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扬的车稳稳停住,盛宁下了车,却没有及时离开,而是来到后座的车窗旁。他轻敲了敲车窗,躬身向前,将一张苍白中隐带酡红的脸映在光亮如镜的车玻璃上。他对后座上的张耀元说,“或者,你想不想上楼坐坐。” 窗外不是周公子的大宅,而是盛宁的旧住所。这地方偏一些,这个点了人也少,耳边是哗哗的风声,眼前是一张微现醉意的美人的脸。张耀元攥了攥手心里那只改造后的打火机弩,喉咙且麻且痒,就是没法拒绝。 其实,直到跟随盛宁踏进屋子,张耀元依旧是保留着几分戒备的。他率先停下脚步,紧盯身前的盛宁,问:“你为什么不回周公子那里?” “房子一直空关着,我偶尔就会来打扫一下。”盛宁也不招呼客人,兀自换鞋进门,比起周晨鸢的豪宅,到底是自己的家舒服多了。换了鞋,他又开始脱衣服、解领带,一边释放自己,一边懒洋洋地笑,“这位俞老师真能扯,一晚上都在听他聒噪,我头都疼了。”大约真是醉了,他偶或咳两声,说话的腔调也是恹恹的。 “你……你能不能别……”制式领带就缠绕在他的右手腕上,制服衬衣的扣子业已一一解开,在一身洁白如瓷的肌肤完全袒露前,张耀元再次想到了那旖旎的衣底春光,他又惊又燥地往门外退去。 “我怎么了?”回过头来,盛宁先是瞠目,再是蹙眉,最后微笑着抬起下巴作大悟状,“我懂了,你怕他。” “怕谁?”张耀元依旧嘴硬。 “当然是周晨鸢。”盛宁也不看对方,随手将领带扔到茶几上,貌似无心地说了一句,“我只是不懂,你又不比他差,为什么要活在他的阴影下?” 张耀元还想强撑着辩两句,却看见盛宁走到了客厅里的书架旁,从上头取下一只银白色的面具,接着便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我姐姐生前曾想过把《剧院魅影》改成舞剧,这是她去观摩学习时,顺道买的纪念品。”说着,盛宁转过脸,走到了张耀元的生前,他仰着脸问他,“你见过我姐姐吗?” 张耀元忙乱地摇头,又点头。他没见过真人,但这满屋子都是演出剧照,都是这张妖惑众生的美丽的脸庞。 “我跟我姐姐长得很像,以前常有人对我说,‘如果你是女孩儿,一定很漂亮。’”带着面具的盛宁凑得更近了些,几乎要把自己柔软的唇覆在了这个男人的嘴唇上。这都不是一句陈述句了,而是在叩问他的心。 “你……你现在也……”张耀元又露出了那种厌恶与恐惧交织的眼神,紧接着便惊慌地往后退去。他不想却不得不承认,他实在太怕周晨鸢了。他一开始是极讨厌这个“检察之光”的。可他清楚地知道,他对他的厌恶,很大一部分也是源自对周晨鸢的恐惧。 盛宁也没更进一步的亲昵举动,他摘下了那“魅影”的半块面具,笑一笑,又凑上前,把这半块面具戴在了张耀元的脸上。 面具犹带着这人的体温与肌香,张耀元呼吸渐渐急促。 一个舞蹈演员的家里一定有落地镜,此刻,他们就站在这样一面镜子前。张耀元面向镜子,打量着里头陌生的自己,半块银白色的面具与房间内本就昏暗的光线恰到好处地掩饰掉了他脸上因皮肤病留下的疤痕,显得他如此挺拔又如此英俊,事实上他的长相本就随了他那美丽的母亲。 而盛宁一袭敞着衣襟的白衬衫,就站在他的身前。 张耀元情不自禁地入戏了。他望着镜子里这对形容般配的璧人,眼里忽然涌满了滚烫的泪。 何况盛宁还说了一句,如果我是克里斯汀,比起空有其表的拉乌尔,我会选择才华横溢的魅影。 这简直是欲的号角,爱的告白,张耀元彻底无法儿思考了。镜子里不再是曾经互相敌视的两个男人,而真是才华横溢的魅影和倾国倾城的克里斯汀。 魅影当然是会为克里斯汀发狂的。 张耀元把他压倒在沙发上的时候,盛宁是完全顺驯的姿态。他闭着眼睛,咬着牙关,接受一张热烘烘的嘴在自己的唇上、脸上、脖子上啃来啃去,容许对方撕扯他的衬衣、解除他的皮带—— 他想念的是他的贺之,眷恋的,也是他。 尚未进入正题,房门却哐一声被人踢开了,闯进门来的竟是周晨鸢。这个男人完全化作了一团愤怒的火,他怒吼一声“张耀元,我宰了你”就发了疯似的扑了过去。 周公子说到做到。他暴怒地将张耀元一脚踹翻在地,随手抄起一只花瓶就爆开了他的脑袋,接着他又朝他的脸砸去一记记势大力沉的拳头,很快就将这张本就不甚好看的脸砸得血肉模糊。
第143章 武曌 周晨鸢发现盛宁最近好像开心了起来。他的电话突然变多了,脸上也常见笑容了,好几次他经过他的房门外,从门缝里窥见他握着手机煲电话粥,有时,盛宁也会察觉他在门外,原本的一张笑脸顿时冷下来,他走过来,砰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周晨鸢不知电话对面是谁,但他怀疑,盛宁又跟那位蒋三少恢复联系了。这让他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 这天晚上到家,盛宁照常不在。周晨鸢兀自瘫在沙发上生闷气,忽然听见了一阵手机铃声。铃声聒聒噪噪,不依不饶,不是他自己的。再循着声音找一找,就在沙发的缝隙里找到了盛宁的手机,干反贪的习惯不止一部手机,可能是不当心落下的。 周晨鸢替盛宁接起电话,是他省检的同事,意思是盛宁下午就没进检察院,结果来了一份重要文件,提醒他别忘了过目批准。 挂了电话,周晨鸢几乎一秒钟也没犹豫,便查看起盛宁的短信,试图寻找能为自己解惑的蛛丝马迹。 其中一条短信格外值得留意。盛宁对一个名为“俞扬”的人说,我晚上要回旧屋,咱们这场八点就得结束,提前见面吧。 为什么要回旧屋?他在那里约了谁?周晨鸢立即抬手腕看时间,八点二十了。他拿起车钥匙就出门,他必须去他的旧屋探个究竟。 “张耀元,我宰了你!” 挨了花瓶爆头的张耀元当然还击了。这一宿,他一腔掺了酒精与豪情的热血直冲上下两头,他脑袋发热,下体发胀,竟也朝着周公子毫无章法地挥拳蹬腿,成功砸中他不少下。可周晨鸢到底常练拳击,这人越反抗他越愤怒,下手也越没轻重,他骑跨在他的身上,照着脸一拳一拳地往下砸,直到挨打的人渐渐没了声息,一张脸成了血淋淋的黏糊状。 空气里弥漫着酒精与血液交织的气味,周晨鸢突然从一种暴怒的状态中惊醒过来,再探探张耀元的鼻息,万幸还活着。自己的脸上也全是被溅上的血点子,他转头望住盛宁,目光又嗔又怨又可怜,仿佛在问:为什么背叛我? “我喝醉了,发生什么了?”盛宁似乎完全在状况之外。他衣衫凌乱,面若桃花,遍体酒气,也迷瞪瞪地望着他。然后他注意到倒在地上的张耀元,注意到他那张完成没了人样儿的脸,似被眼前这残酷的景象所劈中﹐他瞠目愣怔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道,“我觉得……你最好还是给你爸打个电话吧……” 周公子这会儿已经发泄够了,他擦了擦脸上的血,听话地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自己亲爹。待电话接通,他定了定心神,说,爸,我……我好像闯祸了。 张耀元送进医院前就不省人事了。他伤得不轻。颅骨骨折、眉骨骨折、颅内出血……最严重的是他左眼的破裂伤,致使视力丧失,须行眼球摘除。张耀元的伤势在法律上都够得上“重伤”的标准了,若王子犯法真与庶民同罪,那就是三年以上十年以下。 周嵩平挂了儿子求助的电话,直接打了个电话给付勉,让他务必把这件事情平息下去。他轻描淡写地暗示,他周嵩平年底就要进京履新,留下这个一省之长的位置,你付勉未尝不可以再“进步进步”。 到了这个级别,省里也只有推荐权,这话听着就像敷衍极了的空头支票,付勉虽然不快,但忖度一下,反正那小子也不是他亲儿子。他决定先找借口瞒住自己的妻子,待张耀元的伤势稳定了再说。 然而一位不懂事的“年轻医生”却把付勉极力保守的秘密捅破了。以必须与重伤的患者家属取得联系为由,他在一个银行行长的工作时间,拨打了张娅的号码,告知了她张耀元的伤情与所在医院。 比起一个冷静的继父,身为母亲的张娅一听就发了疯。她先跑去医院看了儿子。病床上的儿子太惨了,惨得她差点没认出。还未植入义眼的左眼包着纱布,张耀元费力睁了睁另一只眼,见是母亲,便艰难动了动手指,颤巍巍地朝她伸出了手。 张娅嚎啕着当场崩溃。 周晨鸢料想张娅不会善罢甘休,经盛宁提议,索性就带着他躲进了省委大院,由老子庇护着,晾这女人也不敢生事。 没想到他还是低估了一个母亲的护犊之心,张娅竟真的闯进了大院。她疯得更厉害了。在周家大宅的门外大喊大叫,又砸窗户又擂门。 警卫们晓得这是公安厅长的老婆,不敢动粗,只能规劝。劝当然是劝不住的。隔着影影绰绰的白色纱帘,他们齐刷刷地抻长脖子,朝三楼倚窗而立的盛宁望过去,表情都十分复杂。世无不透风的墙,整件事的起因就是两个纨绔为抢一个男人大打出手,而且都不是一回了。上回好像是周公子跟那晶臣的三少爷动了手?大院里,古树参天而立,扑面的花香浓得跟要把人网住一样。这些警卫也被网住了。他们一边感慨“蓝颜”祸水,一边又由衷道,这祸水真漂亮。 儿子惹出这样的大祸,周嵩平不宜露面,便冷着脸,吩咐自己的司机老金道,立即给付勉打电话,让他过来管管他的老婆。 不一会儿,付勉就来了。 三楼窗边,盛宁的眼睛一直没离开周家大宅前撒泼的这个女人。张娅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凤眼浓眉,成熟绰约,一点瞧不出已经年逾半百。连卯足了劲叫骂的样子都好看,她迈步如猫行,腰肢却扭得蛇里蛇气。 付勉试图劝回妻子:“小孩子么,打打闹闹,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张娅一把推开了他,又指着周宅大门,继续大骂:“周嵩平!你的孩子是孩子,我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周晨鸢就是个有爹生、没娘管的畜生!周嵩平,你给我滚出来!我儿子已经替你儿子背过一次锅,差点就坐牢了,现在连眼球都摘——” 生怕妻子说出太大逆不道的话,付勉忍无可忍,抬手就甩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马上就后悔了。张娅是他学生时代的初恋,是全校男生都惦念的女神,他思之念之几十载,不然以他当时的地位,压根犯不上娶个二婚还带着拖油瓶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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