应,吴翼却一把拉住了老人。他俩对了个眼神,坐在长椅上,左思右想,终是没吱声。

  男人住院的这几天,已经耗尽了他们当初预交的二百块钱,吴爷爷后来又补了好几次款,加起来已经花了将近一千块了。吴翼与爷爷相依为命多年,一个老,一个小,如今爷爷基本丧失了劳动力,而自己连十八岁都不足,长得又瘦弱,想打个工都无处收容,全家全指望着一家小卖铺,积蓄本就不多,若是爷爷以后病了,还要花钱去医院。

  如今他们已经为这男人花了一千块,仁至义尽,吴翼实在不舍得再送他去大医院了。

  可若不转院,难道就要眼睁睁地看他死去?

  吴翼坐在长椅上,正值天人交战之际,病房内传来护士的声音,“醒了,吴翼,病人醒了!” 耽美小说 www[.]fushutxt[.]cc 福书 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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