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个结果,庄慕时是满意的。 评委们给了个有趣的评价,说这是“理性人”和“感性人”的同场竞技。 确实如此,他一直都不是个理性的人。 六十几岁的老表演艺术家慈眉善目地说:“但无论是‘理性人’,还是‘感性人’,都可以呈现出优秀的表演。” 比赛还要继续。 接下来的难度会变得更大,选手需要根据视频中的内容,实时做出反应。 也就是说,连那三分钟的思考时间都没有了。 先上场的仍旧是寇明远。宋禹舟波澜不惊地目睹弹匣被他扔进垃圾桶,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他只是漫不经心地再次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另一把枪,掂了掂。 他笑着对寇明远说:“其实那把枪,没有子弹。” 在寇明远惊怔的时候,他倏地举起枪,对准寇明远的胸口:“这把——才是真的。” 寇明远神色一凛,四下观察,准备反击,却看到他轻笑一声,调转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既然你下不了手,我来帮你。” “小心!”寇明远瞳孔紧缩,几乎是下一秒,就扑向他,试图掰开他的手腕。 一声震耳的枪/响,子弹擦着宋禹舟的肩膀而过。 他的西装被子弹穿破,鲜血从烧焦的洞口漫出,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与火药味。 而宋禹舟仍旧面带微笑,看着寇明远。 寇明远一边打电话叫医生,一边在办公室里翻找,想找到可以暂时止血的道具:“你没必要这么做。我不会原谅你,但我也不会让你死。” “你想让我成为杀人凶手,步你的后尘。”寇明远拿着一卷绷带,转过身,冷清地俯视着宋禹舟,说:“很遗憾,我不会这么做。” “用你在疗养院的余生,去好好想想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砰——” 寇明远的表情定格在脸上,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重新拿起枪的宋禹舟。 他缓缓低头,看着自己“被子弹射中”的伤口。 鲜血从焦黑的破洞中蔓延而出染红他雪白的衬衣,像是张牙舞爪的、吸血怪兽。 他捂着伤处,呻吟着弯起腰。 他本来想扶着办公桌,稳住身体,发软的双脚却完全支撑不起沉重的身体,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他呆呆地看着宋禹舟。 宋禹舟吹了吹枪口,单手撑地,从地上站起来,随手将枪扔到桌上。 他肩膀的枪口因为枪的后坐力破裂的更加厉害,鲜血喷涌而出,几乎浸透整只衣袖,他却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甚至感到无聊的样子,轻轻松松地坐回扶手椅。 他转动着扶手椅,看着医生和保镖破门而入,面对着一群人惊惶地大呼小叫,兴致缺缺地摆摆手,叫人把寇明远拖走。 “废物东西。”他从鼻腔哼出一声,傲慢不屑地说:“连给自己父母报仇都做不到,这二十几年白教你了。这么爱演讲,去禁闭室里对着镜子演讲吧。” 他又看到打开的抽屉里,他精心准备的唱片和小狗金像,面露凶相,恶狠狠地把这些东西全部摔倒地上。 直到视频暂停,主持人上来扶起他,寇明远才回过神来。 他额头覆着一层薄薄的汗,眼神茫然失焦,像是独身迷路在人潮涌动的街头和小孩,透露出无助和恐惧。 他在庄慕时的帮助下站起来,魂不守舍地向台下鞠了一躬,走到一旁休息区。 再坚韧的竹子,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也会化为齑粉。 他完全被宋禹舟压住了。 在宋禹舟举枪射中他之后,他有好几分钟,大脑一片空白,什么反应也没有。他不知道镜头有没有拍下他呆若木鸡的样子,总之—— 他没有接住宋禹舟的戏。 宋禹舟的气场太强大了,震慑得他做不出任何回应。 他忍不住去想,为什么最开始没有这种压迫感——甚至还能觉得宋禹舟稍微被压制。 因为宋禹舟在让着他。 或者说,是他演的那个角色。 宋禹舟就像是一只壮年雄狮,面对着挑衅自己的刚成年的小狮子,最开始忍让,关照,在发现对方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之后,忍不住要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告诉他,谁才是狮群真正的领导者。 他,没有能力敌过宋禹舟,他演的这个角色,也没有。 现在看来整个节奏都在宋禹舟手里,因为他,以及他所饰演的角色,拥有着压倒性的强大力量,哪怕暂时的弱势,也是他自己选择的示弱,他随时可以翻盘。 他从未如此鲜明的感觉到,自己和天才影帝之间的差距。 庄慕时的视线,从寇明远身上,转到评委、观众。 刚刚,连同他在内,几乎所有人都被宋禹舟的表演震慑住了。 任何的表演在他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那个人是天生的领头者,所有人都要对他言听计从。 而这种压迫感,反而更激起了他的斗志。 他就是要去挑战狮群现在的领导者,哪怕最后遍体鳞伤,被赶出狮群,也不枉此生。
第156章 决赛4 和寇明远遇到的情况一样,在庄慕时那一枪射空之后,宋禹舟拿出了另一把枪。 “下不了手?要不要我帮你?”宋禹舟将枪摆弄了两遍,粗略地将它打量了一番,然后举枪瞄准自己的太阳穴,对着庄慕时露出戏谑而恶意的笑容。 庄慕时目呲欲裂,扣紧手|枪的指节发出咔咔的脆响。他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有、本事、你、就、开、枪。” 宋禹舟露出更加愉悦的笑容,耸耸肩,垂下手。 庄慕时“啧”了一声,刚要嘲讽他,却看到他蓦地将枪对准自己的胸口,毫不留恋地扣下扳机。 鲜血喷涌而出,铺满整个镜头。 庄慕时愕然地看着充斥着视网膜的红色,耳边炸开电流紊乱般的嗡鸣。 遥远的地方传来人群的尖叫,但他已经无法分辨那些声音来自哪里。 红色的液体滴滴答答地从镜头滑落,落到地面的时候,那种声音比流水重多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混乱的时刻,为什么还会想这些。 他的鼻尖似乎闻到了令人作呕的腥味。 一只白到病态的手从镜头后伸出,颤颤巍巍地擦掉一部分血。 宋禹舟丧失血色的脸凑到镜头前,几乎贴着他的脸。 宋禹舟把那只染着血的枪塞进他手里,嘴角扬起极度愉悦的弧度,断断续续,而又坚定不移地说:“如你所愿。” 他的手无力垂下,整个人也闭上眼睛,坠向庄慕时。 宋禹舟……居然死了??? 庄慕时双膝跪地,看着自己掌心涂着红漆的枪。 黏黏糊糊的,还散发着难闻的味道,把他的手也搞脏了。 这不对,和寇明远对戏的时候,宋禹舟明明只是擦破了点皮,怎么到这里直接死了? 虽然看出来宋禹舟露出了好几段不同的视频,但怎么会——怎么会真的会死呢? 他不是在肩膀被开了一枪之后,还能悠闲地对别人开一枪再淡定地等属下赶到吗? 怎么会死? 庄慕时弓着背,低垂着头,宋禹舟的“尸体”,将他压得喘不过气。 台下的观众和评委,只能看他跪在舞台中/央,背明显弯着,被节目组刚刚拿上来的假人玩偶靠着的那一侧肩膀向下塌,仿佛正承载着千钧的重物,整个人都快被压垮了。 他双唇苍白干裂,轻微地抖动着。额前的头发垂落,像是深秋干枯的稻草,遮住他的眼睛。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手中的枪,仿若石像。 须臾,他终于抬起头,轻轻推了推肩上的人:“喂,你醒醒。”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沙哑,像是因为迷路,而刚刚大哭过一场的小孩。 “你醒一醒啊。”他等了一会,没有回应,又晃了晃那个人的肩。 四周寂静无声。 他等不到回答,急匆匆地大吼出声:“你不醒过来我现在就把你的资产全部拿去赌场输掉!!” 肩上的人因为他的动作向后倒去。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愣了一下,慌张地扶住,手足无措地说,“我是说,你作弄人也要有个底线吧?这都多久了,你身上淋这么多番茄酱不难受吗?” 人偶的头无力地搭在他肩上,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安安静静。 “你……你等着,我这就叫人过来,让你那群走狗们看看,他们叱诧风云的宋老板私底下玩得有多狼狈。”他小声抽气,摇摇晃晃地搀扶着人偶坐到扶手椅上,无头苍蝇般在桌上翻找着。 他胡乱翻了半天,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要做什么,拿起座机,按照记忆拨打急救和宋禹舟亲信的电话。 “**大厦*层有人受枪击重伤,是的,就是宋禹舟……”他如机械人偶般重复着这样的话,根本不管电话另一头的人问了什么。 对面问了几次,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漫无目的地张望着。 当视线落到宋禹舟的“尸体”的时候,他彷佛被电击针刺了一下,向旁边跳了一步,尖声叫道:“伤势?” 水雾在眼眶内晕开。他咽咽口水,嗓音艰涩地说:“不知道,应该……应该不严重吧。” 听筒内传来嘟嘟声。他愣愣地拿着话筒,站了半天,才浑浑噩噩地把它放回本来的位置。 他想要把听筒里准确地放进槽内,却怎么都放不好,急得哭出声来,狠狠骂了电话一句,硬是用听筒哐哐砸松了电话线,都没能放的好。 一个东西因为他幅度过大的动作,掉落地面。 他条件反射地看了一眼,身体一僵。 他眼中的混乱好像一下子散去了,双目如洗过的天空,清亮无比。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那个东西捡起来,抱在怀里。 那是一张唱片,他曾经最喜欢的乐队出的限量版唱片。 他站在宋禹舟的“尸体”旁边,木然地等着救护车的到来。 大屏幕开始播放接下来的视频。 他坐在宋禹舟刚刚坐过的椅子上,扭头凝视着硕大的屏幕。 画面里是一名医生,很遗憾地告诉他,宋禹舟早已经失去生命。 同时,他讲出了一个秘密。 宋禹舟其实在一个月前查出,自己身患绝症,活不了多久。 和大部分患者不同,他表现的很豁达,仿佛自己要面对的不是死亡,而是一场假期。 在那之后,他很快立好了遗嘱,并将庄慕时叫回来,将自己毕生的基业和自己的生命,一起交给他。 庄慕时出神地听着律师和他商量有关遗产继承的事。宋禹舟留下遗书,办公室里的监控录像,也证明了,他是自杀的。 终生未婚未育的宋禹舟在遗书里,十分爽快地把所有遗产留给了自己唯一的养子庄慕时,并且十分轻快地调侃,说希望他不要因为自己的离世伤心得以泪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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