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周岱此时也找准了时机,趁乱给了身后挟制自己的人一肘,再是夺了刀,将周绥脖上的冰刃挑开,最后指向近处的周观。 周绥剑伤手臂,又扼住了周观的喉咙。学着方才周观唬人的架势,血色在颈间渐显。 周绥站稳脚步,也提剑作防卫之姿。他没怎么习过武,连提剑的姿势都极为勉强别扭,但他依旧得学着狐假虎威,好不怯场。 “公子!”李重衡翻身下马想去接周绥,被西南军拦在身前。 周绥听到唤声,浓重的黑夜,纵使有火把,他也看不清李重衡的神色,依旧冲他轻笑了下,不论对方看到与否。 如今周绍的命被周岱把在手中,除了忠心耿耿的西南军还有所顾忌,皇城禁卫军却是在周绍亮相虎符和周樾之后便对周观拔剑。 顾世忠被西南军的人拦下,但蔺朝兰说到底还是长居深宫中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牢牢地抓住扶手,逼着自己稳定心神。 事到如今,横竖都是一条死,但在她见到周观正被周岱挟持之时,脑海中又恍惚想到了早逝的周炜。 那是她唯一的血亲。 “撤走西南军。”周岱冷声,身上的旧疾隐隐作痛,“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周岱用了巧劲,他没下死手,却让周观扼得难言。 周观望见蔺朝兰投来的满眼泪光,阖了阖眸,在周岱微松的间隙时吐出一字:“好。” 周观夺下腰间的铜牌,向后举起再转面,意为后撤。 西南军先是看着周观一步一回头地犹豫退撤,周岱捉着人从让开的路一步步下阶,周绥也没说什么,反倒是领着困于殿中朝臣如潮涌般往外走。 直到将周观押至周绍马前,周岱才松了半口气。 周樾虽小,但他已懂得了世间道理,方才柳炳霄的话他听得真切,便是周观和从小待他严苛的皇祖母杀了自己的父皇。 他恨意初现,握紧了拳头,挣开柳炳霄跑向周观。 长时间的提剑让周岱的旧伤隐隐作疼,刚想懈点力,周观喘着粗气,忽地从袖中取出一柄短刃,刺向周岱的手背后又抽出,一边挥手朝后扎去,一边用手打了个长啸。 刹那间,一只凌空而来的长箭划破天际,直指周樾。 所有人皆是大惊,离周樾最近的周绥却是顾不上别的,连忙冲了过去,想把他护在自己身下。 他的脑子都是大周不可无主,而周樾作为周珣唯一的孩子,几乎费力地将所有希望都压在瑞王府头上的帝君能够不泯所愿。 “周绥!!!!!” 在他紧闭起双眼的时候,听到身后那近在咫尺却又撕心裂肺的呼喊,疼痛却没有到来。 他落入了温暖的怀抱。 背后仅仅是刺痛了一下,周樾还在自己的怀中颤抖。 “堂……堂兄……” 周绥感觉到耳边有着湿润的液体。 像是所有时间被定了格,兵戟相撞之声不绝,厮杀怒吼漫弥。 周绥已经不记得那日是怎么抱着李重衡在一场混乱的厮杀中被送出去的。 他只记得李重衡紧闭的双眼,刺穿胸膛的羽箭,和无绝期的滔天恨意。 元丰十八年,皇帝驾崩,勤王发动宫变,血流成河。瑞王拨乱反治,罪臣伏诛,太子周樾登基,改元“光和”。 …… 黄叶萧条,许是目睹了一场京都的浩劫,连秋日都来得猝不及防。 “公子,药,小心烫。”林原勤勤恳恳地把热腾腾的汤药端上来,盘中还放了一碗红豆粥,挪至最靠近周绥的地方,小声咕哝,“傍晚公子没吃多少,再吃些吧。” 周绥昏昏沉沉地靠在榻边屈膝坐着,一只手搭着太阳穴。背上的伤本没伤到骨,已经不痛了,但心上却像漏了风,一片一片剜得疼。 “放着吧。”周绥坐直了身体,将药端来,重复着这半月里来不厌其烦的动作。 李重衡从一开始的中箭垂危到昏迷已过了半月,那日箭头淬了毒,是奔着周樾去的,周绥去挡,最后伤的却是李重衡。 周绥在李重衡昏睡的期间,出神地盯着他煞白而又憔悴的面容,止不住一次地想,他不应该将李重衡带到京都,带到自己身边来的。 周观与蔺朝兰都已身死,再去恨死人俨然没有意义,但周绥忍不住,也谅不了。 但若是李重衡醒不过来,其实他更无法宽恕的是自己。 费了好大的劲解了李重衡心口上的毒后,他便连日高烧不断,周绥替他擦身降温,最后到窝在他身侧,连靠他的力都不敢出,只敢闷声地哭。除了请郎中和喂药,他还在祈求那微弱的上天怜悯。 怜悯他的重衡还未及冠。 怜悯他不要抛下自己孤身一人。 林原在一侧见周绥又红了眼尾,他不再多言,转身退了出去。 周绥及时地在第一滴泪落下之时收了回去,没能掉入那苦涩的药汁中。 以前是自己喝药,现在是李重衡喝药。 他在李重衡的脑后又垫了一个高枕,温和地用勺子将药汁灌入他的口中。 “怎么又吐……” 周绥像是很无奈,用随身的帕巾擦拭了李重衡的嘴角,随后放下勺子,自己低头喝了一口要命的汤药,缓缓倾身,覆上了那苍白的唇。 周绥把药都渡了过去,最终被苦到皱眉,随后端起那甜腻腻的红豆粥,抿了一小口。 他又想到很久很久以前,他和李重衡说,要在自己的院子里种上红豆。 也记起来后来,李重衡用那院子里的红豆,给他做的满盘红豆糕。 周绥想着想着,本不想落泪的,但床榻上躺着的人和记忆中鲜活的李重衡成了对比,手根捂着双眼,肩头微耸。 寂静的卧房,只余下一道泣音。 “明天可不可以给我做红豆糕……” 像是听到了一阵叹息,周绥猛然顿了一下,睁着一双雾蒙蒙的泪眼,迫切地望向榻上的人。 “明天不可以……太痛了……后天可以吗?” 李重衡看向周绥,想要伸手去揩他脸上的泪,被周绥扑着握住了。 他终于放声大哭。 守在屋外的林原听到动静,推开门见到自家公子抱着醒来的李重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忙转身飞奔出门去请郎中。 “哭什么……我醒了。”李重衡用小指偷偷地勾住周绥披下的一捋黑发。 许久没能睁开眼见到他,周绥仿佛也像枯竭了似的,若不是见过周绥一直端方如玉的模样,现今这样的行尸走肉般,他的心疼像是盖过了胸口的伤痛:“抱抱。” 周绥将手覆在了他的腰处,却是转过头不看他,独自一人抽噎着。 李重衡觉得好笑,又不明白怎么一醒来周绥就生起了闷气,他便抚上了周绥的肩胛骨,突得瘆人。 瘦了许多。 “公子,我想看看你。” 周绥不为所动。 李重衡仰望着房梁,收回手,捂着心口说:“好痛……” 周绥听到动静,嚇得直接从榻上坐起来,哭红的眼睛流露出紧张的神色:“哪里?” 李重衡牵住他的手,将他领到心口处,本已是虚弱不已,说话再楚楚可怜:“公子不愿看我,伤心了,才很痛。” 周绥:“……” 有时候他真的很想伸手拧烂他的胳膊肉。 他起身欲走。 “别走,啊——”李重衡见把人逼急了,是真的要离开,慌里慌张地就想要起身拉住他,结果这次真把伤口扯到了,疼得他龇牙咧嘴,“这次是真痛了……” 周绥生气归生气,嗔怪地瞪了李重衡一眼后,又重新做下,撩开他的衣裳,发现绷带晕了层血。 “都说了不要乱动……” 林原风风火火请来郎中,给李重衡瞧了一遍后,又新开了几味方子,叮嘱他卧床好生修养后才离开。 周绥替李重衡换了药,直到打完结,手被李重衡握在掌中,这对人醒了才有了点实感。 “公子……我知道错了。” 周绥在换药的时候依旧一字不发,他认真想过了之后,狎昵地去蹭了蹭周绥的手背。 周绥挑了挑眉,没接话,但多半就是听他解释。 “我下次争取早点醒来。” 周绥又被气得不轻:“还有下次?!” 李重衡吓得握紧了周绥的手,不让他抽开。 周绥深吸一口气,与李重衡相对而坐。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平安,所以不要再挡在我身后了。” 李重衡非要犟嘴:“那我挡在你身前。” 周绥:“……” “阿绥。”李重衡将周绥的手抬了抬,郑重其事地说,“我曾经有很多次,都后悔没能保护好你,让你忍受非议,让你面对危险。但这一次,我真的有好好护好你。只要你没事,我的一切就有意义。” “傻瓜……”周绥哭着轻轻拥住了她。 “其实也没有很痛。”李重衡抬手摸在周绥的后脑勺,抚慰似的一下又一下,“因为你在我的身边。” 周绥再一次泣不成声。 穿身而过,怎么会不痛? 只要再偏一点,那便是一箭穿心,无力回天。 周绥午夜梦回,想起时都会冷汗涔涔。 他不想再有任何意外了。 “你想不想,回坞县?” 李重衡一愣,像是觉得这话题转变得生硬。 少顷,他垂首轻吻掉周绥眼角的泪。 “我说过,只要你在,去哪儿都是我愿意。”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接下来还会有两篇小番外,感谢大家这段时间对李小狗和绥宝的陪伴,也感谢大家包容拖拖拉拉更新的我!谢谢你们!!!番外见!!!
第85章 番外一:囍 李重衡身上的伤被周绥摁在床上养了近大半年才被允许下榻,兜兜转转又迎到了新年。 “都说李珩与邹妥出生入死,情比金坚。西塞一战,李珩一人顶十,在刀口下救出邹妥,此后又甘愿为其挡箭,险些丧命……” 茶楼之下围了一群听书人,皆是为了迎新年来讨热闹喜庆的老百姓。 周绥放下玉帘,端起热茶抿了一口,又看向坐在自个儿对面头都快要伸到楼下去的李重衡,揶揄道:“若是喜欢听,把人请回府中去,日日同你讲。” “不要,那多没意思,我还是喜欢公子,希望公子日日多同我讲些好听的话。”李重衡回得也实在,将头搭在木栏上,侧着脸盯着周绥看,“譬如……辰时讲的那句。” 周绥握在茶杯摩挲的指尖一顿,复而又想起晨起时那旖旎姿态,手指往桌案上轻叩两下,装作若无其事地清嗓,耳尖却不自觉地红得通透。 李重衡笑得纯良无害,伸手给周绥剥了瓣金桔,抵上他的软唇:“市井小闻也贯夸张的,每次来都能听到这‘李珩’和‘邹妥’的故事,但总觉得这话本听得怪耳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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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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