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B说:欢迎光临我们的家。 眼镜仔出去买了一份盒饭给徐冬河吃。他也点了支烟,坐在旁边。徐冬河给他解释那个粗糙又复杂的庄园游戏,前几年服务器同时在线人数甚至能上万,现在一两千最多了。李致知非常执着于要他们的前后院一年四季都有花开。他们甚至充过钱买很昂贵的花种。他在这个游戏里和李致知是伴侣关系。一个人执行任务的时候死亡,另一个的账号会收到消息。 徐冬河说到这里停了很久。他把鼠标慢慢停到自己的消息栏,点开给眼镜仔看。他说:“我没收到过消息。” 他没有再说话。徐冬河前几天回夏仙阿姨家了一下。他打开他和李致知一起睡过的卧房才后知后觉地发觉,除了换洗衣服,李致知有计划地把自己的东西都拿走了。 床头柜上乱七八糟放着的ipod、小手办,电子表,李致知的那些课外书,作业本,所有都不在了。徐冬河第一次怨怼起自己木讷的性格。包括对李致知暧昧不明的情愫。是友情吗,是充满保护欲的亲情吗,还是混杂着亲密如爱人的感情。 他坐在床沿上第一次点开了李致知的手机。他翻看相册。相册里有大量他们两个的合照。李致知趴在床上,怼着镜头,徐冬河在照片的另一边低头看着教科书,或者是,李致知拉着徐冬河一起凑在镜头面前傻笑。 中考结束那天,他们还和尼莫一起拍了张照。尼莫举着可乐杯,很不好意思地歪着头。李致知勾着徐冬河的脖子,另只手比着耶。徐冬河摸了摸屏幕上李致知的脸。 晚上徐冬河在电脑屏幕面前愣了一会儿,然后操作金鱼A去找许愿伯伯。他和许愿伯伯说:我想他了,我好想他。 许愿伯伯说,你的愿望我已经收到啦。 金鱼A问: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许愿伯伯说:快去世界频道问问大家吧。
第28章 2012,2046D(九) 九月开学,徐冬河没有去学校报到。 他睁着困累的双眼,和眼镜仔靠在网吧门口。到那天,他已经可以接受李致知再也不会出现这个事实。就像妈妈去世之后,徐冬河假装她又回县城上班,可能下个月,下下个月就会回来。有一天,他忽然了悟到,这世界上他不会再有一个人可以叫“妈妈”,因为妈妈不会回来了。 死亡就是这样一回事。 徐冬河靠在网吧脏兮兮的玻璃推拉门边,看着远处修建地铁的施工工地。这条地铁会艰难地修建六年之久,到18年年底才开通。徐冬河和李致知去旺旺速食店吃东西,有时候要坐公车经过这条一直围建起来的路段。他们靠在一起看着城市建设无聊的施工现场,在熟悉的车站下车,走进熙攘的人潮里面。 虽然是没有梦想的少年时代,也是珍贵的少年时代。但是李致知的已经结束了。徐冬河低头呼了口烟。李宝珍和他见面的时候说,李致知在今年年初开始就患了类似分离性障碍的病症。所以常会反应不过来自己为什么身在此处。那是一种相当恐怖又无力的体验。 徐冬河想象着他在每次“醒”过来的时候,面对失去对自己的控制那种恐惧。他才十五岁。徐冬河把烟掐灭,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他和眼镜仔两个人各自回了家。 徐冬河慢慢走去了2046D。他不肯配合失去控制之后,叔叔的人一直到处找他。有次跟他在街头打起来,徐冬河拎着一个人狂揍。一直到派出所警员过来拉人。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叔叔他们为晚上的斗殴比赛又物色到了其他的人物。徐冬河穿过小网吧,按开隐藏电梯。网吧里熬夜打游戏的人呆滞地抬头瞥了他一眼。徐冬河坐电梯下行到地下一层。 他就站在电梯边,舞池里又开始上演困兽斗。竞技场周围的人欢呼尖叫着。他有一瞬间觉得李致知正和他站在一起,看着夜晚的荒诞闹剧继续上演。他和李致知说:“不要怕。” 徐冬河出现的时候,叔叔就看到他了。他挥手和徐冬河招呼了一下。徐冬河自顾自低头走过去和叔叔说:“我想回来干活。但要先和你谈谈。” 叔叔会意,跟着他走到较安静的安全楼梯边。 徐冬河伸手关上了安全楼梯和酒吧之间的安全门,声控灯兀自亮起来。叔叔的笑容冷下来。徐冬河靠在墙边,喃喃自说自话着:“我和眼镜仔去派出所问过很多次,老余交过去的证据去哪了。他们说不清楚不知道,没有这样的东西...” 他顿了一下,又说:“李致知每半个月去精神科开药吃药,我也不清楚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抬头问叔叔:“为什么?” 叔叔把手搭到徐冬河的肩上,刚要说什么。徐冬河忽然抓住他的手,捂住嘴巴。叔叔挣扎着抬脚踹在徐冬河腰上。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徐冬河后来在叔叔的后脖颈狠狠劈了一下。叔叔眼睛翻白了一下,倒到了地上。徐冬河做完这些,靠到墙边愣了会儿神。 安全楼梯上忽然有脚步声下来。徐冬河咽了下口水,冷下脸抬头看了眼楼梯,又低头去看真的被他打晕在地上的人。他摸出了包里带着的水果刀。 楼梯上的人走到二楼和一楼的转弯处,看着徐冬河。眼镜仔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端了端眼镜,说:“我也来找他。我开了车。” 他们两个把人拖到了那辆旧货车上。眼镜仔开着车摇摇晃晃开过地铁施工沿线,在晚夏夜晚街道上莫名其妙地和徐冬河说:“暖空调修好了。” 他尝试开了一下。徐冬河太阳穴边淌着汗,点点头。结果开了暖空调之后就调不成冷空调了。这次是外面热,里头也热,两个人坐在昏闷如蒸箱的小货车里,把车开到了老余家楼下。 现在老余家空置着,眼镜仔又有钥匙。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到把人带到了这里。 他们又慢慢把人拖上了楼,放到了老余家的客厅里。 做完这些,眼镜仔和徐冬河在餐桌边坐下来,满身是汗地发着呆。 过了会儿,眼镜仔抹了下眼镜上的汗珠,开口和徐冬河说了有史以来最多的一次话。他说:“我今年三十四岁,比老余小一岁。初一还没上完就进劳教所了。爸爸妈妈是很好的人,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把我养得这么坏。我妈妈做饭很好吃的,还会做各种小点心。她说炸肉丸要做得好吃,调馅的时候可以在里面加一点葱姜花椒水。这样炸出来的肉丸会有汁水...” 眼镜仔顿了一下,继续说:“我是大人,这件事我来做。不过我要先回家看一趟妈妈。她明天体检,今天晚上已经住进医院了。我帮她再拿点生活用品。” 他又抹了把下巴上的汗。站起身了一下,和徐冬河说:“把水果刀给我。” 徐冬河把包里的刀给了他。 但是眼镜仔走掉了之后。徐冬河去老余家的厨房找了一把水果刀。他蹲到叔叔的身体边上仔仔细细地看着他。徐冬河红着眼睛,和李致知说:“不要怕。” 他举起刀,眼泪混着汗液不停地流下来。手痛苦地颤抖起来。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余姐开门走了进来。她还穿着夏天常穿的睡裙,魔法少女樱系列的,一模一样的好像有无数条。她关上门,走过来,跪在徐冬河身边,抹了下徐冬河脸上的眼泪。 余姐自己流下了眼泪。她慢慢从徐冬河手里把水果刀抽了出来,把食指抵在嘴唇上,示意他不要说话,去外面坐一会儿。 徐冬河到后来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走出去,坐到了楼梯台阶上,如同黏在身体上的灵魂被剥离出去了片刻。风吹过来,把他身上的T恤衫吹得鼓起来了一下。徐冬河是在那个夜晚想到,其实是从1994年,他爸爸所在的煤矿风压机房爆炸开始,早班的矿工正要往上爬,中班的人吃完饭刚下矿井的那一刻,风压机爆炸了。从那场爆炸开始,他和李致知的人生命运也已经写好。 1995年上半年,妈妈去县城东风塑料厂打工。1995年下半年,沈兰带着身孕嫁给塑料厂老板李富强。 妈妈也领到了一包结婚喜糖,并在回乡的时候,把糖给了徐峰江,把喜糖盒子上的红扎带拿给徐冬河玩。 妈妈抱着徐冬河坐在前院看天上的星星。徐冬河低头玩着手里的东西。妈妈说:“冬河,抬头看看星星。” 徐冬河抬起头,余姐从房间里走出来,睡裙上沾满了血渍。她眯着眼睛,不知道在笑还是在哭。她和徐冬河说:“让月姐报警吧。” - 2012年9月,县城精神病女子杀人事件。 当地报刊杂志、本地电视台都连续报道了很多天。因为她在二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残杀过自己的爸爸妈妈。 事件背后的漫长故事无人知晓。 被捕视频里,余姐换了一条出门常穿的半袖连衣裙,袖子和裙摆边都有奶茶色的蕾丝。她头发长长一束扎起来,垂在脑后,怀里抱着老余买给她的换装娃娃。 她很认真地转头和眼镜仔嘱咐:“不要忘记去看余诚。” 徐冬河关掉电视机。躺在夏仙阿姨家沙发上一直躺到夜深。那天之后,他在床上躺了很多天,不说话,也很少吃东西。 徐峰江赶回来看他。徐冬河闷在被子里,如同得了癔症一样只是睁着眼睛躺着。 余姐最终还是被送去了精神病院,单人关押治疗。 到这年的十二月,徐冬河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站在夏仙阿姨家单元楼的天台上发呆。余姐病情稳定的时候,被准许打电话出来。她打给徐冬河说:“外面的腊梅开花了。” 徐冬河轻声问:“是吗?”余姐笑笑。她说:“我的好朋友李致知有个秘密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我想替他告诉你,他一直在傻乎乎思考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你了。” 徐冬河在听筒这头沉默着。余姐说:“我带着老余的一部分,你带着李致知的一部分。我们都试着活下去看看,你觉得好吗?这是我们两个的比赛。” 徐冬河呜咽了一下,趴在天台围栏上哭出了声。他看着在肃杀的冬天失去了颜色的这座旧城。半个月之后,他打包行李,准备去徐峰江的城市先整理好心情。来年的九月去复读学校复读高三。 徐冬河拖着行李箱,再次路过他和老余还有李致知骑着电瓶车歪歪扭扭停下来的路口。现在只有他站在市中心的主街上,也只有他一个人走进火车站,坐上动车去到了海的另一边。 徐冬河不知道别人的人生里有没有一个清脆的时刻会知道自己走过了残酷的青春时代,正在奔往人生的下一个阶段。徐冬河觉得对他来说,就是动车启动的那一刻。 他给“吱吱吱”发了一句:吱吱哥,我走了。 徐冬河望向窗外,日头缓缓落进海里,他手表上金色的表针一格一格慢慢跳往下一个时域。 作者有话说:
耽美小说 www[.]fushutxt[.]cc 福书 网
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28 首页 上一页 19 下一页 尾页
|