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进去,那个先前不停撺掇他逃命的老太监竟是赫然守在老皇帝的床前,背对门外,跪得腰板挺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还以为对方早就跑得没影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老太监声音尖细,却不再如往日那般高亢,只是转头淡淡看了唐知易一眼,“我早说了,要你逃。” “我逃不掉。”唐知易手里捏着刀,看着安睡在榻上的男人,他的父皇,手几乎是瞬间便颤抖了起来,他回头问老太监,“你信命吗?无论我有多不情愿,我都逃不掉,这就是我的宿命。” 老太监闭上了眼睛,轻声答道:“很俗套的借口。” “你也不信,这世上谁都有可能想要皇位,唯独我不想,我知道我担不起这个命……可我也没有办法了,我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唐知易走到床榻边,抬手将短刀举过头顶,低头看去,差点呜咽出声。 可这世道连一秒犹豫的时间都不再施舍给他。 手起刀落,唐知易活这么大,向来都被保护在温床里,何时亲手杀过人,别说人了,怕是连牛羊畜生都没碰过……因此,也许是刀尖偏了一寸,床榻上的男人突然从梦中惊醒,剧烈挣扎了起来,唐知易的眼泪瞬间决堤,看着男人口吐鲜血,却是又将刀尖往里推了推。 “对不起,对不起父皇,我得救我哥,还有温公子,还有很多人……我没有办法了,父皇,对不起,对不起……别这么看着我,我好害怕……” 老皇帝死不瞑目地瞪着双眼,看着自己的小儿子,逐渐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只有我能救他们了……对不起,爹……” 唐知易用沾血的衣角擦过满脸的眼泪,硬生生将自己擦成了个大花猫。他再次转头,看向跪在后面当着始终沉默着的老太监,问道:“皇龙卫的令牌在哪?” “回皇上,”老太监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皇龙卫向来只听陛下的调遣,无需令牌,如今只等您一声令下,便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唐知易似乎是被这声“陛下”给喊愣了神,直到这时,才惊觉自己早已出了一身冷汗。 “那我……朕,要皇龙卫即刻前去南门救人!” “是,陛下。” 房梁上瞬间传来一声简单的应答,随即,十几道身影同时从院墙跃出,直奔南门而去。 只留唐知易本人向前一步,站在凛冽寒风中,被吹了个刺骨寒凉。 ----
第72章 书简 “真是的,这群神经病,不选早不选晚,非得挑在我买烟的日子来闹事,”锦桢手腕一翻,倒了倒已经空了的烟枪,状似不悦地抱怨着,“等处理完这点破事,那卖烟的老头早拎着扁担跑了,又得等下月……啧。” “时局动荡,那老头估计早就闭门不出了,”锦哲站在一旁,背上背着个空空如也的刀鞘,手中细细擦着一把重刀,头也不抬,“也好,就当是帮你戒烟瘾了。” “你想得还挺美,就这么信任我,觉得我们今日一定能活下来?” 锦桢斜睨了他一眼,“今日若是站错队了,咱们要面临的,可就不止是满盘皆输那么简单了。” “嗯。”锦哲很爽快地表了态,“我一直都信你。” “……我就喜欢你这点,”锦桢笑着拍了下对方的肩膀,“那你先挑吧,东门西门?” “我去……东门吧,那里应该会有个老熟人。”锦哲背过手,将重刀收回刀鞘中,“这次若不去跟他分出个胜负,只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好,那西门归我,”锦桢从屋顶上站起身,远远眺望着难以自保的皇宫院墙,“事成,在南门碰头……我会一直等你。” 锦哲低低应了声:“放心,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查到了!” 巡检司内,李符乐正双手抱着一摞书简,见韩旬踏步走进,瞬间抬起了头,扬声喊道:“头儿,总算是查到温言和那个温公子——话说这人名字到底叫什么啊,这么喊着感觉好绕口——总之,终于是查到了点他们的底细了!” 这确实算是个来之不易的好消息。 从先前太子——唐知文将人担保出巡检司后,韩旬便一直在派人秘密探查温言的底细,连李符乐都几乎被压榨着失去了自由出入的时间,每日就跟着他们翻着成摞的书简,想要从里面捡漏出任何一点有用的蛛丝马迹,连剑鞘都恨不得要成了个放在书房角落里落灰的摆设——只可惜,收效甚微。 李符乐这小暴脾气,好险没忍住要去牢房里随机砍几个牢犯来泄火,最后还是三四个人拉着好生劝告,才总算是在人动手前给拦住了。 而后,唐知文似乎是嫌他们还不够忙乱似的,又往上添了把火,让他们去查另一个姓“温”的人——不知道名字,不知道年龄,这个人就跟凭空冒出来的一样,将这整个皇城搅了个天翻地覆。 他本人甚至还不像话本里的恶人那样,甘于当个居于幕后的“背景板”,而是亲自站上了台前,扮演着一个举足轻重的重要角色。 简直堪称是胆大包天的典范。 “先等等,这件事等下再说,”韩旬脚下生风,抬手制止了李符乐即将开口的连珠炮,“先带上你的长剑,去北宫门支援。” 李符乐正在分门别类地收拾手中的书简,被这消息砸了个愣神,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张大了嘴:“什么意思啊头儿……宫变了?” “不知道,一切未知数,”韩旬脸色很不好看,似乎也是刚拿到的消息,对这突然发生的变数毫无准备,“先别问了,柏府已经派人去了……你不是一直很想再跟温言正式交手一次吗,眼下说不定就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对于李符乐这种武痴,皇位归谁,天下归谁,完全不足以分得他的注意力,因此,韩旬只好搬出他真正感兴趣的人,才总算是看见对方的眼神亮了起来。 “好说啊头儿,我现在就去,”李符乐将手中书简往空中一抛,抓起角落里立着的长剑就往门外冲去,临出门前才转头问道,“……我们是要保护太子登基的,对吧?” “是,”韩旬挥了挥手,书简在他身后散落一地,盖住了他脱口而出的叮嘱,“注意安全。” 李符乐一步三跃,头也不回地翻出了巡检司的院墙。 同一时间,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从巡检司书房的另一扇窗边探头而出,露出了两只滴溜溜转动着的眼睛,盯着韩旬朝着另一边远去的身影。 人影蹲在墙角下,许是冻得久了,先是哈了口气,将双手放在唇边搓了搓,随后才从怀中缩着指尖掏出了个火折子。 “什么人?!”巡逻着的周泉眼尖,瞬间便看到了这个缩在角落里的人影,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来;他心肠善良,看清对方是个小孩后,瞬间便放软了声调,“小孩儿?你迷路了吗?需要我带你出去吗?” ……哪有小孩迷路能迷到轻易翻过这么高的院墙,跑进巡检司内部的? 阿澈眨巴着眼睛,心念电转,几乎要以为面前这人是个脑子不太灵光的智力低下者。 “嘘——小哥哥你能不能先别喊其他人来,我只是有个东西落这房间里了,等找到了就走,保证不会打扰到你们的,”阿澈可怜兮兮地撇着嘴,伸手拽了拽周泉的衣角,“你们都带着刀……好吓人,我有点害怕……” “哦哦,没事的,别怕,”周泉自己本身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自认很能理解面前这孩子胆小畏生的想法,连忙将腰侧的刀往身后撇了撇,“就在这个房间里吗,我带你找吧。” “嗯!谢谢哥哥!”阿澈又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这才伸手彻底拽住了周泉的衣角,紧紧贴了过去——这是个毫无防备,甚至可以说是相当信任的姿势。 因此周泉完全不疑有他,托着这小孩翻窗进了屋。 “小哥哥,你还记得在温言的那个案子里死掉的老先生吗?最后死掉的那个。”阿澈进屋后,先是目光四处乱转,把周围的环境统统打量了一番,最后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周泉身上,“……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其实不太了解那个案子……”周泉大概是没怎么被人叫过“哥哥”,他是这巡检司里排行末尾的,向来只有他给别人叫哥的份,被这么连声喊着,几乎是有些飘飘然了,“那是副巡检使负责查办的,我只给温言守过两天牢门……你说的老先生,我确实是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但我相信温言是无辜的。” 阿澈似乎是被周泉的坦诚相对给惊住了一瞬,挑了挑眉,这才摇头,话中带刺地说道:“温言?他才不无辜呢。” “你为什么这么说?”周泉瞬间皱起眉头,“民间以讹传讹的话可多了,这些话不能随便信,都是假的。” 阿澈正在用目光寻找着李符乐所说“查到了”的书简,可惜貌似是被混在了那地上的一堆杂乱无章里,使得他不免有些头疼。 再加上旁边这人的脑回路似乎还比较不同寻常…… “我又没说谎,你们副巡检使亲眼所见,谭旭就是被温言杀死的,再说了,你一个巡检司的人,没事这么护着牢犯干嘛?他给过你好处啊?莫名其妙的……”阿澈蹲下身去,伸手在地上来回扒拉,几乎要急出汗来。 东西呢?东西到底在哪里? 周泉被这小孩儿这么一阵伶牙俐齿地呛声,脸上顿时青白交加……是了,他拿不出证据,可他就是不认同这个观点——他始终记得之前在林间绿地上的场景,几乎将自己对温言其人的形象停留在了一个相当温和无瑕的时候。 “罢了,我也没空跟傻子计较,”阿澈像是终于放弃了要寻找出那一份书简似的,重新站起身来,走到了周泉近前——以一个几乎肌肤相贴的距离,“你说你不知道那个死掉的老先生是谁,对吗?那我不妨现在就告诉你了,那是教我的先生。” 阿澈说着,左手一抖,火光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精准地落在了地上那堆书简当中。 竹子做成的书简,本不会迅速燃烧,可耐不住他刚才在地上偷偷加了点“料”,火星子一碰,顿时燃出了燎原之势,一发不可收拾了起来。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周泉正想向前一步,朝窗外疾呼,身体一动却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腹部正被一个尖锐的利器抵着——他相信自己要是真敢做出喊人来的举动,一定下一秒就会被面前这小孩给捅个对穿。 这年头的小孩儿都已经丧心病狂到这个程度了吗?! 都不要命的吗?! “就是你们这帮心肠歹毒的废物,害死了先生,”阿澈死死咬着嘴唇,看向周泉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先生已经死了,温言哥哥就一定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你们这帮废物既然做不成事,就不用再知道更多的信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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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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