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像我要去赴死了。”这么多天,钟丝影第一次和他说笑。 “嗯,差不多不是吗?”邬絮琢亲吻他的手背,起身,又亲吻他的额头,“吃饭吧。” 不知道是因为感冒,还是心慌,他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面条就饱了。 临走时,邬絮琢再次亲吻了他的额头,“十点半出门可以吗?” “嗯,可以。”钟丝影道。 一上午,他都坐在那里,紧张兮兮地蜷着身子。陈阿姨过来问了两次,他都说没事。 十点半的时候,一辆车停在门口,他知道是来接他的,动作迟缓地向外挪着。 车门被打开,他机械地继续往前,却被砸了一下脑袋。 “嗯?”钟丝影抬头,一惊,不是管家,是邬絮琢! 他知道邬絮琢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但还是有点不敢确定,明知故问道:“您怎么来了?没去上班吗?” “早上不是说好了吗?十点半来接你。” 邬絮琢的话像一颗定心丸,顺着钟丝影的食道滑入腹中,他的心平稳下来,嘴角不自觉上扬。 他低下头,不敢让邬絮琢看出来,直往车里钻。 “等一下。”邬絮琢拉过他的手,拿出戒指,“我看到你把它扔在抽屉里了,可以戴上吗?只戴今天。” 钟丝影点头应下,由着邬絮琢给他套上戒指。 车稳稳地停在家门口。 没有人知道他今天回来,这会儿正在饭点,所有人正其乐融融地吃着饭。 听到密码输入成功的指令,众人回头,在看到钟丝影的瞬间,流露出惊讶的神色。 “你怎么回来了?”钟任的声音不咸不淡,没有邀请他一起用餐的意思。 钟丝影今天上午的时候其实已经编好了理由,他想了很多解释,为什么不接爸爸电话,为什么惹哥哥生气,为什么没有和邬先生发生关系,为什么邬先生没有为他办婚礼。 他想了好多好多看上去还算合理的理由。 但是现在,他突然不想这样了。 他有一点点想借邬絮琢的势,狐假虎威一下。 只有一点点。 他很纠结。 “怎么不说话。”钟书屿放下筷子,走到他面前。 “因为……”钟丝影咽了咽口水,“因为不想理你。”他还在害怕,声音在发抖,但说出的话却是不卑不亢。 钟书屿轻笑出声,“回房间去吧,等会儿爸爸会去找你。” 钟家都不是傻子,一巴掌下去难免留下印子。 就在钟书屿以为他会求饶的时候,钟丝影却一声不吭地走了进去,关上门。 “我就去停了个车,丝丝怎么不见了呢。” 他在房间里,听见邬絮琢的声音,长长地松了口气,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有时候,他真觉得自己像是被绑架了,被打断手臂,逼迫着上街乞讨,只有讨到钱了,才有资格吃东西,即使被好心人收养,也会因为残疾原因被抛弃,他永远逃不出魔鬼的掌心。 钟任谄笑道:“他在自己房间呢,这孩子也是不懂事,也没跟我们说您要来,我们什么也没准备。” “是吗?我去看看。”邬絮琢扫了一眼钟任那张堆砌着褶子的脸,声音泛着冷意。 “小影做饭很好吃的,他有给您做过吗?” 砰。 钟任话还没说完,邬絮琢已经打开门进去了。 他找了半天,才找到蜷缩在角落的钟丝影。 外面晴空万里,屋里却连一点光都透不进来。 唯一的窗户被封死了,窗帘是装在外面的,从里面碰不到。 钟丝影不肯说话,邬絮琢就静静地陪他坐着。 “我有点冷。”钟丝影突然说道,“您可以去衣柜里帮我拿一件外套出来吗?” “好。” 衣柜被打开,里面哪里有衣服,只有一根鞭子,和一根粗长的棍子。 “哦,我忘了。”钟丝影道,“我的衣服在大人的衣帽间里。”他不是没有衣服,他有很多很多的衣服,只是他没有权利决定自己明天穿什么。 他像一个用来装饰房间的洋娃娃,缺胳膊少腿也没关系,只要穿上华丽的衣服,把不健康的地方挡住就好了,谁又能看得出来。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这项权利的呢? 哦,他想起来了,是从他无心装扮开始。 从前,他特别喜欢打扮,喜欢把自己装饰得漂漂亮亮的,每年都会换一种风格。 可是,自从学着当一个贤妻开始,他就变得疲惫不堪,打扮会消耗掉他将近一半的精力。 就是从那段时间开始,钟任觉得他丢人,主动包揽下为他挑衣服的任务。 染血的鞭子像是一块巨石,碾过邬絮琢的心脏,一路向着喉咙驶去,他沉默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用全身力气压制住即将滴落的眼泪。 以前,钟丝影也说过他经常挨打,但那个时候,还停留在父母教育孩子的阶段。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教育变成了虐待。 从那两千万到达钟家账户开始。 欲望吞噬了理智,贪念四处横生,变成这根染血的鞭子。 就像钟丝影说的,他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却招惹了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人。 邬絮琢知道,他想倾诉,但这些痛苦在心里憋得太久了,已经变成了一根深埋皮肉的刺,想要彻底拔出,就要割开皮肤,剜个干净。 他不敢,他不知如何开头,只能借这根鞭子,向邬絮琢求救。 邬絮琢调整好神色,合上衣柜,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丝丝以后当了漫画家,换个更大的衣柜,买很多很多衣服。” “嗯?”钟丝影抬头看他。 “你跟我说的,想当漫画家。”邬絮琢蹲下来,摸着他软蓬蓬的脑袋,“还记得吗?漫画家。” “记得。”钟丝影还给两个人画过一条在游乐园约会的六格漫画。 邬絮琢还问他,为什么漫画里没有丝丝,只有他自己。 钟丝影就说:“今年给你画,明年给我画,等我考上大学了,我们就结婚,可以画一条新婚夜的。” “新婚夜呀——那不知道丝丝新婚夜第二天还拿不拿得起笔呢。” 昔日的情景一一浮现在脑海,钟丝影闭上眼睛,把头埋得更深了。 “我可以参观一下丝丝的房间吗?”邬絮琢问道。 “可以。”钟丝影闷声道。 他也不知道,这么小的一个房间,有什么好参观的。 邬絮琢走到床边,从床头柜的抽屉里,从里面拿出一份文件——《心理检测正确答案》。 心理检测哪里来的正确答案,不过是隐藏罪证的方式罢了。 他刚才走过去的时候就看到了,抽屉本来就是拉开的。 钟任不会任由这些东西大大咧咧地摆在那里,那只能是钟丝影专门翻出来的,他把东西敞敞亮亮地拿到台面上来,将自己的伤疤一个个展示给邬絮琢,只是想说句“救命”。 他看着邬絮琢的背影,满眼的乞求,他不像是在看一个人,反倒是像在看一根救命稻草,唯一一根能抓在手里的救命草。 他将自己的半条命交了出去。 噔噔噔。 敲门声响起。 “邬先生,饭好了,出来一起吃顿饭吧。”
第13章 “小影,给邬先生夹菜。”钟任小声提醒道。 钟丝影轻嗯一声,正要站起来,被邬絮琢按了回去。 桌子上的气氛有些沉闷,所有人都在等着邬絮琢动筷子,他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不瞒各位,钟家的饭,我瞧不上。”邬絮琢毫不留情地道,“我来,只是问问,这孩子到底是不是卖给我了?” 血淋淋的事实被拿上桌,邬絮琢担心钟丝影会伤心,偷偷瞄了一眼,确定他的神色并无异样,这才放心。 “邬先生这话就难听了,我们家好好的人嫁过去,怎么成卖了?”钟书屿打量的目光对准钟丝影,一时间也不知道他这质问的语气到底是冲着口中的“邬先生”呢,还是眼里的钟丝影。 “五千万已经打过去了,怎么?想赖账?”邬絮琢侧了侧身子,挡住钟书屿的视线,“既然是嫁,我们邬家出了五千万的彩礼,钟家怎么着也该出三千万的嫁妆吧。总不能,想用一个孩子,买钟家后世的百年昌盛吧。” 他站起身,垂眸俯视着桌上的饭食,又抬眼看向钟任,冷笑出声,“钟家做到现在不容易,我也不想过多为难,钟先生,只要你肯与丝丝断绝关系,从此再不联系,我就既往不咎。” 钟丝影躲在他身后,偷偷抬起头,却不小心,对上了钟任的视线,他缩了缩脑袋,抓住邬絮琢的衣角,又往他身后藏了几分。 邬絮琢握住他的手,拇指在他手背处轻轻摩挲着。 “邬先生也不想看钟丝影日后无依无靠,变成一个孤儿吧。”钟书屿的语气里带着怒气,眼神里满满的挑衅,可这些,不是冲着面前的邬絮琢说的,而是冲着他身后那个早就已经无依无靠的孤儿说的。 “哦?”邬絮琢看着他,审视的目光带着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像是要把人千刀万剐,“现在不是吗?” “邬先生定是听了小孩子的胡话。”钟任叹了口气,惋惜的神情落在钟丝影身上,“这孩子总喜欢胡说八道,若不是因为家里人,他能长这么大吗?邬先生急着为小影出气的心情我们理解,也很高兴,但……” “别废话。”邬絮琢没兴致听这些乱七八糟的谎话,“今晚八点之前,我会把合同送到你们面前,签了,从此再无瓜葛,不签,那我可就要用些别的办法了。”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钟书屿身上,这一次,语气平缓了不少,“若是再让我逮到,谁欺负我的人,那我可是要报复回去的。” 钟书屿怔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 接亲那天,他只是在外面说了几句醉话,就被打掉了两颗牙,胳膊上在医院缝了好几针,事情闹开了,连着好几天被挂在网上,连钟丝影这种不爱凑热闹的人都刷到了。 钟丝影还在愣神,困扰他两年的问题,就在今天,因为邬絮琢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解决了。 他的手被握住,他鼓起勇气看着邬絮琢的眼睛,深黑难测的瞳孔和他对上,像穿堂而过的暖风,抓不着,摸不透,但吹在身上,悠扬而温和。 说不尽,无穷好。 他两年前最后一次和邬絮琢对视时,只记得那双眼睛里即将喷涌而出的岩浆,他以为爆发时会滚烫、疼痛,结果却冰凉、刺骨,那样的目光压在他的脊柱上,他直不起腰。 “走了。” 他的声音传到钟丝影耳朵里,让人不自觉地安心,想要跟在他身后,一直走下去。 一直等从钟家出来,钟丝影才缓过神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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