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祁禛之本想开口,可嗓子却哑得说不出话。 “你伤口发炎了。”这老头好心道,“起来喝点茶吧。” 祁禛之用右臂支起上身,接过那碗淡如白水的茶一饮而尽:“现在,咳,是什么时辰了?” “子夜,”那老头回答,“刚打过更。” “多谢。”祁禛之揉了揉脸,觉得好受许多了。 “换件褂子吧,”好心的老头从自己的包袱里翻出一件灰扑扑的夹袄,“你身上那件,都被血浸湿了。” 祁禛之没有推辞,他脱掉出门时穿的那身圆领青色长袍,裹上了那老头的灰布夹袄。 还挺暖和,祁禛之心里叹道。 “你肩上那伤,得处理一下,等会驿舍郎中来了,叫他瞧瞧。”老头说道。 祁禛之感激不尽,他不由问道:“老伯,您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那老头一把破锣嗓子,笑起来时皱纹几乎能把双眼淹没,他笑了两声,答道:“从通天山下的小村子里来。” “通天山?”祁禛之愣了,“那不是……” “是啊,”这老头给自己也倒了碗茶,“定波王的手下在古铜台遭了埋伏,山上乱成一片,我们趁乱逃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祁禛之没有怀疑这老头的说辞。 “你呢?”老头问道,“你从什么地方来?” “南门县,”祁禛之没遮掩,“遇到通天山的山匪了。” “你肩上的伤,就是山匪打的?”老头好奇。 祁禛之无奈一笑:“不是山匪还是能是谁?” 老头笑了笑,抱着褥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过去。 借着月色,祁禛之看到,这老头的后脖颈上,文了一只栩栩如生的虎头。 虎头? 但还不等祁禛之细看,闸门突然打开了,一个镇戍兵匆匆忙忙跑进驿舍,高声喊道:“全部人马,立刻退入内堂,快!” 这话好似平地炸雷,让睡在廊下的乱民们纷纷惊醒。 祁禛之不得不抱着被褥,跟随他们一起,钻进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内堂。 正在此时,一道低沉的声音在乱民中响起:“动手吧。” 下一刻,只听“唰唰”几声,刀剑光影一闪,惊叫声响起,已有人见了血。 这座原本应当密不透风的驿舍,已不知在何时,混进了通天山的细作。 遥远的天浪山山尾,明月一角被乌云遮蔽,只露出一点微末银光,照着行将被鲜血染红的大地。 咚!咚咚—— 似乎在更远的地方,有战鼓雷动。巍巍震颤自脚下传来,绵长的号角声响彻云霄。一把把明火在数个天关要塞燃起,层层叠叠的堡垒围墙上,镇戍兵拉弓引箭,对准了堡垒下黑压压的大军。 一个身着铮亮玄铁甲、高大威严的年轻将军立于阵前,高举长枪:“通天山的小贼们,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哗—— 两军冲杀,激起千层血浪花。 “主上!我的主上!”王雍跌跌撞撞地跑出角门,一头栽倒在傅徵脚边,“主上,小的求您了,您别去啊!” 傅徵一身玄青色书生袍,腰间挂上了一把形制古朴的剑。他长身玉立,面上病容依旧,可却平添了一股精气神。 王雍恨不能以头抢地,他抓住傅徵的衣摆,苦苦哀求:“主上……将军,将军啊……” 傅徵接过了小厮双手捧上的马绳,冷冷道:“松手。” “将军……” “别逼我踹你。”傅徵漠然。 王雍哆哆嗦嗦地松开了手,眼看着傅徵提剑一跃上马:“将军,您,您……注意安全啊……” 傅徵终于舍得正眼看了看他:“我知道。” 说完,他一夹马肚,踏着夜色,疾驰而去。 祥龙驿中,潜入的通天山细作已杀入后府,原本围守在此的镇戍兵高喝一声,迎上前去。 方才指令细作动手的头目低笑三声,用袖口擦了擦刀尖上的鲜血:“不要负隅顽抗了,让你家驿使出来,束手就擒吧。” “放肆!尔等小贼还敢在此口出狂言,找死吗?”这时,后府中走出一位身量颀长、广袖紫金袍的男人,他气度不凡,一看就绝非等闲之辈。 但那细作头目似乎早就料到了会遇见此人,他心满意足地笑了:“吴监察,你果真在此。” 吴瑛,“三朝宰相”吴忠归的长子,如今的监察,也是落了罪的威远侯府姑爷,在听到这细作的话后,眉心一蹙:“你是冲着……” 这话尚未出口,那细作头目已嘬唇为哨,从口中喷出了一根银针。 “小心他的暗器!”有人急声高呼。 吴瑛还没来得及定睛瞧清楚,就见一箭从旁侧飞射而来,径直撞掉了那根堪堪没入他睛明穴的毒针。 “通天山的山匪,竟然敢在此暗算朝廷命官,我看你们是活腻歪了。”方才提醒吴瑛的人不屑笑道。 不等那小头目转身去看,聚拢在他身边的几个细作便随着“噗噗”几声,断头割尾,死了。 “这……”就连吴瑛也大吃一惊。 一手拉着那根杭七留下的千金线,一手拎着长弓,祁禛之坐在后府一侧的房顶上,呵呵笑道:“这位兄台,你没觉得自己下面微微发凉吗?” 小头目怔然低头,只见一道挂着血珠的金线已切断了自己的双腿。 “啊!”登时一声惨叫。 原本士气高昂的细作大惊失色,可那神机妙算的虎无双没给自己人军心涣散的机会。“轰”的一声,驿舍闸门被撞开了。 祁禛之瞳孔一缩,转身冲姐夫吴瑛拱了拱手,几个起跃,就要去前院堵门。 可正在紧要关头,祥龙驿背靠的那座小山尾上忽地燃起了火光,一阵排山倒海的啸声由远及近,扑向驿舍。 祁禛之心中暗骂,吴玉琢这狗贼到底带了什么宝贝,竟叫这帮人如此锲而不舍。 但还不等他骂完,一支长箭破风,朝他袭来。 “仲佑小心!”吴瑛大叫。 祁禛之心弦一紧,一个翻身跳下房顶,长箭擦着他还在流血的肩膀,钉在了廊柱上。 “保护监察!”驿舍驻军都统喊道。 数十名镇戍兵在吴瑛身前身后结阵,刀刀相交,枪枪相连,誓要抵抗住通天山的匪宼。 祁禛之收好千金线,捡起地上散落的一把长枪,也挡在了吴瑛身前,他回身冲自家姐夫笑道:“我要是今天死在这儿了,你说,阿姐她会不会跟你和离?” 吴瑛气得大骂:“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 祁禛之一转长枪,将扑上来赴死的山匪利索挑落:“放心,我不会死的!” 后山火光尽染,熏得夜幕黑紫,星河颠倒。 祁禛之却不害怕,他忽而想起了某一个雪夜,那人伏在楼上窗边,看着自己在院中舞枪。 枪尖寒光映月,将那如水般的皎皎之色画在掌中,画在眼前,画在天边。 仿佛,也画在了心头。 血色闪过,杀声震耳,但祁禛之的眼中,却只有那日雪夜里的人和月。 “撤!快撤啊!要抵挡不住了!”有人哭喊道。 此时已近破晓,天际露白,挂在山脊上的月亮消失了。 “二郎!”吴瑛被人推搡着离开,他艰难地回过头,想要拉一把几近力竭,快要瘫倒在地的祁禛之。 但两人已相距甚远。 “去死吧!”一个扑向祁禛之的细作怒喝道。 当!一把长剑撞断了刺来的短刀,祁禛之腿一软,晕了过去。 在晕过去前,祁禛之似乎看见了一道驭驾黑马,破阵而来的身影。
第22章 传说中的傅将军 清晨,一轮晕着曦光的圆日从山巅一侧浮出,映亮了遍地散落的斧钺钩叉。 伤兵们互相搀扶,在廊下休整。 一向风度翩翩的吴监察此时顶冠歪斜,发丝散落,一身紫金袍破破烂烂,看上去和灰头土脸的众人没什么区别。 带着天奎要塞一千镇戍兵赶到祥龙驿支援的傅徵却依旧一尘不染,这本是场惨战,可他一柄长剑问疆横扫完乱军,身上穿的那件玄青色书生长袍竟都没有散乱分毫。 吴瑛抹了一把额上热汗,上前拱手道:“傅将军。” 傅徵把马缰递给驿卒,转身回礼:“吴监察。” 吴瑛满脸羞愧:“昨日是我大意了,叫驿使大人开门收容乱民,不承想,把通天山的细作放了进来。” 傅徵神色平静:“此事与你无关,想必是二十四府中人已混进了虎无双的眼线。” 说完,他看向吴瑛:“你是……来护送换防图去四象营的?” 吴瑛听到这话,先是一震,随后抱拳道:“正是。” “既然换防图在身,出了同州,就不该随意在小驿中歇脚。”傅徵说道。 吴瑛面红耳赤:“是属下失察。” 傅徵看了一眼被人抬进屋治伤的祁禛之,又不着痕迹地收回了目光:“换防图还在吗?” “将军放心,属下贴身存放,不敢交由他人保管。”吴瑛答道。 “那就好,”傅徵一点头,“你即刻出发,往滦镇去,孟伯宇此刻应当正在天轸要塞。” “滦镇?天轸?”吴瑛一愣,“孟少帅是要杀去通天山吗?” 傅徵没有解释为什么前一日还在古铜台的四象营今日就移去了滦镇,他只道:“快去吧,我叫亲卫护送你。” 说完,他转身向里屋走去。 祁禛之正人事不省地躺在那里。 他双肩重伤,好在杭七技法高超,两把千金线引子没有打穿他的筋脉和骨头,只是看起来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驿舍郎中割掉了伤口边缘泛白的死肉,又手法粗暴地以火燎法止血,疼得祁禛之在梦中阵阵颤抖。 他的思绪还浸在杀声震天中,昏沉间,却隐约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随后,一只冰凉的手按住了他的小臂。 那人掌心的微末温度让祁禛之不知不觉放下了心,沉入更深的梦中。 傅徵坐在床边,看着郎中裹伤:“严重吗?” “还行,”这郎中长了张圆脸,笑起来时和善可亲,“这位小兄弟底子好,过不了几天就能起来活蹦乱跳了。” “那就好。”傅徵松了口气。 正在这时,祥龙驿驿使关蟠领着一个满脸是血的小兵来到了傅徵面前。 关蟠单膝跪地,行礼道:“将军,我们捉到了那个把通天山匪宼放进驿舍的细作。” 说完,他拎起那小兵,推到了傅徵面前:“就是他。” 傅徵抬眼一扫这小兵的脸,说道:“衣服扒了。” 左右驿卒当即上前,按住这小兵,扒掉了他的上衣。 一个文在胸前的虎头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记下这个图案,清查驿舍内身上有相同文身的乱民,不论老少,捉到之后,一律格杀。”傅徵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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