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愿醒那边已经把车顶了起来,车轮离地约一拳,那防滑链不算轻,拎过来,先铺在轮胎上缘,然后从里侧缠出来,梁愿醒快出汗了。裹好一个胎后,他问:“脱困板进得去吗?” “差不多了。”段青深回答的时候声音也有些喘,“你上车,试试看能不能靠两个前轮把车拉出来。” “好。” 梁愿醒走过来看了眼这边轮胎,叹道:“要是这样都出不来,我们俩就在这山里过年吧。” “不至于。”段青深说,“应该活不到过年。” “?”梁愿醒看过去,“又不吐人话了?” “开个玩笑,别这么悲观,这条路是天山牧道,会有牧民路过,而且地上有新鲜的车辙印,实在不行,弃车徒步走也走出去了。”段青深笑笑,“上车吧,我在这儿给你看方向。” 梁愿醒坐进驾驶座,车窗全降下来,手臂搭在窗框,挂挡。上半身探出一点儿来看着脱困板的位置,然后踩油门。 “继续踩。”段青深往前走了两步,踢了踢脱困板,试图让它卡得再深点,“再踩,往左偏一点点方向。” 梁愿醒抿着唇,又往外探了探,右手握着方向盘,向左挪,接着—— “嗡——!” 车轮瞬间爆发动力,同时卷起它两侧的泥水——意识到要发生什么的时候已经完全来不及了,两个人有着陷车脱困的理论知识,也有陷车自救的动手能力,偏偏忘记考虑动能因素,怎么能在脱困猛踩油门的时候挨着车站、开着车窗往外看呢。 两个人溅了一脸一身的泥水。 无论如何,车是出来了,右轮的防滑链增强摩擦力,左轮也成功压上脱困板。 “……靠。”梁愿醒慢慢睁开眼,刚巧,他上半身探出车窗,从后视镜里看见了自己,自然,也看见了后视镜里站在原地的段青深。 他转过头,两人同时“噗呲”笑了出来。 一个站那儿一个坐车里,狼狈得没法说,无奈又好笑,对着对方笑了好一阵子,都给梁愿醒笑咳嗽了。 段青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毛衣,像被泼了土黄色的油漆,有些明显的颗粒状的泥巴黏在针织布料上坠着,脸上也不必说,感受非常明显。再看看车里那位,梁愿醒要好一点,只有下颌和袖子溅上了。 “哎……”段青深走到车边,叹气,“祸不单行。” “你还上车吗?”梁愿醒问。这么问是因为他知道段青深有点小洁癖,大约是不肯这样坐进车里的。 段青深摇头:“不上了。” “那这样,你踩着这个脱困板,手抓住拖车绳,我开车拖着你,像冲浪那样。” “你真是活菩萨啊梁愿醒。” “哎哟,不敢当。” 玩笑开完了,梁愿醒还是在笑,他咽了下,调整情绪,尽量正经地问:“那怎么办啊,车脱困了,人困住了。” 怎么办呢……段青深挣扎了一下,又低头看了眼,裤子也惨,所幸冲锋裤防水的,裤腿也扎在靴筒里。 “我脱了吧。”段青深说完便抬手脱毛衣,梁愿醒换了个眼神看他。 毛衣里边是一件黑色背心,段青深脱下来后翻了一道,让衣服内外反过来,沾泥的那一面在里。梁愿醒欣赏了片刻,身材不错的男人只穿背心站在积雪的山路上,裤子上还有污泥。 然而梁愿醒还没来得及调戏几句话时,倏然从车头正前方来一骑马的大哥,朝他们喊了句哈萨克语。 有那么一瞬间段青深想直接把这脏毛衣再穿回去,不过来人是个老大哥,想了想不至于,便拎着毛衣上前几步。 大哥勒停马儿,低头瞅了瞅他,双方语言不通,但大哥还是先下马了。 “那个。”段青深见大哥是独自一人,身上也没携带什么利器,便指了指后边地上的泥坑,和他们轮胎上的防滑链、地上的脱困板。 大哥看过去大致明白了,展开笑颜点点头表示懂了,然后又回头指向马屁股那儿捆着的两个水桶,又向反方向,也就是他们车尾的方向指了一下,指完,大哥做了个洗脸的动作。 段青深明白了:“那儿有水是吗?” 问完又觉得这挺白痴的,大哥分明听不懂汉语。 梁愿醒也蹦下车来,下巴到左半边脸颊都是泥水,走过来时大哥噗地笑了笑,然后挥着手臂,示意他们跟自己走。 “走吧。”段青深说,“大哥应该是去取水的,我们跟过去洗洗吧,车锁上。” 梁愿醒先瞧了他一眼:“你好歹穿件衣服吧,这儿就大哥和我,马也不懂人类的身材美学,没法欣赏。” “……”段青深何尝不想,北疆这气温下穿个背心,真是活够了。最后锁车前,他去后备箱拽了件厚外套穿上。 后面的路跟在骑马大哥身后,和大哥语言不通,就只能时不时尬笑几声。半途大哥掏出了干奶酪分给他们,起先梁愿醒是真的想客气一下的,但大哥很热心,直接塞进他手里了,梁愿醒动作比思维更快,啃了一口,发出“嗯——”的赞许声。 所幸山泉不远,也还没到最冷的时候,泉水没有冻上。大哥用桶接水,两个人蹲在地上洗脸。 手机仍然没信号没网,他们想搜个哈萨克语的翻译都不成,只能继续来时那样尬笑。过来花了四十多分钟,返程又是四十多分钟,大哥没骑马一直陪着他们走,又没法聊天,实在是让两个人都很不好意思。 最后终于走回停车的地方,两个人在车里掏了好一会儿,车里只有吃的喝的,拽出来几袋零食塞给大哥。大哥乐呵呵地收下了,然后又跟他们说了几句话,边说边比划,看意思大约是想邀请他们去家里。 游牧民族大多热情好客,大哥比划的时候还指了指天。二人看看天,的确不妙,开始转阴了。 “要不,过去看看吧。”梁愿醒提议,“反正我们也是找牧场,大哥骑马,说不定是牧民呢。” “行。”段青深点头。 大哥上马,俩人上车。为了给马减轻点负担,段青深和梁愿醒努力比划着,把马背上的两桶泉水放进他们车里。 不得不说,这样的山路还是马跑起来更顺当,然而想来也是,天山本来就是它们的家。 跟着大哥慢悠悠地开在泥水混合的路,拐过一道又一道起伏曲折的山路,期间大哥时不时回头看看他们,给他们指方向。因为大哥在前探路,能看见前面哪里容易陷,叫他们靠左或偏右。 这次是梁愿醒在副驾驶,他端着相机想拍一张大哥骑马的背影,换上广角后还是觉得不够,把座椅往后挪也是有限,依然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段青深不解:“你想要什么画面?天窗打开给你拍?” “不不,不要天窗。”梁愿醒有点表达不清,他想了想,反正段青深开得很慢,干脆把安全带一解,从中控爬去车后排。 车后排座椅上地上全是他们的家当,梁愿醒艰难地找了个空地蹲下,段青深这下知道他想要什么画面了—— “你别把地上酸奶踩裂了,我们这车起码内部还是干净的。”段青深笑着说。 “那不能够,我轻功了得。” 接着,快门声。 画面是越野车前框里骑马的哈萨克大哥,原始自然的出行方式,和跟在他们身后的人类现代工业越野车。 在大自然面前,纵然是四驱越野,也只能乖乖跟在马后。 这是第九张照片《牧道》。
第43章 终于, 在天黑前,他们抵达了冬季牧场。 那是天山山沟谷地的一片草原,这里大致位于天山西南侧面, 草原三面环山, 宏伟的山脉阻隔了部分冷空气, 致使这里相对温暖。积雪覆盖下是在冬季生长的耐寒植物, 牛羊和马会自己用蹄子扒拉开雪层, 然后嘴筒子戳进去啃草吃。 草原上也是冷的, 但相比较在阿勒泰, 这里已经好很多了。草原上有几条公共道路, 不同于早年, 牧民们带着牲畜群徒步从夏季牧场转移到冬季牧场, 这些年大家已经用货运车把牛羊拉过来, 免去了很多奔波,同时, 那些货运车为了最小程度的碾压草原,会排成一列车队, 久而久之,这道车辙就成了公共道路。 很远的就能看见一个毛毡房, 那是游牧民族的帐篷房子。为了方便搬迁到各季牧场,大哥家里地毛毡房是比较简便的样式,两个人就能拉开, 顶端互相抵住,找准受力点后拿羊毛绳扎上捆紧, 最后盖上厚重的大片的毡皮子,便不怕风吹。 毛毡房旁边停着摩托车和面包车,都是大哥家的。 “欸——?”起先, 是大哥的女儿瞪着大眼睛看他们,“你们是旅游的吗?” 比起率先回答是不是旅游,梁愿醒惊叹:“你会说汉语!” “是呀。”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她戴着毛茸茸的耳罩,脖子上裹着橙黄色的围巾,怀里抱着草料,“你们是跟我爸爸过来的吗?” 梁愿醒险些喜极而泣,全然不在小姑娘的频道:“太好了你会说汉语!我叫梁愿醒,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舔了舔嘴,说:“……你好,我叫布拉娜依,我妈妈阿依达娜,爸爸阿合力。” 布拉娜依看起来个头不高,小小的一个,抱的草料也是小小的一团。她是要跟妈妈一块儿把草料喂给毛毡房后面刚刚下过崽的母牛。 好几个小时跟阿合力在一块只能尬笑,又不太好意思在听不懂汉语的哈萨克大哥面前跟段青深聊天,憋了那么几个小时,梁愿醒蹲下来跟她说话:“你几岁啦?” 布拉娜依面对陌生人很从容,她见过很多外地游客,回答:“我是小学生,你几岁呢?” “我二十四。”梁愿醒笑着又问,“你们家在这放羊……哎?你拉我干嘛,我跟人家唠嗑呢…” 段青深委实听不下去了,他在那儿蹲着跟小孩儿笑眯眯地拉家常,自己站跟一对哈萨克夫妻大眼瞪小眼,阿依达娜比着手朝屋子里比划,段青深并不能确定那是邀请,只能把他拽起来,然后问她:“小姑娘,你能翻译一下爸爸妈妈的话吗?麻烦了。” “噢……”布拉娜依把草料拍了拍,走过去听爸妈说话,乖乖地嗯嗯点头,然后转过身来,“妈妈叫你们回我家吃饭,吃羊肉。” 其实是蛮不好意思的,但是在经历挖车、徒步山路取水、穿过牧道来到草原,这漫长的几个小时后…… “我们还有奶茶。”布拉娜依补充,“包尔萨克也有很多,爸爸说你们一定很累了,今晚有大风,可能下雨,你们可以在我家睡觉。” “谢谢。”段青深先跟布拉娜依说谢谢,又转而去跟夫妻道了谢,说,“实在是打扰你们了,要不这样吧,我们给孩子包个红包,反正也年底了。” 说完,段青深看向布拉娜依,小姑娘扭头看向她爸妈。段青深说了个三十来字的句子,小姑娘就讲了三四个字,言简意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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