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小炽。”母亲看傅炽还站在门口,笑着招呼,“进来啊,这是爸爸,你不认识了吗?” 傅炽下意思偏头躲开了女人探向他耳垂的手。 圆润又细腻的粉嫩指尖顿在在空气里。 母亲眉眼微微下垂,显得无辜又落寞。 傅炽盯着她,咬住牙关,不语一词。 空气绷紧了弦,母亲抿抿唇,有些伤心的模样,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扭头看他,“进来啊,把门关上,蚊子进来了。” 傅炽驻在门口,泛白的帆布鞋踩在门框外的水泥地上。 “这孩子跟我闹脾气呢最近。”母亲笑着扑进男人的怀里朝他撒娇,“你快说说他。” 客厅很小,男人就坐在餐桌边上,右手边的杯盏有绿茶在水中舒展,但杯口却不见水渍。 他不着痕迹地把母亲拨开,从女人的的长发下露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来。 这是傅炽自从有记忆之后第一次在相片之外的地方见到男人。 白衬衫黑西裤透气的面料,头小肩宽高挺的鼻梁上架着时下最时髦的黑框眼镜,每一根发丝被精心打理,鬓角柔顺,面部看不到胡茬,甚至看不见粗大的毛孔,皮肤比傅炽还要细腻些许,一双跟傅炽从一个模子里刻出的桃花眼眼尾勾出下垂的弧度,眼尾带着丝丝微不可见的皱纹,一派儒雅随和的模样,确实有着让母亲当年不惜与家庭断绝关系都要结婚的本钱。 这些年他过得很好。 好到母亲坐在他旁边,不像他的夫人,倒像他的佣人。 “叫小炽是吧。”男人跟母亲低声交谈了几句,半搂着母亲的腰近乎诱哄着把人安置在另外一个椅子上,笑眯眯地招手,“我出去读书那年你才......” “三个半月呢。”母亲适时补上。* “哪一年来着?”男人问,“瞧我这记性。” 母亲白他一眼,眼波流转竟还能透过这具衰老的皮囊窥尽当年的万种风情,“他今年十二啦。” “是啊。”男人笑着用手比划,“走的时候脚还挨不着地,现在都快比我高了。” 听了男人的话,母亲这才细细打量傅炽的身高,一件泛黄的白色短袖洗的松松垮垮勾在胯骨那,一条宽松的休闲短裤裤管颇为逼仄地束在膝盖上面些许,“哪能比你高啊,还得再长几年。” “得给孩子买几套衣服了。”男人起身,帝国最新款的终端从衬衫袖口露出来,“省得他换鞋,这个点商场还开着,就这么去吧。” 出门的时候,男人把掌心自然地落在傅炽肩上。 稚嫩的身躯晃了晃,没躲。 男人的余光瞥见傅炽胸口挂着的银色链条,“这个项链很好看。” 傅炽闻言低头,银色的链条衬在白色短袖上,指甲盖大小的长方形坠饰简约又朴素,就是偶尔在光线下折出的亮光增了点赛博金属的风格,他歪头想了想,“朋友送的。” 男人哂笑,“挺好看的,稀有金属。” 父亲只在家里待了一天,接着母亲火急火燎地把房子托人转卖了,拾掇着包裹从希德05星搬到了中央星。 那是傅炽第一次体验星际航行。 虫洞跃迁的出入大厅是悬浮在空中的一个巨大的白色球体,傅炽眺望的时候白球沐浴在太阳的光辉下,甚至分不清球体与天空的边界。 走进大厅的时候,傅炽落后了半步,随着空中机械女声精准的倒计时归零的剎那,白色球体打开密密麻麻的洞口,一架架黑色飞行器升空,蓝色的火焰在引擎管中燃烧暴鸣,下一秒飞行器汇成黑色长流的舰队转瞬间便越过了音速,音爆声转瞬即逝,再眨眼间数十架黑色机械巨兽便消失在了天际。 傅炽仰头看着。 仰头追随着飞行器在天际留下的白色弧线。 久久未曾回头。 回神的时候门已经关了。 傅炽狼狈地寻找开门的按钮,最后还是跟着别的客人一起进去的。 父亲在人群中也称得上是鹤立鸡群,非常显眼,他驾轻就熟地买好三张船票,傅炽沉默地走到了有些局促的母亲身边。 母亲下意识地抓住了傅炽的手腕。 这一回傅炽没躲。 倒是母亲有些尴尬,她想把手抽回去,但指头抽动了很久,落在傅炽手腕上的力道始终未曾减弱。 在这个地面反光到锃亮的大厅里,她精心挑选的过时服饰格格不入。 她捏紧了父亲递给她的通往新世界的船票。 死死地攥紧着。 过关的时候海关照例问话,父亲把被检查过的终端重新带回手上,整理衣袖的时候,手肘轻轻搭在柜台上,随意两句交谈,一双桃花眼笑得时候会眯出两三缕皱纹,把工作人员逗地花枝乱颤,咯咯直笑。 傅炽搭上了黑色的飞行器。 飞行器冲破大气层到达空间站,蔚蓝的星球在脚下白色的光晕在其上流转,透过驾驶室的玻璃能看见前方的飞行器有节律地降落,与通体黑色的巨型战舰对接。 飞行器发动机停止抖动的时候,父亲解开了安全带,“走吧,去船舱里。” 幽长的通道铺满红色的地毯,沿途傅炽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就连用餐的时候,都是墙壁里镶嵌的机械臂悄无声息地弹出像魔法一样变出食物。 傅炽新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母亲死死扣住傅炽的手腕。 前往新时代的船,终究没能载上旧时代的帆。 落地银河星一个月,从希德05星的贫民窟搬到银河星中央商业区的别墅群,脚下淤黑怎么也擦不干净的水泥地换成了亮锃锃的实木地板,烧水的煤炉被直饮水取代,足够廉价的电气取代了一切落后能源,父亲博士毕业后就职于银河帝国第一研究室,每年的薪水足以支撑如此优渥的生活。 能以支撑如此优渥的生活......吗? 争吵,争吵,还是争吵。 白天,晚上,夜以继日。 在最初的喜悦过去之后,母亲再一次变得敏感又焦躁。 再又一次争吵的夜晚,母亲把从黑市买到的昏黄夜灯砸落在地上,老旧的绝缘层剥落,早就接触不良的电线裸露在空气中,又被父亲的皮鞋毫不留情地碾断。 傅炽从门里探出头来,悄悄把台灯滚进房里,抱在怀里研究电线的走向,却怎么也接不回去。 父亲没有赶母亲走,却也鲜少回家。 父亲给傅炽办入学手续。 父亲对傅炽很好。 傅炽想哪怕这样,也不错。 至少他有家了,父亲回来了,母亲也会慢慢变好的吧。 他这么期待着。 事情如傅炽料想般进行下去,吵了不过两周,母亲就反思是自己太敏感了,她给自己报了个文学班集训,离开父亲和家一段时间,试图在独处中找回当年的自己,离家之前她从CBD商场里给傅炽买了只用羊绒毡成的黄色小鸭子。 毛茸茸的鸭子不刺手,也不黏手,就像是当年浴盆里的那只会沉底的小黄鸭一样。 傅炽抬头的时候,柔软的指腹恰从他的眼角划过。 这回傅炽没躲,他垂着眼躲避了视线,耳畔只听母亲轻声呢喃了一声,“对不起。” 傅炽看着母亲拖着行李箱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鸭子——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来着。 记不太清了。 傅炽把小鸭子挂在了书桌前。 入学手续已经办好,第二天傅炽去新学校上学的清晨,出门的时候撞见了一个男人。 男人宽阔的肩肌将西装穿得得体,衬衫袖口下是不显山不漏水的昂贵腕表,头发打着发蜡,露出挺阔的额头,一双深沉的眉眼略微透出些许不耐。 天然的上位者气场。 傅炽出门的时候下意识地避开了他。 鬼使神差地,傅炽没有去上学,他在门口的拐角处等了一会,果然看见男人摁响了门铃。 男人被父亲迎了进去,父亲只穿了一件轻薄近乎透明的白衬衫,白晃晃的大腿在溜进门缝的阳光下发光。 傅炽第一次看见那样,近乎轻佻的父亲。 在外人的眼中,父亲是儒雅的,他总是穿着白色的长过膝的白大褂,架着书生气特浓的黑框眼镜,一副与世无争专心学术的学者模样。 那白花花的大腿,晃得让傅炽心惊,近乎下意识地环顾一圈周围,确保没有其它人看见。 幸好。 幸好,母亲不在。 关门的时候,扬起一阵风,将父亲身上清雅的花香送到了傅炽鼻尖。 傅炽脚尖挪了挪,又挪了挪,迈向学校的足尖转回了家门口,傅炽悄悄把耳朵贴在门上,听见父亲粘腻的撒娇,低声的请求,急不可耐的邀请,以至于放荡的呻吟。 他们就在客厅,所以傅炽能很清晰地他们的谈话。 “亲爱的,我们不要分开好不好。” “不是我想,是你年纪也大了,是时候回归正轨了。” “什么是正轨?” “妻子孩子家......” 上位者不疾不徐地声线被打断。 “这些我都试过了!”父亲尖声,而又平静下来,“这不是正轨,你才是正轨。” “我有孩子,你今天也见到他了。你不用担心我的未来,我有传宗接代的血脉,我走在你为我设定的正途上。”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所以我把我曾经的妻子也接过来了,我会像你期许的那样有一个健康的家庭的。” “我只求一件事,不要抛弃我,不要抛弃我,好不好......好不好......”粘腻的水声混着碰撞和高昂的声线。 他们在做足够快乐的事情,但傅炽听出了父亲那揣揣不安的绝望。 傅炽离开了,新学校的同学不算友好,但也没有出言不逊。 傅炽看着窗外的飞鸟,偶尔被老师叫起来,只是堪堪扫了一眼黑板,便一口说出了答案。 步骤跳脱,却从未出错。 老师的眼睛从不耐烦地鄙夷转化为亮晶晶的,捡到宝似的模样。 傅炽波澜不惊。 午饭傅炽没有去食堂。 心绪实在不安,他回了家。 他想着父亲透明的衬衫,算着母亲的日程,想着应该不会有事。 他又想着那句,“我有孩子了,传宗接代的血脉,不用担心我的未来。” 他嘴角勾了一个讽刺的笑,又后知后觉地收敛了起来。 他想自己应该生气的,砸东西,尖叫,或是抱怨,什么都好。 他应该有些情绪的,但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像是灵魂抽离了□□,只觉得有些疲惫。 学校离家不远,走路不过十分钟有余。 在拐角的时候,傅炽看见了母亲离开那天拉走的旅行箱。 粉色的箱子孤零零地立在庭院门口。 孤零零的。 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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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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