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很好奇,那薛策呢?薛策会如何看待工作的意义? 旁边好几个组员偷偷看了他俩半天了,沈少渝便说:“你不用在我这儿打转。” “随便吧,反正我升职也没啥希望。”菲菲垂头丧气。 “工作不是人生中唯一的事。生活也很重要。” 菲菲吃了一惊,好像不认识他一样,重又上下打量他一番。沈少渝失笑:“怎么了?” “这话真不像组长说的。”菲菲摇头。 沈少渝的手在空中滞了一下。啊,确实,这更像是薛策会说的话。 “我已经不是组长了。”他终于将纸箱子收拾出来,东西不多,可以抱着回去。 “好像要下雨。”菲菲往纸箱子里放了一把新的阳伞。“这个送您吧,哎。” * 下雨的征兆,首先是从打不到车开始浮现的。 沈少渝在公司门口站了一会儿,系统显示排队还有五十多位。远近的天空阴云密布,狂风呼啸,本来都穿上短裙T恤的行人裹紧了不多的布料匆匆跑过。沈少渝想了想,收起手机,打算走路回家。 他家离公司不远,骑车十分钟,步行半小时,但要经过一座结构复杂的高架天桥。他抱着箱子上了天桥上的人行横道,大风几乎把他吹到底下的车流里去。高架的上下都开始堵车,鸣笛声此起彼伏,与风声一同拍着他的耳膜。在这混沌一片的响声中,豆大的雨滴也落了下来。 他已经加快了脚步,然而还没来得及跑出多远,一道闪电落下,大白天竟下起了瓢泼的雷阵雨,他的衣服和纸箱在一瞬间就被淋得湿透。 猝不及防。 他想撑开菲菲给的伞,但风力太大,一把小阳伞根本撑不起来,举着伞的他仿佛一棵被风雨连根拔起的树。又只好收了伞,逆着车流往桥下狂奔,脚踩着水洼也没办法,想着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一片屋檐避雨。然而抱着箱子阻挡视线,下桥时又险些崴了脚,身子往前扑倒,好险用手撑在地上,掌心扎满了污水,跌跌撞撞爬起来。 很狼狈,但顾不得了。他猛地冲到前方便利店的屋檐下。已经有好几个人在那里避雨,见他这副形象,竟不自觉地给他让出了空。 他喘着气抹了一把脸,望向前方不绝的雨幕。天地、桥梁、道路、高楼大厦,都被不讲道理的雨水洗成暗灰色,繁华的北京只要这样一场雨就会掀开它的毛皮,露出早已斑驳的里子。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电话响了。他麻木地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戴上耳机。 “喂。” “喂,哥?”一个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见过的粗喇喇的声音,一上来就是劈头盖脸的质问,“哎呀,做人可不能忘本,在北京混久了,怎么也不知道给家里打个电话?” 作者有话说: 鱼啊好好休息一下吧!
第24章 【因为沈少渝的背影有一种类似于家的力量。】 沈少渝静了片刻,手机在湿润的手心里越来越凉,最后被他扔进口袋,耳机里的嗡嗡杂音就更盛了。 “在听吗?”那边又说,“妈让我问你,五一假期回不回来。” “小珺。”沈少渝终于哑着声音叫了一声,但问题的回答尚没有想好。现在他有时间了,大把的时间,回趟家自然不在话下。但是他已经两三年不曾回去过,那个家是即使度假也不会愿意去的地方。 片刻后他说:“我想想吧,公司不一定走得开。” 沈小珺“啧”了一声,“这地球离了你还不转了?知道你在北京过得好,吃香的喝辣的,想不起我们也是正常……啊,妈还提呢,如果有对象了,可以带回来大家一起吃个饭。” 不知为何,沈少渝自觉这个电话不必让旁人听见,往屋檐外的大雨里走了一步,仿佛这样就能让沈小珺的声音变小,再变小。 于是雨声就像不分青红皂白的拳脚一样摔打到他身上。 “男的也可以吗?”他平静地问。 沈小珺显然愣了下神,不知他身边是不是有人,按着电话支支吾吾一阵,又回来道:“妈说,不管怎样,你先带回来看看。” 沈少渝微微眯起了眼睛。也许是某种本能使然,在面对家人这样突然的转性时,他并不觉出几分惊喜,反而充满怀疑。 他们想让他回家,为此,甚至不惜对他的性取向退让了一步。 很快,是沈小珺先受不了他的沉默,扭扭捏捏地开口:“哎呀,哥……其实,我最近要结婚了。” “……嗯。”沈少渝冷静地端详着话筒里的呼吸声。 “相亲来的。女方就一个条件,要房子。爸妈在整家里那块宅基地……” 在雨的拳脚中,四面八方什么都听不见了,但沈少渝嘴上还虚应着,“嗯”“嗯”的。弟弟是“小珺”,是父母眼中可怜可爱的宝玉,只可惜学习不好,读了个本地职校,但他可以在家陪父母,于是小时候的缺点一转又成了长大后的优点。沈少渝则是断了线的风筝,不回头的浪子,当他出柜时,爸妈是这样抱怨的:你要是像小珺一样在本地读书该多好?去什么北京呢……天天埋头读书,结果就是去了那么远的地方,把心都练野了! 是啊,去什么北京呢?沈少渝从整理箱上抬起眼。北京从来没有欢迎过他,也从来没有挽留他的意思。所有人,连他在内的所有人,都是死皮赖脸要留在北京的。 哪怕有每个月几万的房贷,哪怕一顿外卖要七十块,哪怕吃不到合口味的家乡菜,哪怕每到春秋季都会干燥得起皮,哪怕漫天飘飞的杨絮和难以捉摸的雾霾都会堵住他的嗓子眼。 但是北京终究容纳了他,不论他的心有多么“野”。 “哥。”沈小珺还在喋喋不休,“现在房子已经快起好了,但我们实在没钱装修……妈让我问问你,能不能跟你借点儿,反正你存款多嘛,九牛一毛,啥也不影响不是?等我先把她迎进门……” “你要借多少?”沈少渝平静地问。 沈小珺一听有戏,忙乐颠颠接话:“不多,二十万就行!到明年婚礼,哥你再给我赞助十桌酒呗,女方说要五粮液,让我在村里有面儿……” “几月能还我?”沈少渝又问。 “啊?”沈小珺停滞一晌,“这哪儿说得准,房子都还没修好……” “太久的话,我要收利息。” “沈少渝,你在说什么啊?”电流声中传出沈小珺咬牙的声音,“我们一家人,都不能宽限宽限?你忍心让我娶不了媳妇儿?” 雨水沿着沈少渝的后脖颈流入笔挺的衬衫之中。眼前的一切仿佛被洗得更鲜亮了,他独力买下的家旁边,幼儿园的孩子们都已经放学,留下大红大绿的滑梯和秋千,看门的大爷见他淋透,撑了伞出来帮他拿箱子。他下意识推说不用,大爷笑得咧出被香烟熏黄的门牙:“走嘞,三号楼三单元是不是?” “谢谢。”沈少渝真心实意地说。 “你跟谁讲话呢?你怎么老是这个死脾气,你就是眼红我,你一辈子没人要——”沈小珺很不高兴地大叫大嚷起来,电话很快被人接过去:“少渝啊,我是妈妈,你弟弟瞎说的,你别理他。就当帮帮忙,他真挺喜欢那个女孩,已经跟人说定了,房子一定能有,让媳妇儿安安心心住进去……” 北京的平静似乎给了他勇气,沈少渝轻轻一扯耳机线。世界清净了,他朝看门大爷笑起来。 * “您了解对方的原生家庭吗?非常了解是10分,完全不了解是0分,请打分。” 薛策猛地醒过来,他差点儿在和客户开会时睡着。这次客户很特别,是个南非籍的摄影师,拍摄了大量反映家庭生活的照片,在国外反响很大,他们公司好不容易才签下国内展览的合约。这种主题的展览自然不会交给他,领导安排了一个更擅长处理这类议题的女老师负责对接,他只用做一些辅助工作。 这位女老师也很有想法,一上来就让客户做婚姻质量测试。 0分。薛策闲得转笔,在心里默默接话。 客户说:“10分。” “你们是否都喜爱同一类社会活动?” 0分。 “8分。” “您是否同意你们日常的交流是充分的?” 0分。 “8分。” “您是否同意对方在性上面对您仍保持兴趣?” 薛策转着的笔停下来。 ……大概是0分。 “10分。” …… “谢谢您,我大致了解了。”女老师笑着站起身去和摄影师握手,薛策也连忙放下纸笔站起身来,“您和妻子的家庭生活如此和谐,怪不得能拍出这么美好的照片。” “也不完全如此。”摄影师的英文带着奇怪的尾音,“我的照片里,仍然有很浓重的孤独,你能感觉到吗?即使两人完完全全地相爱,也不可能填满生命里所有的空缺。” 女老师愣了一愣,思维一时没转过来,“那……” “空缺是必要的,对空缺的理解也是必要的。”摄影师说,“如果仅仅是夫妻恩爱的记录,我想不会有那么多人给我留言,说他们看哭了。” 薛策挠了挠头,有些无聊,旁边的女生搡了搡他,让他保持站姿端正。 他寻思自己拿了个大鸭蛋,基础都还没学好,“理解空缺”这一步属实是超纲了。 前两周忙了一个后工业设计展的大项目,那才是他的老本行,冷的,酷炫的,不带感情的,漫画里真正的英雄都没有家庭。现在把他丢进这样温情脉脉的会展里,他都来不及擦自己的鸡皮疙瘩。 他早就说了,按摩棒做不了救世主。沈少渝的需求他接应不了了,不如一步跨到后工业时代去,不要再眷恋自己打零分的爱情生活。 “我看你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散会后,女生捧着奶茶来跟他碎碎念,“直男,大直男!” 薛策说:“确实,我不爱看人家秀恩爱。” “客户都说到那个份儿上了,你还当人家是秀恩爱。”女生吸了一口珍珠,翻了个白眼,“你的领悟力还不如学校里的大学生。” 这倒是提醒薛策了:“展陈是不是要放到海淀去?那边学生多,学生才爱看这些玄虚。” “徐老师是这么计划的。”徐老师就是他们这次的项目组长,“那边本来就有很多艺术中心,而且可以和高校做对接——哦对,你本科是不是U大的?到时候还要派你出马啦!” 薛策叉着腰,呼出一口气,看向电脑屏幕上那一帧帧拿过国际大奖的照片。 灯红酒绿的KTV中,女性拿出笔记本电脑开始加班。与此同时,工作比较自由的男性正在幼儿园门口,和一群白人大妈一起,等待着接孩子。 看来资本主义的世界和我们也有相通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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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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