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在大学校园里,田云逐曾经有过一次机会,离他比现在更近。那是他们仅有的几次近距离接触,可惜那次田云逐比现在还要迷糊。只记住了姜浔清凛的气息,还有那颗红色的痣,从眼底一闪而过。
“来旅游的?订的哪个宾馆?”
车里的温度被姜浔调高了,田云逐还是觉得刺骨的冷。几乎要被他客套的语气,陌生的眼神封死在寒风朔雪里。
他没认出我来,他根本没有认出我来!
田云逐越是心灰意冷,越是不断地回忆起刚才惊心动魄的一瞬对视。姜浔看过来的目光明明没有惊,没有喜,也没有恨,只是一片疏离和冷漠。
不知道自己应该释然还是难过,田云逐把脖子往羽绒服里闷闷地缩了缩,才记起姜浔还在等着他的回答。
“啊,宾馆!宾馆,我还没订好……”
姗姗来迟的回答,还是那样磕磕绊绊,没有一点儿长进。
“火车上待了四十多个小时,宾馆还没定好?”
“就是,没怎么顾得上。”
姜浔又不说话了,似乎不打算再搭理他。带着压迫感的沉默,不同于身上那些习惯了用药物压制的病症,让田云逐觉得窒息。
他连忙又把围巾扯开一些,下意识地探了探鼻腔涌进涌出的新鲜气流,佯装镇定地说道:
“能麻烦帮我推荐一家吗?刚才那些师傅说可以推荐的,还能打折,老便宜了。”
因为脸皮薄心肠软,最受不了冷场的尴尬,田云逐习惯了在这种时候没话找话地缓和气氛。刚才不自觉模仿着当地的口音说了一句,出口之后才发觉自己说得有多么拙劣蹩脚。
他连忙讪讪地闭了嘴,低头掩饰难看的脸色,却恍惚听到了一声哼笑。当他抬头看向后视镜,只看到了姜浔微微挑起的眉梢。稍嫌锋利,却意外地抖落些许柔情,性感又撩人。
“那你怎么不上他们的车?”
他的语气倒是一如平常。
“我就是觉得那些东北大哥挺可怕的……”
“我不可怕?”
田云逐分不清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只是认真地摇摇头。心想你怎么会可怕呢?你要是可怕,我怎么会瞒着家人千里迢迢地偷偷跑来这里?
“你跟他们不一样……”
你就是太帅了!
后半句他自然没敢说出来,而是把头往后靠了靠,好让自己快要绷坏的神经和将近透支的体力,得以松弛一些。
很快他又一次不合时宜地走神儿了。
学长,这一趟能再见你一面,已经算我赚了。
你没有认出我,这样也好。不,说不定这样更好。这样我就可以在你生活的地方多停留几天,哪怕只是多做一会儿你的乘客,多看一看你的背影也好。然后我会抱着罪恶感,远远地离开这里。
我听说单恋里动情的一方都是弱者,弱者的挣扎永远只会徒劳无益地让悲惨成倍叠加。那就让这种悲惨当做是对我的惩罚吧。是我不应该,也不配,轻易奢求你的原谅。
*
后座忽然没了动静,姜浔从后视镜看过去。
田云逐竟然闭着眼睛睡着了。
如果有什么能让浑身透着紧张的人转瞬陷入睡眠,那一定是极致的疲倦。
他怀里还抱着背包,葱白的手指无意识地蜷起。指尖细细瘦瘦的很好看,却几乎不带什么血色,偶尔随着汽车的颠簸微微晃动。姜浔的目光重新移回田云逐的脸上,果然注意到他的睫毛也在抖动,显然睡得并不安稳。
烟瘾犯得有些不是时候,姜浔甚至想打开窗子,好让呼啸的冷风灌进胸腔里。可他不能,他能做的只有努力把田云逐赫然出现在满城风雪和乌泱泱的人群之中,占据他视野的那一幕挥出脑海,不动声色地把车开得更稳一些。
可仅仅几分钟之后,田云逐还是醒了。
像是被硬生生惊醒的,双眼大睁,脸色惨白。
醒来的瞬间,他的眼里还保留着姜浔五官的视觉残影,脑袋里还在反反复复回放着姜浔念出他名字时的沙哑音色。
“田云逐,你究竟来这儿做什么?”葽要
就像被人当面揭穿了暗恋,被仇人当场抓了个现形,心里被巨大的羞耻和惊恐淹没了。
田云逐借着围巾的遮掩,像缺氧的鱼一样大口喘息。他偷偷看向姜浔,笃定他并没有发觉自己的异常,才微微调整了姿势,侧头看向窗外偶尔闪过的灯火。
“这是梦!姜浔没在喊我,更没有认出我!姜浔或许根本就不能,把田云逐这个取代他出现在保研名额上的姓名,跟当初那个总是控制不住目光的学弟联系在一起。”
跟他做了同系不同级的校友两年,因病休学三年,田云逐跟姜浔说过的话统共不超过十句。哪怕曾经有意无意地与他无数次擦肩,偶遇,田云逐也没能成功地让姜浔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多停留片刻。
其实,实在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过去,足以一遍遍地拿来回想,一遍遍地细细品味,支撑他卑微的恋慕。
他做过的那些梦,千篇一律,夜以继日,有的全部都是仰望的视角,无限重复姜浔与他擦肩而过的背影。摄人的气场与迷恋的视线交织中,雀跃与失落交叠的情绪依旧清晰到如同刻画在骨血里。可是姜浔的五官却在日复一日,不可遏制地模糊下去。
或许田云逐的忍耐和坚强已经全部跑去对抗病痛,于是在关乎姜浔的问题上,表现得格外偏执又脆弱。他不能忍受这二十年来唯一值得珍藏和缅怀的感情,不断褪色,最终消磨在自己的脑海里。哪怕,只是他一个人一厢情愿的感情。哪怕明明知道姜浔对于他可能很难有憎恶以外的感情。
田云逐日夜忍受着思念和罪恶感双重折磨,所以才在出国之前,盲目又孤勇地踏上长途的火车,一路向北。
想去他生活的地方看一看,走他曾走过的街道,看他看过的风景,尝尝他习惯的味道,捕捉属于姜浔的独特气息。只是单纯地希望,给自己的梦多一些素材,足够支撑他忍受病痛,然后独自赴一场前途未卜的旅程。
第3章 面馆
只不过刚刚在车里短短相处了片刻,田云逐的梦就被铺陈上了色彩,拥有了惊人的细枝末节。
姜浔蹙眉注视他时,眼睛优雅的轮廓。唤他名字时,带着香烟味道的低沉声线。无一不似真似幻,比慢镜头的特写更有质感,令他心跳如鼓。
可这明明是一个梦,汽车仍在雪幕中穿行,姜浔也依旧沉默。背对着他,只施舍给他包裹在黑色羽绒服之下的劲瘦的背影。
可寒冷狂乱的夜晚,唯有车厢造就的狭小空间,靠着姜浔的稳健主宰,辟出的一方温暖,平静,庇护住了他。
田云逐懊恼地叹息了一声。
不该把宝贵的时间用来做梦的。
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他竟然睡着了,怎么舍得睡过去呢?
“醒了?”
姜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又在看他。他的眼窝过于深邃,暗灰色的眼睛像古井无波的水面,在深夜弥漫起薄薄一层烟雾。田云逐知道自己根本扛不住他直视的目光,强忍着没有把头转开。
“累就接着睡你的,到了叫你。”
“哦。”
田云逐想问,原来学长这么体贴吗?是对所有乘客,对陌生人都这么体贴吗?这种体贴是两年的时光悄悄在他身上留下的另一个改变,还是自己从来都没能真正地了解过他?
可他听到自己说出口的却是:
“你,答应帮我找宾馆了?”
“不然呢?”
姜浔反问道:“你说着话都能睡着,不然我还能怎么办,把你扔下自生自灭?”
田云逐脸有点烧,想解释自己真的不是看起来这么没心没肺。可不管说什么,对姜浔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废话。思来想去,他们之间能说的,也只有不咸不淡的一句谢谢。
姜浔突然踩下刹车,动作利落地将车泊停在马路边上。
“到了吗?这么快?!”
虽然田云逐在车上如坐针毡,但是远远还没有做好说再见的准备。车子还没停稳,他就先于惯性,从后座上挺起了脊背。
“还没。我饿了,先下去吃点东西。这么晚只有这家还能吃饭。”
姜浔的眼底闪过田云逐的苍白和慌乱,毫不犹豫地开门下车。
“我……”
冷漠的关门声将田云逐的话封死在喉咙里。他张了张嘴,几乎忘了自己想说的是什么,尾音演变成一声脱力的叹息。
下一秒,身侧的车门被人大力拉开,同冷风一起灌进来的,还有姜浔克制的声音,
“熄火后,车里的温度很快会降到零下三十几度,如果你不打算在这里冬眠,就赶紧下车,一块儿进去。”
*
田云逐猛点了几下头,他早就忘记了饥饿的感觉,只是求之不得跟姜浔多待一会儿。多一秒是一秒。就像他不敢设想的明天,多一天,是一天。
田云逐拖着越来越笨拙的身体,尽力跟上姜浔,好在他走得并不算快。走进面馆,店里暖气很足。身高腿长的姜浔,穿着一身的黑,像一堵墙,也没能完全替他挡住迎面扑来的热浪。姜浔驾轻就熟地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朝他伸出手来。
田云逐犹豫了一会儿,才将厚实的面包羽绒服脱了下来,递给他。然后偷偷伸手,将里面紧贴在身上的浅灰色卫衣拉得蓬松一些。
不算十分宽松的卫衣,穿在他身上显得空空荡荡。
姜浔接过衣服没有动,看了他一会儿,才转身把衣服挂上,走到前台点餐。
田云逐跟他要了碗一样的牛肉面。
“那个,我请你吧。”
姜浔刚倒了一杯水,摸了摸温度,隔着桌子递给他,闻言动作一顿,
“为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谢谢你让我上车,帮我解围。”
田云逐一连喝了好几口热乎乎的水,声音变得软乎乎的,
“不然,我可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来漠河做什么?”
姜浔没有拒绝,反而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他的表情很严肃,语气也有一点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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