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楠真的是你和Nanfg的孩子?” “闵老师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 季苏白若有所思地微微歪头看他,转而一笑,承认得很干脆: “没错,席楠那孩子是我亲生的。在没接触到魏长钧之前,Nanfg是我能接触到的阶层最高的女人,我曾经以为这辈子到顶就是她,趁她意外怀孕就哄着她生了下来,毕竟一个生活在家庭幸福以及母爱幻觉下的愚蠢女人,总比一个叱咤风云的职场精英好拿捏得多。” 浩荡江风莫名变得刺骨,将这派歪理邪说全然灌进闵琢舟的耳中,一种不似实际的荒唐感席卷而来,他垂在身侧的指关节握得发白。 “为什么用这种眼光看着我?一个人往上爬、想得到想要的东西、稳固自己的地位,必然要失去一些东西,这是一定的。” 季苏白打量着他的神色,饶有兴味地恶意揣度:“怎么,你难道不能理解我的做法吗?我记得你从一开始也不是闵家的少爷,如今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应该也很不容易吧?” 闵琢舟低垂着眼睛,他视线清冷地落在季苏白的身上,良久,才开口:“季苏白,你别以所有人都和你一样。” “的确,你和我不一样。” 季苏白脸上的笑容缓缓扩大,语气轻慢又充满挑衅,像是从深渊缓缓开出的极恶之花。 一片沉重的乌云恰好飘过,将原本均匀的日光一切两半,闵琢舟和季苏白恰好被自然地分到光影与明暗的两侧,如同照镜的眼睛两相对视。 江风吹得岸边桃花四起,他们一站一蹲,在冗长的沉默中分庭抗礼。 “你和我当然不一样,我想要的一切,都是你唾手可得的。” 季苏白站起身,将那一堆古怪诡谲的萨满衣服全部掷进江中,他赤着脚大步走在嶙峋的江滩之上,三座并作两步地走到闵琢舟的面前,微抬眸,笑着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毁掉我一生的罪魁祸首就是你,这是一开始就已经注定的。” 闵琢舟双手交叠在身前,莫名觉得可笑。 他的眼神简直不能形容,近乎是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对方,沉默很久才认真地发问:“你说你一生的罪魁祸首是我?季苏白……咱们认识有一年的时间吗?” 季苏白特别讨喜地一歪脑袋,语气中流露出一点天真的娇憨气质: “可是缘分本来就是一种特别奇妙的东西,正缘是、孽缘也是……你不认识我,但我很久之前就认识你了。” 他漂亮的眼瞳中闪烁着瘆人的光亮,轻声问: “你好奇过吗?好奇魏家人为什么要收我为养子。我一没身份二没背景,没遇到裴彻之前是个连饭都吃不上的社会底层……我和他们云泥之别,你猜我凭什么能挤入魏家?” 闵琢舟眉稍极其轻微地一挑。 没等到的对面回应,季苏白便接着自己的话说: “你还记得二十年几前那场轰动全宁城的假药案吧?那件事情最开始一直被压着,直到有一家实在活不下去了,集体自杀才闹上了新闻——这家人的顶梁柱被药死、媳妇悬梁、老母亲抱着几岁大的小孙子沉了河,一家几口的下场都格外惨……但你知道么,那户被药死的人家,姓季。” “…………” 季苏白轻描淡写的声音却如冰锥一般一字一顿地敲进闵琢舟的大脑,他仿佛在顷刻之间丧失了分析语言的能力,脸上浮出比江水还寒凉的冷色。 而与此同时,男人的声音顺着通讯麦传到了江岸上的行动组处,在场的所有人都鸦雀无声。 “媒体里面所说的奶奶带着孙子‘沉河’这个说法其实不算准确,其实是沉江。” 季苏白眼瞳中映出面前浩渺的江波,看着奔腾的江水汹涌前进,脑海里凌乱破碎的回忆缓缓与此时此景合二为一,他露出了一抹近乎平静的追忆神色: “宁城冬天的江水真的冷极了,闵老师。” 季苏白看着眼前僵立着的闵琢舟,再次勾唇一笑。 他抬脚向江水之中走去,柔软的水草勾住他冻得通红的脚踝,他细心地略过那些水生植物的根,像是在跳一支舞。 “今天江水的不算冷,毕竟已经到春天了嘛。” 江水已经漫到季苏白的腿肚,但他却浑然不在意地点了点脚尖。 “新闻上说奶奶抱着孙子投河,但又有哪个亲奶奶舍得溺死自家的独苗呢?当时那个浸入江中的小男孩还没呛几口水又被自己奶奶推回了岸边,不过是岸上没人谁也不知道这件事罢了,只当孩子被江下疯长的水草缠住,一直没打捞上来而已。 那个从水里死里逃生的小男孩还不知道亲人都死光了,只知道往家的方向跑,好不容易跌跌撞撞地进了楼道,就看见一群陌生人从自己家门中出来。小男孩太害怕了,只好当成放学经过的邻居家的孩子,一步一步走到顶楼,翻过窗户在天台上蹲着,一直等到他们全部离开也不敢回家。 他后来发了烧,浑浑噩噩地把很多事情都忘了,于是就在街上乱走,成了被大流浪汉收养的小流浪汉。 但那个小男孩永远记住了一张脸,那张第一个从他家走出来的人的脸。” 闵琢舟被这勾连出的一连串过往整得头皮发麻,他来不及思考太多,忽地看见男人往江心越走越远,猛然提高了音调: “别站在那里,回来!” 季苏白却完全没有听见一般,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后来小男孩逐渐想起了很多事,但他只是由大流浪汉养大的小流浪汉,很小就开始打工,几乎没上过学,所以他就算记起这些又有什么用处呢……但是上天似乎是眷顾他的,因为他送外卖的时候被当地豪门撞倒了——他碰上了裴彻。” 季苏白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种扭曲而疯癫的眷恋神色,他念到“裴彻”名字的时候,说话的尾音在激动地颤抖,他甚至不自觉地将叙述的对象由“他”改回了“我”。 “从我遇到裴彻的那一刻起,一切就不一样了,我获得了新生。 在我失明的那些日子里,我把自己装成了一个积极向上隐忍不屈的天使,装成满脑子浪漫主义和乐观主义情怀的傻逼,只为留住裴彻的愧疚…… 因为我对他太满意了——裴彻没混过圈子、不包公主少爷,还是个难得一见的专情人物,如果能得到他的心,我觉得自己能成为飞上枝头的凤凰。 可这个如意算盘很快就落空了,因为裴彻那个叔母魏雅很快就发现了我的心思,她看不上我,所以施舍一般地拿钱打发我走……而我怎么会和钱过不去呢?直接拿钱跑路到了国外,我想着我总有一天会回来,总有一天。 在国外我遇到了很多很多人,有男的有女的,我靠着魏雅给我的钱玩过不少人,直到遇见了Nanfg,然后又通过Nanfg搭上了魏家的关系。” 季苏白说到这里,忽然沉默了下来,他眼睛死死盯着江面,似乎在寻找那个本应该漂在江上二十多年,被亲人溺死的浮尸。 “从我见到魏长钧的第一眼起,我就见到了杀了我一家的仇人。” 他忽然又笑起来,像是在嘲笑过去走投无路、艰难求生的自己: “魏长钧长得和当年出现在我家门口的男人太像了,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那场假药案和魏家脱不开关系—— 但那有什么问题呢……二十多年前的阴差阳错,最终给了我一个傍进魏家的筹码、一个把柄。”
第90章 沉江 严阵以待的江岸之上,裴彻刚刚取得特殊批准赶到现场,还没来得及了解情况,先猝不及防地听见了这一篇被猛然揭开的过往。 他满耳被灌了料峭的寒风,表情空白地站在原地。 季苏白说遇见他是‘新生’。 可那不是光照进黑暗的救赎,而是被一场车祸重启的罪恶。 旁边守着通讯仪的云揭分出一缕视线给他,理解他需要平复心情的时间,便无声做了个手势,让警员带他回到更安全的指挥车周围。 裴彻却极轻地摇了下头,站在原地没动。 他目光死死盯着江滩上的场景,看季苏白越走越深,却又在江水即将过膝的地方停住脚步。 江边的芒草穗子影影绰绰,季苏白乌黑的发丝在半空中随风飘扬,他的脸色被江水冻得苍白,声音轻得仿佛梦呓: “后来我才知道,我爸曾经是一个病友论坛的版主,曾经因为一些原因直接接触过魏家人、甚至很有可能保留了犯罪证据……所以即使他死了,当时的魏家家主竟然还肯纡尊降贵地亲自当‘清道夫’,大驾光临地到我家销毁材料——因为这个,我也曾觉得自己是拿捏魏家的‘关键人物’,这是多么大的殊荣。” 掩藏着扭曲与仇恨的过往如怒涛卷袭,迎头向闵琢舟泼下,他竭力维持着自身的镇定,眼瞳像是被江上笼罩的凉雾染过。 家破人亡,季苏白本该是最后的幸存者,他却不惜以血海深仇作为把柄,换取一个与曾经的加害者站在一起的席位。 这个淬了毒的灵魂无需救赎,他清醒地走上一条错路,他谁也不爱,只爱自己。 “当我和Nanfg撕破脸,魏长钧选我而三次暗杀那个女人,我也曾沾沾自喜过自己的‘重要’,毕竟一旦魏家和那个假药案扯上关系必然会沾上一身腥臊,但我又算哪门子‘关键人物’呢……” 季苏白纤长的睫毛随着眼皮的微颤窸窣抖动,像是破碎的振翅的墨色蝴蝶,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笑了: “我只是他欲望的替代品罢了。” 闵琢舟看着他抚摸着那双和自己相似的眼睛,某一瞬间脑海中闪过一丝荒诞至极的想法,但他来不及深究,轻声: “季苏白,没有魏家,你的前半生何至于此……现在魏家倒了,你难道不应该给自己一个交代,给你枉死的家人一个交代?” “交代……你指的交代是什么?和警方合作,供出魏家的事情,争取一个减刑的机会,然后再撇下我所拥有的一切荣光,就此成为一个无可救药的阶下囚,永远生活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之中吗?” 季苏白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样,唇角笑意愈显浓深:“我只是输了,又不是疯了。” 他抬脚一步一步地往闵琢舟的方向走去,无声无息地靠近,他灿烂的笑容中凝着极致的恨意,话音一字一顿: “我不会让你看见我的笑话的,闵老师。” 闵琢舟静静地看着他,忽然说:“可你现在已经足够可笑。” 季苏白闻声,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像是被仓促腰斩的半副画作。 闵琢舟忍了许久,瞳孔深处中终于流露出一种居高临下的睥睨,他用一种看无机质垃圾的眼神看着季苏白,轻声说: “你走的每一步路,在我眼中都是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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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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