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就连那些碎片都有了自我意识,他们继承了照片里的少年对他的厌恶,以至于不管他将指尖搭上那一块碎屑,那块碎屑都被风带了起来,向远处吹了一点,不让他就此捡起。 裴冽只能用另一只手扶住自己的手腕,这才勉强稳住了指尖的抖动,控制着自己的手落在它该去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明明照片中的少年冰冷到了极点,这些碎片这么烫呢,烫得仿佛有一团火在烧,即便他好不容易将这些碎屑捡起,也根本无法把它们握在手心。 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久到好像原本才刚上柳梢的月亮都已升到最高点,他才终于将目光所及的所有碎片捡了起来,一片片如同珍宝似的放在桌上。 裴冽转过头去面向窗子看了一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天是初七,空中没有在国人眼里代表团圆的十五满月,有的只是半片上弦月,就像他和云洲之间破碎的关系,已经只剩下自己这一半了。 月亮缺了还能再圆,但是人离了还能再合吗?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努力甩了甩头驱散大脑的晕眩,裴冽走到窗边确认窗户已经关闭,又在柜子里翻找半天总算找到一卷透明胶,接着才回到桌子前,开始拼凑撕碎的照片。 如果没有一个用作对照的蓝本,拼图其实是很困难的一件事,尤其是这样形状不规则的异形拼图。不过对裴冽来说,根本不需要什么对照,最好的范本就在他的脑海里。 这本就是一张与他朝夕相处的照片,照片中的少年更是与他朝夕相处的爱人,哪怕如今已经不是。 不管是舟舟还是洲洲,他都太熟悉了。 熟悉到,哪怕闭着眼睛,也能轻而易举地描绘出他眉眼的轮廓,描绘出他精致漂亮的下颌线。 裴冽小心翼翼地将碎片拼回原本的样子,他的动作非常轻柔,生怕将碎片弄坏,更怕将照片上的少年弄疼。 他的洲洲实在是吃过了太多的苦,自己一定要很温柔、很温柔才行呀。 这是白衬衫的衣摆,这是打了褶的袖口,这是被风吹乱的发丝,这是那一日明媚的日光…… 每拿起一个碎片,裴冽都能如数家珍地说出这块碎片属于哪个位置,甚至清晰地回忆起那日的所有细节,比吃饭喝水都要简单。 此时的裴冽终于有些庆幸,自己今天没有喝太多酒。不然醉醺醺晕乎乎的自己,肯定不能这么冷静地修补这张照片了。 随着桌上的碎片一点点减少,那张照片的完成度也一点点增加,直至最后一块碎片被拼到了舟舟的脚下成为了花圃中的一部分,裴冽惊恐地发现,这张照片还少了一块。 照片虽然破碎,但也难掩其上少年姣若好女的面容,若非其上遍布裂痕,简直和没有被撕碎过一样—— 只是照片偏偏缺了一块,而那一块的位置,就在舟舟的衬衫上。 “还有一块呢!还有一块去哪儿了呢!”裴冽失神尖叫了起来,他整个人都开始发麻,好像连视线都在不住摇晃。 如果缺的只是一个衣角,他尚不至于这般歇斯底里。 可是那缺少的一块,不偏不倚,恰巧在衬衫的左上部分,正是最靠近心口的位置。 偏偏就缺了这一块,好像照片里的少年从此没有了心一样。 虽然,从某种角度上看,这就是事实。 他的洲洲撕碎了十多年前拍摄的旧照片,而同时被撕碎的,还有自己的心,和洲洲的心。 只是唯一不同的是,洲洲的心,本来就没想过为他停留。 “不能丢这一块,不能丢这一块……”裴冽机械地重复起这句话来,他又发了会儿呆,接着才意识到自己应该仔细地找一找那块碎片,而不是就这么干等着。 洲洲是不会主动来找他的,他比谁都更清楚这一点。 只是眼前视线晃动得愈发厉害,耳边的嗡鸣也吵得他头疼,裴冽不得不扶着椅子才能慢慢蹲下来,在地面上仔细搜寻最后一块碎片的踪迹。 但即便是蹲在地上,也很难看到自己想找的东西。 那最后一块碎片实在是太小了,比小拇指的指甲盖的一半都要小,这么小又这么轻的纸片掉落在地板上以后,又怎么看得到呢? 裴冽半蹲的姿势改为了半跪,接着索性直接毫无仪态地趴在了地板上,从柜子底下的那条缝里死命往里看去。 可是那下面黑扑扑的,只能看见一层灰。 裴冽只好伸手进去探,柜子也不知多久没有搬开,他才刚凑进去一点,手上就满是灰尘的粗粝感,雪白的衬衫袖口很快也变了色。 裴冽仔细地摸了一遍,却依旧毫无发现。 “你是在躲我吗,洲洲。”看着掌心的灰烬,裴冽茫然地说。 他的大脑一阵阵作痛,眼前的场景不断变换交织,一时间他好像又回到了几个月前的半山别院,回到了那一场无望的大火之后。 当时的他,也是一样地无助,一样地发了疯似的在灰烬里翻找,弄得满身上下全是脏污,只为能找到属于裴云洲的一点痕迹。 只是洲洲什么都没有留给他,洲洲画出的作品,编写的曲目,用过的画架,弹过的钢琴,一切都随着那场大火彻底消失了,哪怕他苦苦翻找了三四天,最终也只找到了目前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金刚石项链。 不惧火炼的金刚石能在烈焰中得到保存,可是照片只是单薄脆弱的一张纸,这一次,裴冽有种预感,他好像什么都要找不到了。 会客厅的每一处都被他翻了个遍,每个角落都留下了他的痕迹,可是没有就是没有。 “裴冽,你让我感到恶心。”裴冽一字一顿地对自己说道。 别说洲洲,就连他自己都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感到恶心。 虽然他眼下的一举一动都是在赎罪,可如果不是自己,洲洲根本就不会吃那么多苦,而自己,也本没必要赎罪。 口中有压不下去的血腥味,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但裴冽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他双目无神地看着被透明胶勉强补齐,但始终缺了最中央的一块的旧照片,不得不承认一个绝望的事实。 洲洲的心丢了,还是被他亲手丢的,可他再也找不回了。
第56章 金凤百花 虽然云洲拿到了五个亿的巨款,但走出酒店的时候,神色却并不轻松,等在外面的应许见云洲面上有疲惫之色,忍不住问了一句:“云总,你还好吗?” “没事,”云洲将支票递给他,“回去把这些钱提一下,我打算自己成立一个基金会,你到时候把钱转进去。” “这么多?”应许惊讶道,“您全部用来做慈善吗?” “你照做就是,”裴冽揉了揉眉心,“回去吧,我累了。” 虽然云洲没有明说,应许也能觉出他必然经历了什么,只是云洲不想告诉他,而他也的确没有追问的资格。 云洲的工作效率很高,当晚回到家里就把基金会的基本章程拟了出来。大概他过去的旧习惯是永远改不掉了,心里有点乱的时候,就忍不住用工作淹没自己。 其实说是心乱倒也称不上,晚上发生的一切,并没有让云洲的心绪有什么起伏,只是他仍免不了在看到那张旧照片的时候生出一点悲凉之感。 他曾以为漫山遍野的鸢尾花是自己人生中唯一一抹亮色,可是后来想起那根本就不是别人送给他的,而是他送给一个记忆里背影模糊的少年的。 于是他又理所当然地认为,那个背影模糊的少年,是记忆里的亮色。 可是现在他才知道,原来没有什么少年,那个人就是裴冽。 记忆中的最后一块净土,竟然都被裴冽染指,再也不是真正的净土,一切都好像被夺走了一样。 原来他前二十四年的人生里,真的没有半点亮色,没有人能接受这样的落差,云洲的心绪也不可避免地动荡了起来,并不是难过,更多是一种空落落的茫然。 “算了,别想了。”云洲对自己轻声说道。 没有亮色就没有亮色吧,这样的结果,他不是早就预料到了吗。 “还是赶快把这五个亿的烫手山芋处理好吧。” 至于代表爱意与希望的鸢尾花,由他自己送给自己就可以。 第二天,裴冽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满嘴都是血沫,身上一阵热一阵凉,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酸痛的。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环视四周,发现自己竟然还在昨天的会客厅里,他昨晚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昏倒过去的,接着就在这里度过了整整一晚。 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强撑着坐起来去看桌上那张旧照片还在不在。 还好,照片还在。 虽然没能找回洲洲的心,但至少照片还在。 这个认知令裴冽瞬间松了一口气。 裴冽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时间已经来到八点,还没等裴冽从混沌中回过神来,门口就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洲洲,是你吗洲洲?”裴冽下意识惊喜地说道。 来人自然不会是裴云洲。 打扫卫生的阿姨到了八点的上班时间,打开了会客厅的门,却见里面桌椅都被移了位置,一片狼藉。 而在会客厅的地上,竟让还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 男人身上全是灰尘,看起来就是这场狼藉的罪魁祸首。 清洁工阿姨立刻就警觉到:“你是谁,为什么要在这里搞破坏,是要来偷东西吗!” “保安!保安在哪!快来人啊!” “我不是,我不是,”昨晚发生的一切,外加身体的不适和大脑的晕眩令裴冽变得笨嘴拙舌,苍白地解释道,“我是昨晚来参加慈善晚宴的,昨天喝多了就晕倒在这里了而已。” 但他这副样子实在没什么说服力,阿姨明显不相信他的话,虽然裴冽的确穿着一身西装,但谁敢说这不是他随便偷了别人的衣服来洗清自己的嫌疑呢? “裴……先生?”进来的保安迟疑地看着颓废的裴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明明昨天以五个亿的高价拍下这幅画的时候,裴冽是那么意气风发,所有人都在议论他惊人的举动。 有人艳羡,有人叹服,有人震惊,但所有人却又都能够理解,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当云洲站在舞台上的时候,没有人能抗拒他的魅力,仿佛他就是光本身。 可是现在,面前这个男人满面尘土,整洁的西装皱皱巴巴,领口甚至还沾着点猩红的血色,看起来分外可怖,保安忽然就不敢认裴冽了。 这会儿裴冽终于回过了神,他很快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多年在商场上打拼的经历,让他在没有云洲的时候尚能保持最基本的理智和清醒。 “是我,”裴冽轻轻点了点头,彻底恢复了平静,“昨晚喝多了点,出了点意外,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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