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有道理,可是很多人并不喜欢听这样的回答,”孟肴叹了口气,“大家更喜欢听故事,听感受。难道行善没有共情的原因吗?我们看见一个人挨饿,自己也会感同身受般感到饥饿......” “你也说了感同身受,共情是因为你会联想到自己,最终不也是利己行为吗?” “这……我没法反驳你,但是怀着这样的观点,世界会不会很冰冷?太过理性,生活会失去很多乐趣。” “我很理性么?”晏斯茶覆上孟肴的手,轻轻摩挲,“我不觉得我是个理性的人啊……”他凝视着孟肴,目光含着深情的打量,又有种轻微的嘲笑,像在嘲笑孟肴,又像在嘲笑无可救药的自己。 “爱一个人都会变成这样么?” 孟肴埋着头喝沙冰,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变成那样?我想跟你谈心,不要转移话题,”他反握住晏斯茶的手,“你不要总拿这种好听话搪塞我......” “没有啊,”晏斯茶抽回手,“都是实话。” 孟肴拿起叉子,“快吃饭吧,快凉了。” 这一顿吃得食不知味,孟肴勉强吃了大半。抬头看向晏斯茶,他还在用叉子往盘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表情不快,像个挑嘴又不得不留在餐桌上的小孩。 孟肴咳了两声,“你都一天多没吃东西了。” “难吃。”晏斯茶撑着脑袋,不知是不是因为孟肴刚才的表现,情绪有些消沉。 “一开始是你要吃这家,”孟肴抬头去看不远处的男孩,男孩立即对他笑着露出两排大白牙,“你看,别人那么期待的样子,浪费多不好。” “真的难吃,特别是这个血肠,”晏斯茶吐着舌头发出一个奇怪的音,“rua——” 孟肴噗一声笑了,“那我帮你吃吧,你把别的吃了。”可惜晏斯茶还是摇头,语气隐隐不耐烦,“真不想吃。” 正在这时,帷幕外走来一个老婆婆,她给孟肴和晏斯茶一人送了一杯绿色的沙冰,用带着浓浓口音的语调说了一串外语。 她的眼窝很深,瞄着黑色的眼线,笑起来满脸褶子,又用蹩脚的英文询问他们味道如何,咸淡是否适中。 孟肴急忙竖起两根大拇指,连夸几声好极了。老婆婆问他们从哪里来,孟肴说是中国,她捂着嘴笑起来,说以为他们来自韩国。孟肴陪她聊了一会儿,把她哄得心花怒放,还跟着孟肴学了两句中文。 “哇,我英语不错吧?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这么厉害……” 晏斯茶似乎受到了孟肴情绪的感染,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意,“嗯,很棒。” “这是什么?”孟肴指了指绿色的沙冰,表面还浮着一点黑色的酱。 “你不是英语很不错吗?她刚才说了啊。”晏斯茶对着孟肴戏谑地眨眨眼。 孟肴哼一声,“我自己也能尝出来。”他就着吸管喝了一口,拌拌嘴,表情却越加困惑。 “这是牛油果沙冰,表面淋了巧克力酱。” “牛油果?”孟肴没有吃过牛油果,“味道好奇怪,闷闷的,像在喝油。” “它在超市还是蛮常见吧。” 晏斯茶这般随意,孟肴不好意思说自己没见过,便岔开话题:“婆婆特地来给我们送了饮料,这下你真得好好吃。”他见晏斯茶还是一副不情愿的模样,便用勺子舀了一勺饭,递到晏斯茶嘴边,“那我喂你吧?” 庭院里种了几株高大的素馨树,微风过境,乳黄色的素馨花打着旋儿从天上悠悠荡荡地落下来。晏斯茶愣了一下,看了眼勺子,又看了眼孟肴,又低下头看向勺子。 他眨了眨眼,竟真的缓缓张开嘴含住勺子,就着孟肴的手温顺地吃下一口饭。他鸦羽似的睫毛垂落着,面上有些失神的恍惚。 孟肴伸长手臂在他脑袋上鼓励似得揉了揉,声音像在哄小孩,“好,接下来自己吃吧。”他把勺子递给晏斯茶。 晏斯茶意外地安静,他打量了一眼手里的勺子,便听话地一勺一勺大口吃起饭来,他吃的时候表情依旧有些恍惚,好像陷入了什么遐思,以至于忘记了食物的味道。连吃好几口,他才叼着勺子偷偷抬眼看孟肴,见孟肴看向自己,又埋头继续吃起来。 晏斯茶的身后是一片白色的帷幔,起伏的间隙能看见一地的素馨花。孟肴望着晏斯茶,无端感到了一种疼痛。 “斯茶,吃不下就不要吃了。” 他好像不是要说这句话,可是到底应该说什么,他也不知道。 谁知晏斯茶抬起头对他灿烂一笑,眼底闪动着昳丽的光彩,“我没有吃不下啊。”他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孟肴,眼珠里全是孟肴的倒影,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孟肴竟觉得有些受不住这目光,扭头望向院子,轻声说,“吃完我们就走吧。” 临走的时候晏斯茶又给了不少小费,孟肴忍不住责备他,“为什么又给那么多?” “那个婆婆又是送沙冰又是聊天,不是为了增加服务费用吗?”晏斯茶语气平淡,孟肴却生气了,“当然不是——”他迈到晏斯茶前面,挡住他的去路。 孟肴并不想指责晏斯茶,他只是有些心酸。一个人要是觉得陌生人对自己示好都是带有目的性,那该多孤独啊。 “斯茶,你不要觉得别人都带有目的性。司机也好,那个婆婆也罢,只是想和我们单纯聊聊天......” “这对你有什么影响?”晏斯茶面色一沉,“又没让你掏钱。” 孟肴心中一刺,面上偏要逞强,“不是钱的问题,我在跟你说正确的思考方式。” “正确?”晏斯茶嘴角扯起一丝嘲讽的弧度,转身就走,“那只是你的正确。” “你……”孟肴一时语塞,也有些后悔失言。在晏斯茶面前,他好像总容易说错话。即便事后悔恨,但冲动时就要逞一口硬气。“斯茶,你别走,”他拉住晏斯茶的手肘,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晏斯茶不语,继续前进。孟肴让步就要让到底,又贴上去,“斯茶?” “斯茶?” “小晏、小晏子。” “这是要往哪里走?” 孟肴怕晏斯茶赌气瞎带路,最后只好从背后抱住他,脸埋进背里,很小声地说: “宝、贝,不要跟我生气。” 晏斯茶停下脚步,终于回过头来,嘴角噙笑,“你叫我什么?” 孟肴哼了一声,晏斯茶牵起孟肴的手,继续往前走,“接下来去海边,就是这条路……” 巴厘岛海滩众多,但库塔海滩是最负盛名的一处。他们吃完饭权作消食,走走停停来到库塔区。海滩的出入口是一座善恶门,传说神祇劈开圣山建造了第一个善恶门,邪灵通过时会被夹住,人通过时坏运气会被留在门外。 他们穿越善恶门,入眼竟是一片狼藉,海滩呈灰黑色,已经没有了沙滩应有的的蓬松感,踩上去硬而坚实。整个海岸线每隔五步就会有半人高的垃圾堆,多是塑料制品。傍晚的天宇昏沉,海滩上人烟寥寥,唯有海风将疏朗的椰子树吹得猎猎作响。 晏斯茶叹了口气,“之前在报纸上看过库塔海滩污染严重的报道,但不知道实际这么触目惊心。”他气消了大半,握住孟肴的手捏了捏,“别担心,之后我们去的努沙杜瓦区都是酒店的私人海滩,很干净。” 孟肴失落地点点头,远眺一片面目全非的海域,心痛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回去时心情都比较沉重,用grab打了车。司机英文不错,一路和他们闲聊,孟肴便问:“库塔海滩为什么这么脏呢?到了这种程度岛民和游客还不知道环保吗?” 司机长叹一口气,“社会一直觉得这是巴厘岛的责任,其实库塔海滩位于巴厘岛最南面,海域属于印度洋,与爪哇岛遥遥相望......受地形与洋流的影响,巴厘海峡对面的垃圾很容易聚集到这里。” 这意思便是不止巴厘岛,整个爪哇岛甚至整个印尼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你说这种问题到底该靠什么解决?法律还是科技?”孟肴转头看晏斯茶。 “立法治理是必要的,但是不能清除现存的垃圾。科技需要大量的人力财力投入,”晏斯茶摇了摇头,“而且技术进步了,污染也会变得更多更高级......” “不会吧,未来环保观念应该会普及的。” 晏斯茶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你听过‘环保的暴力’吗?” “那是什么?” “捷克总统克劳斯曾说,环保会成为发达国家限制第三世界经济发展的新手段......在某些方面,现在的环保主义与极权主义近似,妄图依靠政府的力量普及教化,实际在走入歧路。” “你说的是极端情况,总不可能所有的环保主义都是这样。斯茶,你太悲观了。” 晏斯茶无所谓地挑挑眉,似乎不愿再进行这个话题,“本来也不关我的事,这都是资本该操心的。” 孟肴有些泄气,“常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他想说你怎么一点青年人该有的历史使命感都没有,却想晏斯茶又要觉得自己在教育他了,便改口道,“那你觉得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事?” 这一次晏斯茶没有回答,只是望着窗外。孟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天边的光即将隐没在海浪迭起的大海中,又开了一段路,天与海彻底融合在消失的光里。 “那你呢?”晏斯茶突然反问,“对你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事?” “如果是现在,当然是考大学。” “再以后呢?” “就要考虑工作了......” 晏斯茶便笑了,“常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你怎么只考虑自己?” 孟肴被反击得哑然。 “除了考虑自己,我还要考虑你。”孟肴埋下头,轻轻地说了一句,像是委屈。 “考虑我什么?”晏斯茶状似漫不经心。 “很多啊,考虑你想住在哪里,喜欢住什么样的房子……这样我赚钱才有方向......” 晏斯茶突然靠向孟肴,头抵在一起,声音有些懒洋洋的,又很温柔,“都依你啊。” 孟肴禁不住笑了,这人有些时候难以捉摸,有时却格外单纯,只要三言两语,就能哄得恩怨尽泯。他的心松了下来,在这温暖的怀抱里,摇摇晃晃间,迷糊着睡了过去。
第69章 不同于文化交融、人流巨大的库塔,努沙杜瓦是巴厘岛南面一片安静的岬角,典型的富人区。 他们在房间里休息了一阵,待下午太阳渐隐,晏斯茶便说要去海边冲浪。 酒店的私人沙滩细软、乳白,远望像一座雌伏的胴体。沙滩上几乎没有人,海上潮头有数丈之高,一浪叠一浪,垒起幽蓝的宽墙。孟肴不能脱衣服下海,寻了一张躺椅睡下。 过了一会儿,晏斯茶抱着一张几乎与人同高的冲浪板跑了回来,脸颊和额头上还涂着奇怪的白色厚粉,形似印第安人脸上的彩绘。孟肴乐了,“你脸上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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