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听上去,这与亲手断了自己的财路无甚区别。 因此,若不是这事涉及到了三位公子哥,颇有些赶尽杀绝的意思,饶是温言,也很难猜到这方面的关联。 “这倒确实是我百密一疏了,”宋婉佯装可惜地叹了口气,“可惜,即便如此,彭家也是抓不住我的……况且,这和林芷又有什么关系,偌大一个皇城,姓宋的不到上千也有几百,其间能耐大的人多了去了,温公子是怎么通过这种小事,就断定是我的呢?” 这种小事……?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的确,宋婉的这张嘴无论再怎么能言巧语,她的身段也是断然骗不了人的。 这也是整件事里,她最能够加以利用的混淆视听之法。 一个青鸢阁的头牌小姐,别说习武了,就是稍微有些膀大腰圆都是要被嫌弃的“死罪”,整日顶着这么副软若无骨、弱不经风的身子骨,是断然不可能与三个大男人正面抗衡的。 那硬的来不过,自然就得靠巧的。 以宋婉的身份,和彭景他们那酒蒙子的个性,其间最有可能的便是…… 温言斩钉截铁地说道:“你下毒了吧。” “是,没错,”宋婉像是确信了温言与她无害,索性也不装了,爽快地承认道,“青鸢阁向来对这些来往的公子哥们照料仔细,就连每回送往厢房的酒酿和吃食都是经过严格管控的,生怕会出一点纰漏,惹上麻烦……温公子难道就不好奇,我是从哪儿弄来的毒药么?” 青鸢阁对这些东西管控严格,倒是在温言的意料之内——若非如此,岂不是无论谁看嫖客不爽,都能随手下一把毒药?到时候就算是把犯事的小姐拖出去乱棍打死,青鸢阁也难保不会连带着沾上一身腥。 因此,这毒药的来源,只会有两种情况。 温言思忖着答道:“我猜,要么是有人愿意从外面带来给你,要么……便是你自己能做。” “其实前者的可能性并不大,宋小姐你自从前几年在赌桌上一战成名,身价水涨船高后,迎来的嫖客便基本都是些有钱有闲的富家公子哥,这些人再怎么当酒囊饭袋,行事也必然会顾虑身后的家族势力。 因此这些人中鲜少有真心不睦之人,大多都是面上还能打个哈哈的交情,自然是做不得干出这般你死我活之事的推手。 那便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可宋婉哪怕是再有能力,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想要从青鸢阁内拿到毒药药材自己做,基本是不可能的——这地方能有点迷药、春/药还算是平常,可这些东西里怎么也不会用到有毒的药材……还是那句话,要真出事了,青鸢阁自己都得原地变成泥菩萨。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般浅显的道理,我以为你们这种人最懂了,”宋婉看出了温言的疑惑,面上笑笑,“这青鸢阁里,多的是没读过书,又想赚快钱的侍女小厮,我只用轻轻抛个饵,便是天上掉馅饼的恩赐,多得是人愿意抢着做……若是放心不下,到时候再杀人灭口即可,神不知鬼不觉,这秘密就该顺利陪着我进坟里了。” 温言张了张嘴,却到底是什么也没说。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宋婉似乎是直到这时,才有了闲心,细细打量过温言的眉眼与衣着,随后自嘲般的开了口:“温公子倒真是幸运,苦尽甘来得了佳人青睐,就连这衣服料子都换成了上好的,怕是要比曾经贵了十倍不止吧。” 温言一愣,像是没明白话题怎么突然就跳往了这个方向,下意识地低头扫了眼自己今日的衣着。 他对这些东西向来不甚讲究,住进柏府后,柏夫人又颇为热情,大包大揽地派了好几个侍女来给他量体裁衣,没过几日,柏清河的衣柜里有一半便换成了他的这些个新衣裳。 他习惯了衣着朴素,不爱整那些个绣花绣线,因此衣衫大多是素布,本就看不太出来区别,原先只当这料子与曾经也无甚差别,心下也从未仔细琢磨过,衣服嘛,隔三岔五的破了坏了,总得是要换的,费那么多心思作甚。 直到现在被宋婉这么直白的点出来,他才有些恍然。 “如今这皇城内,谁还不知道他柏清河有个捧在心尖儿上的人,跟宝贝眼珠子似的,”宋婉轻笑一声,“小女可就实在没这么好命了,真心错付痴情难改,这河岸摇船上的情怨哀歌,该换我上去唱一曲才是。” 真心错付?痴情难改? 温言听着这幽默话,嘴角都不免勾了勾。 “其实我本来,没想杀了他的……彭少爷这些年间,但凡来这花街柳巷,那鸨母都知道该喊我来陪,他明里暗里递了我多少好,我也都是看在眼里的,虽然人蠢了点,但好歹还算不坏,从来没羞辱,或是折腾过我,心情好了更是什么礼物都上赶着往我这儿送……” “能做到这个份上,要说没一丝真心,我是不信的,”宋婉手肘撑在桌上,指尖细细摸过另一手的指甲,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不过现在想来,这份‘真心’,与面对一只眼熟的阿猫阿狗的真心,也无甚区别……” “你听说了彭景身死的消息,自然也应该知道,彭家有人要升迁去当知县的事儿吧?”宋婉垂眸一笑,继续说道,“这事儿还是他有次喝醉了,亲口告诉我的,说他要跟着长辈去辛城定居了,到时候就很难再见到了……” 于是,当时的宋婉攥紧了手帕,心下百转千回,面上却是笑容不变,试探着问道:“彭少爷怎的这就要离开皇城这座温柔乡了,留着阿宋一个人,可不得想您想得心焦呀?” “哎,可不么,就是苦了我的好阿宋……阿宋啊,放心,我彭景一言九鼎,到时候肯定会时常……嗝,时常回来看我的亲亲阿宋的……”彭景显然是已经喝高了,语句有些混乱,手也跟着不规矩了起来,“……保证不会让……让我的亲亲阿宋寂寞……” 宋婉的心思却显然不在那里,见跟这醉鬼说暗示是徒劳无功,索性说得更直白了些:“彭少爷,您疼阿宋,不如就将阿宋给带在身边吧……” 彭景手下动作一顿,跟酒醒了三分似的,盯着宋婉看了几秒,果断摇起了头。 “那不成……这事儿,这种光耀门楣的事儿,带着个妓子,像什么样子,到时候万一传了开来,我彭景不就成了这皇城的笑话……不成,肯定不成……” “没有人不想离开这鬼地方,我做梦都想,想有个人带我走,谁都好,能带我走就好,”宋婉说着,低低地笑了两声,“我见过很多人,她们死心塌地地攀附于男人身上,运气好点儿的被赎了身,可浑身没半点依仗,最终也不过是被换了座鸟笼,死在了深宅大院里。” “所以从一开始,我求财、求权、求人,却唯独不求爱……男人的爱,是这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宋婉狠狠盯着温言,“可笑的是,情爱当真半点不由人,柏清河恨不得能昭告天下他爱上了你,哪怕你是个跟他门不当户不对的男人,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恶人,甚至还是个被关进过地牢里的罪人,都没关系……而我呢,我只是一个没那么好命的女人,怎么就成了个这般拿不出手的物件了?” 宋婉语调不由自主地上扬,肩膀跟着耸动了两下,像是泫然欲泣;温言端坐在对面,难得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抱歉,失态了,你是林芷的朋友,我不该朝你撒火,”好在宋婉很快便调整好了自身,扬手将温言面前的茶水泼到了身后的地上,接着说道,“所以我只是恨彭景,他既然不能带我脱离苦海,那便也没用了。” 没用的废物,就该被处理掉。 于是宋婉在一天夜里将彭景约了出来,陪他喝了最后一杯酒。 宋婉眼波流转,脸上又重新扬起了那得体的微笑:“温公子,我知道你找我是要做什么,看在林芷的面子和你听我说了一大通废话的份上,我会尽最大的能力帮你,但这个解药原先从未有人做过……说实话,我也并没有把握。” 温言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会突然答应得这般爽快,不由得一愣,好在他心下知晓对方如今最想要的是什么,于是立马拱手道:“多谢宋小姐救命之恩,赎身一事,在下定会帮忙解决……” “虚话不必再提,我之后会给你个地址,派人将药材送到那里即可……也不用谢我,我肯帮你,自然也有所图,毕竟除了赎身,还有件事,这天下当真是再没有比温公子更适合的人选了。”宋婉朱唇微启,一字一句,却是掷地有声。 “无论你用什么方法,我要杨恒和李子鹏的尸体永不见天日,从此往后,永远也不会有人找到他们。” ----
第66章 藏匿 单薄的纸张上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雏鸟,作画者大抵是学艺不精,让看画之人实在是辨识不出这鸟的品种,右下角用毛笔写着个极细极小的“宋”字——指代对象就端坐在温言对面,拎起纸张卷成一个中空的细团,挨上了桌上烛火的边。 “细团”瞬间便飞快地燃成了灰烬。 难怪锦桢这厮明明没有心仪的姑娘,全皇城又有那么多座青楼酒家,却偏偏总来青鸢阁这地方抽烟喝酒。 温言细细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女人,对方的确是妙曼生姿,一颦一笑都像是被设计好了似的,把控在一个精准又微妙的尺度,眼波流转,却又免去了落于风尘的俗态。 实在是很难想象,就这么一个全身都没二两肉,看上去拎个茶壶都得怕手腕被风吹折的女人,已经轻飘飘地了结了三条人命。 似乎还不过是因为情债。 宋婉轻笑一声,打断了温言出走的思绪:“温公子,你要是再这么盯着我瞧,我可就要品出点别的意思了——” “咳……” 温言立马低下头,有些慌乱地端起面前的茶杯以掩尴尬,可望着那空空如也的茶杯,他才想起,里面的茶水早就被宋婉扬手泼了个底掉。 温言:“……” 这么一遭,倒是让他这个“心虚的假贼”重新冷静下来了。 宋婉原先以为,温言能同柏清河混一道去,还跟那个整日跑顶楼厢房喝酒逗闷的锦桢称兄道弟,也应当是个差不多的性子,实在是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不经逗,便将原想脱口而出的几句酒场调侃尽数咽下,话音一转,启了正事。 “我想让彭景带我离开这鬼地方,除了‘恢复自由’之外,还有另一个目的,不妨也跟你挑明说了,”宋婉用指尖沾了下自己杯中的茶水,在桌上边写边说道,“我知道皇城动乱在即,想让彭景带我出城的理由,也有‘避难’——远离是非,是能在这世间活下去的最好方法。” 温言眉头一皱,追问道:“你怎么知道皇城动乱在即?” “柏平昀与柏清河皆已奉命出城,虽明为平外患,却也有调虎离山之意,”宋婉没接温言的疑问,自顾自地接着说道,“皇帝已老却不服老,始终不肯下太子的即位诏书,你们那位阁主,野心太重,养精蓄锐数十载,如今就是他能动手的最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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