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旗下的那所私人医院,”肖祈帮他把床调到了合适的角度,挑了一个问题解释,“上回出了假护工的事情,这次就没往公立医院里拐,这边儿相对更安全些,医疗条件也更好。” “这样啊……”一长串句子灌进闵琢舟的耳朵中,他虚弱而迟钝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听懂了,又似乎没有。 他人虽然已经被捞到了岸上,但是思绪却仍被浸在春寒料峭的江水之中,大脑一片空白,头晕目眩,心有余悸。 一旁的Gloria看他脸色苍白如纸,声线难得柔和下来,出声安抚道: “别担心,头晕和呼吸困难都是正常症状,后续只要不出现呼吸道感染,你的身体就没有太大问题。” 闵琢舟怔怔地,无声和那双沉和冷静的眸子对视,被搅浑的思绪终于抓住一线清明。 江滩上发生的一切飞花似涌回记忆里,他的眉心忽然拧起,下意识想要翻身坐起来,又被肖祈和Gloria联合按住。 “没事,这回行动没有人员伤亡,大家都没什么生命危险,顶多受了些皮外伤。” Gloria仿佛知道闵琢舟在着急什么,未等他开口便提前说明情况。 闵琢舟闻声,周身如绷紧的弦又卸了力,他从胸腔处呼出一口气,沉默良久才安静地躺回床上:“那就好。” Gloria微抿了下唇,眼底强压下去一丝沉闷。 闵琢舟接着问:“云医生呢?” “打报告写检讨去了吧,或者回家进祠堂跪家法?” 肖祈走到床边给闵琢舟倒了一杯热水,一边递过去一边抽出床底下的陪护椅坐下。 见闵琢舟面露疑惑的神色,他叹出一口气,言语中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据说行动还没结束的时候云老将军就到现场了,要不是有身边警卫员拦着,估计当场就得把刚从江里爬回来的云揭再踹回水里。” 闵琢舟接过热水,闻声眼波一动,微微侧头:“为什么?” Gloria开口插话:“因为魏家虽然倒了,但这回行动算不上成功。” 肖祈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魏长钧跑了,季苏白死了,现在只剩下一群不知所谓的小喽喽,无从抓起无从审起——这么大费周章的一次行动,却只抓住了几只小鱼小虾,怎么样都是好说不好听……更何况,云揭还在紧急时刻调度了你和裴彻这样连线人身份都没有的平民群众,甚至使你们陷入危及生命的紧急境况,云老将军没把他扔进江心喂鱼,已经是属于对独子的优待了。” 又是一大段长话,闵琢舟废力听了一耳朵,没跟上,大脑却自发捕捉到了“季苏白死了”这五个字,心下微微一空。 他的视线一眨不眨地看向肖祈,而后者静静地点了点头,再次确认了这一事实。 肖祈:“他死了,据说死的位置很巧,尸体卡在了一个水情复杂的江下洞穴之中——潜水员几次下水都没找到,是依靠水下机器人的辅助作业才确定了具体位置,但遗憾的是那个地方不具备人为抵达的条件,并且捕捞的意义也不大。” 闵琢舟垂下眼睫,眼底凝着一抹复杂的惆怅,无关恨与不恨,只觉得唏嘘。 二十余年后,季苏白还是死在了宁川冰冷的江水之中,无常的命运或许曾想拉他一把,但转而又把他推向了更深的深渊,无可救药。 肖祈接着说,似是安抚却也是说的实话: “好在魏长钧虽然跑了,但他的准备应该很仓促,存放在魏家的很多材料都没来得及销毁,即使是冰山一角,也够警方查一壶的,而且据说有关他的追捕令已经下来了,是最高级别的跨国通缉,以云家人那种不死不休的性格,抓住他大概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唔,所以也不枉裴彻伤成那样。” 话音刚落,原本就很清静的私人病房里安静地落针可闻。 “…………” Gloria想制止想打断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清泠泠地用余光扫了肖祈一眼。 “啊哦。” 肖祈惊觉失言,默默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闵琢舟闻声,微微眯了眯眼睛。 他那双眼睛仿佛被江水由外向内地洗过一遍,瞧着特别清透,无端让人难以直视,让遮掩的谎言无处遁形。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裴彻,怎么了?”
第92章 僭越 房门被轻轻推开,闵琢舟安静地走进来。 银白色的月光穿过落地窗边微微拂动的轻纱,他看见裴彻坐在清浅的光晕里。 裴彻膝前搭着笔记本,正在处理魏家一夕之间倒台后对裴氏产生的连带问题。他的右臂被局部石膏牢牢固定,所以只能用左手一下一下地敲击着键盘,神色专注,额角却沁出薄汗。 刻意放轻的步伐传入耳中,裴彻还以为是护工,他眼梢未抬,依然盯着面前的屏幕,语气平淡客气:“现在不需要护工服务,如果有需要我会联系您。” 闵琢舟脚步微顿,开口:“是我。” 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戛然而止,裴彻就像是被人为按下机关的弹簧玩偶,骤然僵硬在座位上。视线之中,原本调理清晰的电脑文件忽然成了长篇的乱码,他一瞬间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闵琢舟安静地走到他身后,面前那一扇大落地窗倒映出他们影子的轮廓,被银色月光照亮的目光在镜中交汇,仿若不分彼此,影影绰绰。 裴彻想要转过身,却被身后的人按住肩膀。 闵琢舟凝视着落地窗中反射出的裴彻的身形轮廓,将他动弹不得的右臂收入眼底。 他开口问:“为什么要瞒着我?” 在闵琢舟触碰到他的一瞬间,裴彻忽然丧失了组织语言的能力,一种亲眼见他没事的欣喜混合着被看穿的狼狈,如一颗上膛的子弹抵在了他的心脏。 他浑身的感知神经都凝聚到被闵琢舟按住的肩膀上,动弹不得,只好僵直地坐着,两边温热的触感让他产生了整个肩膀都在灼烧的错觉。 闵琢舟略俯下身,手上的动作带上些许压迫感,他又换了个问法,声音认真得仿佛在解一道难题,平静得听不出喜怒:“瞒着我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吗?我发现你对这件事情有独钟,特别上瘾。” 裴彻心脏漏跳一拍,男人下意识地活动了下双肩,刚想开口,被肩周带动的关节却发出“喀哒”一声轻响。 似是不满意他的乱动,闵琢舟再次加重了手上的力度,他手指沉甸甸地压在对方的肩上,能感觉到裴彻刻意放轻的、不稳的呼吸。 裴彻妄图解释:“不是,我……” 闵琢舟却开口打断他:“右前臂刀砍伤导致桡神经断裂,六个小时神经断端的吻合手术……传到我耳朵里的时候只剩下‘皮外伤’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如果不是别人说漏了嘴,你是不是永远准备不告诉我?” 微妙的沉默在落地窗前蔓延,像是回倒的春寒为月色织了层霜。 两人就维持着一站一坐的动作,裴彻没回答,闵琢舟也就没再说话。 “对不起,”片刻的安静后,裴彻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我不是刻意瞒你。” 闵琢舟微怔,眼眸深处的光亮暗了下去。 裴彻无声呼出口气,倏然侧过脖子将自己的脑袋抵在闵琢舟的手背上,近乎温驯地蹭了蹭:“我只是不想你担心,不想和上次一样,因为自己受伤而让你感到负担。” 乌黑柔软的头发压在闵琢舟的手背上,指尖传来些微痒意,他微垂下眸,到底没将手移开,反而将掌心翻过来拖住,动作称不上温柔,但也不算抗拒。 裴彻伸出自己的左手勾住闵琢舟的手腕,温柔又隐秘地揉着他突出的腕骨,直白地坦陈自己的心事: “其实我想让你知道的,而且恨不得夸大很多倍,让你觉得我差点又死了一次……” 停顿一下,他轻声说:“说不定那样,你还会多回头看我一眼。” 闵琢舟闻声轻哂,眼底讥诮却轻如蝉翼,转瞬间被更沉闷的苦涩取代,他眼尾匿着一尾深红,漂亮得招人心疼。 “可我总不能……因为你会心软就作弊吧。” 那句“我怎么舍得”卡在喉间,裴彻无声抿住嘴唇,他安静压下心中如涌的深情,不想让闵琢舟感到任何压力,也不想要他的任何愧疚或者怜悯。 随后他轻轻地捏了下对方的指腹,企图弱化自己‘隐瞒’的消极影响:“况且本来也没有伤到骨头,‘皮外伤’三个字有什么错?” 闵琢舟:“医生告诉我已经切到神经了。” 裴彻充满安抚意味地开口:“没那么严重,只要不发炎感染就没事……伤口在我自己身上,我能不知道吗?” 闵琢舟淡声打断他:“医生还告诉我,如果恢复效果不好会有伴随终生的后遗症。” 试图轻描淡写一语带过的安慰以失败告终,裴彻只好闭上了嘴,良久,又从胸腔中呼出一口气。 其实主治医生在做完吻合手术后,就曾严肃地和他提过这件事—— 他的身体尚未从上一次的重伤中完全恢复过来,新伤叠旧伤的右臂并不在一个理想的恢复期内,完全复原如初的希望堪称渺茫,就算还有痊愈的区间,但无论是后续的治疗还是漫长的复健,已经注定了他和医院的长期绑定。 然而就在不久前,他还是一个骄傲矜持的宁城新贵,是众人可望不可及的天之骄子,他本该拥有年轻肌体的健康质感,而不该像如今这样流连病榻,落了一身隐伤。 左侧肩头忽然一沉,裴彻微微睁大眼睛。 一直清泠泠站在他身后的闵琢舟倏然俯下身,沉默地将头抵在他的肩上。 落地窗描摹着他们彼此的轮廓,此时的闵琢舟忽然显得很破碎。 他仿佛已经隐忍到了极致,浑身极轻地打着颤,一切声音尽数被闷在裴彻肩头,却依然发出了一声嘶哑到极致的哽咽。 裴彻原本只是轻轻搭着他指腹的手忽然不依不饶地扣住他的掌心,男人侧过头,温柔而僭越地亲吻着爱人的手背:“别哭了好不好……我心要疼死了,闵琢舟。”
第93章 就当是疼我 闵琢舟从裴彻肩头退开时,眼尾有一痕晕开的水迹。 他纤长的眼睫笼着一层灰蓝色的凉雾,潮湿得仿佛要滴水,而滚烫的热意早已渗进裴彻的病号服,布料上洇开了一块深印,勾勒着他失控与不安的轮廓。 裴彻没再说话,就那么安静地陪他坐着。 两个人的手无声扣在一起,体温和脉搏相互交缠,如雷的挣动透过贴合的皮肤传到心脏最温热柔软的地方,他们久违地成为彼此的支撑。 “在江里失去意识的时候,我曾体会到一种濒死的感觉。” 闵琢舟沉默了一会,忽然开口,他竭力压着鼻音,以一种平静的、无事发生的声线陈述自己的感受:“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大概就像……灵魂出窍,氧气被挤压出胸腔,身体陷入恍惚的状态,耳边只有越跳越缓的心音,整个人仿佛悬浮在半空……那时的我可能离死亡只有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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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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