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思飞思绪还在神游,对姜庸的话听得不太清晰,他无意识地抠了抠安全带的扣子,没抠开。 姜庸见状俯下身,温热的身躯忽地贴近他的脸,他没有动弹,感受到姜庸的手掌覆在他冰冷的手背上,咔嚓一声,将安全带解开。 “走吧。” 毛思飞任由姜庸将自己牵出车子,叮咚一声响后,他茫然地看着电梯停下的楼层。 是姜庸家。 他魂游一般坐在沙发上,姜庸给他递了一杯热水,他讷讷说了句谢谢,但没有喝,只是一直握在手上。 本来冰冷的手被有些烫的杯子烫红,他也没什么知觉,姜庸将水杯从他手中抽出,放在了桌上。 杯子碰在茶几上的轻响,将他的神拉了一点回来。 “你想吃些什么吗?” 姜庸问他,他想了想,脑子却一片空白,他摇了摇头,说不饿。 姜庸没说什么,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手机,没有把目光放在他身上,关于刚刚发生的事,也仍然什么都没问。 毛思飞嘴唇动了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应该要把刚刚的事情跟姜庸解释一下。 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毛思飞不由得想到自己昨晚的那些念头,觉得自己真是滑稽极了。 他怎么什么都做不好呢? 说什么不愿意麻烦姜庸,今天却还是让姜庸帮了他,还是让姜庸看到他狼狈的模样。 他就像是扯着一条巴掌大的遮羞布,总想着在姜庸面前,将自己的不堪严严实实地遮住,可遮了头又遮不住尾,遮了这时又遮不住那时。 最后反而更不堪地暴露在姜庸面前。 不对,回顾他的人生,好像从和姜庸告别的那时起,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一样持续狼狈着,不管什么时候看,都是狼狈的,只是狼狈的姿势不同罢了。 天花板的灯光有些刺眼,他将自己的头埋在臂窝之中,将自己短暂地放逐到黑暗里。 姜庸看着蜷成一团的毛思飞,起身将灯关了,手机里和黎赫野的聊天框上发来一条新的消息。 黎赫野:那个圈子我是有几个认识的朋友,你要查哪个剧组的消息? 姜庸没有把他刚刚找到的剧组名字发给黎赫野。 他关了手机,站在窗户前面。 过了正午,阳光被渐渐聚集的乌云遮住,天光暗沉,所有的风雨都还闷在漫天的黑云里,一声响雷后,雨丝细细地飘落,砸在玻璃窗上。 屋内没了光源,像是一个寂静的窟窿,黑沉沉的影子将他和毛思飞压在其中。 毛思飞保持着蜷缩的姿势,一动不动。 姜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明白那种面对过往无力的感觉,也知道那种因为痛苦的过往,近乎将自己打碎到稀烂的感觉。 他摸了摸自己手腕上,那几条贴着手表内侧的上伤疤,他知道的。 可他不知道应该怎么拉毛思飞出来。 屋子的沉默忽然被一声很细微的抽泣声所打破,很小声,也很短促,夹杂在狂风与暴雨之中。 像是细丝崩断,砰地一声将姜庸的理智击垮。 他几步走回毛思飞的身边,伸出手有些迟疑地落在毛思飞的头上,所有的言语与逻辑在这一刻都黯然失色,他就像是失去指令的程序,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毛思飞……”姜庸斟酌着用词,可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没事的。”毛思飞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没有再听到泣音,仿佛刚刚听到的声音只是姜庸的错觉,他讪讪地说:“我只是觉得我自己什么都做不好,一直在连累别人、麻烦别人……” 姜庸说:“没有谁能够把所有事都做好。” “不会啊。”毛思飞小声地反驳道:“你一直都做得很好啊,不管是学习,还是工作,什么都做得很好。” “谁跟你说我什么都做得很好?”姜庸坐到毛思飞身侧,毛思飞瑟缩了一下,仍然没有抬起头,他说:“如果我真的什么都做得很好的话,陈……我母亲又怎么会对我不满呢?” “那是她的要求太苛刻了。”毛思飞说。 “所以可见好与不好,没有一套既定的标准。”姜庸低声问:“你又为什么要认定自己是不好的呢?” “如果你的别人指的是我的话,我从来不觉得你是麻烦。或者按你的说法,高中的时候应该算是我一直在麻烦你,如果没有你,我不会有现在的一切。” 毛思飞微微地抬起头,姜庸的目光落在他泛红的眼角上,像是一只湿漉漉的小狗,伸手想抚摸他脸上的泪痕,最后却只是轻轻地摩挲了下他的头发,轻声说:“对我来说,你是好的。” 姜庸静静地看着毛思飞,毛思飞目光有些茫然,在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时候,微微地向姜庸的方向倾斜。 “其实这个别人,也、也不是指你……”毛思飞轻轻地吸了吸鼻子,牙齿磨着下唇,脸上露出困顿又迷茫的神情,似乎还在纠结着要如何开口。 姜庸没说话,安静地等着。 “是……”毛思飞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是我妈。” 他神游一般地看着窗外的风雨,眼中的光影交织着各种复杂的情绪,最终凝成深而痛的悔恨。 “我之前跟你说过,三年前的时候,她过世了。” 姜庸低低地应了一声。 毛思飞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脆弱,他说:“可她走的那一天,我没有在。” 他的眼角像是凝聚着一片不散的乌云,呜咽着要落下雨水,姜庸垂下目光,手指搓了搓。 一道闪雷忽地落在窗外,姜庸凑上前,滑落的手将毛思飞藏在碎发中的耳朵遮住。 他私心想给毛思飞一个拥抱,却只能借着这道雷声遮掩。 迟来的雷声轰地响起。 苍白的光将漆黑的室内照亮。 像是一道久违的天光。 不知道多长时间过去,屋内又恢复了黑暗,姜庸缓缓地收回手,毛思飞望向他的目光带着一丝错愕的茫然。 他低声说:“我在,你继续说。” 雨声急促,像是回忆中猝不及防的章节,缓缓被揭开。
第26章 “我高三那会,我妈检查出乳腺癌。” 漆黑寂静的室内,毛思飞的声音缓缓地响起:“她一开始想瞒着我,去医院检查的时候被我发现了。” 那时候毛思飞已经搬家很长一段时间,而陈蘅也带着姜庸搬走了,他和姜庸彻底失去了联系。 刘月原先在厂里上班,薪水还行但工作强度太大,她身体吃不消,毛思飞劝了好久,她才愿意换了家商店做销售。 她跟毛思飞说,在商店天天站着太没意思了,她还是喜欢在厂里忙活,觉得踏实。 但毛思飞知道,刘月是怕入不敷出,她做完□□切除手术后,定期还要去医院检查,还得吃药,都是很大一笔花销。 十几年辛苦存下的钱在一朝一夕间花了大半,她觉得自己成了一只吸血蚊蝇,在吸食着毛思飞未来生活的血肉。 毛思飞有时候半夜上厕所的时候,会看到刘月躺在床上,手机屏幕还亮着,听到有动静,那点光亮又马上熄了。 “其实一开始我不知道我妈老在愁什么,我觉得钱花了便花了,她可以赚,我也可以。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想着周末去做点什么来补贴家用,本来找到了一家奶茶店,结果被我妈发现了,她抽了我一顿,跟我说我只需要读书就好了。”毛思飞抿了抿唇,目光透露出一丝自嘲,“可惜我读书也读不出什么样子。” 高考分数线出来后,毛思飞的分数不过堪堪过了大专线,他看到分数的时候,茫茫然地转过头,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 他一会想到中考分数线出来的时候,他拉着姜庸帮他算分数对不对,姜庸皱眉瞥了他一眼,一会想到自己的高三,好像很努力地做了很多,又好像浑浑噩噩地什么都没做。 那种家庭遭遇变故,然后立志发愤图强走上成功的剧情与他无关,他忽然意识到他就是个普通人,拿到的也不过是普通人的剧本。 “我妈想让我去复读一年,要我一定得考上一个大学,不然高中毕业能去做什么?” 但毛思飞不想去,复读得花钱,而且一年几乎都被关在复读学校里面。他害怕他妈为了他会不要命地去工作,也害怕他妈会不去医院检查,不去吃药,这事他妈干过,后面被他拉着去的。 毛思飞想直接去打工,刘月不乐意,和他说着说着就大吵了一架。 毛思飞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刘月拿着竹条来硬的,抽了毛思飞一顿。但抽了十几下,毛思飞也没反抗,只是咬着牙倔强地看着他妈,不假兮兮地流眼泪,也不撒娇求饶。 最后刘月自己抽不动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地看着毛思飞,一连问了好几句他到底想怎么样? 毛思飞坐在他妈旁边,他其实也是茫然的,打工只是一个粗略的念头,要去做什么,要怎么找工作,他还没想好,但是他得说点什么来安他妈的心。 于是他笨拙地计划着,可以去家附近的奶茶店做一段时间,或者找一家店,比如蛋糕店影楼什么的做一段时间学徒,又能拿到一点钱,又能学点技术。有了点技术之后,他自己就可以去打工,可选择的工作也会多一些。 他说得语无伦次,刘月听着听着头低了下去,细瘦的脖子垂着,像是枝头熟透了的果实,不堪重负一般地要坠落。 毛思飞听到他妈慢慢地叹了一口气,仿佛连这口气都没办法一次叹完,断断续续的。 她问了一句,是不是因为我? 毛思飞凑上前,揽着他妈的肩膀,小声地说,妈,我不想读书,真不是那块材料。 最后刘月同意了。 毛思飞连毕业典礼都请假没去,也没有再联系高中的同学,好像高考成绩出来之后,他高中的三年就已经匆匆落下帷幕了。 他开始在家附近找工作,第一次参加面试的时候,他回答还很青涩,老板笑着问他是不是来打暑假工挣零花的,他摸了摸鼻子,低声说应聘正式工。 辗转面试了好几家店,毛思飞最后在一家蛋糕店做学徒,做了一年多后,蛋糕店倒了。他本来想去学校门口卖小蛋糕,但做了一些试着卖了一周,效果并不好,最后在好几所学校门口蹲了几天,决定卖点煎饼烤肠。 “你还记得吗?以前我妈说我连摆摊都得饿死。”说到这里,毛思飞的目光放空,好像落在一个更远的地方,“第一周的时候,我就卖出去五份煎饼,买我煎饼的是一个小女孩,她说所有摆摊老板里面就我长得最好看,所以她来买我的。” 姜庸低声回答:“你的脸还是很有用的。” “是啊,但是第二周的时候,她不来买了,我问她为什么,你猜她说什么?”毛思飞自问自答道:“她说她只有四个朋友,她一天分给一个朋友,现在已经没有朋友能帮她吃煎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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