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从南:“我还想起,好像是,03月17号那天,我让你在老地方等我,我去找你玩。” “——是。”顾拾每回答一次,都要比上次的语气更重。 他两只手分别抓着宣从南两边的肩膀,指节深陷。这样还不够,恨不得将宣从南整个人融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还有呢?”顾拾问道。 宣从南平躺着,自下而上地看着顾拾的眼,里面的难过几乎溢出来,他不想看到。 缠绕着一圈青紫的手温柔地抬起,触摸顾拾的眉眼,想抚平他曾经的悲伤。 “03月18号我生病了。”宣从南说,“发烧。” 顾拾说:“嗯。” 宣从南:“我没去找你。” 顾拾:“嗯。” 宣从南说:“03月19号,我要和爸爸妈妈飞北城......妈妈的油画参加了拍卖会,我也要去。” 顾拾说:“嗯。” 宣从南说道:“但是我,还在生病,他们改签机票,在家陪我。我没有去找你。” 顾拾隐忍着:“嗯。” 宣从南说:“03月20号,我留在家里,爸爸和妈妈,飞去北城,参加拍卖会。” 顾拾闭眼:“......嗯。” 屋顶的天花板那么矮,天空那么高,宣从南的眼睛穿过被暖色灯光照亮的天花板,直直地往更高的夜空看。 他说:“......飞机从天上掉下来,在山里爆炸了。很响——但我没听到。爸爸挂掉了电话......可我又觉得听到了,很响。” “我没有爸爸妈妈了,没有家了......我没有去找你。”他声音低得听不清,感到很抱歉,“我好像,不记得你了。” 顾拾浑身紧绷成一张弓,额头抵住宣从南与他比起来有些羸弱的肩膀,一刻不敢放手。 怀里的人像水,遇柔则柔遇刚则刚,唯一的缺点是非常难抓住。他没有形状,顾拾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 他希望宣从南变成鲜血,流经他四肢百骸最后全部朝心脏流去的血液。 ......宣从南确实是血。顾拾感受着自己被宣从南填得满满当当的心,说他是能维持自己性命的血液再合适不过。 “顾拾。” “......嗯。” 宣从南想了想,觉得前不久顾拾对他说过的话很合适:“我不是故意的。” “顾拾......我不是故意的。” 一个成年人在目睹生活天翻地覆后,能性情大变乃至阴晴不定,何况一个孩子。宣从南没有性情大变,他只是在失去父母的事实中再次复烧。 病症来势汹汹地汲取他的生命力,让他逐渐枯萎,苍白。 平日娇艳的花朵由内而外地卷瓣打蔫,再也不秾靓了。 在迷迷糊糊无法清醒的呼吸里,宣从南竭尽全力,留住父母的记忆,剩下的一概不知。 顾拾像头被驯服的野兽,年轻的猎人无害,只要他一张嘴就能咬断宣从南的脖颈,但他甘愿臣服。 “我知道......”顾拾伏着宽阔的脊背,像座高山一样。只是这座高山目前有点脆弱。 他把脸埋在宣从南肩窝,温热的眼泪和宣从南沁出肩头的热汗融合,分不清谁是谁。 顾拾又说:“......我知道。” 从他重新见到18岁的宣从南伊始,宣从南自身边经过,瞥过来的眼神陌生无意,他就知道。 12岁不到的宣从南与顾拾分享画油画的心得,他说妈妈教给他“记忆默写”的能力,能在一瞬间记住刚才看到的画面构图。 他不是脸盲,见过的所有人所有物,几乎不会忘记。 长大后的宣从南忘记他,一定是发生过什么事。 ......是顾拾没办法接受。 他没办法接受失去宣从南。 没办法接受宣从南的遗忘。 小时候从人贩子手里玩命逃脱,顾拾很难信任谁。他没有任何朋友,14岁被一个没礼貌的长头发小男孩儿追着交朋友,他觉得很荒唐。 这个小男孩儿给顾拾画人像画;给顾拾观音像;还给顾拾银行卡;他建议顾拾要学会利用自己的五官优势;他将父母教给他的话全部教给顾拾。 他软化顾拾周身的刺;他让顾拾重新拾起信任;他令顾拾心甘情愿地保护他,做他的骑士;他和顾拾约好老地方见面;他答应顾拾的...... 然后他不见了。 宣从南没来。 宣从南再也没来。 一个人如果长时间受到世间的不公,乍然尝到优待,他会怀疑,会试探,然后软化全身心的防备接受礼物的闯入。 等这件宝贝骤然抽身而退的时候,造成的二次伤害比没有得到过要严重得多。 人一旦感受过美好,便想拼命抓住。谁愿意一直在寒冷的黑夜里独自踽踽前行。 天地空旷,顾拾又是一个人了,他茫然四顾地睃巡。 幸好,他最熟的就是寻找。 以前找父母,现在找的人里多了宣从南。 宣家没有,学校没有,公园没有,老地方没有。 宣从南曾去过的所有地方都没有宣从南。 然后他听到飞机失事,宣运霆与孟筱竹双双身亡。那种空茫变得更大,在顾拾周身散扩出死亡一般的光晕。 他发疯一样地找宣从南,怕他受伤,怕他出事。 当然最害怕他死去。 “你去哪儿了......”顾拾几不可闻地问,他迷失在过去杂乱无章的脚印里变得更迷失。 宣从南亲亲他:“被宣业带去了,乡下,我们走得很快。” 他喘着气息补充:“我又生病了......不记得路。” 顾拾应道:“嗯。” “顾拾。” “嗯。” “你生病了吗?” “......嗯。” “为什么?”宣从南把顾拾搂得更紧。 顾拾许久说:“......找你。” 其实顾拾也很不解,找父母的12年,他心态从一开始的迫切到后来的淡然,相信这辈子如果有缘分,他和父母自会相认。 等他的生命里又多了一个需要寻找的人,顾拾没有绝望,不放过任何一个出头机会。 他做明星,拼命接戏,玩命工作,被众人看见。 他出名,成为顶流。 刚崭露头角顾拾就被离别多年的父母寻回,他很高兴,觉得宣从南看见他会更快。 一年,两年......顾拾没等来宣从南,先等到了无法自愈的病。 他焦虑,恐慌,想自残。 只要一闭眼,脑子里便是宣从南小小的身体湮灭在那场飞机失事里的影像,尽管宣从南根本没有登上那架飞机。 自责像黑渊里的潮水,无止境地淹没顾拾。他执拗地质问自己为什么不主动去找宣从南,为什么宣家出事他不在,为什么做不到陪伴宣从南。 为什么还找不到囝囝...... 他想象着宣从南受过非常非常多的苦,捡垃圾,食不果腹。 他想到宣从南可能会在任何一个冰冷的地方孤独地死去。 好可怕。 睡不着......他不敢睡。 顾拾22岁的时候,已经喝药接触治疗2年。 终于见到宣从南的那刻,摇摇欲坠的希望彻底被绝望压制到底。他被打败了。 — “我在努力了,我真的......在努力,”顾拾自我辩解,“我想等我好一点,再重新认识你。” “我想再和你做朋友。可你还没有认识我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就爱你了,”他的音色里字字平平,却字字让宣从南感到呕血。顾拾说:“我不敢,我不敢靠近你,我不够好。” “我很努力地在戒断,戒药很痛苦......但我更害怕你会觉得我是一个神经病,”他的手轻轻地抚摸宣从南汗潮的长发,“我不喝药了,可是你也已经认识沈迁了......你答应了他的追求。” 宣从南觉得,一个沈迁,不足以成为他和顾拾感情纽带的障碍,是他高估了沈迁的价值——毫无价值。 同时他也低估了顾拾的爱。 “顾拾。”宣从南喊道。 顾拾即刻应道:“嗯。” 宣从南绞紧顾拾,亲他的嘴唇:“我想要你重一点抱我。” 【📢作者有话说】 顾拾:[猫头][猫头][猫头]你们有这么好的老婆嘛?我有诶! 从南:[摊手] 感谢支持,给大家鞠躬啦~
第88章 元旦早已流逝, 冬夜气温很低。房间里温度是高的,厚重窗帘后的窗玻璃上先是凝出一层透明冰晶,而后化成水向下流淌。 路线蜿蜒曲折, 仿佛人的眼泪。长相漂亮秾艳的人连哭起来都像一幅画, 让看见的人怜惜。 尽管他哭得乱七八糟。 “顾拾,顾拾......”宣从南上气不接下气乱七八糟地说, “我喘,不过气了。” 顾拾:“你可以。” 他还说:“你现在就在喘气呼吸,喘得很好。” 他们产生过一次争执, 激烈异常, 令放在卧室一角的双人沙发仰翻在地。 平常宣从南在上面看书, 现在它孤零零的阵亡,没有得到主人的一眼关怀。 当时宣从南甚至看见自己的一滴眼泪是飞出去的,甩在地板上,四分五裂。像透明的珍珠。 听到顾拾这么说话, 宣从南心中降下的火气又一下子蹿起老高,呼呼呼的。 但他没顾拾有力量,每次都是自己吃亏, 只能委屈地咬紧牙关, 瞪着顾拾不说话。 宣从南后悔对顾拾提出那样的要求,但他不说出来。 顾拾问道:“囝囝, 你刚才不是有很多话要说?继续啊。” 那双黑色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着光,不再是之前的死如灰烬。他重新有了生的希望,宣从南贪痴地看着,很轻地笑了一下。 心下安定的同时, 宣从南不愿夸顾拾, 而说:“你疯了。” 顾拾欣然道:“是。” 宣从南:“......” 宣从南想吐他口水:“你太狠了。” 顾拾:“你想要。” 宣从南:“......” 他抿唇思忖:“我收回。” 语气跟个皇帝似的——那朕就暂且收回成命, 你看着办吧。 顾拾抗旨:“听不见。” 宣从南:“......” “......顾拾。”宣从南没有办法,轻声细语地喊道。 顾拾:“嗯。” 宣从南:“我想跟你说一些事情......你不要吃醋故意打我。” 刚才他决定和顾拾聊一聊沈迁,刚说出“沈”这个字,顾拾便表现得非常不乐意,和宣从南发脾气,把宣从南逼得连半句话都没说全乎。 没一点大丈夫的气概。 “你说。”顾拾冷笑道。 宣从南心虚:”......” “你和沈迁以前认识。”他忍着眩晕,语速颇快。 顾拾加重语气和:“他来过顾家的宴会,只有一面之缘。” 宣从南:“他喜欢你。” 呼吸刹那屏住,举动刹那消停,顾拾软和,迟迟不立,脸上呆滞如木,竟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因为宣从南说的话还是因为自己的躯体响应感到惶恐,吓得当场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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